第11章 画中人引众羡

昭院学子的画作竞评结束后，作为矜贵的谢世子，谢玉一如既往选择置身事外。他以不愿参与评比为由，声称这样更为公平。实际上，他的画功超凡，纵使得第一也无人能有异议。柳夫子见他如此顾虑，便劝说道：“有才之人不必过度谦逊，也无需屈于人情。明珠长存世间，何曾为尘所蔽；蛟龙潜渊，依然能显无上威光。”为了避免这得意门生过度礼让，他才特意邀请凝云这个不知情的局外人，来为这一场评比断定高下。

凝云稍稍抬眸，望向站在人群之外的皎然男子。即便大家同样穿着昭院学子的白色学服，他周身的光华却显得格外夺目，让人难以忽视。他，神清而骨秀，风姿如玉，俊美得于众人之中如画中点睛，无愧为昭院之光的称号。

宋华浓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却嫉妒得几乎发狂。她恶狠狠地盯着凝云，心中质问上苍：“傅凝云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成为所有昭院学子的画中人？！”她咬牙切齿地想道：“能入戚二公子、林公子之画也就罢了，连谢世子的笔下都留下了她的身影！一个乡野来的女子，何德何能，竟敢占据如此多的荣光！”

正在嫉妒滋生成疯草的时候，她的神情突然凝滞。那个男子，那如同夜空明月般的男子，竟迈步朝凝云走去。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被这一幕牢牢牵引。

谢玉低头，声音如春风般柔和，问道：“傅姑娘既然喜欢这幅画，那么我便赠与你。不知傅姑娘可愿收下？”

凝云的心突然撞得急切，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有些慌乱地喃喃道：“我……我听你的。”

方才还在羡慕凝云之人，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几乎能将她刺穿。她竟用这样的语气与谢世子说话！“你”和“你的”？简直像是老相识一般，旁人怎能不心生嫉恨？

谢玉不仅把画送给凝云，还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在画上落款。这一举动让昭院学子全场愣住，也让德院的旁观者心头百感交集。记忆中，从未有人能从谢世子那里得到如此巨大的恩赐。

凝云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心中涌起的喜悦几乎让她无处安放。画中不仅境美、人美，更将她当时眼中的向往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是一幅能够透视内心的画作。

她在众人骇然中走到谢玉跟前，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红衣似火，墨发垂背，发带在微风中轻舞。那一身自然灵动的风采，使她宛若画中走出的仙子。

昭院学子忍不住议论起来：“她行的礼竟如此好看！”

“莫非这位傅姑娘，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粗俗？”

“方才我作画时，也是如此想的。但还需问问戚二公子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堂身上，而他，只能低下头，沉默不言。他眼神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既愧疚又微微带着失落。仿佛本该属于自己的某个珍贵之物，竟被他亲手遗失。

凝云听得清昭院的议论声，但她未曾向戚堂投去半分注意，更未用余光斜睨对方。她淡然地从他身边经过，留下一片静默。

这一天虽然波折，却以一幅画的赠与结束得异乎寻常的圆满。放学后，凝云回到家中面对爹娘的关切询问，只报喜不报忧。她将谢世子的画展示出来，一家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夸赞画美人更美。以欢快的气氛为伴，他们一同用餐，竟将饭盆都吃得干干净净。

晚上，傅家小院灯火已熄，月色冰凉如霜。凝云折腾了一天早已疲乏，推开房门便倒头睡去。可半夜时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猛地看到那熟悉又恐怖的漆黑帐顶，吓得赶紧闭上眼。

“不是吧……”她几乎不敢相信，轻声喃喃。又梦到那个人了。

一阵低低的阴蛇吐信声，从耳畔响起：“醒了？”

那声音阴寒的仿佛鬼魅。在恐惧的压迫下，凝云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轻颤。

她尝试用声音对抗恐惧，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好问题。”男子冷笑，他长着一张与谢玉一模一样的脸，可周身的氛围却完全不同。一个如佛，一个如魔，冰火两重天。在这张脸上，赤眉红目尤为邪肆，俊美至极却满是戾气。

凝云咬着牙，猛地一股灵感涌上心头，试图开启“自救”模式。“我……我是天上的仙女，你信不信？”

冷笑。

“仙女？”

“对！你戾气太重，被佛祖察觉，让我下来感化你。只要被感化，日后你也能飞升成仙。”

男子闻言，笑容却愈发冷冽，刺入骨髓，仿佛能冻结血液。他赤眉之下，血丝纠缠如网，腥红的瞳光似能吞噬一切。

“感化我？”他的声音愈发阴寒幽森，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风，令凝云背后满是冷汗。

男子漠然道：“我既不需要感化，也没兴趣飞升成仙，因为我命中注定身死堕地狱！”

凝云额头一阵冰凉，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忍不住希望男子能改变心意，“你要不要再……再好好想想？”

气氛沉寂片刻后，她听到男子冷彻刺骨的一声喊：“既然担心我，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寒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剑划过胸膛，可她未能回击。疼痛袭满全身，她本能发出惊恐大喊：“啊――”

天未亮，傅家的小院一片漆黑。后院静谧却豆香四溢，傅荣身宽体壮，推着磨盘，往孔洞中放入泡好的豆子。石磨缓缓转动，豆汁顺流而下，滴进事先准备好的木桶里。

如今有了下人，驴拉磨轻松便可完成工作，但傅荣依旧喜欢切身劳作。忽然，他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傅荣诧异转头，看向来人。

“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