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梦中风云

“我如何能与姑姑相提并论。”
傅丝丝的笑意微敛，眼中的明媚逐渐暗淡下来。她将手中的点心随意抛弃，用帕子细细地擦拭着指尖。那双纤细柔嫩的手，像春天刚冒头的嫩葱般惹人怜爱。
“你无需与我比较。”傅丝丝轻叹了一声，眉眼间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若有合心意的俊俏郎君，就算无人愿意伺候年迈之人，哪个女子不盼着百岁好合？姑姑只愿你能寻得一人真心相待，免了讨好迎逢的苦，也能好好过日子，不再过那像捂着沙漏一般不知何时终了的生活。”

凝云还没开口宽慰，却听傅丝丝话锋一转：“以色侍人可没有想得那么容易，要懂得察言观色也是极难。你既不似我这样容貌娇艳，也不如我这般机敏，走那条路怕是难成。听闻你喜欢武仁侯府的二公子？”

她心头一紧，低声答道：“我……已经不喜欢了。”

傅丝丝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似不经意地说道：“不喜欢了那再好不过。虽说长得好、家世不差的庶子是值得考虑的选择，但若是像戚堂这样的男子，就不要再惦念了。凡是胸怀大志的男人，眼中从来不只有情爱而已，甚至根本不会在乎你。”

凝云听得认真，表情肃然。同一刻，她脑海中想起了书里傅丝丝最后饮毒酒的悲惨命运，再看眼前长袖善舞的模样，竟觉得一切繁华不过如梦烟云。

“姑姑，我前阵子做了一个梦……”
话未说全，傅丝丝忽地坐了起来，美目晶亮，如盛放花蕾般炽烈生动：“你又做梦了？”

凝云愣住，傅丝丝为何表现得如此迫切？

事实很简单，侄女的梦，灵验得让人无法忽视。那一年，凝云从寺庙归家，当夜便梦见傅丝丝身着华美锦衣，珍珠翠玉簇拥着满头，被一群人称作“娘娘”。当时家中母亲只当做是孩童心性天马行空，未曾在意，而傅丝丝也一笑了之。但是几年之后，这个梦竟化作现实。她真的入了皇宫，如今贵为妃位，荣宠登顶，锦衣玉饭，奴婢群侍，成了当年陲城里的百姓做梦也无法企及的“贵人”。

所以，侄女再提到做梦，傅丝丝怎能不动容？

凝云被她的神情逼得犹豫不决，面对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竟有些话难以出口。傅丝丝见她表情闪躲，眉尖顿时紧蹙起来。
“做的可是恶梦？”她低声探问。

凝云咬了咬牙，开口劝道：“圣上膝下皇子众多，姑姑万万不可与他们过于亲近，须得警惕落人口实。”

傅丝丝听到这里，微微眯了眯眼，笑意却显得有些冷洌：“傻丫头，你是不是梦见我与谁私通，然后被赐死了？”

凝云点了点头，心下不禁叹息。书中傅丝丝的悲剧源于被人诬陷与皇子私通，她虽清白却因证据不足遭人忌恨，最终落得个赐死的下场。

“姑姑，”她声音压低几分，满脸忧虑的神色，“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深宫里阴谋算计无处不在，欲加之罪更是无所遁形。你如今贵为妃位，圣宠在身，红了眼的不止外宫的妃嫔，还有那些暗中布局的势力。无论何时都要小心翼翼，才可逐步化险。”

傅丝丝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定定地打量着凝云。侄女的眸光变得沉静，甚至透出几分她曾未见过的冷静与清醒。良久，才笑着喃喃自语道：“这一次，你说得明白了。”

殿内气氛悄然凝滞，唯有一缕沁人香气在空气中缭绕不息。

许久后傅丝丝眉头舒展，神情再度恢复慵懒如常，重新倚靠在贵妃榻上。锦缎的翠绿色垫面映衬她似雪如霜的肤色，就像开到最盛时分的海棠花，艳美动人却透着一股薄命的味道。

凝云在她指点下削果侍奉，一面沉思，心底暗叹——哪怕是富贵滔天、权势压人，到了头来也不过一场梦境罢了。若连聪明绝顶的傅丝丝都逃不开深宫的风波，他们傅家，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

此时的凝云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她隐隐觉得，傅丝丝已听进她的忠告，只是这场仗未必能避得开。

不多时，凝云需前往太后宫殿，傅丝丝亲自送她一程。两人行至宫道尽头，傅丝丝忽然问道：“可曾见过那昭院三杰中的其余两位？”

凝云坦然答道：“都见过。”

傅丝丝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啧啧赞赏：“宫宴时我也见过，确实是各有千秋。林公子眉眼风流，十一殿下温润如玉，全是难得的美男子。至于谢世子，倒是让我看得心口发软，他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瞥一眼都觉得不虚此生。”

她这般用词，竟带几分逗趣意味，是跟圣上学来的吗？

凝云莞尔，附和道：“他们确实不同凡响。”

傅丝丝眯了眯眼，唇角微翘，语气有意缓和了些：“人若心思窄，一心盯着某一个人，不免苦了自己，也徒惹别人笑话。我安排你入学，便是希望你多看看，多接触些人，别困在一方天地里钻牛角尖。”

这个恩典，竟然还有这般深意！

两人行至宫门，便听里头传来刘太后的一阵爽朗笑声。殿内温声细语，刘太后正幽幽劝着秦氏：“你呀，多宝就是最大的问题，太实诚了。再气不过也不要当众打人，虽说是她自讨苦吃，终究落你个犯冲的口舌，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