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幽琴惊梦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953更新时间:25/05/29 23:03:44
秦氏抬头一笑,眉梢微挑,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压住心头的不安:“不喜欢就好。”
她低下头看着女儿,眼神带着些怜惜。他们家不过是寻常小户,连侯府庶子都攀不上,更何况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国公世子。那些风光富贵,离他们实在太远,连想都不敢想。

她抬手摸了摸凝云的额头,冰凉一片,又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确认触感温热,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指尖的温度似乎证明了女儿的身体无碍,娘亲肩上沉甸甸的忧心才稍稍放下了几分。

凝云静静地倚靠在榻上,五官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但那眉眼间却多了几许明朗,透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美。她母亲越是瞧着,越是觉得稀罕,心里不禁想着,若是凝云生于富贵侯门,凭这姿容定能结得一门高亲。不过这份怅然,就像风吹帘隙,飘散无踪。

凝云目光从门缝飘出去,正好看见院里傅荣快步走来走去,步态间满是焦灼,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暖意。她眼眸泛湿,暗自叹道母父心意。世间父母之情,果然沉重而深远,教人感慨。

她抬起头,对母亲轻轻一笑:“娘,你放心吧,我现在好了,不喜欢戚二公子了,也不会再巴着别人。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娘,您瞧,我已经想通了。”

秦氏听闻此言,顿时愣了片刻,而后笑得爽朗:“这就对了!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咱们走好自己的路,何必去管别人怎么走,吃的什么饭呢?”

她伸手理了理女儿的鬓发,又叮嘱了一番休息的话,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傅荣见妻子出来,连忙抬步迎上,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便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夫妻二人坐下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久,却仍旧不曾放下心来。最后,他们商量出了一番主意:只有等谢世子与盛国公府的姑娘定了亲,凝云的这点念想才会彻底断掉。所以夫妇俩心中都盼着两家早日联婚,好能解决这让他们忧心的一桩心事。

三公府之中,梁国公府子嗣最丰,盛国公府居次,而穆国公府则显得冷清了许多。

虽然穆国公府子嗣单薄,但它的地位却在三公之中最高。府邸位于皇宫近旁的城北苑,双阙锋利如刀,高墙巍峨坚固,门前石狮威严庄重,太宁帝亲笔题写的“护国神府”四字横匾高悬,更是彰显穆国公府一家独厚的皇恩。

谢玉是穆国公夫妇的独子,夫妇俩对这个儿子极其看重,视如珠玉。

穆国公夫人是个看着温雅清瘦的人,肤白而纤弱,让人生怕风能把她吹散了一般。正是因为她素来体弱,这些年来膝下仅有这一子,她自然将全部心血倾注其中。

她与谢玉坐下来谈话时,语气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像怕拂了对方的心绪:“前些日子,我倒觉得顾家的小姐尚不错,不过如今看来,怕是有些不妥。看了这么多年,还是盛家的姑娘更合适。”

穆夫人所说的盛家姑娘,正是盛国公府的大孙女魏冰竹,德院四美之一。傅家未进京之前,魏冰竹随盛国公出京小住,如今还未归来。

谢玉闻言,微微垂眸,吐字平淡:“盛家的内宅动荡,不宜亲近。”

他话语中的冷峻让穆夫人微微一怔,旋即低声一叹:“也是。老国公开府的心愿迟迟难遂,他们那一房若不能承爵,也确实不好靠近。”

高门联姻重在门当户对,魏冰竹父亲只是一个庶子,又未被立为世子。这无疑使她的身份始终停在“国公府庶女”这个门槛上,这样的出身,自然难以匹配谢玉。

两人言尽于此,便不再提结亲之事。

谢玉其人如玉,温润内敛,平素寡言沉稳。而穆夫人平日忙得清闲,府中杂事不多,加之穆国公公务繁忙,她便常常拉着儿子聊些京中八卦或各府的琐事。

“可惜你当时没在。”穆夫人忽笑道,语气里带着点兴致,“我听人说那位傅家的姑娘琴艺真好。听了一首她的曲子,整个昭院竟都哭成一片。”

谢玉莞尔一笑,声音淡若春风:“母亲若感兴趣,儿子弹给您听。”

一听此话,穆夫人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唤下人取琴过来。

一架奚琴呈上,谢玉随手抱在怀中,端坐如松,仿若清风朗月,一派风神簇拥而成的俊雅之态。

琴声悠悠而起,音韵如一缕萧风滑过荒原。那旋律时而冷冽,时而低回,让人生出一种仿佛置身暮色大漠、落日余晖中的荒凉感,就连早已生死茫茫的故人都像从风沙之中走来了一般。

曲未终,穆夫人已泪如泉涌。她的眼眸里映着谢玉,却又仿佛透过他望向某个人。直到琴声渐歇,她仍然难以平息那份悲切和怀念。

她轻轻擦干眼角的湿润,道:“好曲,好曲。能弹出这样的琴音,那傅家姑娘真不该埋没了才华。”

谢玉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未多作言辞。他抬起双眸,眼皮下隐约有淡淡青影。

穆夫人看着儿子的脸,顿时心疼起来,连忙催他回屋歇息。

谢玉独自走回自己的院子。那里是府中最幽静的一隅,檀香萦绕,青影重重,似与京中繁华隔绝。而院中的气氛分明带着山中寺庙般的雅静,却又细腻工整得扎根城市。

地上没有半片落叶,石阶不曾染苔,门前的石佛更是一尘不染,静谧肃穆。

踏入房门,屋内的光线一下便暗了许多。窗帘用黛黑细布遮着,连白昼都无法侵入分毫。室中铜灯高台上燃着数支蜡烛,几乎不曾熄灭,像是在守着某种秘密。

再走入内室,檀香愈浓,四壁满覆书墙,堆满佛经卷轴。而房内正中紫檀的厚重案几上,摊开的却不是经文,而是一幅尚未干墨的画。画中一位少女衣衫零落,神情惊恐至极,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长剑。

谢玉站在画前,静静睥睨。房中灯烛忽明忽暗,他的脸也随之一收一现,仿佛天光与黑夜相互拉扯,随时可能消散于两者的交界处。

忽然间,他抬手执起笔,冰冷的玉骨指尖稳稳抓住未干的墨笔,直直戳在画中少女的胸口。笔尖划过墨染,像是撕开一层薄薄的稠云,暗色溢出,命丧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