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琴声如狂澜

戚堂微微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能跨出那一步。

凝云静静地坐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慨。眼前的场景竟然与之前的情形惊人地相似，而她，再次被逼在众目睽睽之下弹琴。如果傅丝丝在此，必然会斥她一声“没骨气”。然而，凝云却只是默然接受，仿佛命运的安排。

随着围观的人逐渐增多，文广源的面色愈发得意，整个人高高昂起，看似志得意满。他早已预见自己即将“一举成名”的辉煌时刻，想象着万众瞩目下的风光——春风得意，俯瞰众生。

“诸位今日云集，文某自当坦诚交待此事前因后果。”文广源整理了衣襟，目光充满矜傲，“按理，这是一个女子的小错，文某本不愿计较。只需她真心认错，并承诺以后不会重犯，我自然不会追究。然而傅姑娘却信誓旦旦，坚持所弹之曲乃其师所作，更称有证据为凭。既如此，我秉持‘以德服人’之念，就给她这个机会。”

凝云脸色一沉，言辞坚定：“我师父的清名绝不容你玷污！这曲子是他所作，绝非虚言。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

文广源冷笑，缓缓摇头：“既然你执意不改，就别怪文某手下不留情！”

奚琴被稳稳地送到堂上，琴身的材质与音质都无可挑剔。

凝云走至琴前，动作从容、神色不慌，轻轻托起琴身坐下。一抹红色的发带顺着微风轻拂，平添几分洒脱。她随意的姿态却令人不禁联想到先前那一日，她同样被群人环绕，在揶揄与怀疑的目光中拨动琴弦。

琴音骤起，一声幽叹如夜色低诉，似受困浅滩的巨龙挣扎求生。转瞬间，那龙鱼贯出云，一跃而升，雷霆霹雳夹杂风雨，万象翻涌。旋律转急，宛如江河奔腾，水流怒啸，而后骤然戛止。琴声画下一个意犹未尽的终点，将众人拖入跌宕起伏的旋律漩涡。

随着琴声激荡起落，众人也仿佛随曲意穿梭。时而苦闷幽沉，似十年寒窗求而不得；时而意气风发，恍若穷途拨云春风化雨。然而就在众人激昂未尽之时，琴音一断，春风化雨戛然而止。

凝云纤长玉手仍压在琴弦之上，眉目低垂，眼神如云遮月。红衣少女静然坐着宛如画中仙子，一派超尘脱俗的气韵。

“听闻崇学院的《竹林美人图》当初选中的就是傅姑娘。”人群中窃窃私语道，“看她眼前这模样，果真不负称誉。”

然而，即便昭院学子明知凝云被选入画的真正缘由，却无人提出辩驳。此刻，他们只因方才琴声悠远而赞叹，只因曲调的跌宕所震撼。此曲宛如天际翱翔的鹰，却卡在俯身入海的那刹那，让人心口悬而未落，急欲探寻那未尽的妙音。

“傅姑娘，这曲子没有弹完吗？”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发问。

文广源面色骤僵，本就苍白的脸越发失色。他一眼便看出凝云故意弹止的意图，心下震慑不已。原本他设想的是偷天换日的巧计，却殊不料反被一招将军。

凝云缓缓捧起琴身，平静地站起身，目光直视文广源：“文相公，我方才所弹如何，是否也是你的杰作？”

文广源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干瘪的字：“你…这曲子…定然是从别处学来的！别以为随意弹奏一首没听过的曲子，就能混淆视听。”这语句听起来已是心虚。

李茂神色一变，怒声质问：“你说傅姑娘所弹不是她师父所作，那又有什么证据吗？”

文广源被问得一时间无言，但又迅速恢复了先前的倨傲，冷笑应对：“世间多少隐士高才，难道这女子就没有偷学的可能？拿他人心血显摆，还口口声声厚颜无耻说是师门传承，岂不是笑话？”

凝云面色不改，声音平静：“前曲如何，自有旁人分辨。若非造诣极高之人，那般曲意绝对无法奏出。你说是你的，那么不妨我们定下约定——三日之内，只要有人能够将我方才所弹的曲子完整谱下，便算此曲归其所有。如何？”

文广源怔一下后急迫道：“此话当真？”

凝云淡淡回应：“自然当真。”

她目光扫过众人，又补充说：“若此曲确实有人能谱，那么此曲便归其人所有，岂论出身，不问身份。”

人群顿时沸腾。有人大着胆子问：“傅姑娘，这挑战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吗？”

她点点头：“当然，任何愿意挑战之人，都可一试。”

刹那间，人群彻底炸开。谁还记得文广源，只将目光锁定那琴曲未竟的部分。所有人摩拳擦掌，心头激荡，恨不能立刻钻进琴谱中，将此曲破译一探，谁也不肯错过这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人群中，戚堂默默注视着凝云。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似乎早已脱胎换骨，与曾经缠绕自己、不断讨好自己的姑娘截然不同。

他心中一片复杂，问自己：“若她一开始便如此，我会动心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此刻隐隐而来的后悔已经无法遏制。但他扫落目光，看着眼前如飞雀般耀目又独立的她，又陷入了沉默——他还有机会吗？她会再次朝自己走来吗？

然而，戚堂久藏的隐忍最终让他未能迈出那一步。他站在人群中，期望有奇迹发生，期望那耀目如星的少女能够重新走向他的方向，用从前那份炽烈回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