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悔棋风波

凝云原本紧皱的小脸透着犹豫，手指微颤，终于还是将刚才放下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挪回了棋盘一侧。

这一动作让周围的人屏息凝神，接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悔棋了！

哪怕是以温润著称的谢玉，他那清澈如镜的眸光也微微一滞。他或许万万没想到，一直端庄沉静的凝云会做出此等失礼之举。明明谢玉眼神依旧如镜湖般宁静，看不出丝毫责怪，凝云的心却不禁一阵颤动。这个人和她梦境里那个疯子长得一模一样——被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睛捕捉，仿佛所有心底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再怎么伪装也毫无用处。

众人还未从悔棋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场间却突然响起林清桥一阵夸张的大笑，那笑声在悄然压抑的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兀。

“这得是多大的胆量啊，居然悔棋！”林清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换成别人能同寄文对弈，不都是竭尽全力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吗？悔棋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还未见过有人敢这么随性！”

凝云却并没有丝毫愧色，只是微微抿唇，神情仍旧无辜得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位傅姑娘……有趣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师妹，你这棋艺……莫非是师父教的？”柳夫子那张稍显苍老的脸已然红得发烫。原本期待着自家小师妹技惊四座，以一场精妙绝伦的对弈再度为己方赢得声誉，却根本没料到——她竟悔棋了，这岂不是狠狠将他的脸面抹了几分灰。他此时是连尴尬都掩饰不住。

赵熹也是被自家小师妹的举动弄得无奈至极，脸上复杂的表情已经不知该是恼火还是担忧。

“不是的。”凝云摇头，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师父没教我下棋，我的棋艺是和山里的猴子学来的。”

这一句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气氛一瞬间又僵住，紧接着是更多的窃窃私语与尴尬沉默。而凝云看似随意的解释，却在自己的脑海中掀开了一幅生动的画卷——童年时，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画面。记忆里，山中的老僧人常独自静坐下棋，与一只颇通人性的猴子相伴。猴子憨态可掬，学着僧人的样子抓耳挠腮，不时悔棋，那小女童就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被猴子笨拙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哈哈哈……和猴子学棋！傅姑娘，您真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林清桥的笑声再度响起，比之前还要响亮。这样的经历实在太反常，反倒让他觉得别致新奇。

赵熹和柳夫子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勉强压抑笑意的模样，再次将场上的僵硬气氛化解了几分。与其说他们被逗乐了，不如说他们心底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恩师的英名没有因这场悔棋之举沾染半分污点。

谢玉眸中的宁静湖面，这时候却荡起了隐约可见的涟漪。他那细腻如玉的眼神中竟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和笑意，仿佛和煦春风掠过暖玉，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凝云看着这位谢世子，那隐藏心底的一丝惊艳竟悄然滋长。不愧是崇学院之光，这般美好的人间佳景，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如玉”二字。如果当初出现于梦境的，不是那个疯子，而是这位世子，凝云觉得自己梦境中的故事也许会更少几分惊悚，多几分柔情。

然而，这种欣赏很快被顾芷露的一句话彻底打断。

“傅姑娘，你虽为德院学子，却在对弈场上出此怠慢之举，传出去岂不是要连累德院所有学子的名声？”

顾芷露字句如刀，冷硬地割碎了凝云周围的宁静。她的身影款款上前，姿态美好得如同盛开在书香家族中的贵族之花，每一份得体都精雕细琢，将世家风范展现得无比完美。正是这样光彩夺目的顾芷露，使凝云这悔棋一事瞬间变得不再只是个人的“无心之过”，而是攸关学院体面的大事。

“傅姑娘所行所为终归代表我们德院的一部分风貌，岂能由你个人的随意玷污？为了维护德院的名声，我愿意代替傅姑娘向谢世子赔礼，同时，也希望能再代表学院和世子下一局棋。”

顾芷露话音刚落，林清桥嘴角隐隐挂着一丝轻蔑冷笑，他目光轻转，朝凝云挤了挤眼，似乎想提醒她在这场互动中的下场。

凝云心里清楚得很：顾芷露为何如此上心，这局棋对她来说不过是借机向谢玉表现自我——毕竟这位谢世子可是她的白月光。她的心思并不难猜，关键之处，却在她将凝云当成了垫脚石。这种“踩着别人上位”的方式，换谁来做都令人倍感不适，尤其是这个“别人”是她凝云时，那股压抑几乎难以消化。

但凝云无权拒绝，决定权不在她手里，而是在谢玉的身上！

众人屏息等待，目光落在谢玉身上，只盼从那如皎月般灿明不染的脸上窥探出一丝波澜。谢玉终于开口，声音却清雅如山泉击石。

“既然顾姑娘愿为德院立名，为何不先与傅姑娘对弈一局，作为表率？”

凝云听见这话时，“咯噔”一声，她以为谢玉不愿插手两个女人之间的争锋，可偏偏顾芷露刚刚坐下，谢玉便自然而然站到了她凝云的身后，分明是用行为表露出自己的倾向。

场间再次哗然，一双双如刀的视线切向凝云，这群人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凭什么谢玉要护着这个悔棋的“异类”？

凝云却面无表情，只是维持着那张僵硬的小脸，无心去猜测旁人的羡慕或怨气。

谢玉没有多言，只是以旁观姿态站在凝云身后。棋局进行间，他未说任何提示，却以指尖轻点棋盘，示意凝云该如何落子。他的行为如此自然，却又足够肆意，令场间再一次陷入震惊。

凝云压力骤增，忍不住开口小声道：“谢世子，我自己可以下棋。”

谢玉淡然含笑，轻声回应：“此时你需要一位军师。”

他微微俯下身体，那幽冷如深潭的目光落在凝云的头顶，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到耳垂，平静中隐隐透着探究，“小骗子果然在害羞。若是你知道我的真正面目，又会如何反应呢？”

凝云僵在原地，不经意间触碰到谢玉指尖的寒玉般质感，那一瞬如火花触发，她仿佛被细密星光砸中，又像是雷鸣在她心底炸裂——一种无助的心悸感层层袭来。

谢玉指引棋局的过程中，凝云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越是靠近，她越是感受到一股深沉压迫。梦里梦外交错，那种熟悉的窒息感让她近乎无所适从。当谢玉再次低声提醒，“傅姑娘，专心。”她几乎觉得耳边传来声声电流，那音质该死的好听，宛如情人的低语，竟轻易卷入她的心海，掀起滔天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