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发黑的桂花糕

戚堂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脸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润。他最近饭量渐宽，气色比之前好了几分，脸上的蜡黄也散去，双颊稍显丰润，看上去倒是少了些许尖嘴猴腮的感觉。

同桌的凝云低头吃着饭，她目光平静，不急不躁。平日不矫情，今日更是将这“同桌而食”看作寻常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戚堂坐在不远处，虽面色略显红润，但眉宇间依旧笼罩着那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他瞥了一眼凝云，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院中学子的饭桌上，气氛一如往常般安静。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时鲜有交谈声响起。几人面前摆的是寡淡的水煮白菜和一碗炖萝卜汤，吃起来尽是朴素的滋味。然而不远处另一桌，则香气四溢，引得人侧目。那是云秀的饭桌，摆满了鱼香和肉香扑鼻的菜肴，与这里的清淡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鼻端飘来的香气让本就普通的饭菜显得愈发难以下咽，不少学子心中生出几分羡慕与幽怨，却皆小心翼翼地掩藏情绪，生怕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顾芷露悄然打量着这一切，心中暗自冷笑。她与凝云不过几点火花尚未擦出罢了，但她早已心有成算。

“上辈子傅凝云死得早，自然不会知道后来的变局。”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十一殿下与谢世子都未活到最后，反倒是被众人轻视的十殿下登临龙椅。她这辈子也只怕看不透吧。”

这时，旁边有人放下筷子，带着几分讨巧的语气开了口：

“顾姑娘，你总是菩萨心肠，哪怕被人误会也不为自己辩解。我可听说了，学院附近那个跛腿的老乞丐，就是得了您的恩惠，才能拿到一百两银子回乡养老。难得见到如此慷慨的人物，真是让人敬佩！”

话音刚落，另一人附和道：“原来如此，那老乞丐竟是因顾姑娘之助得以归乡？顾姑娘果真是个大好人！”

顾芷露颇为谦虚地微微一笑，唇角却含着几分故意的温柔：“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念及那位老人风烛残年，心里实在不忍罢了。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求一个问心无愧。”

凝云听到这一番话，不由低垂着头耸动起肩膀，好似极力掩盖自己的表情。倏然间，她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险些笑出声。她极力隐忍，眼底却满是笑意。

她并不是笑顾芷露为人虚伪，而是笑顾芷露对姬觞的算盘未免太过拙劣。可惜，顾芷露并不知道，那乞丐是姬觞安插的眼线——这位未来的帝王如今满腹怒火，对着顾芷露只怕早已杀意暗生。

姬觞的脸色阴沉得让人发怵，然而顾芷露仿佛毫无察觉，仍然继续她的自我表扬。在场的众人却被她这番“慷慨”之举感动得纷纷投以佩服的眼光。凝云忍笑够了，抬起头，眼角还挂着几滴笑得发颤的泪水，竟让观者以为她是被顾芷露的仁善深深触动，不由感慨。

“傅姑娘，你怎么了？”一旁的李茂关切地问。

凝云认真地点了点头，神色中夹杂着伪装的激动：“我实在感动。顾姑娘真是大善人，世间难得啊！”

这话让戚堂不由得蹙眉，目光复杂地扫视着凝云。也许因为别的缘由，他察觉到凝云的语气中有什么奇怪的意味。

不过，戚堂的沉默并未断续，那种纷杂的念头依旧挥之不散。更让他疑惑的是，凝云在离开餐桌时，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一眼让戚堂浮想联翩：“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跟我说？”于是，他在凝云回德院的路上静静等待，终于等到了她。

凝云一眼望见站在路边等候的戚堂，抬起头看了看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她心中想。果然，天高云淡，碧蓝如洗。

戚堂几步走上前，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傅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凝云回头，默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那布包层层裹着，打开后露出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物件。戚堂眼中闪过期待，但随之而来的是迷惑。

“戚二公子，还记得十一年前的事么？”凝云缓缓开口。

戚堂闻言，记忆似乎开始模糊清晰地苏醒。那时他和母亲被接回侯府，途中停留陲城。一块桂花糕，他送给路边的一个小女孩。那饱含喜悦的回忆里，他以为这一切早已风化，不料今日竟被提及。

“傅姑娘，你……”

凝云目光平静地回答：“没错，我就是那天的小女孩，而这块桂花糕，正是当年你送我的。”

戚堂听罢，有些愣住，却浮起一抹不可抑制的窃喜。然而，他未曾料到，这段过往中的小善举，竟会被对方多年珍藏——再以这种方式，回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