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瑶琴弃徒，妙语解忧

一堂课的时间，满室中绝大部分人已能顺利弹奏出完整的曲子，就连一向垫底的上官荑也勉强磕磕巴巴地完成了跃动的旋律。而再看凝云，依旧在与指法的弯弯绕绕较劲，整个过程仿佛是一场胶着的战役。

“这简直难以置信！”林清桥眨着那双晶亮的桃花眼，一副看了什么稀奇物种的模样，“明明你音律精绝，奚琴弹得出神入化，曲风一派自成章法，怎的学瑶琴反倒要了你的命？”

凝云低头摊开双手，将那一根根微微泛红的指头展示给林清桥，叹道：“不是学不会，是不愿学呐。这玩意儿，着实太折腾人手了。”

林清桥忍俊不禁，“哈哈哈”地笑得弯下了腰。他的笑声似乎具备某种强大的穿透力，引得室内一道道目光聚集在凝云身上：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还有些藏不住的疑惑。有人在心底嘀咕着，这凝云究竟何德何能，叫林清桥与谢玉林这种翘楚级的人物都对她颇为关照？有人暗地里揣测，是不是沾了柳夫子或赵山长的光。

凝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将“划水”事业发挥到极致。

下课的瞬间，她早就按耐不住，直奔食堂而去。怕撞见某些人，她故意绕过热闹的主路，选了一条更偏僻的小道。途经积叶林时，忽见前方躺着一个人，蜷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中，仿佛与这初冬的萧瑟融为一体。

是姬觞。

以往总与他形影不离的云秀，此刻却不见踪影。凝云微微蹙眉，不禁纳闷：这对王室兄弟平日里就像连体婴，日日寸步不离，怎么今日偌大的积叶林中，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正当她犹豫是装作不见径直离开，还是上前打声招呼时，躺在地上的姬觞似乎也看到了她。如此一来，再径过就显得不合礼数了。

“十殿下为何独自在此？”她走上前，略带几分关切地问道。

姬觞垂下眼，语调低落，“我……惹十一皇弟生气了。他不理我。”

兄弟果然有了裂隙。

凝云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了几分：“十殿下如此在乎十一殿下，想来他对你也是一样的吧？为何不直接去问他，解开心结总好过一个人憋闷伤神。”

姬觞面露难色，原本郁结的眉头愈发紧锁，“我……不敢问。十一皇弟比我聪明，比我强，我怕我问了会让他更生气。我小时候入宫，那些人只把我当笑话，说我是小乞儿，不给饭吃，还嘲弄我。十一皇弟却不一样，他护着我，对我好得像亲人一样。我害怕……害怕他不再理我……”

不远的将来，这位终将以铁血手腕治国的帝王，竟会有如此优柔的一面。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凝云瞧出了深深的不安与患得患失——一个儿时吃尽人间冷暖的孤苦少年，往往会把有限的温暖看得如珍如命。而姬觞的世界里，这样温暖的记忆仅有两处，一是他落魄时认下的义兄，另一个便是云秀。世人皆道后来云秀的死与他有关，可又有谁知道，那兄长般的云秀其实是他穷极一生都不愿抹去的情感支柱。哪怕登基为帝，他寝宫的一隅也一直为云秀的牌位留着位置，有事无事都会对倩影低语，足以显见这兄弟间不为人知的深情。

“既然你对十一殿下如此重视，又何必把真心压在心底不说？”

“可……如果他说了，会不会更加恼怒我？”

凝云顿了一下，轻声笑道：“如果有人真心对你说，他与你之间的情谊格外珍贵，你会因此愤怒吗？”

“不会。”姬觞摇头，憨厚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亮光，“反而会很高兴。”

“既然如此，十一殿下又怎会例外？”

那瞬间，他的眼睛像黑夜中陡然出现的星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他蹭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杂叶，转眼便小跑着远离了这片萧索。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向凝云一揖，以示感谢。

望着他背影远去，凝云仰头望天，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世间纵有阴谋诡计横行，终究还是敌不过真情的顽强，就如同这积叶林深处，腐朽的叶层中仍有新芽倔强地破土而出。

不过片刻，她终于到了食堂，却与刚从里面出来的顾芷露撞个正着。顾芷露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同行的那些人也都同样眉眼间带着怒火，显然发生了不愉快。

擦肩而过时，凝云故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淡淡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四周气氛有些古怪，尤其是云秀和姬觞明显不在，四下已经开始弥漫窃窃私语。

李茂赶忙朝她招手，她心领神会，径直坐到他那桌。见桌上那满满一碗麻婆豆腐，凝云顿时笑意盈盈。

“今日的豆腐做得太妙了，”李茂挖了满满一勺进嘴，眼角笑得眯起来，“这比之前的饭菜可美味得多啊！”

凝云笑得意味深长：“当然好，我家的豆腐向来如此。”

不一会儿，崇学院传遍了一句妙语：“伯爷豆腐，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