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道貌岸然的面具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1949更新时间:25/05/29 23:03:44
凝云瞥了眼林嬷嬷的背影,声音不紧不慢地浮出:“嬷嬷还是尽早回去,把这份可喜的消息告诉家中吧。从今以后,可不要再以国公府的奴仆自称,以免误导旁人。”
她这话一出,林氏的脸色顿时煞白。凝云这分明是在昭告天下,要彻底斩断她与谢家的关联!
林氏心中既苦又恨,恨意翻涌无处可倾。她攥紧了手心,身子微微颤抖。暗自咬牙,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绝不能善罢甘休,必须将委屈倾诉给穆国公!
若凝云得知她此时的想法,也必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再附上一句“不知羞”。林氏是确实曾是国公夫人的奶嬷嬷,可谢玉乃穆国公唯一的嫡子,谢家惟一的继承人。而谢玉的决策,便是国公府的决策,亦是谢家的权威。何况穆国公自身的行事风格素来谨慎,又怎会轻易损害谢家颜面,授人以柄?
凝云神色淡然,吩咐下人备好马车。说是体贴周全,更像送客。林氏被安排得不得不离开,连驻足片刻都成了奢求。
街头围观的人也最终散去,时而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低声议论,时而彼此呵笑,似乎依旧沉浸在那光景中。街头方才抵达国公府的两人,竟宛如金童玉女。那般和谐美好的模样,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国公府的大门在众目中徐徐合拢,而璧人刚刚迈入门槛,便自然牵起了彼此的手心。那亲密无间的姿势,连府中的常见下人见了都忍不住脸色微红,悄悄低头躲避。
庭院中的石虎被月光投影成斑驳的暗影,凝云侧目一瞥,目光落在那人俊雅无双的面容上。月光与阴影交织成明暗相半,偏生愈发勾勒其润朗似玉的轮廓。凝云怔然出神,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张脸的绝艳之色撩动,一时竟忘了话该如何出口。
她终于难掩心绪,轻声念道:“青山如画,赏之者心悦。”
声音伴随两人越过石虎停留耳边,石虎之外是月色澄澈如镜,一轮弯月与星辰交辉,那清冷光芒中倒映出谢玉的眸色。那双眼中浩瀚星海,然而其中仅藏一人,除此再无他物。
凝云被这样专注地注视着,耳边仿佛腾起一片热浪。逼人心神的目光让思绪难以成章,种种不可言说的情愫在脑海里泄闸般涌动,甚至涌至了些许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眸光流转间暗自感叹几分遗憾。自知一时若只能远观雕饰而不可亵玩,那倒不如即刻抽身,免得自怨自艾。凝云随即清了清嗓,红潮未褪却已岔开话题:“你这一招真妙,彻底将他们甩得干干净净。”
谢玉的眸色浅浅低垂,睫羽投影于眼下显出几分温柔:“你心中可觉解气了?”
凝云不假思索地脱口便回:“解气倒是解了!母亲若知此事,怕是也终于松了一口心了。她容忍了张家多年,为的不过是顾忌父亲的态度。可论到某些事情,她不能做,但我们能做。大不了被父亲训斥一番,不就是件小事?”
谢玉约略而笑,声音低缓染了丝缕凉意:“他们毕竟是忠仆,而我们是良主。这件事不管怎么传出去,只会被世人称颂为佳话。父亲又怎会真生气?”
凝云抬眼,眸光明亮带笑,兼之几分促狭:“夫君所言诚然妙极。归根结底,我还是爱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谢玉眯起眼,闻言神色忽然沉了几分,眸光不似方才的温润疏朗,隐隐敛了一抹深邃的暗沉。
转眼间,两人已步入了正院。石娘探着脑袋远远张望,见到二人踏入大门,忙不迭将人迎了进去,随后笑颜溢然地进屋通报谢夫人。
谢夫人事先备好了点心,亲自沏了一壶热茶。儿子与儿媳一步入眼帘,她脸上的喜意愈发溢于言表。她眼前的二人容颜卓绝,从偷天工到得造化钟神秀,竟教人一时忘了目光该如何转移。
茶水斟妥,谢玉与凝云娓娓将方才的事情重新细述一遍。谢夫人悉知原委后点头称心,对儿子的判断与凝云的利落处置心生满意。
林氏一家的存在,对她而言俨然是一根难以拔出的刺。这些年以来,她只能忍耐,不能动,连个发作的机会都没有。而今终于一劳永逸离了了那家子的纠缠,便是付出些许代价,她仍然心甘情愿。
谢夫人温声答道:“这件事情你们不必操心,你父亲那里我来处理。他肯定不怪你们。”
谢玉闻言轻轻点头:“多谢母亲费心。张家早已改换良籍,我们本是为了他们着想。若再让外界误以为他们还是谢家的奴仆,岂不是对张家子孙名声有所损害?”
谢夫人更加欣赏儿子的稳妥态度,笑意愈深:“这个道理你父亲一定能明白,你的用心他必领得。”
话已尽,事也了,几人共享家宴。谢夫人的好胃口被凝云的食量感染,也破天荒多添了半碗饭,让本就愉悦的气氛更添几分融融家意。
饭后,凝云与谢玉陪谢夫人闲谈,时至夜深才渐渐散去。
夜幕下的庭院幽静深远。亭台楼廊在灯笼的微光中如梦似幻,影影绰绰的石松假山默然无语。灯笼微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分离,却仍近在咫尺,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隔绝。
一路无言。谢玉的沉默让凝云越发察觉其中不对,她微微暗暗心烦,这人又无端忽然变得不可捉摸。
回到房中,她屏退下人,直截了当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谢玉站在窗前,一缕月光洒落在他的背影。凝云一时难以捕捉他的神情,下一刻,他缓缓答道:“你说我道貌岸然。”
凝云哂然失笑:“我不过是在夸你罢了。”
谢玉抬起眼眸,目光深沉得仿佛无法触底。他那原本清澈如镜的眼神,像是被阴霾遮蔽,透着一种带着未知的危险感。
他的语气渐渐低沉,交缠了一分不可言的阴郁:“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个人,姓程,外人都唤他程官人。所有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无人能及。他会在众人面前夸我乖巧孝顺,转身便将我扔进柴房狠狠打得皮开肉绽。我以为,那样的人才是真正被称为道貌岸然的人——一种让我深恶痛绝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