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风声鹤唳

“母妃，中秋宫宴即将举行，这些年来凤印始终握在太后娘娘手中，娘又身负协理之权。后宫里的其他人，真的有能力在这样的场合对我下手吗？”刘香雅声音平静，却隐隐透着锋芒。

端妃眉头一皱，目光凌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臣没什么别的意思。”她低垂眼睑，以柔弱姿态掩去舌锋剑刃，“娘应该知道，儿臣那一桌的菜肴，每一道都被下了毒。就算儿臣再如何谨慎，也难逃这一劫。”

端妃闻言，心头顿时一震，后背竟陡然冒出了一股冷汗。她身子晃了晃，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桌沿，指关节用力得泛白，甚至让她的面庞显出几分狰狞。

总归是陛下的手笔！

脑海中闪过那致命的答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空洞而苍白。那一抹颓然仿佛世事尽弃，她的唇微微颤抖，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问。

为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曾饱受丧子之痛，以为自己悲凉的命运能换来帝王的一点怜悯，可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奢望。陛下的无情，竟对她仅剩的希望也毫不手软。难道他早已经决定了心中的储君人选？脑海中一个名字狂涌而出，是……老六？

而这一刻，被怀疑的六皇子姬言，正端起尚温热的安神汤轻轻饮下，妄图安抚那颗乱如麻的心。他抿一口后长长呼出口气，思绪回到那日惊险的场景。

原本，他是在赏花宴后殿歇息。饮下一杯茶后，他只觉困意袭来，眼前昏暗不清，失去了意识。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先皇后的安乐宫里。

那一刹那，他几乎惊恐得灵魂飞散。他从软榻上惊坐而起，慌乱之间撞倒屏风，发出的巨响才终于引来外面的侍卫。

所幸，这件事最后勉强遮掩过去，连父皇都似乎相信了这场“误会”。但他越想越惊心，这背后到底是谁以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将他弄到那个地方？

深宫之中，风声鹤唳，杀机四伏。他心中惶然，闭门谢客，将自己藏在府内一隅，连本该选妃的大事也搁在一旁不理。然而，人在躲避灾祸的时候，厄运往往化身为不速之客。

府中后院却接连发生惨剧。最先是一个妾室想毒害对手，却误饮了原本为人准备的毒茶，一命呜呼。未料另一被害妾室因此侥幸逃过，当即被诊出怀孕，成了府中炙手可热的新宠。

然而好景不长，这位新宠不过风光了数日，就被另一个妾室揭发与外人有染，甚至指控她腹中的孩儿并非六皇子的血脉。一时间，谣言四起，宫中弹劾折子如雪片般飞往皇城。姬言深陷“内宅不修”的指责，更被戴上皇族男人最耻辱的绿帽子。

因涉及皇嗣，这场闹剧最终被移交到了刑部审理，负责此案的正是谢玉。这位新任刑部侍郎以迅捷之势整理证据，查清真相，随后受皇帝召见，带着结案卷宗进宫复命。

这是谢玉首次以官员身份入宫，而不是以穆国公府世子之身。他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便引来了宫中无数侧目。御卫、嬷嬷、太监纷纷打量这个风采绝伦的年轻侍郎，那官服之威严映衬出他玉兰般的出尘气质，更衬托出那冷锐如刀的五官。此人绝非凡俗，简直是一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璀璨明珠。

步入殿内，谢玉第一眼便看到那栩栩如生的青龙石雕，龙身蜿蜒如蛇，龙角俊逸似鹿，仿佛欲从地面腾空而起。大殿深处，皇帝正隐在阴影中，半眯着眼，在太监的通传声中缓缓抬起头。

谢玉一身深绿獬豸官服，于殿门光影间步入，乍看去如一轮破空而现的明月。他的眉目带着几分冷峻肃穆，引得皇帝的心猛然一动，脑中竟闪过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但细思片刻，他却怎么也记不起对方长相，甚至连对方的名字也无从唤起。

他恼自己这一瞬的失神，眉微蹙，心中重重否认：“不可能，我正值壮年，智力正盛，怎会有老态似乎？”

不过，他心底涌起的另一股燥意却未能平息。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与不安分的臣子，无不想窥其皇位，巴不得他命不久矣。权衡之间，他冷冽的面容难掩不悦，威严中透着帝王不容置疑的霸气。

谢玉平静上前，将卷宗呈递。这桩案子本身简单，不过牵连甚广，六皇子府中的妾室争宠之事，愈查愈是触目惊心。

皇帝翻阅案卷的过程中，看到十余名妾室因争宠而丧命，而胎儿流失的数字更令人心惊：竟高达二十。盛怒之下，他右掌狠狠拍在龙椅扶手上，疾声如雷。

一腔怒火，既恼自己儿子不争气，将后宅折腾得乌烟瘴气，又因世人将六皇子比作当年的风流他，愤怒更甚。

大殿陷入几近窒息的死寂，谢玉微垂眼眸站在一旁，看似恭谨沉着，却暗藏镇定。

皇帝忽而示意他上前，眯起眼问道：“朕记得，你与老十和老十一同岁，没错吧？”

谢玉低声应答：“回陛下的话，正是。”

皇帝叹一口气，目光更显沧桑。他想起自己那些不成器的皇子，老四身亡，老七被贬，老六丑事横生，其余的或平庸或懦弱，令人失望透顶。

其中，唯有十一皇子才情卓绝，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太医言今年怕是熬不过去，与日益壮实的谢玉相比，更显羸弱不堪。

再看忠厚但无能的老十，皇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嫉妒，这少年从容自持，让穆国公都曾评价：“得此一子，胜过无数。”

皇帝咬紧牙关，目光重新落在案卷上。轻轻一挥笔，将流放改为凌迟。层层云雾隐约现出一抹帝王心意——顺者生，逆者亡。

此刻，他无情无义的刻印已然落下。院中承载的，不过是棋子的命运或刀剑。朔风吹过，他的裁决已如冰霜般寒然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