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刀锋之怒

穆国公府——姬氏帝王手中最锐利的武器。穆国公是随手能斩断荆棘的名刀，而谢玉，只不过是刚从炉火中锻造出来，尚需百炼的新刃。帝王用刀，只求锋利，更要求其带一股深沉的恨意。而这新刃，更需在烈火与磨石间辗转，方能发其真光。

“近佛者善，寄文，你这人还是心肠太软了。”
善？他善吗？
谢玉低垂着眉眼，长睫投下的阴影恰好将他眼底的暗流与戾气掩了个严严实实，叫人无从窥见。初入宫那日的场景依旧鲜明地萦绕在他脑海深处。本该注视他的男人用恩赐般的语气夸奖他，甚至还说他与父亲相似。多么讽刺！谢玉记得自己分明长得像元嬗，几乎像了五六分，而这男人却毫无察觉，竟然还把他比作从未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那一瞬，他就明白了：这个男人已然将元嬗彻底遗忘。
元嬗抛弃所有选择生下他，却最终又弃之如敝履。而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连他的存在都毫不知晓。是的，甚至站在眼前，居然也认不出来。
如此荒淫寡断、风流散漫、始乱终弃之人，竟然能够高坐于皇位之上！谢玉心底的寒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既然被评价为太心软，那他倒不介意“锋利”得过分一些。

“若论惩罚，第六殿下似乎也难以置身事外。”
一言甫出，皇帝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认为，六殿下负有监管不力之责。”
冰玉击地的声音回荡在隆重而压迫的金殿上，伴随着帝王目光骤然凌厉起来，犹如利刃般射向谢玉的面颊。他冷冷道：“再说一次，让朕听清楚！”

谢玉面不改色，沉稳回答：“依据大郦律法，仆从作奸犯科，主家亦难辞其咎。此次事件发生在六皇子府邸，共计八条人命，俱是六殿下的妾室。臣以为，六殿下难逃纵容妾室相互残害之责。”

帝王的脸色比墨还黑。
他爱刀，但刀一旦反戈，就如锁链裹颈，令他恨不得掰正，甚至一举毁去。

“依你的意思，是想定六皇子罪吗？”皇帝语气冷然，带着浓浓威胁。
“不是臣的私意，而是大郦律法的威严。”谢玉一丝不苟地回应。

皇帝冷笑声渐重，猛地将案头卷宗甩在地上，散开的文件上那显眼的大黑叉，犹如催命的鬼符。帝王怒目如炬，声音如剑霜般凌厉：“别忘了，大郦是姬家的，你谢玉，效忠的是姬家，不是律法！”

谢玉缓缓抬眸，对上帝王愠怒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臣记得清楚，臣姓谢，永远效忠谢氏的一寸胆与忠心。”

大殿内如寒冰凝固，宫人们噤若寒蝉，帝王与臣子间气氛僵冷得仿佛能冻结所有生机。谢玉的冷然态度，更让气压沉至谷底。殿内寂静只听得帝王再度厉声喝问：“既然知道为臣之道，你如何胆敢抗旨？”

谢玉回敬道：“臣依大郦律法行事。那大郦律法，乃太宁帝收历代之精华，弃其糟粕，以民意、朝堂共议修得。臣审判此案，是根据第一百七十三条，凡通奸者，男女皆刺配流徙。陛下认为刑罚过轻，那臣可以直接采第二百十二条，凡御下不严者，主家也须负律法追究。”

听闻此言，殿内肃杀之气愈发浓烈，宫人甚至不敢自作呼吸。帝王目光正中炯炯凝视，谢玉却丝毫不为所动，笔直立于威压之下，眉眼中不见丝毫畏惧。

自古天子犯法，庶民并无同罪之法。后宅乱如战场，妾室残杀为谋权争宠，姬言作为主人不可能毫不知情。然而他不仅知，那血腥的争斗反而令他兴奋。对他而言，那些女子不过是宴席上的酒菜，下场人斗兽相杀，才是他乐趣的极致。

不出意外，帝王本身亦具这种劣根性，然而比起姬言，他更懂“惜玉”之道。
这次他眯起眼，微微皱了皱眉：“既然是依法而行，那你说吧，该如何处理老六？”

谢玉平淡道：“依律法处置，可笞刑，亦可以钱赎罚。”
帝王握住龙案，嘴角冷笑，“笞刑，就笞十。由你亲自监刑！”

此言一出，刑部上下鸦雀无声。历来不作为者，皆以钱赎罪，然而帝王亲口裁定以笞刑处置，姬言成了受此刑罚的首名皇子！

谢玉领命后告退。宫人皆以为皇帝怒极，或许会迁怒谢玉，却难料帝王的心思更深更冷。他冷笑间，仿佛洞穿谢玉心思，暗自揣度：此子无欲，无怨，终能为己所用。这次惩罚姬言，不仅警告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也更添一层试刀意义。

“谢江真教了个好儿子，固执得与他如出一辙。”
身边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抹了把额上冷汗，附和道：“穆国公忠心耿耿，谢玉……也必定是如此。”

帝王冷笑，更添深意：“谢江这儿子，可真是利刃，堪以一敌十。”
他脑中忽浮现模糊的身影，尝试回想，却只觉额间隐隐作痛。

而此时谢玉回到刑部，命下差役传唤姬言。
姬言收到博传令时，一脸震惊，再三确认文书上写明要求本人赴刑部协助调查，一时气得磨蹭半晌才到。

甫进入刑部，差役早已备好，二话不说将他按于刑具之上。姬言怒不可遏，咆哮道：“我要见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