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喜脉风波

谢玉近乎无意识地搓揉手中的杯子，眼神落在桌上的一点，却带着深深的迷茫，像海面上一道暗涌，悄无声息地翻腾着。他很少害怕，但此刻的心绪却复杂得让人难以言喻。

“那你现在高兴吗？”凝云轻声问道，把他从沉思中拉回。

他看她一眼，缓缓摇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那股情绪像是一匹失控的野马，撞入他的心房，挤得满满当当。他试图对自己说，这份突如其来的充实感，是一种喜悦，是幸福。但同时，他又被一种未知的恐惧紧紧攥住。

“我想，我应该是高兴的。”谢玉终于开口，话语轻飘得像是要散落在空气中。

凝云笑了，向前一步抱住他。“高兴就好！其实我也很开心呢。”她抬起头，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你知道吗，从明天开始，我终于有正当理由不去学院了。大夫一诊出喜脉，我立刻让人去报喜给大师兄和二师兄，母亲还以为我急着分享喜悦，实际上只是想偷懒而已。”

这话带着几分俏皮，令原本沉重的气氛稍稍缓解。凝云掩不住笑意地说着请大夫的细节：谢夫人起初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当大夫诊出喜脉时，谢夫人整个人都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竟比凝云还要忙碌。院子里被挂满了灯笼，连地上的些许杂物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唯恐她稍有闪失。

凝云拉起谢玉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腹部，语气里带着浓厚的期待与幸福。“夫君，你要当父亲了！”

父亲，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入谢玉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他的过往沉浮顿时涌上心头：继父的冷漠，生父的算计，而他真正尊敬的人，只有养父穆国公。他杀了继父，为了复仇抽丝剥茧这些年；更是为了夺回血缘之父的江山与皇位。他以为自己注定只能与阴谋厮杀为伴，却不曾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以“父亲”这个身份承载新的希望。

凝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沉默，再度开口：“对了，今天听说你给姬言用刑，之前你是不是去了宫里？”

谢玉点头，未多言。

凝云挑眉，“姬言差点让他丢了脸，这种事当然不会轻易了结。在他眼里哪里分什么儿子臣子，只怕人人都得绕着他转。像他这种人，总以为自己是天中心，拥有江山美人儿女，到头来，孤独才是他的宿命。”说罢送了一声冷笑。

谢玉的眼眸微垂，唇角漾起一抹隐秘的冷静，“不急，早晚我会亲口告诉他……以报他的生育之恩。”

这一年风雨未歇，但凝云怀有喜脉的消息，却一如春日里的第一声喜鹊鸣，与暮色俱来的，是秦氏亲自前往穆国公府看望女儿。这是谢家与秦家联姻后的头一回登门。秦氏一进谢府便眉开眼笑，嘴里满是客套话，一副挡也挡不住的喜庆模样。

“恭喜亲家母，贺喜亲家母！府上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喜事呀。”秦氏笑容满溢，显得格外豪爽。她日子过得顺遂，面盘子塞了些肉，此时更显圆润，笑起来俨然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谢夫人虽向来清冷，但对这种开朗的性子总是另眼相待，脸上也染了三分笑意，自然不失亲家母的礼数。秦氏能言善辩，做惯了豆腐营生，市井里的一套人情练得滴水不漏，话里行间透着小人物特有的精明。

“云云这一辈子真是有福气！你看看才刚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这可真不是凡人的命，您这以后啊，福气谁都抢不走！”秦氏说着不忘捎带夸谢玉，“世子也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大富大贵必然多子多孙，这才成亲多久，便有了大喜事！”

凝云险些翻了个白眼，“亲娘啊……能不能不夸得这么离谱？回头受苦的可不还是我？”

秦氏这话分明是夸女儿，可谢夫人听完反而联想到自家儿子，一见她满脸喜色，立刻也开口接了句：“亲家母这么一说，那也是云云旺夫。弗儿娶了她，刚成亲不久便入了刑部，这还不是福气占了缘故？”

凝云被两位长辈轮番夸奖，脸上虽红了几分，但心头早已笑得无比苦涩。母亲自夸自家女儿有福命也罢，现如今婆婆直接将她丈夫的仕途也算到她的旺夫名号上，这荣耀她实在承受不起。

秦氏见女儿红了脸，越发觉得自家孩子得意，半眯着眼道：“这孩子从小打小就有福气，她祖母在世时最疼她。受佛祖保佑，从未病灾缠身——这不，到了婆家也是处处顺风顺水，占尽福泽。”

凝云嘴角抽搐，回忆起原主的真实命数，算命先生明明说的是魂魄有虚，气数不旺，怎么到了自己母亲嘴里，这命数反倒添了一笔“子孙富贵”？真是无中生好运。

谢夫人倒是听得信以为真，“也难怪弗儿最初一见云云便痴心不改，真是娶了个贤内助，家门福泽才得以相随。”

两人互吹自家孩子，凝云只得沉默装害羞。至于秦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自己女儿比旁人还欢喜。婆家高门显贵，公婆开明丈夫体贴，闺女结婚不久便怀上孩子，这份顺遂哪有不让人羡慕的道理？

然而母亲总有千丝万缕的担忧，待母女独处时，秦氏终于道出了藏在心底的顾虑：“我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怀上孩子，最常见的事就是给当家丈夫安排通房妾室。这事你婆婆提了吗？世子怎么说？”

凝云摇头，眼底笃定，“娘，我公公家大业大，但连妾室都没有，您觉得我婆婆会做这种事么？至于世子，他向来尊重我，当初早就许诺过，日后唯我一人，不会另娶。”秦氏听完，心里稍稍安了几分，但仍久久未平静。

凝云的目光微转，望向窗外，那股坚定与柔软夹杂的情绪，如春风拂动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