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奢恋之痛

橄榄树下，粗枝横生，如伞般展开遮蔽水池边的一隅幽静。枝头之上，紫发男子慵懒地半倚着，姿态随性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高贵。他随手举起酒杯细细把玩，另一只手握着酒壶缓缓晃动。指尖流转的紫光绚烂夺目，仿佛精灵的舞蹈，点缀在他的周身。微光之中，那张如妖似仙的面庞若隐若现，精致、慵懒，又傲然疏离。

水池中央，黑袍男子忽然转身，一阵冷风随衣袍飞舞掠过。他脸色苍白得惊心，却映衬着唇边那抹邪意满满的笑容，带来诡异的压迫感。微微起伏的水面上，无数墨色莲花正在无声盛放，宛如黑夜的气息凝成一片浓雾，将男人簇拥着，护送他缓缓而来。

“千秋殿下。”他开口，声音如渗骨寒霜，带着一丝别样的敬畏，“天地初开时，只有您和魇大人从混沌中诞生，您是诸神之翘楚，而我们不过是为帝君守护神座的使者，身份悬殊。您选择施舍青眼，我们诚惶诚恐。”

“她也会惶恐吗？”墨千秋掀起嘴角，笑意浅浅，语气轻飘，高贵而平静，仿佛讥讽又仿佛自语。

无疆眯着眼睛，那双漆黑的小瞳冰冷邪异得让人如坠深渊。“恐惧，又怎能如您所愿？她将光明拥入怀中，而我，注定只能与黑夜共生。”

两人交谈时，天际渐渐升起温暖的金光，一或一片，点亮了周围无尽的寂寂暗夜。冷月褪隐时，池中墨色的莲花竟纷纷转为金色，璀璨炽烈，每一朵都恣意怒放，犹如神座的延伸。那高耸的神殿也被铺天盖地的金光拥抱而入，庄严的光辉透过无数台阶，俯视着凡世间的一切。

无疆倏然一卷黑袍，化作幽影遁走，只留下池水涌动残像。金光彻底占据了大地之时，一名白衣少女脚步轻缓从殿中步出。她宛如精雕细琢的雪玉，脸庞洁白如冰霜，粉唇轻抿如初花，她额心绘着金色花瓣柔光流溢。周身的裙摆飞扬翩跹，长长的白色飘带似流云般散落，每一步都宛若金莲生烟，染亮了水池上的金色莲花。

墨千秋双眸微动，不觉怔住，而冷筠也在记忆深处无声地屏息。那名女子，是她？

若不是少女面容轮廓仍能模糊辨认，冷筠险些不敢相认。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呈现出如此惊艳绝伦，宛如冰雪之中孕育出的圣洁之灵。她怔怔伫立，仿佛跌入一场无法言语的梦境。

“她是你。”魇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将冷筠唤回现实。

冷筠低声回了一句：“我知道。”

白衣少女只停留短短片刻，随后微微转身欲离去，动作果断，毫不留恋。那一瞬，墨千秋再也无法伪装自己内心的起伏，从高大的橄榄树上一跃而下，动作优雅且恭敬，他朗声道：“青宁神使，请留步！”

听闻此言，青宁脚步稍顿，但身体却没有完全转过。当她偏过半张脸时，眉眼之间的高傲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即使面对九重天中的至高存在之一，她依旧冷然自若，不失丝毫傲骨。

她唇角微抿，眉间带着些许不悦，语气如冰削：“何事。”

冷筠看着这冷漠如霜的女子，心中闪过繁杂的回忆。如果除去那些构成无法释怀的痛楚，她或许会心生羡慕，感叹她的独具一格。但如今，她眼中青宁的一切只剩冷漠冰凉。她无法理解，墨千秋为何会如此痴迷于她。

墨千秋嘴边浮现一抹寂寥苦笑，缓步走至池边，语声温和中透着一缕恳求：“能否停留片刻，与我说几句？”

青宁毫不留情地回绝：“抱歉，无法奉陪。”语落，她转身而去，衣袖翻风卷起一阵冷酷的余波，如同拒绝带走任何情感的痕迹，消失在金光起伏之中。

男子目送她离开，只剩背影孤傲决绝。他的笑容逐渐敛去，剩下的，只有苦笑，深深的难过与无奈……每一次都是如此，她如镜，每一次的表情都毫无改变，也许总有一天，连这样的回应都会成为一种奢求。

墨千秋翻手间，酒壶里的美酒缓缓倾入池水，金色的光芒泛起涟漪，池中投映的他一声长叹，五味杂陈。冷筠瞧得格外不忍，胸口一阵抽痛，但她终究克制住，没有上前阻止这一幕。

画面流转，映入一片零星的记忆，场景切换到金光炽烈的白昼。一条桃花飘散的小道上，墨千秋站在一株开满粉花的树后，目光沉静藏于枝叶间，等待时机。他算计得极好，一旦白衣的身影渐渐靠近便刻意从暗中现身。

“青宁神使也钟情桃花吗？”尽管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但旁观者都会看穿这安排有多么刻意。

那女子停住眉目之间更冷，连气息都似凝结成霜。她冷哼一声，高扬衣袖，“咻”地转身而去。没有寒暄，没有假意，她连表现出耐心的念头都懒得施舍。

这是无情，也是绝情。不止一次，墨千秋陷入这样的冷遇。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场合，不变的，是她冷硬如霜的态度。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映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同一句话、同一个表情，甚至连这样的踟蹰都成了一种固定仪式。

他无数次窥见她的身影，但她，从未给他一次相互交谈的机会。从千秋夜守到昼明时，他总是第一个守候着光明中的她，可她从未施舍他哪怕一个目光。

冷筠看着墨千秋无数次的失败搭讪，心底不禁揪紧一分怜惜与无奈。她忍不住问魇：“在我听过的那些神话故事中，神通常无情无欲。青宁是不是也是这样？”

魇淡定如初地回答：“不，她本性如此。她与无疆本是一体，却永远处于对立面，无疆诡诈阴邪，而她憎恨所有虚伪与阴险。”

“可墨千秋并不是这样的邪恶之人。”冷筠低声反驳。

魇却轻笑，反问道：“倘若有人无理由地纠缠你不休，你会将他看作好人吗？”

冷筠微微怔住，哑口无言。是啊，青宁对墨千秋的无情是否真的有错呢？或许，她只是习惯了将所有接近她的人，拒之光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