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狸猫换

夜色如墨，几颗寒星点缀着深邃的苍穹，陈家村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白日里林学文的到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那句“拜师就免了吧”，如同尖锐的利刃，狠狠地刺痛了陈耀宗那颗自诩为天之骄子的心。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仿佛能滴出浓稠的墨汁来。

林学文既已将话说开，便不再拖泥带水，将那份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入学名帖，郑重地交到了族老们手中。“一切，就拜托诸位了。”他语气诚恳，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院长放心，放心。”族老们笑容满面，仿佛接过的不是一张薄薄的纸，而是整个陈家村的未来。他们一路将林学文送至村口，目送着那辆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马车渐行渐远。

陈开春与陈耀宗父子二人，如同两尊雕塑般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末尾，脸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直到马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村民们才如同炸开了锅般，兴奋地围了上来。

“耀宗啊，你啥时候去青云书院？！”

“是啊，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乡亲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言语中充满了艳羡与期待。然而，这些话语落在陈家祖孙的耳中，却如同针芒般刺痛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的脸色愈发难看。

回到陈家，院子里早已是一片喧嚣。家中的女眷们，如同辛勤的小蜜蜂般，围着林学文送来的礼物，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哎呀，这糕点真是精致啊，瞧这花纹，像是城里最好的铺子才有的。”

“这料子也好，摸着就滑溜，给我做身新裙子肯定好看。”

“看看，这还有一根老山参呢，这玩意儿可值不少钱吧。咦，这是啥？哟，居然是文房四宝呀，这笔墨纸砚一看就不是凡品。”

陈开春的妻子袁氏，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如同中了彩票一般，在院子里转着圈圈。陈耀宗的姑姑陈兰兰，抱着好几匹颜色鲜艳的绸缎，一脸喜色地从屋里冲了出来。然而，当她看到站在院中的族老们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默默地退了回去。

陈开春眉头紧锁，厉声呵斥道：“谁准你们动这些东西了？都给我放下！”在族老们面前，他必须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以免落人口实。

东西都已经到手了，陈兰兰哪里肯轻易松手。她嘟着嘴，小声嘀咕道：“这不就是给咱们的么？”在方才，女眷们都被挡在了门外，陈家人并不知道青云书院此行的真正目的，还以为这些礼物都是送给自己的。

陈开春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不是咱们家的，都给我放回去！”

陈兰兰自小便在家中备受宠爱，哪里被人如此严厉地呵斥过。她委屈地将手中的布料往桌上一摔，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袁氏见状，也不好继续待在院子里。她心中充满了疑惑，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悄悄地掀开帘子，溜进了里屋，打算偷听他们的谈话。

陈开春在椅子上重重地坐了下来，陈耀宗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那张承载着希望的入学名帖。族老们也一时间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我觉得这样不行，咱们村可就指望着咱们家耀宗了，他怎么能不去青云书院呢！”沉默良久，陈开春终于打破了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与焦虑。

一位族老缓缓开口，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陈开春眼神闪烁，语气坚定地说道：“让裴家把名额让给耀宗！耀宗才是真正的读书人，那裴家小儿去了也是浪费名额，他懂什么读书？！”他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盘算已久的计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位族老有些犹豫地说道：“可人家院长亲自来……而且也见过耀宗了……”

另一位族老却赞同陈开春的想法，附和道：“没错，咱们才是一家人，那裴家到底是外姓人。除非他们愿意改姓陈，否则，咱们不能把这么重要的机会让给他们。”

“就算改姓陈也不行！那骨子里还不是姓裴的？往后发达了，能记得咱们这些老家伙？耀宗可是咱们陈家的血脉，将来是要光宗耀祖的！”

“是啊，青云书院那么多人，院长未必每个人都记得吧？！”

一位族老有些迟疑地问道：“那要不要跟裴家的人……说一声？”

陈开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说什么说！那入学名帖就只有一份，族老们，你们可千万别糊涂啊，别把咱们陈家村的前途都给外姓人给毁了！”一句“外姓人”，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族老们的心头，让他们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裴家毕竟是外姓人，怎么能将如此重要的机会交给他们呢？

“得了，那就这么定了！耀宗拿着入学名帖去青云书院，至于那些礼物，随便给裴家送去一些就是了。”

族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达成了一致。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里，陈耀宗比裴绮秀更适合拥有这个机会。至于裴绮秀的感受，谁又会在乎呢？

毕竟，陈耀宗可是他们眼中未来的状元，是陈家村光宗耀祖的希望。

坐在椅子上的陈耀宗，心中既感到一丝心虚与尴尬，又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喜悦。

是啊，就算裴绮秀运气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他娘亲救了院长的老师又如何？到头来，能够进入青云书院的人，依然是他陈耀宗！书院那么大，他就不信院长能够记住每一个学生！

只要他能够出人头地，将来院长也会像这些族老一样，无条件地选择他，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这才是他陈耀宗应该拥有的锦绣人生！以后等他发达了，再随便补偿裴绮秀一些好处就是了，赏他几块地，也算是够大方了。

族老们商议完毕，便起身准备离开。如今，他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耀宗啊，去了书院要好好读书，陈家村的未来可就靠你了。”一位族老拍着陈耀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陈耀宗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各位族老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躲在帘子后偷听的袁氏，就等着这一刻呢！族老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要冲出来搬东西。

“哎呀，这么多好东西，兰兰这下总算能找个好人家了。”

由于陈兰兰是老来得女，因此袁氏对她宠爱有加。她舍不得将女儿嫁给乡下那些个泥腿子，一心想要等到陈耀宗考中秀才，然后将女儿嫁到富贵人家去享福。

只是，陈家家境贫寒，陈耀宗到现在都还只是个童生，所以陈兰兰的年纪都十八岁了，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婆家。

如今有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袁氏的底气也足了，她觉得女儿嫁入富贵人家的希望也更大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特别是那些绸缎，她甚至担心自己手上的老茧会把它们给刮坏了。

陈开春一进门，就看到袁氏正在兴高采烈地搬东西，顿时虎着脸说道：“那些东西都是要送给裴家的，你别动！”

袁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他把东西留下就走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咱们给了谁？”

陈开春虽然也眼红这些东西，但他还是有些顾虑，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那你稍微留下一点，剩下的给裴家送去。”他语气缓和了一些，算是做出了妥协。

袁氏眼睛一亮，连忙将那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素色缎子留了下来，然后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地搬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陈耀宗对这些琐事漠不关心，他拿走了林学文给裴绮秀准备的文房四宝，打算用它们来润笔写文章。可是，他又有些舍不得拆开，想着还是等到去了书院再用，免得被家里那些有钱的同窗给看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