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酸甜心绪

街上的冬意愈发浓重，寒风吹得人瑟缩，可顾诗冬的步伐却一点儿不显迟缓。他脸上闪过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茫然，随后又迅速掩去。那一瞬的神情，引人遐想。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厌倦了柳巷的繁华，还是另有隐情？

顾诗冬却闭口不言，从那日起，他竟频频起身，游走于眠柳巷。纵是巷内莺莺燕燕依旧嬉笑如常，他，却始终遥遥陪到最后。没人敢问他为何执意如此，或者，这不该是旁人能够提问的。

而在顾诗冬眈眈游离的同时，顾半柏却无暇他顾，忙得几乎喘不过气。街头冬景寂寥，他甫一从宫中归来便钻进马车，层层帘幕隔开了外界的寒冷，却隔不断他眉间的压抑。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头满是错落不定的心绪。

没有了有力对手的较量，这场满朝风云的斗争倒像是变成了顾半柏一人的孤注一掷。从南映霜离京，前往温泉行宫起，他便将所有精力投注于政务。而那位丫头，竟连一封字句的口信都没有带回。

起初，他是怒的。她仿佛是一只没心没肺的鸟，展翅飞远便不肯回巢。但时日一久，他想或许，她也只是贪玩罢了。总有一天，她得为缥缈阁的生意归京。然而让顾半柏吃惊的是，那丫头竟做得不折不扣，一甩手便将阁中事务都交给元富和几个只能称作半吊子的掌柜处理，根本懒得理会。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阵涌动：冷心冷肺的臭丫头真是想气死他。而自己被她弄得狼狈不堪，她却一句话都没留下，当初走得潇洒从容，仿佛连气得更厉害的都是他自己。

街边传来一阵童声汇成的歌谣：

“小孩儿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几个孩童追逐嬉戏，正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打转，黏得摊主几乎寸步难移。

顾半柏眼帘一挑，眼光落在那糖葫芦上，酸甜的味道似乎与记忆深处的某人重合了一瞬。

“停车。”他冷声吩咐。

下车后，他走到摊前，对几个馋得擦了半天口水的小孩挥了挥手：“给他们一人一串。”

摊主忙不迭包扎递糖葫芦，青烟上前付了钱，他心里却带着几分诧异。这位王爷从来不碰此等东西，今日对糖葫芦竟十分关切。

等坐回马车时，顾半柏随手将糖葫芦递到嘴边，轻轻咬下一颗。酸得直皱眉头。他微微蹙起眉端，忽听耳边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大哥哥，大哥哥！”一个孩子将脑袋钻进车窗里，小小脸蛋冻得红彤彤，怯怯地问，“大哥哥买糖葫芦是给娘子吃的吗？”

顾半柏抬眸一望，那孩子见状赶忙递过几颗红艳山楂果，尚显稚嫩的嗓音再度响起：“我娘说，害喜的娘子最喜欢吃这种果子。糖葫芦虽然好吃，却粘牙，不如果子酸甜适中！”

青烟一扬鞭，马车向前轻移，那孩童忽然惊慌，转身将果子丢到顾半柏怀里，“谢谢你的糖葫芦！”而后撒腿跑开。

怔怔捏着衣襟上的山楂果，顾半柏的目光若有所思，逐渐回到那一日的情景。那个春日的早晨，她高坐树杈，两条腿晃来晃去，手里拿着相似的红果，朝他不住掷去。他还尝过一颗，那味道——涩得发苦，竟有几分难以下咽。

眼眸微垂，寒冬的街景逐渐模糊。他心头升腾起些许挂念，这般天寒，她在温泉行宫，可有照顾好自己？

回到王府时，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搬运各种物件，元富正指挥着挑拣，“这些个是王妃平日爱吃的点心，你们明日去采买回来；还有那些衣料，宫里新出的时兴款，记得规整得当。”

顾半柏站在那里，手中的糖葫芦已彻底冰凉，他冷眼望着那匆忙的场景，一言不发。

元富转身见到顾半柏，忙迎上前，赔着笑说道：“王爷回来了，外面风寒大，赶紧进屋暖身吧。”

“在忙什么？”顾半柏缓缓开口，语气不觉微冷。

元富小心翼翼看了他脸色，“再过两日便是王妃的生辰了，老奴想着提前筹备些她欢喜的东西。毕竟这是在大启过的第一个生辰，倘若无人记挂……”

顾半柏眉眼微拧，一时间，手里冰糖葫芦上的红果泛着斜光，刺得人眼底一阵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