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虎口余生

南映霜向来不擅长心平气和地应对南景庸，所以当听闻五皇子居然在宁王府张扬地等着她时，她只觉得透着一股讥讽和荒谬。平日里即便天大的场合，她也未曾直面这位“皇兄”，如今却不得不应对。

一改平日惯常的随意与淡漠，南映霜这回特地下了番功夫。她吩咐人将殿内外布置妥帖，帘子也选了几层素雅纱幔，人影若隐若现，恰如其分地隔开了她与外头的南景庸。

“十一妹妹如今当真是深得宁王殿下的宠爱啊。”南景庸端坐在外间，手指随意地捻着茶盏，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看来，父皇和我当初为这场婚事费的心思，也算没有白费。”

隔着帘幔，南映霜眼神冷如霜雪。南景庸的话，在她听来句句都是刻意为之的自鸣得意。她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疏离地回道：“皇兄心思深远，映霜自然是佩服得紧。”

南景庸听得这言语，心中愈发自满，却未察觉话中隐约透出的冷意。他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妹妹只需记得如今的荣华，得有我一份功劳便好了。能帮扶你到如今，皇兄也是心满意足了。”

帘幔后的南映霜银牙暗咬，心中翻滚着无尽的怨恨。心满意足？她如何不知，若非南景庸提议，她根本不会成为这场政治棋局中的牺牲品。大婚之日，她一路舍生忘死地逃婚，最后依然跳不开这命运的牢笼。而今的安好，不过是生死边缘的侥幸。

她眉眼间闪过一抹嘲弄的意味，说道：“早知王爷如此卓绝非凡，皇兄当日该举荐七妹妹嫁来才是。毕竟堂堂皇子之位，总比那些南诏士族子弟体面得多。”

南景庸闻言，脸色微变，差点将茶杯打翻。他想起宁王顾半柏那恶名昭著的暴戾，心头不由涌上一股寒意。当日奉诏送南映霜来大启，可没料到她还能活下来，更别提眼下还能一副安然贵妃的模样。按理说，她早该如同荒冢无人问津的残花败柳，怎么竟能“活得不错”？

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南景庸随即掩饰道：“十一妹妹太过抬举，青月哪有你这等好福气。”他口中恭维，心底却悔得肠子都青了。若当初他派的是对自己更听话的亲妹妹，如今岂不是兄妹一握，大启和南诏双双尽入囊中？

帘内的南映霜不屑一顾，心中冷嘲更甚。当初逼她嫁入虎口，如今不过是见自己日子过得体面些，便起了觊觎之意。人心之凉薄，竟使她连喝下这口温茶都觉得苦涩。

南景庸察言观色，轻咳一声问道：“宁王殿下不知是否在府中？从我进京城起，便没与他见过一面。按理说，我千里迢迢而来，算得上舅兄，总该要会一会的。”

听见又提到顾半柏，南映霜面色瞬间冷了几分，语气也懒得掩饰：“王爷性子清冷，与外家一向不热络。五皇兄特意找王爷，可是有要事？”

被这般反问，南景庸一时语塞，讪讪地笑了笑：“自然是叙叙旧情，也好回去时与父皇交代吧。”

“呵。”南映霜冷笑不止，“当初送我来时，你们可好奇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如今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又有何用？”

南景庸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他看看殿内外众多侍从，面子上愈发觉得无趣。眼见帘幔后依旧冷漠异常，他努力正色说道：“十一妹妹怎可如此说？当时送你入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身为皇族女眷，理当回报父皇养育之恩。这些年来，你身在异国，却也能体面优渥，难道不是一份安慰吗？”

“安慰？”南映霜低声重复，语调间透出彻骨的寒意。

她放下茶盏，缓缓说道：“从被你们送出那一日开始，本公主就从未指望过谁的庇护或依傍。皇兄当时不过将我当作弃子，如今又何必挂念我这枚棋子过得如何？请回吧，皇兄。大启的江山，还有您要烦劳的更多要事，本公主无甚好相扰。”

帘幔下的光影微微摇曳，分不清她神情中的恨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南景庸沉默片刻，只能拂袖而起，悻悻离去。他走出宁王府时，突然觉得这座府邸的寒意，比他记忆中的皇宫更盛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