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深闺疑云

三姨娘端起茶盏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疑，那指尖轻轻一颤，但瞬间，她又恢复如常，将茶杯放在邱晗玥面前，眉梢微挑，唇角牵起一缕苦笑。“五小姐，当真是目光如炬。”她悠悠说道，语调里似透着无法掩藏的感慨。

可邱晗玥却未动手去接，目光从未离开桌案上的几处水渍，眉眼间带着一股疏淡而锐利的笑意：“姨娘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她的声音里平静中藏锋，像一柄藏在锦袋中的剑，暗暗闪着寒光。

三姨娘一瞬间似乎失了言语，一手捏着茶盏，目光垂落于浅浅的碧水中，沉吟良久才说：“五小姐这般精明，可要记住，有些事情，看得太透，未必是好事。”语气如浮云般轻飘，却好似话里藏着几分沉重的忧虑。

邱晗玥听着，唇边的冷笑更深。是啊，前世的她，死死守着自己的小天地，以为那样便能远离纷争，结果却被大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一度以为浑浑噩噩能免去伤害，最后却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被随意摆弄，甚至差点丢了性命。若非贺竺寒带她去京都，怕自己早已尸骨无存。

目光落回三姨娘身上，邱晗玥沉默得令人窒息。她不言不语，只等着对方继续。三姨娘见状，眉心轻皱，又低头盯着茶杯里荡起的微波，“五小姐，浑噩有时也是一种福分。”她像是无奈，又像是叹息。

“福分？”邱晗玥微微挑眉，冷笑道：“浑噩只会让人被人当刀使，到头来刀鞘空空，刀刃却已满是血腥。”

三姨娘低声一叹，眼神飘忽，似忆起往事，她那夹杂着复杂情绪的声音渐渐流出来：“我进府时，陈凝秀还只是侍妾，不是现在的大夫人。那时府里规矩，主母是你母亲邱致庄，我虽身为姨娘，却与她一样，只能在角落里安静地过着日子。将军军务繁忙，十天里有八天都扎根在军营，就算回一趟府，也定是先去你母亲房中。对于我们这样的侍妾，他从未分过半点心。”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抬眼看了邱晗玥一眼，表情似有几分迟疑。讲这些话给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听，似乎有些不妥，可面前的五小姐却平静得出乎她意料。没有羞涩，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波动都看不到，那份冷静竟让她感到陌生。

“你性子倒是冷静得不像个孩子。”三姨娘忍不住低声感慨，却很快继续说道：“将军对陈凝秀特别，只是始于你母亲怀孕那时候。他将家里管家的权利给了陈凝秀，可这也不过是因为你母亲怀孕辛劳，无法亲自打理。后来三年丧满，将军奔赴边关，再到陈凝秀被抬为平妻，也不过是因为贵妃身份的影响罢了。”

听到这里，邱晗玥微微抿唇。她母亲的身影早已模糊不清，无论这世还是前世，她从未梦见过母亲——或许那是母亲对她的不满，又或许只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

“我父亲……”她踌躇了一下，低声问道，“他与母亲的关系，真的好吗？”

三姨娘闻言，不由轻轻一笑，仿佛这个问题戳中了些旧日的温柔。“当然好了。将军只会对你母亲露出笑容，平日里冷着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的。我们这些侍妾嫉妒得都快眼红了。”她虽然带了笑意，但那弥漫在语气深处的苦涩，却如茶水一样浓郁。

“三姨娘，你可别寥寥带过。”邱晗玥追问，声音微冷，但彼此之间已然分明。

三姨娘回忆渐深：“你母亲有孕时虽府里已有两个孩子，但将军听闻后却高兴得不行。那段日子他回府总要守着你娘，连饮食都比你娘还用心挑选。后来你出生，足月生产，母子俱安。那时候的邱致庄可谓是万众瞩目，是整个府邸的心。”三姨娘最后叹了口气，目光里隐隐闪过一丝复杂。

邱晗玥听着，嘴角苦涩蔓延开来，她低声自嘲：“若不是我的出现，娘是不是可以活得长一些？”

三姨娘一听，愣了一下，急忙打断：“五小姐勿讲胡话！你母亲身体本就底子差，但因为将军照顾得细致，她怀孕后身体反倒更好了。你出生后，府里更备了最好的养身药材和照顾。即使后来大夫人接过照料，你母亲的气色也是越来越好，与你何干？”她顿了顿，看见邱晗玥垂眸的模样，那份忧色写得太过明显，三姨娘竟憋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屋内一片静寂，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邱晗玥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但她的内心却似封冻了冰霜，与这温暖的光格格不入。

三姨娘望着她，心底不禁叹息。眼前的女孩，无论容貌还是身段，简直像极了她已故的母亲。特别是那孤高冷淡的姿态，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这份相似，大概也是将军不愿面对邱晗玥的原因所在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替她排解沉寂，三姨娘忽然笑着说道：“但说来，当时将军最疼的人还是你。每次见到你都要抱一抱，那份宝贝劲儿，根本不亚于你母亲。后来聪儿出生，你爹根本没亲自抱过他呢。”

邱晗玥听到此处，却低冷地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满的不信。“是吗？我自己可毫无记忆。”那声音，像锋利的冰刃划开一层表面温情，将真相挑得血肉模糊。

三姨娘见状，忙笑着打圆场：“你那时太小，不记得也是正常。”可她心底却泛起一阵苦涩，不禁再次叹息。

屋外阳光依旧明亮，而屋内，却缭绕着沉沉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