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旧梦魇

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吱呀作响地驶入森严的宫门，又在曲折蜿蜒的宫道上颠簸了一阵，这才缓缓停稳。

红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妙筠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宫装，仪态端庄的妇人早已等候在路旁，正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素芳姑姑。姑姑亲自前来迎接，足见皇后姨母对苏妙筠的重视与疼爱。

苏妙筠莲步轻移，走到素芳姑姑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姑姑安好。”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素芳姑姑连忙侧身避开，脸上堆满了笑容，“姑娘您太客气了，奴婢怎敢受您的大礼？皇后娘娘啊，可是从早上就开始念叨着您了，快，咱们这就过去吧。”

苏妙筠乖巧地应了一声“是”，便任由素芳姑姑安排，登上了一顶装饰精巧的软轿，一路向着皇后所居住的长秋宫行去。

空旷寂静的宫道上，偶尔有几片落叶飘零。为了保证轿内的平稳，轿夫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轿子走得并不快。

苏妙筠稳坐在轿中，轻声询问着身旁的素芳姑姑关于皇后近况。

素芳姑姑侍奉皇后多年，自然深知主子对这位外甥女的疼爱。早些时候，苏妙筠因为丧母之痛，一直郁郁寡欢，让皇后担忧不已。如今，她终于肯主动关心皇后，素芳姑姑自然乐得配合，详细地讲述着皇后娘娘最近的生活起居。

正当苏妙筠听得入神之时，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心中一凛，悄悄掀起轿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宫道上，一行人正缓缓走来。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袭青莲色长袍，头戴温润玉冠，眉如利剑，目若朗星。只是那双眼中，少了些许凌厉之气，多了几分温润儒雅，宛如一位翩翩佳公子。

“奴婢（民女）给安王殿下请安。”

见到那行人逐渐靠近，苏妙筠连忙垂下眼眸，与素芳姑姑一同躬身行礼。

来者正是贤妃所出的皇二子，两年前被封为安王的赵屿。

同为亲王，与手握重兵、记名在皇后名下的皇四子晋王，以及其他在京城风光无限的皇子相比，安王显得格外低调，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贤妃身体一直抱恙的缘故，安王对朝堂政务并不热衷，反而痴迷于医术。因此，苏妙筠靠近时，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表妹不必多礼。”

安王停下脚步，目光温和地落在苏妙筠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许久未见表妹进宫了，看起来，清减了不少。”

“谢殿下关心。”

苏妙筠再次恭敬而疏离地行了一礼。如今的皇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绝非久留之地。

所以，她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尽量与皇室中人保持距离，以免影响皇后姨母的计划，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或许是察觉到了苏妙筠的疏远，安王也没有过多停留，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打算离去。

然而，他才刚刚迈出两步，便看到宫道的尽头，一个身着墨色箭袖长袍的男人，正逆着光，不疾不徐地走来。

高耸的宫墙下，尘封的记忆随着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至。苏妙筠紧紧地盯着那张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熟悉面容，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阴暗破败的宫室，她被人强行灌下毒药，囚禁其中，被熊熊烈火无情吞噬……

那些原本以为早已被尘封的过往，因为他的出现，如同死而复生的藤蔓，疯狂滋生蔓延，将苏妙筠的心紧紧缠绕，让她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踉跄地后退两步，紧咬着嘴唇，竭力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才勉强没有让离她最近的素芳姑姑察觉到任何异样。

“表妹。”

身姿挺拔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低头，正好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轻盈的蝶翼，轻易地落入了他的心底。

“民女给晋王殿下请安。”

苏妙筠再次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用客套而疏离的姿态，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让原本打算离开的安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苏妙筠与当今皇后的特殊关系，这些年来，她经常与母亲一同进宫。

自然而然地，也就少不了与这些皇子们在宫中相遇。

只是，以前这小姑娘见到晋王时，总是会甜甜软软地唤一声“表哥”。只有在面对他们这些皇子时，才会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殿下”。

那时候，小姑娘粉雕玉琢，娇憨可爱，一声软糯的“表哥”，谁不喜欢？

可偏偏晋王就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可小姑娘虽然年纪小，性子却倔强得很，不管晋王如何冷淡，她总是坚持不懈地追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叫着“表哥”。

着实让人羡慕。

怎么如今再次见面，这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称呼晋王为“殿下”了呢？

“表妹之前可都是唤四弟为‘表哥’的，怎么这次见面，你们倒生分起来了？”

安王向来有话直说，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还是说，四弟又威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