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狸猫换

她紧锁着眉头，以衣袖半掩着口鼻，缓步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空酒坛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正颓唐地靠在桌案脚边，抱着一个酒坛子，仰头猛灌。

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流过刚毅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将胸前的衣物都浸湿了一大片，但他本人却浑然不在意。往日里整洁华贵的衣袍，如今也变得皱皱巴巴，披头散发的模样，甚至比街边那些穷困潦倒的书生还要更加狼狈几分。

若是寻常人，定会觉得这番景象不堪入目，哪里还有什么“天下第一美男”的风采？简直是令人倒尽胃口！

清胧小心翼翼地踢开挡在路上的空酒坛子，走到太子身旁，缓缓蹲下身子，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双黑亮的眸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地刮过太子的肌肤，看得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太子醉眼惺忪地问道。

他已然醉得不轻，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重影，只能勉强看清面前之人，似乎有着一张白皙无瑕的脸庞，但具体是男是女，他却怎么也分辨不清了。

“一个想要帮你的人。”清胧淡淡地说道。

闻言，太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孤……孤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这么说，你是想寻死了？”清胧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凤洛衡，难道你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以为皇后和皇上会顾念着往日的亲情，相信你根本就没有加害他们的心思吗？”

一个沉重的酒坛子突然砸落在她的脚边，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破碎的瓷片与四溅的酒水瞬间飞散开来，将清胧的裤脚都打湿了。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近乎疯狂地怒吼道：“不用你管！我的事，不用你管！”

“凤洛衡！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拉着那些无辜的人给你陪葬！”湿漉漉的裤脚黏在肌肤上，这不适的触感彻底惹恼了清胧，她猛地跨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襟，用刻薄的语气讥讽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以为现在是你一个人死了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你身后那些支持你的文武官员，还有那些服侍你的太监宫女，恐怕都逃不过陪葬的命运！”

太子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咸鱼，“……父皇宅心仁厚，定然不会迁怒于那些无辜之人。”

“我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宅心仁厚’，但是你的那位好母后，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清胧见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便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沈拙被抓进大牢之后，日日夜夜都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其实，他只要乖乖地说一句‘诬陷皇后之事，的确是太子所为’，仅仅这么一句话，他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了。但他没有，哪怕已经被饿了整整几天几夜，被沾满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烫伤了胸膛，他依然对你忠心耿耿，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猛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沈拙他……”

话说到一半，他竟然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了。

清胧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衣襟，“你放心，他现在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只要你一天不死，他就还能苟延残喘一天。”

太子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受罪，难道你没有发现，那些之前还频频找你商量对策的官员，在这段时间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吗？”清胧再次问道。

太子彻底呆住了，排山倒海般的愧疚感瞬间将他淹没。

“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被废黜了，最终谁会从中得利呢？”清胧再次蹲下身子，看着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低声说道：“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而兄弟反目的事情还少吗？哪怕是亲生兄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都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更何况你只是皇后的养子，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四皇子在皇后和丞相心中的地位呢？”

听到这番话，太子猛地一把抓住清胧的手腕，“你说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并非皇后亲生，你的生母，是二十年前难产而亡的容贵妃。”清胧语气平淡，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太子来说，究竟有多么巨大的冲击力。她侃侃而谈，继续说道：“当年，皇后之子与你同时出生，整个后宫都乱成了一团。而皇后则暗中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毒计，一箭双雕，既得到一个嫡长子，又铲除了一个心头大患。”

“不！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太子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他用两只大手紧紧地钳住清胧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告诉我，你一定是在说谎！你只是想用谎言来激起我的求生欲望！说啊！你快说啊！！”

在情绪失控之下，太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清胧刚要皱起眉头，站在一旁的萧钰便眼疾手快地用剑鞘由下至上地轻轻一挑，打在太子的双手上，使得他双手一软，无力地松开了清胧的双肩。

萧钰迅速上前一步，扶住清胧的双臂，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轻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钰，好疼啊！”清胧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道：“肩膀肯定都已经青紫了。”

萧钰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回去上药。”

“等等！”太子突然一把抓住萧钰的手臂，阻止他带人离开，“我还有事情要问清楚！你不能走！”

看着这个把清胧弄疼的罪魁祸首，萧钰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无比，他暗自运起一股内力，猛地一震，便将对方的手震开了。

太子本就醉醺醺的，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几乎不吃不喝，身体虚弱，头脑昏沉，此时重心一歪，后脚正好踩到了一个空酒坛子，然后整个人都腾空飞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光是听着都觉得浑身疼痛！

“太子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活下去。”清胧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等你洗脱了罪名，恢复了清白之身，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探讨当年的真相，以及……你的杀母仇人。”

说完这句话后，萧钰便头也不回地抱着清胧离开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