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铩羽

沈家宗祠本应位于沈家大院深处，然而，随着郡王府日渐式微，不得不变卖部分院落以维持生计。宗祠地位特殊，不可轻易动迁，如今反而需要绕过那些已易主的院落才能抵达，这反倒为某些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绝不牵连他人！”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根狼牙棒重重地敲击在沈深观的轿门上：“只要沈深观一人现身，将当年的真相解释清楚！”

苏钦月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旁脸色阴沉的沈深观，心中无奈更甚：“看来，今日之事是无法避免了。”

两人缓缓走下轿辇。只见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的壮汉矗立在眼前，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梁氏早已被人群推搡到一旁，只剩下苏钦月和沈深观的轿辇孤零零地留在包围圈中。

苏钦月将略显不安的迟儿拉至身后，毫不畏惧地迎视着那彪形大汉：“不知各位是何方人士，今日意欲何为？”

那人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手中的狼牙棒直指沈深观：“你问问这位沈大将军，我们究竟是谁！”

沈深观竟然真的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他叫刘虎，是我从前军中两位右前锋的大哥。”

“哈！”

刘虎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冷笑：“你还记得我是谁？！”

他用力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人拉到身前，言语中充满了对沈深观的愤恨：“当年我的两个弟弟，不顾家中年迈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妻儿，毅然追随你沈大将军冲锋陷阵。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指挥失当，导致大军身陷敌人的重重包围，葬送了多少将士的性命？！”

他一步步逼近，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陷入绝境之后，你们本该同心协力，奋力突围。可为什么最终活下来的人，只有你沈深观一人？！我的两个弟弟，全都血洒疆场，尸骨无存啊！”

说到动情之处，刘氏老母早已老泪纵横，甚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那两个可怜的儿啊！一个孩子刚刚降生，另一个才新婚燕尔，甚至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我那可怜的儿啊！”

一时间，哭喊声、咒骂声响彻这片区域，嘈杂不堪。

原本偏僻的宗祠附近，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声变得热闹起来，不少街坊邻居纷纷打开院门，探头探脑地观望着这场闹剧。

苏钦月回头看了沈深观一眼，他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一尊雕塑般。

于是，苏钦月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刘虎，声音平静而沉稳：“刘虎，你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诉求，不妨直说。”

“诉……诉求？！”

刘虎正沉浸在激愤的情绪之中，猝不及防地听到苏钦月如此冷静地发问，一时竟有些语塞：“什么诉求？”

看到大房梁氏早已不知去向，苏钦月心中已然明了。

为了阻止自己进入宗谱，大房和苏钦白还真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

她迅速收敛心神，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刘虎：“你今日带人来沈家宗祠前闹事，总归是有所图谋吧？你是想要我家二爷以命偿命？还是说你另有所图？总不会是兴师动众，让年迈的老母亲在此伤心哭泣，又找来这么多兄弟为你撑场面，只是为了无意义的哭闹吧？”

说着，她竟然主动上前，温柔地将刘氏老母搀扶起来，甚至毫不嫌弃地用自己的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老人家，您年事已高，实在不该如此伤心哭泣。更何况您现在还有大儿子在身边，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如果您出了什么事，让您的家人该如何是好？”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苏钦月竟然还能如此体贴周到，顾及他人。

刘氏老母也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哭闹下去。

刘虎也脸色阴沉地盯着苏钦月，语气强硬：“他害死了我的两个弟弟，如今却能逍遥自在，迎娶新妇。我今日绝不会让你们踏入沈家宗祠一步，绝不能让他享受这人间之乐！”

“嗤——”

苏钦月忽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毫不留情地嘲讽刘虎：“就为了这个？那你可真是愚蠢至极！我入不入宗祠，如今也是沈家二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进不去，还有明日，后日，难道还能拦我一辈子不成？”

她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就算我一辈子都进不去，日后我若能为二爷诞下嫡子，难道你还能阻止那孩子入族谱吗？你与二爷之间的恩怨，却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甚至还要牵连到二爷日后的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虎被苏钦月这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他竟觉得苏钦月说得句句在理！

苏钦月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深观一眼：“更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到二爷如今逍遥自在了？你且告诉我，一个旧疾缠身，腿脚不便的人，又如何能逍遥自在？”

她一边搀扶着刘家老太太，一边缓缓向前走去，亲自将老太太交到了刘虎的手中。

也趁着靠近刘虎的瞬间，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看在你两个弟弟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光荣牺牲的份上，今日的事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如果还要连累年迈的老母亲，被人当枪使，替人出头，实在是可悲。你两个弟弟好歹也是为了国家尽忠，日后还会有人赞扬他们一声英雄，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

刘虎脸色骤然大变，险些脱口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本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的粗人，苏钦月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素手一挥，语气果断：“行了，闹也闹够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日后若二爷愿意，你家老母亲和两个弟弟遗孀遗孤的赡养问题，我们沈家愿意出一份力。你的弟弟都相信二爷，你却不相信。刘虎，如果你带着你的老母亲，一辈子被旁人的话所蒙蔽，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你觉得你的两个弟弟，能够死得瞑目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苏钦月始终眼神坚定，语气温柔，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刘虎回头，与刘家老太太面面相觑，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苏钦月。

直到此刻，沈深观才缓缓走上前来。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