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风沙恶

沈深观微微颔首，这才松开了苏钦月，转而询问慢儿：“许郑呢？他还没起身吗？”

慢儿双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回禀：“昨夜许将军与那位韩姑娘把酒言欢至深夜，两人一同回了厢房，至今未见动静。”

“哦？”

沈深观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她搓了搓手，好奇地向许郑的厢房方向探头张望，“他许郑素来不近女色，这位韩姑娘竟如此大胆？看来，我们盛京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喜事了。”

回想起昨日的情形，苏钦月并未察觉许郑对韩晓娴有多么倾心。

而且依许郑的性情，行事不该如此冲动才是。

但这毕竟是许郑的私事，与她苏钦月无关，她也懒得多加过问。

许郑前半生也着实命途多舛，若能有个知心人相伴，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与沈深观梳洗完毕后，天机便带着一人进了门。

此人便是当年从慢儿父母手中买走苏瑞的庞大，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精瘦。

之前听闻他经营着一家当铺，但如今观其穿着打扮，却并不像个富贵人家。

他进门后便四下张望，神情拘谨而小心翼翼。

天机命他跪下，他便毫不犹豫地跪倒在苏钦月和沈深观的面前：“两位老爷夫人，这里可是韩知府的府邸？不知小人犯了何事，竟惹得老爷夫人生气？”

苏钦月转头看向慢儿，慢儿也仔细打量着庞大，随即开口问道：“你就是庞大？你可还记得，多年前你曾从钦州赵家买了一个小男孩带回家？”

庞大惊疑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警惕：“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必装模作样了。”

苏钦月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锞子，丢在了庞大的面前，“我们并非要追究你过往之事。我乃是那小男孩的姐姐，此番前来，只为寻他回家。你且放心，若你能助我找到他，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庞大不敢轻易触碰那银锞子，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你怎知，那男孩如今已不在我处？”

沈深观轻蔑一笑：“若他还在你家，今日到此的便不止你一人，定会将那男孩一并带来才是。”

“是是是，二位贵人说得是！”

庞大听闻他们似乎并无意与自己秋后算账，这才壮着胆子将银锞子塞进了袖中，“我确实买过一个男孩，本想让他做我的儿子，给他取名庞瑞。可他来我家不到三年，我夫人便怀了身孕，生下一个男胎。所以……我就又将他转手送与他人了。”

苏钦月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沈深观又丢给庞大一个银锞子，他的话语也变得更加流畅：“是咱们良州下辖的风阳村的屠户李家，如今应该还在他们家呢！”

风阳村李家？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钦月的迫不及待，沈深观当即吩咐手下将庞大带下去，然后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去风阳村。”

苏钦月的确心急如焚，但她却看向窗外呼啸的风沙：“现在……就去？”

“嗯。”

沈深观没有丝毫犹豫，“区区风沙，难道还能阻挡你寻亲的决心不成？”

的确无法阻挡。

苏钦月也站起身，接过慢儿递来的帷帽戴上，与沈深观一同出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铺天盖地的黄沙飞舞，即便身处院中，也几乎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沈深观自然而然地握住苏钦月的手，拉着她一同向前走去。

天机早已从韩家借来了一辆更适合在西北地区行驶的小马车，这马车的门窗都更加坚固，能够有效抵御风沙侵袭。

即便马车里没有炭盆，苏钦月也毫不在意。

从良州城到风阳村的路途原本并不算长，但由于风沙遮蔽视线，他们足足走了半日，直到晌午时分才远远望见了风阳村的村口。

这里的风沙比城中还要猛烈，因此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显得格外荒凉。

马车缓缓驶入村子，天机接连敲开了两家农户的门，又奉上了一些赏钱，这才打听到屠户李山的家就在村口不远处。

李山家门口挂着一个醒目的“肉”字招牌，倒也容易辨认。

然而，苏钦月刚一下马车，便看到李山家门口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是个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衣衫褴褛地蜷缩在一个仅有几根藤条遮挡的狭小空间里。

不知为何，当苏钦月看到那个孩子时，心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在漫天风沙之中，那孩子只能无助地蜷缩成一团，这画面几乎让苏钦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应，她觉得，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弟弟苏瑞！

沈深观察觉到了苏钦月的异样，及时拉住了她想要上前查看的脚步：“苏钦月，他未必就是苏瑞。苏瑞当年被送走的时候年纪尚小，而且你与你外祖父常年在外游历，从未见过他。所以，除了你所说的苏瑞身上的胎记之外，我们还需设法进行验亲，才能确认他是否就是苏瑞。”

沈深观的话语不无道理。

但眼前的那个孩子，身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黄沙，这让苏钦月实在无法按捺住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即便他不是苏瑞，一个孩子也不应该遭受如此对待。走，我们先问清楚情况再说。”

越是靠近那个孩子，苏钦月就越发感到心惊。

明明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年纪，却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他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看款式至少也是一两年前的旧衣，如今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窄小，根本无法完全遮盖住身体。

他的手臂和脚踝都裸露在外，上面还打满了各式各样的补丁。

而他露出来的皮肤上，更是布满了新伤旧伤，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寒意渐浓，他身上的衣裳却依旧单薄。

他瑟缩在墙角，不住地发抖，紫色的嘴唇也微微颤动，似乎在向苏钦月和沈深观无声地诉说着，若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连这个寒冷的冬天都无法熬过去了。

苏钦月让慢儿取来一件厚实的大氅，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男孩身边，轻轻地将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男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惶恐，他不安地看着苏钦月和沈深观这两个陌生的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