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郡王归

沈叁虎纵然心中怒火滔天，也清楚对方所言非虚，只能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转身逃离。

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逃离之际，耳边还传来阵阵议论之声，众人纷纷指责他鸠占鹊巢，抢夺了本应属于沈深观的安阳郡王之位，如今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顾一切地冲到沈家二房，上演了刚才那出闹剧。

那小厮说完这些，依然跪在地上，仿佛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二爷，二夫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愿意在大房里每日都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只要二爷和二夫人能给小的指一条明路，小的愿意为二爷和二夫人做任何事！”

苏钦月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大房，竟然落魄到了连一个小厮都无法留住的地步。

其实，对于大奎这个小厮的请求，苏钦月原本并不打算理会。

世间繁杂之事数不胜数，如果每件事都要她亲自过问，那她的精力又怎会足够呢？

然而，沈深观似乎对大奎心生怜悯。

他答应了大奎的请求，会将他安排到下属的庄子上去。

但沈深观也明确表示，如果大奎还想从二房得到更多的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苏钦月原本以为，大奎离开之后，苏钦白会立刻前来找她的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是，自从将沈叁虎送回大房之后，大房反而变得出奇的安静，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就连沈深观都觉得，大房的举动有些反常，让人捉摸不透。

苏钦月却告诫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对他们多加小心才是。不过看现在的局势，皇上似乎也有意将安阳郡王之位重新还给你。”

沈深观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说到底，一切都要等到过了这个年再说。”

——

这已是苏钦月在盛京度过的第二个年头。

与去年相比，今年苏家二房的人丁更加兴旺，气氛也更加热闹。

去年，虽然她与大房一同过年，表面上看起来也算是热热闹闹，但只有苏钦月自己心里清楚，她的内心深处是何等的冷清与孤寂。

但如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着年夜饭，仿佛将苏钦月内心的空虚都填补完整了。

忙碌了许久，总算盼来了除夕这一天。

苏钦月亲手为包括四房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缝制了一套崭新的衣裳。

平日里不喜穿着浅色衣衫的沈深观，今日也换上了一身淡柿色的锦袍，这身衣裳冲淡了他平日里给人那种冷峻肃杀的感觉，使他的周身都洋溢着一股暖意。

苏钦月自己也是一样。

除了大婚那日，她很少穿得如此鲜艳。

一袭石榴色的衣裙，将她整个人的面容都衬托得温柔无比，光彩照人。

如今，苏家二房由沈深观和苏钦月当家做主，就连老太太都主动将主位让给了他们二人。

苏钦月坐在主位上，举起酒杯，心中却涌起一阵恍惚。

她想起了自己和外祖，从前在外面过年时的情景。

当年，母亲将她托付给外祖，因此即便到了年节的时候，他们二人也从不回苏家。

他们通常会回到云州，回到外祖和外祖母曾经居住过的那座宅子里，在那里住上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一般会在年节前十天回到宅子里，将屋里屋外打扫一番。

但实际上，谷道子总是会将宅子留给其他一些无家可归、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在年节期间也会留在这里，所以通常当苏钦月和谷道子回到宅子的时候，宅子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年货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谷道子仍然会带着苏钦月，再去街上采买一些年货回来。

谷道子虽然医术高明，被誉为医圣，但他宅心仁厚，从不多收病人的诊金，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己贴钱，帮助那些贫困潦倒之人。

因此，他们的日子一向过得并不宽裕，但内心却感到无比的充实。

但不论日子过得如何，每到年节之前，谷道子一定会亲手为自己还有苏钦月缝制一身新衣裳。

然后，他们会将前一年就埋在院子里的霜雪酒挖出来，在除夕这一天，精心烹制一桌丰盛的菜肴，祖孙两个人其乐融融，从不觉得寂寞。

往往大年初一过后，就会有人陆续来到宅子里看望他们。

谷道子在外行医多年，救死扶伤，不知治好了多少人。

若是离得近的，定然会带着许多礼物来给他们拜年。

苏钦月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谷道子曾经救下过云州药火坊的一家人。

他每每都会带着全家老小，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前来拜年。

贵重的礼物谷道子一概不收，但这家药火坊送来的小焰火，谷道子却总是会给苏钦月留下。

然后到了元宵节的时候，他们的小院子里就会燃放出绚丽的焰火。

谷道子总是说，小时候苏钦月的母亲就特别喜欢看焰火。

他们一家子也是这样，总会在元宵节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弄来一些焰火。

等过了元宵节之后，谷道子就会带着苏钦月去苏府，与苏钦月的母亲见上一面。

回想起从前，每年这个时候的见面，对苏钦月来说就像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般，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无奈。

直到母亲去世之后，她才开始感到懊悔。

如果早些时候就能珍惜这样的时光，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

就在苏钦月思绪万千之际，忽然听到，外面的夜空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焰火炸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过往的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沈府的厅堂中，沈偏和沈倚两个孩子兴奋地朝着外面跑去：“放烟火了！是宫里在放烟火！”

是啊！

苏钦月这才猛然惊醒。

她如今身在盛京，而今天是除夕之夜，皇宫之中自然是要燃放烟火的。

就在她思绪翻涌的时候，沈深观突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苏钦月的手。

苏钦月微微一怔，但并没有挣扎。

她任由沈深观拉着自己站起身来。

他指着天空，语气温柔地说道：“还好今晚雪停了，这样绚烂的焰火才能显得更加好看。阿月，你不是最喜欢焰火了吗？”

苏钦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喜欢焰火的事情。


## 第1章 为卿燃

沈深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紧了紧握住苏钦月的手：“还记得吗？当年在军中，咱们缴获了一批私运烟火的商队，他们竟敢私自将烟火卖给胡族。你也知道，烟火这东西，长途运输本就风险极大。后来我跟许郑商量，不如就趁着中秋月圆，把这批烟火放了，也算是给将士们一个乐子。”

若非沈深观提起，苏钦月几乎都要忘记确有此事了。

那夜的绚烂，对苏钦月而言，也格外的开心。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沈深观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在我印象里，你可不像你外祖父那般爱笑。总觉得你这小郎，似乎有数不清的烦恼压在肩上，总是严肃又认真。可那晚燃放烟火时，你却笑了。”

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身边的苏钦月，眼中满是温柔：“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还拉着谷道子老先生在原地转圈。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定是喜欢烟火的。你喜欢的东西不多，冬日的大雪，夜空中的烟火，还有那些被你救活的将士们。阿月，你还喜欢什么呢？”

这一刻，苏钦月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沈深观了。

来到盛京后，她一直以为许郑是第一个认出她就是谷小郎的人，

但现在看来……沈深观恐怕早就知道了真相吧？

只不过，他和许郑不同。

苏钦月不主动提及，他便绝口不问。

直到此刻，两人的心靠得更近了些，他才终于肯将这份心意坦露出来。

苏钦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沈深观，

她似乎……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而沈深观却越发靠近了苏钦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月，我希望往后的日子，都能与你一同欣赏这般美景。每一年，盛京都必定会为你燃放一场独一无二的烟火。”

往后的，每一年？

沈深观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苏钦月的耳畔，仿佛也撩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情弦。

然而她从未忘记过，自己肩负的使命。

苏钦月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的沈深观，绝不会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院子里，老太太她们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烟火，热闹的景象让她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沈深观和苏钦月这边的情况。

察觉到苏钦月想要退缩，沈深观迅速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

他的力道明明不大，但苏钦月却感到自己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无法挣脱。

沈深观缓缓低下头，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苏钦月的鼻尖。

在彼此对视的瞬间，苏钦月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阿月。”

沈深观的声音轻柔至极：“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离开我，离开沈家的打算。”

苏钦月心中一惊——这些话，她连慢儿和迟儿都没有透露过。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永远留在沈家。

从始至终，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让那个曾经在西北战场上明媚张扬的男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让沈深观，做回他原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如今这个终日无所事事的沈家二爷！

她并非为了救赎谁而来，却一定是为沈深观而来。

她要让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视线中，也回到他自己的心里！

庆幸的是，苏钦月真的做到了。

她不仅改变了沈深观，似乎也让整个沈家，都在慢慢地变得更好。

然而让苏钦月始料未及的是，她开始舍不得了。

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沈深观。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曾和外祖父在外闯荡时那些潇洒自在的时光了。

但是，她真的可以如此贪恋这里的温暖吗？

面对眼前的沈深观，苏钦月再次萌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可沈深观绝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苏钦月的腰，语气却并不像动作那般强硬：“阿月，留下来好不好？留在沈家，母亲需要你，祖母也需要你。”

留在沈家，就意味着要和从前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彻底告别。

苏钦月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沈深观却越发用力地搂紧了她，身体也更加贴近了几分。

他和苏钦月几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阿月，留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是沈深观第一次对苏钦月说出这样的话。

也是第一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眼眸中，对苏钦月那深深的眷恋：“你想要的那个沈深观，我一定会还给你。我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阿月，我只想你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这里也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我想让我们在这里……拥有属于我们的未来。”

拥有未来？

那一瞬间，苏钦月真的想问问沈深观，他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她的喉头微微滚动，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冷静：“沈深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即将继承爵位，拥有更加广阔的未来。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留在盛京，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助力。”

然而，她的回答，却让沈深观突然笑了出来。

他仿佛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阿月，我还真怕你告诉我，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欢外面广阔的天地，不愿被任何人束缚。若是那样，我就真的没有办法挽留你了，因为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苏钦月微微一愣：是啊，她难道不应该告诉沈深观，她热爱的，是外面那片广阔的天地吗？

沈深观温柔地用自己的唇，轻轻点了一下苏钦月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