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坠落凡尘

---

苏钦月起身，纤手轻搭，向梁氏施礼，眼波流转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几位“贵客”。大房人丁兴旺，可真正能入老太太眼的，除了梁氏，也就只有沈叁虎和苏钦白了。

虽是新春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可这三人的穿着，实在让人跌破眼镜。苏钦月记得清楚，去年梁氏身上那套衣裳，没个百金根本拿不下来。更别提当时新婚燕尔的沈叁虎和苏钦白，那份浓情蜜意，简直从衣着打扮里溢了出来。可眼前呢？

梁氏那件海棠红的元宝小袄，瞧着仍旧透着几分富贵气，可细看之下，料子却是去年就过时的旧款。许是从哪个尘封的库房角落里翻出来，才匆匆裁了这么一身吧。

沈叁虎的行头，倒是三人之中最为体面的。想来梁氏是把最好的都给了他，毕竟他常在京城里走动，总不能失了体面。可惜啊，再新潮的衣裳，也撑不起他那股萎靡不振的精气神。大房如今根基尽毁，沈叁虎头上的爵位也摇摇欲坠。他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吧唧的。即便上前给老太太贺年，也总是那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

沈叁虎尚且如此，再看苏钦白，更是今非昔比。明明是大过年的，她身上的衣裳竟然不是新的！而是从旧衣堆里，挑了一件自认为还算鲜亮的。头上的首饰比苏钦月还要简单，而且大多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想来也是，仅仅一年光景，大房几乎将苏钦白的嫁妆败了个精光。如今她又惹恼了苏岳，手里空空荡荡，甚至前些日子连三姨娘的撑腰都失去了。上前给老太太拜年时，她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不是她不想笑，是根本笑不出来。

在外头，二房的欢声笑语清晰可闻，那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羡慕苏钦月。她记得，从前的苏钦月，在苏家几乎是个透明人，无人问津。在外多年，即便回到苏家，又能有什么根基呢？

当初两人一同嫁入盛京，苏钦白压根就没把苏钦月放在眼里。可现在呢？

站在她面前的苏钦月，面色红润，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苏钦白第一次发现，苏钦月竟生得如此美丽！她平日里爱穿浅色清冷的衣裳，好似深谷幽兰，遗世独立。而今新春佳节，一身喜庆热闹的装扮，又如人间富贵花，娇艳绽放。周围环绕着众人的宠爱，仿佛她生来就该是众星拱月的焦点。她无需言语，甚至不用挪动半步，只需静立在那里，周身便似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苏钦白甚至注意到，沈深观看向苏钦月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爱慕。她不明白，当初来到盛京时，沈深观不就是个瘸了腿，身带旧疾的纨绔子弟吗？怎么短短一年，他竟然在盛京崭露头角，声名鹊起？

朝中上下，人人称赞沈深观。苏钦白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议论，说沈叁虎的爵位原本是夺了沈深观的。她曾以为沈叁虎能守住这一切，可如今看来……想到这里，苏钦白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她头晕目眩。

---

老太太今日的脸色，倒也称得上是一波三折。她一是没想到大房会在这大年初一登门，二是如今本就不喜大房，所以自然没有提前为他们准备红包。梁氏和沈叁虎心里纵有千般不快，也绝不会表露分毫。

倒是苏钦白，只觉眼前一阵阵发晕，身体僵在原地，纹丝不动。老太太见状，反而不悦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客气：“怎么，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想来你们如今已成婚，总不会是为了讨个红包，便如此失态吧？”

老太太这番话，直白得不留情面，梁氏只觉颜面扫地。她立刻上前，用力拉了苏钦白一把，责备道：“你在娘家时便这般闹腾，来了二房，怎么还不见消停？”

然而，就在这股拉扯之力下，苏钦白的身体晃了晃，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莫说是大房的几人了，连苏钦月也被苏钦白这一摔吓了一跳。沈叁虎和梁氏都始料未及，苏钦白怎么会突然倒下？可即便如此，夫妻二人却无一人上前查看苏钦白的情况。

其实苏钦月心里清楚，若非苏家如今已迁居京城，只怕沈叁虎早已一封休书将苏钦白扫地出门了。但他能冷漠至此，却也是苏钦月始料未及的。最终，还是她带着迟儿和慢儿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苏钦白搀扶起来。

——

苏钦白只觉得意识混沌，一片模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的最后一幕，便是自己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彻骨的寒意，已经不知道多少天，她不曾感受过一丝温暖了。

自从她与沈叁虎的关系彻底决裂后，苏岳也对她不闻不问。从前她对那些下人便不曾和善，如今风水轮流转，倒也轮到下人们欺辱她了。自入冬以来，她的房间里碳火就从未足过，整日都像是生活在冰窖之中。她甚至不知道，剩下的半个冬天，自己该如何熬过。

直到此刻——

意识稍稍恢复后，苏钦白便察觉到，自己应该不在大房。她躺在柔软又温暖的被子里，周身都洋溢着一股暖意。屋子里的碳火烧得正旺，暖烘烘的，鼻息间还隐约传来一股药味。

这……根本不是她的屋子！

意识到这一点，苏钦白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