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磨墨

他池泽兴几时冒出这般折磨人的癖好了？

沈慧在心里咬牙切齿。

“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龙椅上的人慵懒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养病的人也不能疏于锻炼，这样吧，明日卯时，你来养心殿，给朕磨墨。”

“小主，小主……”

菖蒲一连唤了好几声，却不见坐在屋檐下发呆的沈慧有半分回应。她小心地用余光打量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她们这边后，便大着胆子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

沈慧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怎么了？”

见状，菖蒲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您这是怎么了？怎么陛下走了之后，您就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奴婢请太医来看看？”

沈慧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微微仰起头，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阳光正好穿过琉璃瓦片，洒落在她的脸颊上，良久，她才用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说道： “天塌了。”

“啊？”

菖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满脸疑惑，这万里无云的晴空，哪里像是天塌了的样子？

“小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慧垂下眼眸，声音低落，“陛下要我明日卯时去养心殿伺候笔墨。”

“真的吗，小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菖蒲激动得合不拢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伺候笔墨要做什么？咱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沈慧：……

她深切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就是去磨墨的。” 她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菖蒲恍然大悟地点头，这才想起方才沈慧愁眉苦脸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不会磨墨而担忧吗？

她连忙出声安慰道：“小主，您不必担心，磨墨这么简单的事情，肯定难不倒您的！您从前在府上，可是帮将军推过磨的，这点小事，对您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

沈慧无力地偏过头，不忍再看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悲伤。

“对了小主，陛下说让您安心养病，那墙边的地，还开吗？”

听到这话，沈慧再次偏头，看了一眼宫墙边，那些翘首以盼的宫人们。

她更加悲伤了。

“不开了。”

她那充满希望的美好生活，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

砰——

瓷瓶碎裂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骤然响起。

珠帘之后，贤妃气得面色铁青，身子也摇摇欲坠，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殿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那个狐媚子？他把我置于何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拉走不说，现在又特意吩咐下来，让她静心养病，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让我安分点，别去招惹她吗！”

“娘娘，她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您去啊，您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常在，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大宫女绿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慰着。

“再说，那话也不一定是说给您听的，昨个儿，长乐宫的那位，还有欣常在，不也都去了吗？”

贤妃任由绿夏搀扶着，缓缓地坐在软塌上，可是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无法平息，“她算个什么东西？装得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就她那副病秧子的样子，也不知道陛下看上她哪一点了！”

“娘娘慎言！” 绿夏连忙跪了下去，神色惊恐，这种话可是大不敬，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贤妃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但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只是心里那股无名之火，依旧在熊熊燃烧，尤其是一想到周锦茵，此刻还不知道在背后如何嘲笑她，胸口的那团怒火就更难以压制。

她手中的丝帕被攥得皱皱巴巴，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精致与华美。

“不行，本宫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贤妃目光阴冷，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摆驾！”

……

翌日，天还未完全破晓，整个皇宫依旧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菖蒲便领着几个宫女，端着铜盆，急匆匆地走进了寝殿，动作熟练地将浸透了冰冷井水的帕子，敷在了还在睡梦中的沈慧脸上。

半拖半拽地将她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拉了起来。

沈慧一脸茫然地睁开双眼，看着身边忙碌穿梭的宫女们，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是该吃早饭了吗？”

当她再次抬头，看到窗外依旧黑漆漆的天色时，一个翻身，又想栽回那还残留着温暖的被窝里。

菖蒲和麦冬两人见状，连忙在她身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命地拉住她，“小主，您可不能再睡了！陛下身边的小安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说是要接您去养心殿呢！”

养心殿？

对了，她怎么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沈慧这才如梦初醒般，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时间紧迫，菖蒲和麦冬也顾不得许多，迅速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挽发髻，一个负责穿衣裳。

此刻的沈慧，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只能无奈地听天由命。

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痛苦。

她果断拒绝了停在门口的步撵，选择步行前往养心殿。

她心知肚明，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紧紧跟在她身后的菖蒲，却显得有些担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咱们就这样拒绝了步撵，会不会引起陛下不悦啊？”

沈慧在嘴里小声嘟囔着：“最好是惹他不悦才好。”

然而现实却是，她的背后还站着整个沈家，她不能轻易地被皇帝厌弃，但她也真的不想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

可恶啊，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真正躺平的悠闲日子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慧终于到达了养心殿的门口，时间刚好是卯时一刻。

她心里暗暗庆幸，心想这个时候，池泽兴估计还没有下早朝，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是，当她刚踏入宫门，就立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四周静悄悄的，周围的宫人们也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沈慧心中一凛，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之色。她走到殿门口，发现福彦正站在屋檐下等候，她还想上前询问几句情况。

“福公公……”

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福彦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呦，我的小主，您可算来了！奴才都已经通传过了，您快进去吧，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福彦的眼中，她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小主，快进去吧。” 福彦再次催促道。

殿内安静得有些吓人，门窗紧闭，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