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釜底薪

楚琼闻言，内心只觉得荒谬至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老天爷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安生，非要送她一份通敌卖国的“大礼包”？

先是婉妃设局坑害，现在四皇子又来横插一脚，这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四皇子为何突然想与娘娘叙旧？”琪榄眉宇间充满了疑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前来传话的宫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琪榄越发觉得其中有诈，但当她不经意间瞥见楚琼的神情时，心中猛然一惊——

糟糕！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难道已经不信任楚琼小姐了吗？

楚琼小姐今日才刚刚苏醒，殿下也在她醒来后不久就匆匆离开了东宫去处理事务。那么，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殿下毒发之时。

琪榄迅速地在脑海中回溯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回忆了两遍后，她终于隐约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楚琼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年纪轻轻便在毒术方面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天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堪称妖孽……

而正是这份过于耀眼的天赋，反而引来了猜忌。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殿下才会对楚琼产生了疑虑。而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又在这敏感的时期对楚琼小姐的行动指手画脚……

琪榄感到一阵头痛，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楚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琪榄脸上复杂的神色。她拿起针线，继续专心致志地绣着那朵海棠花，但语气却是对那宫女说的：“没空，替我回绝了吧。”

宫女应声告退，离开了房间。

“小姐，”琪榄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以往殿下若是怀疑什么人，早就直接丢进慎刑司严刑拷打了。殿下还能容许您自由走动，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楚琼闻言，只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之所以没有直接对她下手，大概是因为殷寒月也无法完全确定她是否真的是奸细，或许，她真的能够治好噬神之毒。

“主子他……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接近他，若是疑心病不重，恐怕早就被这深宫中的豺狼虎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琪榄。”楚琼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难道就只有你家主子可怜吗？我和我娘的性命，就可以任人随意欺辱打杀吗？”楚琼捏着手中的针线，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爱耍小性子的蠢货。我之所以没有离开东宫，是因为我知道我根本跑不掉，我也不想连累我娘。”

她自己的生死，她早已置之度外——反正她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就算是她偷来的。

但是，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牵连到韩晚娘，这是楚琼绝对无法接受的。

楚琼缓缓地将一直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青解了下来。

小青睡得正香甜，突然被主人摘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亲昵又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但楚琼却丝毫没有动容。她将小青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将从头到脚，身上所有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连同小青一起，推向琪榄。

楚琼佩戴的首饰并不多。此刻，她身上再无一件首饰，乌黑亮丽的青丝倾泻而下，被她随意地用一张帕子拧成一股短绳束起。

“你去跟你主子说，银子、珠宝，我分毫也不要。住在东宫期间的伙食费、住宿费，我也会尽快还给你们主子。他的毒，我可以帮他治好，他不相信我，可以喂毒控制我，我只求我娘能够平安无事。”

楚琼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哦，对了，我本来就是个毒师，喂我毒药，恐怕他也要担心我会不会自己就给解了。”

琪榄听着楚琼的话，心里感到一阵难受。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片刻，只听楚琼冷静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毒他信不过。那蛊呢？蛊总行了吧？”

相传，曾有南疆族人，仅凭一只小小竹筒里的蛊虫，便在一夕之间屠灭了一座城池，十几万生灵尽数丧命。

城中血流成河，所有中了蛊虫的百姓，哪怕死后，他们的尸身也都要受到那蛊师的操控。十几万具尸体，宛如行尸走肉般，僵硬呆滞地在城池间跳跃，如同僵尸一般。

这只是一则在坊间流传、无从考证的传说。

但这传说，却并非空穴来风。

南疆族人虽然人数稀少，但千百年来，却没有任何一个强盛的国家胆敢轻易得罪他们。因为他们下蛊的方式，总是悄无声息，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最关键的是，除了南疆人之外，根本无人能解。

这可是比毒药还要可怕得多的存在。

琪榄将楚琼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她家主子。

东宫正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两只用桃花点缀的珠钗，一只素银发簪，一对青玉耳坠，静静地堆放在殷寒月面前的桌面上。

“主子，这可怎么办啊，楚琼小姐这是要跟您划清界限呢。”琪榄忧心忡忡地说道，“连小青都还给您了——还有白娘子，楚琼小姐说白娘子养在窗边柜子上的盒子里，也一并还给您了。”

殷寒月坐在矮榻上，一条腿曲起，脚踩在榻沿上，胳膊搭在膝盖上。

他沉默不语，只是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串珠串。

楚琼有多喜欢这两个小东西，殷寒月可都看在眼里。

每天早中晚，她都会雷打不动地按时盯着它们，从喂食到清理粪便，全都亲力亲为，哪怕白娘子性子凶烈不认主，她也宁可冒着被蜇的风险，每天都要摸上三遍。

而且……

殷寒月的眸色微微暗沉。

前些日子，他还让人去寻了新的毒物，是一只金黄色的小蟾蜍。当时他得知此事时，还联想到了小青和白娘子——这颜色搭配，实在是太像法海了。

然而，法海还在路上，被人用火盆仔仔细细、精贵地养着，一路从南方运来。还没到京都，它的主人却已经不要它们了。

“主子……”

殷寒月抬起头，看了眼情绪外露的琪榄：“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