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孽缘

他性情向来冷淡，从未吐露过任何温情蜜意，那一次，是破天荒的唯一一次，也成了她记忆里最后的绝响。

他爱过她吗？或许，从未有过。从小到大，都是她亦步亦趋地追逐着他的身影，竭尽所能地逗他展颜！可他吝啬得连一个真心的笑容都不曾施舍于她。

“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要知道后宫佳丽三千，我可是第一个怀上的。”

苏小颜的眼底闪烁着淬了毒的光芒，继续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姐姐，宫里的人都说，陛下对你恩宠有加呢，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亲眼看见陛下夜夜宿在你宫中。啧啧，可你怎么就怀不上呢？莫不是陛下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怀上，还是说，你的身子根本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些话语，字字诛心，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刮着苏慕凝娇嫩的脸颊，让她瞬间涨红了脸，一双原本柔弱无骨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泛白的拳头。

看到她这副隐忍痛苦的模样，苏小颜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病态的兴奋，她凑近苏慕凝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说道：“姐姐，其实陛下并不喜欢滥杀无辜。你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嗜血残暴的模样吗？”

“为什么？”苏慕凝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渴求。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她一直都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即便当年他在苏家备受冷落，可她的父亲也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最多只是将他幽禁在偏僻的小耳房里，不闻不问罢了。

他为什么要对苏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即便他误会她和许风信之间有私情，也不该将怒火牵连到整个苏家啊！

苏小颜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轻声问道：“姐姐，你可还记得这个木盒？”

苏慕凝当然认得，这分明就是她父亲的私人物品！她曾经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次，可还没等她仔细看，就被父亲如获至宝一般，立即藏了起来。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冬雷骤然炸响，划破了这奢华如同天宫一般的寝殿里短暂的寂静，也让苏慕凝的心跳漏了一拍。

“姐姐，你打开看看吧，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面。”苏小颜笑靥如花，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她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苏慕凝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都是她父亲熟悉的笔迹。

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可她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苏慕凝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握着纸张的手指也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一字一句地阅读着。

“看到了什么？知道了真相，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苏小颜发出刺耳的狞笑，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畅快：“姐姐，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苏慕凝如同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

苏小颜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说道：“陛下十二岁的时候，你的大哥亲手挖去了他的灵根，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在了自己身上。十五岁那年，他弃武从文，想要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是你的父亲，暗中派人将原本属于他的考卷偷偷换成了你那不成器的三哥哥的。十七岁，他生母柳姨娘被施以千刀万剐的酷刑，你的父亲，还逼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口中的陛下，曾经不过是苏家一个卑微的庶子，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并非是苏丞相的亲生骨肉，而是那个年轻貌美的柳姨娘与野男人苟合所生的孽种。

柳姨娘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可无论苏丞相如何严刑拷打，她都始终不肯供出那个与她私通的男人究竟是谁！

父亲被戴绿帽的事情，早就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人尽皆知。

可即便如此，父亲也从未真正动过要杀死这个庶子的念头，依旧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他，甚至还花重金聘请名师来教导他读书习字，希望他能有所成就，光耀门楣。

她也是最近才偶然得到这个尘封已久的木盒子的，上面记录的都是父亲的自述，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所遭受的屈辱，统统用文字的形式表达了出来。

苏小颜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语气也变得愈发尖刻起来：“姐姐，现在知道答案了吧？是你的父亲，是苏家！是他们亲手将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残暴嗜血的暴君！而且，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他之所以会娶你，不过是为了报复，因为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啊……”

可无论她再说什么，苏慕凝都像是失去了听觉一般，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她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无助地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她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仅剩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意志也彻底崩溃了。

苏小颜见状，也觉得继续刺激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放缓了语气，用一种充满蛊惑的声音说道：“解脱吧，只有解脱了才能摆脱痛苦。用你的命去平息他的怒火，说不定，你的父亲就不用死了……”

说完这番话，她重新穿上自己的风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风慈宫的大门。

苏慕凝缓缓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丹药，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觉得很奇怪，当痛苦达到极致的时候，眼泪竟然干涸了。

她喃喃自语道：“二哥哥，如果真的有来生，即便要了我的命，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再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说到这里，她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这不是苦笑，而是嘲笑，是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她竟然对他没有丝毫的恨意，心中所剩下的，依旧是那份无法割舍的爱恋。

“如果真的有来生，就让我来保护你吧，但我永远不会再跨出那一步，永远不会……”

她决定用自己的死，希望能唤回这个男人心中最后的一丝怜悯，恳求他放过她的父亲和族人。

另一边，御书房内。

景凌瘾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苏小颜小心翼翼地抖落身上的风雪，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启禀陛下，方才臣妾已经劝过姐姐了，让她务必好好吃药，保重身体。”

“嗯。”景凌瘾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奏折上。

苏小颜的美眸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失落和黯淡，她很想知道奏折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可她不敢，她没有那个胆量。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他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冷酷无情，杀伐果断。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先是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绣着精致花纹的紫色氅衣，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披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献媚道：“天气寒冷，陛下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触碰到景凌瘾肩膀的那一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震开了。

“滚！”

简单的一个字，却冷厉如冰，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起来一般。

苏小颜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狼狈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个如同谪仙一般俊美无俦的男人，他清冷高贵，纤尘不染，如同高山上的白雪一般，令人不敢亵渎，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无法与他那绝世的容颜相媲美。

可他的心，却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不，或许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心，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所吞噬，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陛下恕罪！”她连忙跪伏在地，颤声说道：“方才臣妾听白术说起，皇后娘娘最近的胃口不大好，所以臣妾特意做了一些老家开胃的白鱼松茸酸汤羹，打算明天亲自给她送过去，希望能让她多吃一些。”

“起来。”景凌瘾的声音依旧冷淡，他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施舍给她：“她的饮食起居，自有朕安排，无需你来操心。”

这是他对她说的话，但同样也是一种警告，警告她不要妄图插手后宫之事，更不要妄想取代苏慕凝在他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