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酒后乱

夜深如墨，习习凉风穿过窗棂，吹得屋内灯火摇曳，光影婆娑。卜夫子并未安寝，他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寝殿内，学院的少主景凌瘾，竟在借酒浇愁，一杯接着一杯，烈酒入喉，似要将胸中块垒尽数倾泻。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自从他跟随少主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原本想上前劝阻，可话到嘴边，却被少主那猝然投来的、阴冷如冰的眼神生生冻结。

唉，这可如何是好？卜夫子愁眉苦脸。往日里，他还能寻个由头，去那青楼楚馆打打牙祭，放松身心。可如今这风声鹤唳的状况，莫说寻花问柳，就是出门也得掂量掂量，生怕惹祸上身。

寝殿外，黑暗中，一抹倩影正焦躁地踱来踱去。

“我承认，我的容貌也算出众，可是……可是他早就认识我了啊！我这点姿色，恐怕还不足以吸引他……”齐姬衡苦恼地绞着手指，心中暗自叹息。

一旁的云修文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齐姬衡顿时怒火中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把扯下云修文脸上的面具，语气带着几分尖锐：“你嘁什么嘁？就你长得好看！一天到晚戴着个面具，也好意思嘲笑我？是不是太……”

“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齐姬衡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眼前这张脸，俊美如铸，五官精致得仿佛是鬼斧神工雕琢而成，不是那风流纨绔的太子殿下又是谁？！她瞬间石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狗血剧情：什么皇后为了争夺后位，让女儿假扮男儿混入学院……这，这是哪个妖孽美人，竟跑到学院来卧底了？

“公，公主？”她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舌头都快要打结。

云修文的第一反应，便是杀人灭口！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忌讳，也是他深藏于心的秘密，绝不容许任何人窥探！

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眼神中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齐姬衡何等机敏，立刻就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说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能帮你夺取太子之位！我是齐家的嫡女，对你来说，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云修文沉默不语，重新戴上面具，眼中的兴致已然消散殆尽。原本，他还想伺机偷取钥匙，如今看来，却是毫无意义。

齐姬衡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只会游手好闲的草包，但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就在方才，她竟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太子殿下的城府，比她想象中还要深沉得多，而且他方才所流露出的杀气，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

可当她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才能偷到钥匙时，不知为何，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是云修文又回来了？不对，这股力量，比方才那若有若无的杀气，还要令人胆寒！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烈火焚烧的炼狱之中，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她的骨髓都寸寸碾碎。

她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双凤目之中，充满了阴鸷和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她缓缓地从下往上打量着他：脚蹬一双金丝黑靴，身着一袭月白云雁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傲立于风雪之中的劲竹。还有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

这种好看，与云修文的阴柔绝色截然不同。若说云修文是阴柔绝色，那眼前的男人，就宛若黑暗中的夜帝，站在华光尽头，冷眼旁观着梵花坠影。

他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他一眼，却又觉得恐惧，想要俯首称臣。

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可齐姬衡却从第六感断定，这个男人，很可怕。而且，此时此刻，他似乎对自己动了杀心。

千钧一发之际，她急中生智，竟对着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呵！院，院首，你也来找卜，卜夫子唠嗑啊！”说完，她便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另一边，地牢内。

苏慕凝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迎接那期盼已久的自由。

然而，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娇躯猛地一震。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甚至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浓烈的酒味。

那是前世遗留下来的，深深的恐惧。特别是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酒气，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在酒精的麻痹下，他会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如同饥饿的雄狮，露出锋利的獠牙。

“吱呀——”

牢门缓缓打开，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双眸通红，布满了血丝，正用一种复杂而痛苦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二哥哥？”她几乎是颤抖着喊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如同蚊蚋，充满了不安和怯懦。那双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无措地垂在身侧，不知该放在哪里。半晌，她才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回来了？”

她说的是“您”，而不是“你”。很显然，她又一次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将自己摆在了卑微的、疏离的位置上。

景凌瘾沉默不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那积压在他心底的痛苦和绝望，似乎在这一刻，就要彻底爆发。可最终，他还是强行将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只是语气冰冷，声音更是蚀骨的沙哑：“你既然如此喜欢他，为何不肯与我承认？”

“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苏慕凝的身体变得僵硬，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她缓缓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处可退。

“不知道？”景凌瘾发出一声饱含嘲讽意味的冷笑，语调也变得尖锐而刻薄：“你可以为了别的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苏慕凝要如何回答？难道要将她猜测他即将谋反的事情，全盘托出吗？

思来想去，她索性闭上眼睛，选择了沉默。

“呵！”景凌瘾再次冷笑，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她的失望和嘲讽：“若我当时没有及时赶到，恐怕你们就要孤男寡女，在那里留宿一夜了吧？”

“留宿”这两个字，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痛了苏慕凝的心。她顿时觉得小脸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羞耻得无地自容。

这是对她的羞辱，赤裸裸的羞辱！一如曾经，他也总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调对待她，肆意地侮辱她，践踏她的尊严。

她的心再次揪痛起来，除了无法抑制的痛楚之外，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这股寒意，顺着她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让她难以站稳，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与景凌瘾那双宛若寒潭般幽深冰冷的双眸对视。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和颤抖，鼓起勇气，反驳道：“你只是我的哥哥，凭什么管我？”

“够了！”景凌瘾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猛地一把抓住苏慕凝的手腕，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炙烈的痛苦。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说道：“你如今还未出阁，既然尊我为兄长，为何我就不能管你？”

她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腕，被他用力捏住，更是疼得刺骨。而他所说的这些话，更是让她感到无比的寒冷，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景凌瘾，我也是人啊！我也知道疼，我也怕冷，我也怕黑，我也害怕被囚禁！我更害怕被自己深爱的人当成玩物，随意摆布，害怕自己深爱的人，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没有嫁给这个男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将她囚禁起来？他有什么资格！

“啊——！！”

她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那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发出一道沙哑而破碎的呐喊，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将自己受伤的手腕，从他的掌心挣脱开。

“景凌瘾！我现在就和你把话说清楚！我不管你姓什么，也不管你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我没有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她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心在被剐肉一般，疼痛难忍。所以，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语句：“你没有资格囚禁我，更没有资格剥夺我的自由。你若是再这样对我，我们之间仅存的兄妹情分，也完了！”

说出最后这三个字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痛哭起来，娇弱的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