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帝王疯

“父皇？”

景世念提高了嗓音，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憨。

龙案前，那道身影似乎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之中，直到这声呼唤才猛然惊醒。景凌瘾回过神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随即被无尽的温柔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落在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身上，柔声应道：“嗯？父皇在呢，念儿有事吗？”

“父皇，”景世念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明日，女儿想和皇兄一起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她紧紧盯着景凌瘾的表情，生怕他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真实意图。

毕竟，明日是她娘亲的生辰。

出乎意料的是，景凌瘾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去吧，早些回来，莫要贪玩。”

得到应允，景世念心中顿时如释重负，转身欲走。然而，走到门口，她却又有些不安地回过头，澄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恳求：“父皇，您……您别去找人家麻烦。其实，我和他只是朋友，普通的……朋友。就……就觉得他长得和哥哥有点像，而已！”

“朕知道了。”

景凌瘾的目光再次落回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语气平淡地吐出几个字，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受到女儿惊讶的目光，他微微抬眼，补充道：“朕知道，人家还看不上你。”

“什么？”景世念瞬间涨红了脸颊，她跺了跺脚，气鼓鼓地反驳道：“谁说他看不上我！他就是……就是不好意思！若是不喜欢我，怎么会反对他父亲给他安排的亲事？还因此被罚跪了三天三夜！哼，我就是不说自己的身份！我要等他先开口！”

景凌瘾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似乎这样才能让胸中的郁气稍微顺畅一些。他低声说道：“嗯，那桩婚事，是朕亲自给他定的。所以，他的父亲会继续坚持，而他，也不会轻易对你表白。”

“什么？你……你给他定的？你……你早就知道了！”景世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一股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这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等景凌瘾开口解释，她便气呼呼地转身跑出了房间，留下景凌瘾一人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景凌瘾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几株傲然绽放的红梅上。鲜艳的花瓣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盼和温柔：“凝儿，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心愿，我也等了你十年。你若还在生我的气，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等下去……”

十年而已，他还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

只要他还剩下一口气。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红梅的那一刻，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瞬间袭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的手微微颤抖，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

十年了！整整十年！十年前，她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却留下一句承诺，说她会回来！

所以，那些冰冷的骨骸，一定不是她的！一定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激怒他，让他绝望，让他发疯！

“咔咔咔！”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开了窗户，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进来，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的手背，冰凉刺骨。

景凌瘾却紧紧皱起了眉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他那双原本平静如水的凤眸，突然染上了一丝癫狂之色，他喃喃自语道：“凝儿，凝儿，你骗我……你骗我活下去，然后，要我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包括他那修长苍白的十指，都在不停地颤抖。

“每个夜晚，都像是在凌迟我……你好残忍，为何要我……独活……”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猛地抬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帝王，而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凡人，甚至蜷缩起身子，缓缓蹲到了墙角。

他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苏慕凝发病时的样子。

“凝儿，我得了和你一样的病……”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几颗药丸，没有过水，直接吞了下去。

是了，他也得了失心疯。

寸寸裂心，灵魂被无尽的思念一点点割碎。

独活，独活……

这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可是，那具骨骸绝对不是凝儿的！

凝儿的身高，体型，他再清楚不过了。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一定是凝儿在考验他，一定是……

方才还充满绝望的眼神，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仅仅过了一会儿，又被无尽的焦虑所取代。

可是，若是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就连一点点音讯都没有？

来来回回的绝望和希望，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他，直到雪花已经覆盖了他的肩膀，乃至整个袍身。

翌日清晨，景睿临早已在马车上等候自己的妹妹。当他看到景世念哭红的双眼时，不由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哪个不识抬举的臭小子惹了你，让你哭成这样？”

“你爹！”

景世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景睿临抽了抽嘴角，握拳轻咳一声：“父皇他这么宠你，怎么可能会惹你生气？”

“原来南风哥哥的婚事，是他一手安排的！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景世念委屈地嘟囔着。

景睿临恍然大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其实，这件事还是我和父皇一起商议的。我们只是想要考验他一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把你们拆散！”

“原来你们都知道！都瞒着我！害我白白难过了好几天！”景世念偏过头，不想再理会身边的哥哥，轻声嘟囔道：“我等会儿一定要告诉娘亲，让她好好教训你们！”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兄妹二人却同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根细长的银针狠狠扎了一下，痛得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他们的娘亲，已经离开他们很久很久了。

很快，他们与外祖父外祖母汇合，然后一同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小山丘。

这里，安葬着苏慕凝。

当年，景凌瘾悲痛欲绝，下令将苏慕凝的骨灰再次焚烧。是他们偷偷地将残余的骨灰收集起来，交给了外祖父外祖母。

这才有了这座小小的墓碑。

他们手里捧着鲜花，走到墓碑前。当他们看到墓碑前摆放着几束鲜艳的红梅时，立刻意识到，昨天一定有人来过。

“一定是云叔叔和齐姨来过了吧，这些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水珠呢！”景世念走到墓碑前，缓缓跪下，将手中的点心篮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墓碑前，然后深深地磕了几个头。

景睿临也跪了下来，对着墓碑恭敬地叩拜。随后，他抬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低声喃喃道：“娘，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您在那里，过得可还好吗？”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第一次。

他轻声说道：“父皇他……病了。他虽然表面上不显露出来，甚至从来都不提您。可他真的病了，他不肯好好吃药，像是要将自己逼得灯枯油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