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窥

卫国公夫人的身旁，容思略显拘谨地落座。耳畔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可她这位现代来客，实在难以对古老的娱乐方式提起兴致，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的视线百无聊赖地四处游移，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六皇子？”容思心中暗忖，没想到这位素来以冷漠示人的皇子，竟然也会出现在这热闹的戏园子里。

端陌韵独自一人身处二楼左侧的包厢内。从容思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腰部以上的身躯，其余部分都被精雕细琢的围栏遮挡。

他那向来嘻嘻哈哈的侍从，此刻正兴致勃勃地立在他的身侧。与他那仿佛冰山般的主子不同，侍从显得格外投入，眉飞色舞地盯着戏台上的表演，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词，似乎在对戏文评头论足。

而端陌韵，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

容思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的心思并不在戏台上，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瞥向楼上的六皇子。从她们的表情中，容思便能猜到，那些话语中定然夹杂着嘲讽与不屑。

不知为何，容思心中竟涌起一丝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的同情。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天之骄子，享尽荣华富贵，可实际上，他却连一个健全的普通人都不如。容思虽不知晓他双腿残疾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来，他一定饱受世人异样的目光，以及背后无休止的指指点点。

还有那张常年佩戴的面具，想必也遮掩着一道难以示人的伤疤吧。

“唉。”容思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双腿残疾的皇子，自然难以得到皇帝的重视。也难怪荣家不愿将荣千嫁给他，反而急匆匆地将自己从外面召回来。

就在容思一本正经地为端陌韵感到惋惜之时，二楼的端陌韵似乎心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他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刀锋般划过人群，最终落在了容思的脸上。

那仿佛能够凝结空气的目光，瞬间让容思面色一僵。她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同情之色，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部表情，但不知为何，容思就是觉得，在六皇子转过脸去的那一刹那，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嫌弃。

我擦！

我还没嫌弃你这个半身不遂、下半辈子都注定与轮椅为伴的男人呢，你倒是先嫌弃起我来了？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的容思，气鼓鼓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向二楼。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二楼，那张冰冷面具下的脸庞，此刻却浮现出一抹深思。

容思一边抓起一把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疾驰在从孙府通往荣府的路上，车厢内，裴氏一脸焦急，心乱如麻。

起初，当她将荣千从孙府抓出来时，心中还满是怒火，一上车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哎呀，你这个糊涂丫头啊，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如今这丑事发生在孙府，为娘的就算想替你遮掩，也无从下手啊！到时候若是让你爹爹知道了，你可就彻底完了！”

裴氏又是哭诉又是责骂，说到激动之处，竟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原本坐在车厢边缘的荣千，竟然一声不吭，也未做任何躲闪，直接被裴氏一巴掌打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反倒把裴氏吓了一大跳。她手忙脚乱地一边叫着停车，一边试图将荣千拉起来。好不容易马车停稳，她才将荣千重新扶回软榻上。然而，荣千却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顶着半边高高肿起的脸颊，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焦距，神情诡异至极。

裴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捧过荣千的脸，语气慌乱地问道：“晴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

荣千依旧呆呆地坐在软榻上，凌乱的发髻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丢了魂一般，毫无反应。

“晴儿，晴儿啊！”眼泪夺眶而出，裴氏连忙对着车外大声喊道：“快，还不快走！回府，快回府请太医啊！”

听到吩咐，马车再次启动，飞奔而去。

裴氏心疼地抚摸着荣千的脸颊，轻声问道：“你告诉娘，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是不是孙家那小子，他……他对你做了什么？”说到这里，裴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她连忙伸手去解荣千的衣衫，想要仔细检查一番。

然而，还没等她碰到荣千的衣襟，原本还一脸呆滞的荣千却突然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般，猛地从软榻上跳了起来。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双手胡乱挥舞着，脸上写满了惊恐。

“晴儿？晴儿别怕，是娘啊，是娘啊！”裴氏也被荣千的反应吓坏了，连忙安抚道。

“娘！”荣千停止了挥舞的双手，突然放声哭泣，猛地扑进裴氏的怀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涌出。

“娘，怎么办？我好害怕啊！”

“别害怕，我可怜的晴儿啊！”原本还满腔怒火的裴氏，被荣千这么一吓，早已将怒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疼惜，只想尽快赶回府，请大夫来为她诊治。

“晴儿，你告诉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裴氏拉开荣千，满脸狐疑地问道。

对于自己的女儿，裴氏还是十分了解的。荣千虽然平时有些任性，但绝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更何况，她一颗心都扑在了孙子敬的身上，又怎么会与孙家的一个无名之辈纠缠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