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泪作囚

“窈窈……”
徐梦欣贝齿轻咬下唇，如遭雷击，心神瞬间溃散。
午夜梦回，白日种种如同刀刻般在她脑海中浮现。若将真相和盘托出，那人，便会放过自己吗？
“不，绝无可能……”她牵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这笑，不知是答复眼前的庄言，还是在嘲弄着自己那可笑的希冀。
庄言闻言，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万千情绪涌动，最终却只化为一声轻叹：“无妨，无论你做何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憔悴的容颜上，似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随后，他温和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早些回去吧，免得那人生我的气，迁怒于你。”
徐梦欣听罢，不由得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哂笑。
迁怒？
她如今，还会惧怕他的迁怒吗？
然而，庄言所言极是，若她再在此地逗留，只怕司树晃的怒火便会如火山般喷发，届时，受难的只会是庄言。
“你……务必保重。”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她也只能挤出这几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决绝地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天牢。
甫一踏出天牢那沉重的大门。
冰凉的雪花便迫不及待地飘落而下。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肆意地覆盖着这座古老的京城，将一切都染成纯洁无瑕的皎白，与她身后那污浊不堪、黑暗压抑的牢狱形成了鲜明而刺目的对比。
一滴晶莹的泪珠终是抑制不住地滑落，恰在此时，一件带着温暖气息的玄色大氅，悄然披在了她的肩头。
徐梦欣猛然回首，那张如画般的俊美面容便映入了她的眼帘。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令她感到一阵阵的恍惚。
仿佛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耳畔也响起了那人温柔的低语：“不哭。”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声轻柔的安慰，瞬间便击溃了她苦苦支撑的防线，泪水再也无法遏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司树晃的眉头紧紧地皱起，眼看着方才还强忍悲伤的女子，在见到自己的瞬间便泪如雨下，一股无名怒火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见到他，她就如此不悦吗？
还是，她是在为庄言而哭泣？
一想到她在天牢之中与庄言孤男寡女共处了那么久，即便他明知自己的人就在一旁监视，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他心底的戾气依旧不受控制地翻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他害怕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的画面。
司树晃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徐梦欣这四年被另外一个男人所占有的场景，想象着他们做着曾经他们所做过的一切，这便让他感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所以，他甚至连与她一同进入天牢的勇气都没有……
“不许哭。”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多了一分强硬，原本还带着一丝温情的语调瞬间变得冰冷而霸道，他的动作也显得粗鲁而缺乏怜惜，他毫不犹豫地掐住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娇嫩脸颊，语气森寒地说道：“徐梦欣，你给朕听清楚了，就算是朕养的一条狗，也只能为朕流泪！”
听听……
多么霸道，多么蛮横啊。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威严。
徐梦欣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目光空洞而麻木地望着眼前的司树晃，如同一个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傀儡，默默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那双往日里灵动无比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司树晃的心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刺痛，他微微眯起双眼，语气冰冷地吩咐道：“来人，送庄夫人回府。”
“是。”一旁的太监总管闻言，立刻会意，连忙上前，恭敬地将徐梦欣请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徐梦欣也出乎意料地配合，她神情木然地抬起脚步，踏上了那辆燃着暖炉、散发着淡淡熏香的车厢。
她的顺从，让司树晃的心中更加烦躁不安，他宁愿她继续像以往那样与他争吵、与他作对，也不愿看到她如今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难道，让他与庄言和离，当真就如同要了她的性命一般吗？

回到皇宫之后，司树晃看着大臣们递上来的那些请求释放庄言的奏折，心中积压已久的戾气再也无法遏制，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语气阴冷地说道：“好，既然他们都如此为庄言求情，那朕便放了他！”
只是，希望他们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趁着夜色，徐梦欣乘坐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回了庄家后门，经历了今晚这一系列的事情，她整个人都已疲惫到了极点。
她刚刚迈进自己的院子，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司树晃并没有被废黜太子之位，而她，也并没有与他和离。
仿佛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
他温柔地将他们的孩子抱在怀中，满眼宠溺地唤了一声：“窈窈……”
徐梦欣猛然惊醒，只觉得这场梦荒诞可笑至极，或许，是因为今日在天牢之中，庄言所说的那番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尘封已久的弦。
所以，她才会做了这么一场离谱的梦。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散，随后，她轻声唤道：“翠鲜……”
然而，她的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徐梦欣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洗漱一番，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紧接着，翠鲜便满面欢喜地冲了进来：“少奶奶，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皇上答应释放姑爷了！”
徐梦欣闻言，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虽然她心里清楚，司树晃不至于沦落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迅速地兑现他的承诺。
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缓缓落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翠鲜所说的话，却如同当头泼下的一盆冰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姑爷也算因祸得福了，皇上查清楚了，姑爷是被奸人所陷害的，所以，特批姑爷在宫中疗养一月，还赏赐了不少珍贵的好东西，说是要弥补姑爷所受的委屈。夫人高兴坏了，这下她也就不会再为难少奶奶您了。”
徐梦欣如置冰窟。
自古以来，便从未有臣子可以住进皇宫的先例。
这真的是恩宠吗？
不，这分明就是囚禁！是司树晃对她赤裸裸的威胁！
“哦，对了，这是奉旨传话的公公说，公子特意捎给少奶奶您的东西。”翠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徐梦欣那苍白的脸色，她兴高采烈地拿起一个窄长的木匣子，递了过去。
木匣子看起来又窄又长，似乎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
但徐梦欣心知肚明，这匣子里装的，绝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而是，一封冰冷刺骨的和离书。
“给我吧。”
她接过木匣子，转过头，语气平静地吩咐翠鲜道：“收拾东西吧。”
“收拾……东西？”翠鲜顿时呆若木鸡，她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她回想起昨夜前来迎接少奶奶的金吾卫，以及今日姑爷如此迅速地便得到了释放……
莫非，这一切都是因为……
她突然心惊胆战起来，若是庄家知道了此事，少奶奶还能活命吗？
徐梦欣看出了她眼中的害怕与担忧，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就要离开庄家了。”
“离开庄家？”翠鲜蓦然瞪大了双眼，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的“喜事”将她冲得头晕目眩，她完全不明白，仅仅一个晚上过去，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