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鸩爱

她语气里的不屑，像一根细针，扎在九方清政那张老脸上，让他顿觉颜面扫地。在他看来，那些王妃们，哪个不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唯独他精心“栽培”的女儿，才能真正体会百姓的艰辛。

九方清政急于为自己辩解，那张堆满皱纹的脸上，硬是挤出几分正气凛然：“话不能这么说！王妃享受着皇家俸禄，接受万民供养，为父只是想让你不流于庸俗，能够替王爷，替皇上分忧解难！”

“噗嗤——”

九黎钦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不屑。“照父亲这么说，我从小到大，吃糠咽菜，衣不蔽体，还得感谢父亲的良苦用心，煞费苦心了？”

九方清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硬着头皮狡辩道：“不必言谢！古往今来，但凡成就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原来父亲的爱，如此伟大啊！”

九黎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讽刺。“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如此‘疼爱’你的大女儿，我的好姐姐呢？”

“是啊！是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起哄。“九方家的大小姐，那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诗书礼乐，样样精通，堪称京城女子的典范！”

“我明白了，原来不疼爱的孩子，要拼命培养；而疼爱的孩子，就要让她学会在逆境中挣扎求生！”

“左相大人这套育儿经，真是让咱们大开眼界啊！”

可不是吗？

九黎钦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而这，还只是九方清政诸多罪状中的冰山一角！她要将这些罪行，一件件、一件件地摆出来，让他百口莫辩，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顺着众人的话头，微微颔首，脸上忽然露出悲伤的神色，语气幽怨：“所以，我宁愿我的父亲，从未爱过我的母亲！”

众人：？？？？？？？？

九方清政：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他从未爱过那个女人！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我的父亲，爱我母亲爱到入骨，却也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

九黎钦目光淡然，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九方清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九方清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急忙辩解道：“我没有逼死她！是她自己寻死觅活，这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当年，他只是害怕被陈家牵连，才想要休妻！是她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赖在九方家不走！

眼见阻止不了他休妻，她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头撞死在了九方府的大门前！

他还没怪她弄脏了门口的石狮子呢，九黎钦竟然还敢怪他逼死了陈氏？简直岂有此理！

“那父亲敢说出，她为何会寻短见吗？”九黎钦厉声质问。

“她……”九方清政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九黎钦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他：“因为你要休了她！女子名节何等重要！我母亲生性高洁，宁死也不让你往她身上泼脏水！”

这又何尝不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一旦陈氏被休，那丰厚的十里红妆，便会尽数落入九方家的口袋！而她的女儿，还能不能分到一杯羹，全看九方清政有没有良心了！

只可惜，陈夫人错估了九方清政的无耻程度！她尸骨未寒，九方清政就将她的女儿扫地出门，让她自生自灭，自己则霸占了那笔巨额财产！

九黎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母亲以命相搏，为我留下了嫁妆！父亲怎么就一声不吭地给昧下了呢？”

“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我母亲来找你索命吗？”

“一派胡言！”

九方清政气急败坏地打断九黎钦的话。

陈氏已经死了！她的嫁妆，也早已被他挥霍一空！九黎钦已经嫁出去了，想要再凑出一份嫁妆给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陈氏的嫁妆，早年间全都贴补给了她的父兄！哪里还有什么十里红妆？”

他冷着脸，强装镇定地解释道。当然，如果他不是跪在地上的话，这番说辞，或许还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九黎钦早就知道这渣爹不要脸，但也没料到，他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九方大人。”

一直处于观战状态的周大人，此时也终于开口了。

“冥王妃指控你欺君罔上，逼死发妻，霸占发妻嫁妆！这些罪名，你通通不认，是也不是？”

九方清政神情倨傲，冷哼一声：“本官清清白白，何罪之有？为何要认？”

京兆尹周大人，将目光转向九黎钦，客气地说道：“请王妃上前一步说话。”

九黎钦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走到周大人面前。

周大人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王妃，今日恐怕是无法让他认罪伏法了。”

这一点，九黎钦也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你是要包庇他吗？”

九黎钦的目光，犀利如刀，带着审视和杀气，看得周大人后背发凉。他有种预感，只要他敢说一句“是”，这位王妃立刻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不是！”

周大人赶紧为自己辩解。“臣明日便在朝堂之上，参奏他一本！皇上定会为王妃主持公道！”

找皇上帮忙？

这主意靠谱！九黎钦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周大人费心了。”

转身前，她疯狂压住上扬的嘴角，这才退回原地。

周大人也迅速变脸，原本和煦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为难的神色。“冥王妃，九方大人，你们两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让下官很难办啊！”

九方清政狠狠地瞪着他，心里暗骂：难办个屁！当老子是瞎子吗？刚才你可是光明正大地叫九黎钦过去密谋，这明晃晃的偏帮，当他看不出来吗？

“所以，下官决定……”

“慢着！”

九方清政出声打断周大人，周大人居高临下地望向他。

由于是跪着的，九方清政觉得气势上矮了人家一头，他用力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他咬紧牙关，面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也没能站起来。实在没辙，他只好挺直腰杆，双眼略带威胁地仰视着周大人。

“本官乃是当朝左相！”

他的意思是：官比你大，权比九黎钦大！你若识相，就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绝不会知法犯法！”

他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就连围观的群众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周大人，想知道他会秉公执法，还是选择屈服于权势。

“咳咳。”

周大人被众人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兹事体大，本官凭着二位的一面之词，也难以断定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