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枕边人

晓元瞧着杜萍安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怜悯。身为杜家大小姐，事事争先，却始终活在妹妹的光环之下，一次又一次地沦为陪衬，着实可悲。

“是以，今日与小妹口角之间，我实在……悲愤攻心，一时失控……”杜萍安哽咽着，竭力压抑着满腔的委屈，“既然铸成大错，便请父亲大人定夺，萍安绝无怨言。”

杜兰舟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痕，痛心疾首道：“萍安……你怎能如此糊涂啊……来人，将大小姐暂且禁足柴房，容后再……禀明官府……”

杜萍安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临走前，她深情款款地望了柳川禾一眼，便低眉顺眼地离开了厢房……

“岳父大人，节哀顺变……”柳川禾搀扶起悲痛欲绝的杜兰舟，轻声安慰道，“您还是回房歇息吧，喜乐的后事，我定会妥善安排，绝不让她孤单离去。”说着，便扶着杜兰舟一同离开了。

“就……因为嫉妒……就能对同胞姐妹痛下杀手吗……”晓元不禁为杜家这接连不断的悲剧唏嘘不已。

反观云诗，他却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手中的那方绣帕。

“晓元，你可知晓，”云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人心之险恶，有时远超乎想象。”

晓元闻言，不由得想起了雪瑶，嫉妒，当真能让人丧失理智吗？

“你是说，萍安和喜乐之间的事情吗……”晓元轻声问道。

云诗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春色将尽，夏意渐浓，白昼渐短，黑夜漫长。很快，夜幕便悄然降临。

“喂，开饭啦！反正门锁着，大小姐也跑不了。”

“哎，来了来了，你等等我……”

盂兰酒庄内，负责看守柴房的家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门锁，这才放心地跑去吃饭。

只留下柴房中那孤零零的女子，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草堆旁。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纸窗被人用一根细长的竹筒捅破……紧接着，一缕缕淡薄的烟雾飘入房内，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身处黑暗之中的女子渐渐感到头晕目眩，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过了许久，柴房内一片寂静，再无任何声息。

只见一个黑影迅速地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门，身手矫健地闪身进入，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危险，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黑暗之中，一条长长的衣带被抛向房梁，牢牢地打了个结。那黑影缓缓走向躺在地上的女子，费力地将她拖到衣带下方，一把抱起，正欲将她挂上去……

“果然是你。”

一声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一群人手持火把，突然出现在柴房门口，瞬间将原本昏暗狭小的柴房照得亮如白昼。

“柳川禾，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云诗摇着手中的折扇，神情自若，目光如炬，紧紧地锁定着那早已愣在原地的男子。

没错，那柴房中的身影，正是杜喜乐的新婚丈夫，今日还在灵堂之上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柳川禾。

人群之中，除了云诗之外，还有一脸怒容的杜兰舟，以及早已泣不成声的杜萍安……

杜萍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喊道：“川禾哥哥，你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吗？”

柳川禾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拖拽的女子，并非杜萍安，而是一个穿着杜萍安衣物的侍女。

云诗缓缓解释道：“他大概是想制造杜大小姐畏罪自杀的假象，如此一来，所有的真相便会永远被掩盖，无人知晓。”

“柳川禾！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杜兰舟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这火并非他所放，这一切，还要从这张绣帕说起……”云诗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绣帕，正是之前晓元从杜萍安手中夺下的那条绣有词句的手帕。

“当我看到墙上的字迹时，便注意到‘虞’字的写法与众不同，收笔之处略微勾起，而这条绣帕之上，恰好绣着词牌名‘虞美人’，其中的‘虞’字，与墙上的字迹如出一辙。由此可见，墙上‘杀人者，乃我北冥江韵’的题字之人，便是你——柳川禾。”

“想必杜大小姐后来不小心误入凶案现场，看到了墙上的字迹，瞬间明白了是柳川禾杀害了自己的妹妹杜喜乐，为了保护他，才不惜引火烧毁罪证，我说的对吗，杜萍安小姐。”

云诗转头望向杜萍安，此时的她，不再辩解，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也充分说明了，为何火势是从墙边的烛台燃起。若是杀人纵火，故意留下题字挑衅，又何必从墙边引火，意图烧毁字迹？这分明就是后来发现现场的人，为了烧毁这面墙上的字迹，才引发的火灾。柳川禾原本只是想假借江韵之名，让此事不了了之，却不曾料到，杜萍安放了这把火，更不曾料到，杜萍安小姐会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决定将错就错。”

“我既已决定承担一切，为何你还要如此狠心？”杜萍安依旧心有不甘，质问道。

“想必是杜老爷决定报官处理，但一旦报官，势必会有人前来仔细调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今夜在此将杜萍安小姐迷晕，伪造成自缢于房梁之上的假象，杜老爷连丧两女，想必也会一蹶不振，就此作罢，不再追究，而他，也终于可以如愿以偿——逍遥法外！”

柳川禾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精心策划的完美计划，怎么会被人识破……

明明一切都天衣无缝……

“太可怕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晓元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云诗，低声问道。

“就在他看到杜喜乐小姐尸体的时候，他说‘是为夫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先忍受身死之痛，再受这火焰灼烧’，当时他一进门便冲了进来，并没有仔细查看尸体。一般人在大火中看见尸体，有烧灼的痕迹，都会第一反应是被火烧死的，而他一开口就直接咬定，杜喜乐是死后才被火烧，我便大胆猜测，这一切和他脱不了干系。”云诗娓娓道来，晓元听后，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