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殇

此前，江晓元对种种过往的巧合并未深思。如今细细想来，却发现疑点重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内心恢复平静。步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动到那空荡荡的花棺之前。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搭在纤尘不染的香案之上。只要微微抬起眼眸，便能看到那个祭奠江韵的灵位。

祭奠她的……灵位。

她缓慢地，以一种近乎迟疑的速度，抬起眼帘。低垂的睫毛颤抖着，缓缓抬升，最终定格在那个让她心痛如绞的名字上。

果然，事情正如她预料的那般，却又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那灵位之上，赫然写着：吾爱江韵之灵位。

果然，一切都是他所为……

“你，为何会来这里？”

在她身后，传来了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为何会来这里？阿虞……”

江晓元猛然回过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莫宇。“我真的万万不敢相信，九泉散，竟然是你下的毒……”她声音颤抖，其中既有不解，有愤懑，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哀伤。那哀伤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她彻底淹没。她赤裸裸地迎上莫宇的目光，想要从中寻找一丝解释。

给江韵下毒的人，极有可能进一步加害于她。她胆战心惊，日夜害怕着的人，她苦苦寻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一直都在她的身边，是她曾经信赖和尊敬的师尊，甚至是江韵心中最放不下的人。

这残酷的真相，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无所适从。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莫宇缓慢地走向她，依旧是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长衫，依旧是棱角分明，俊朗非凡的脸庞。而这一刻，在摇曳的烛光和洛神花的红影映衬下，却显得无比阴森可怖，让人内心发慌，只想不断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时光倒流，回到了莫宇最后一次见到江韵的时刻。

那时的他，手指颤抖着，将坛子里的洛神醉缓缓倒出。他心知肚明，这个阴阳酒坛倒出来的，将会是致命的毒药。他紧咬牙关，强忍着内心的剧痛，缓缓地，将那杯盛满毒酒的酒盏递给了江韵：

“阿虞……生辰快乐。”

“师尊，你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我了。真好……还能再次听到。”江韵接过莫宇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洛神花的味道，师尊费心了。”

“你最喜欢的味道。今日，就陪我多饮几杯吧。”莫宇默默地为她空了的酒盏添满了酒。他选择了九泉散，因为它无色无味，毒发时不会带来太多的痛苦，这是他能想到，给予江韵最后的温柔。只需些许时间，毒性便会发作。到时候，他便将江韵抱到山坡下的北冥重地，那个他早已精心准备了数月的灵堂。在那里，江韵可以安心地长眠在她心爱的洛神花之中。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江韵竟然站起身来，语气无比义正言辞地说道：

“谢过师尊为阿虞准备的美酒，阿虞还有未完成的任务。等我回来……再与师尊畅饮，如何？”

说罢，她苦涩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她带上自己的佩剑，只给莫宇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一个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的，充满了决绝意味的背影。

“那天你离开的背影，此生我都永远无法忘记……”莫宇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向面前颤抖的江晓元倾诉衷肠。“你知道吗？后来，你竟然回来了，却变得那么不像你了。我总觉得，那不是你，却又无法说服自己。我不知道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懊恼。是不是因为你只喝了一杯，只是失去了记忆，却没有丢掉性命。”

莫宇俯下身，想要用手指轻轻擦去江晓元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这个下毒的凶手，不要碰我！”江晓元厌恶地别过脸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莫宇的手。“没错，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江韵，而是江晓元，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根本就不懂江韵。你不配得到江韵如此死心塌地的信任与爱，你不配让她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喝下毒酒！”

“心……心甘情愿么？”莫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伸出手，紧紧地掐住了江晓元的喉咙，再一次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既然是心甘情愿，你可知道，我再一次杀了你，是多么的容易？”

“一杯九泉散足矣，江韵已经死过一回。”江晓元这次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一脸苦笑地盯着莫宇。“你以为，我说心甘情愿，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吗？过去的江韵……过去的江韵，她知道酒里有毒。”

莫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他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你既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休想骗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江韵的房间里，找到了指引着这个密室的地图，还有那个木坠，就是那个渗着旧血迹、刻着一个‘虞’字和一个‘渊’字的木坠，想必那是你们俩的定情信物吧。”

“你曾经把那个木坠放在这里，放在那个指示杀掉江韵的纸条旁边。那个印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江韵曾经来过这里，她提前目睹了你为她准备的灵堂、排位、棺木，提前看到了北冥门派留下的，要求除掉她的命令！所以，所以……所以在十八岁生辰那天，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心甘情愿地喝下了你准备的毒酒！”

江晓元越说越激动，激动到怒目圆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宇。这个似乎嘴里心里一直放不下江韵，却又如此狠心伤害她的男人。

莫宇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江晓元。这张和他的阿虞一模一样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令他格外震惊。他开始反复回忆江韵临走之前的最后那抹微笑，最后的那句话，最后的那个决绝的背影……难道，真的是江韵早已知道了一切，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赴死？

“当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过去的江韵和你的种种。起码，她那天来到这里之后，没有声张，没有逃走，只是拿走了对你们之间非常重要的木坠……而且，这段时间，在江韵的房间里，我还找到了好多好多师尊的画像……在之前的江韵心目中，师尊应该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