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塘

她满脸绝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哀求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两个膀大腰圆的庄稼汉走上前来，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硬生生将她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向着村边的河塘拖去。

紧随其后的是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张老三，他也被两个壮汉牢牢控制着。

起初，他还试图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声音嘶哑而绝望。但很快，求饶变成了恶狠狠的咒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九云默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风里和团团儿，神色复杂，随即抬腿跟上了这支前往沉塘的队伍。

自从老村长宣布要执行沉塘的决定后，村民们便开始忙碌起来。有人提前将猪笼准备好，放置在河边，笼子周围还摆放着简陋的供案和几支燃着的香烛。当老村长开始对着天地祷告，并声色俱厉地宣读钱氏和张老三的罪状时，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河边，围观即将上演的这场悲剧。

九云本想随意地站在人群之中，但不知为何，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道长气质，却让周围的农人自觉地为他空出了一片地方，仿佛他与这些人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各位大哥，行行好吧！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去招惹别人的老婆了！”张老三似乎骂累了，声音变得有气无力，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他重新合起双手，声泪俱下地乞求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丝怜悯。

一旁的钱氏，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跟着张老三的话，机械地点着头，同样双手合十，一下又一下地拜着，眼角终于滑落了一滴无助的泪水。

几个手持麻绳的庄稼汉，用力拽了拽手中的绳子，脸上带着冷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哟，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后悔了？晚啦！当初你们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会有今天这样的报应呢？谢老二多好的人啊，老实本分，勤劳肯干，就这么被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毁了！”

说完，他们三人一组，两个人死死地按住不断挣扎的钱氏和张老三，另一个人则像捆牲口一样，用粗麻绳将他们牢牢地捆绑起来。随后，又用两块肮脏的破布，死死地塞住两人的嘴巴，不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然后硬生生地将他们塞进了狭小的猪笼里。

竹编的笼子空间极为有限，两人被塞进去后，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无法动弹。

几个庄稼汉毫不怜悯，一人一脚，将猪笼踢得在河边的淤泥上滚了两圈，最终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沉！”

随着老村长一声令下，那四个汉子合力抬起沉重的猪笼，毫不犹豫地抛进了波光粼粼的河里，水面上立刻涌起大量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个不停，仿佛是两人最后的挣扎和哀嚎。

四周的村民窃窃私语着，议论纷纷，声音嘈杂而混乱。有人面露不忍，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感到一丝同情；有人则满脸兴奋，似乎在为恶有恶报而感到高兴；还有人则带着讥讽的笑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但无论是哪一种表情，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紧紧地盯着河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直到河面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水面恢复了平静，老村长才沉声告诫众人，让他们散去。村民们这才连连应声，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河边。

九云见事情已经结束，便默默地转身，向着谢家的方向走去。

当团团儿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她感觉到身边有一个暖烘烘的、毛茸茸的东西正亲昵地挤着她，让她感到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温暖。

她连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可爱的小羊羔，正是她一直精心照料的洋洋。

让团团儿感到惊喜的是，洋洋不仅没有被冻死在寒冷的风雪夜里，反而被人洗得干干净净，原本乱糟糟的羊绒也被梳理修剪过，显得圆滚滚、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洋洋！”团团儿忍不住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一把抱住洋洋柔软的身体，感受着它带给自己的温暖。

洋洋也似乎感受到了团团儿的喜悦，它“咩咩”地叫了两声，紧紧地贴着团团儿的身体，仿佛在回应她，安慰她。

“团团儿睡醒了？”听到团团儿的惊呼声，一直在旁边守着的风里也注意到了她醒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走了过来。

团团儿紧紧地抱着洋洋，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团团儿睡醒啦。”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

不知何时，风里已经将她抱回了谢家的厅堂，并且细心地用两张椅子在厅堂一角为她拼了一张小床，供她安睡。椅子上铺着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的则是风里和九云的披风，上面还残留着他们身上淡淡的温暖。

看来她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窗外天色已黑，显然已经入夜。厅堂里也被风里和九云重新布置过，虽然依旧简朴，但总算有了正经灵堂的样子。谢知文的棺材也被换成了厚实的柏木棺材，棺木表面刷了一层厚厚的大漆，显得庄重而肃穆。

在团团儿醒来之前，风里应该一直在给谢知文烧纸，供案前的瓦盆里，此时仍然有火光明灭，发出噼啪的声响。

风里走到椅子边，见团团儿似乎有些呆呆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不由得有些担心。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笑着先开了口：“我和九云找到你的时候，那只小羊羔也冻得不行了，我就顺手给它医治了一下，然后放在客栈里，让老板帮忙照顾。刚才想着团团儿应该很喜欢这只羊，就顺路带回来了。”

听到风里的话，团团儿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感激，她冲着风里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大哥哥救了我，还救了洋洋。”

风里看着团团儿虽然在笑，但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他连忙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团团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团团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半张小脸埋在洋洋柔软的羊绒里，声音低落：“我只是想到，洋洋的爹爹在风雪里被我弄丢了……都怪我，洋洋和团团儿一样，都没有爹爹了，洋洋会不会也很想爹爹……”

说着，她便蔫蔫地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

风里心疼地摸了摸团团儿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团团儿想再和爹爹说一次话吗？”

团团儿原本黯淡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她满怀期待地看向风里，急切地问道：“大哥哥可以让团团儿再见到爹爹吗？”

风里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很麻烦，而且只能说几句话。”

团团儿一把拉住风里的袖子，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欢喜和恳切，她认真地说道：“没关系，只要能再看爹爹一眼，再说一句话就好。谢谢大哥哥。”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怀中的洋洋，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急切地问道：“大哥哥是不是要用那些蓝色的、好看的光，让团团儿再看见爹爹？”

“有点儿接近，那些光叫灵力，也不只有蓝色的，而是因人而异。九云的灵力是蓝色的，我的却是白色的。”风里说着，右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一只洁白色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蝴蝶便从他的指间飞了出来。

蝴蝶扇动着翅膀，轻盈地向着团团儿飞去，风里则继续解释道：“要召唤逝者的魂魄，不光需要强大的灵力，还需要布置复杂的法阵，或者使用专门的法宝才行，招魂之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得等……”

风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心不在焉的团团儿轻轻地喃喃了一句：“爹爹……”然后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只散发着光芒的灵力蝴蝶拢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