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掌掴之仇

团团儿乖巧地跟在清凌子身后，步入前厅。

厅堂之上，南烛的稚嫩发髻显得有些凌乱，虽然止住了哭泣，但仍旧无法抑制地抽噎着。她那肉嘟嘟的小脸，红肿不堪，映入团团儿的眼帘，让团团儿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娇嫩的小脸蛋。

“啊呀，这两个红印子，团团儿太熟悉了！肯定是被人狠狠地扇了至少两巴掌。”团团儿心疼地想到。

“南烛的亲爹爹怎么会如此狠心，竟然也对她下此重手？”团团儿心中泛起一丝同情，不禁为南烛感到难过。

“仙师。”鹤王瞧见清凌子步入厅堂，连忙恭敬地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

“嗯。”清凌子语气低沉地应了一声，略微颔首，示意鹤王起身，“鹤王请随意。”

语毕，他牵着团团儿的小手，温柔地扶着她在旁边的乌木椅子上安稳坐下，这才从容地在主座之上落座。

清凌子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正眼瞧鹤王父女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从桌案上拿起一个饱满的橘子，漫不经心地在掌间轻轻揉搓着。

鹤王顿感尴尬，连忙用眼神示意南烛，又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咬牙切齿地说：“去，还不快给小道长赔礼道歉！”

南烛心怀不愿，扭捏着身子，迟迟不肯挪动脚步。鹤王见状，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在她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嘶——”南烛吃痛，险些再次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了避免再次遭受皮肉之苦，南烛只能慢吞吞地挪动到团团儿面前，声音细若蚊蝇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哒！”团团儿连忙回应，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善意。

鹤王偷偷瞥了一眼清凌子，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焦急万分，赶紧提高了嗓门，语气严厉地说：“大点儿声！要好好道歉！”

南烛瑟缩了一下肩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金豆子，一边极不情愿地放大了一些声音，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看你的小羊不顺眼就去欺负它，也不该弄脏你的漂亮衣服，更不该踩你的小手帕。”

鹤王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让团团儿回忆起钱氏以往打骂她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害怕的感觉。她看着眼前委屈的南烛，又想到她也有一个如此凶狠的爹爹，顿时觉得她十分可怜。

所以，即便南烛的道歉勉强到团团儿都能清晰地听出其中的不情愿和敷衍，但团团儿还是毫不犹豫地说：“真哒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说完，她便转过头，眼巴巴地看向师尊清凌子，寻求他的意见。

接收到小徒弟求助的目光，清凌子也便顺水推舟，罢了：“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鹤王的千金真是好教养，方才我听令嫒所言，鹤后倒是认真教导了令嫒不少东西，有母如此，难能可贵啊。”

清凌子特意在“好教养”、“认真教导”、“有母如此”几个词语上加重了语气，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鹤王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一般。他联想起南烛方才哭闹时口无遮拦的浑话，心中更是恼火万分，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清凌子放下手中的橘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令嫒如此，枕寒山怎敢劳烦？鹤王请回吧。”

此言一出，鹤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仙师此话何意？莫不是在戏弄我父女二人？”

清凌子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鹤王此话，贫道倒是听不懂了。我既然从未允诺过什么，又何来戏弄一说呢？”

从始至终，他虽然看似对鹤王父女以礼相待，表现得颇为客气，也摆出一副心里清楚父女二人来意的模样，但却从未亲口说过要留下南烛。

鹤王紧紧地捏着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仙师真是好手段！”

清凌子却巍然不动，神情淡然，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鹤王，大约五年前的初夏时节，贫道应邀前往河间，诛杀一只为祸一方的妖兽。在回程的途中，我偶然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鹤，它浑身是伤，气息微弱，但灵智已开，想来应该是个可以化形的小妖。鹤王不妨猜猜看，这只小妖是何人？”

五年前，北桉因为撞破鹤王想要将自己年幼的妹妹推进火塘的阴谋，被鹤王发现。鹤王勃然大怒，命人将他拖下去狠狠地用马鞭抽打，几乎要了他的性命，然后无情地将他丢出了白鹤族的领地，从此剥夺了他的少主身份。

如今，北桉就在清凌子座下侍奉，担任童子的职务。清凌子此刻突然提起此事，鹤王又怎会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呢？

正因为心知肚明，鹤王才垂着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我将那只可怜的小白鹤带回了枕寒山，亲自为他医治了一身的鞭伤。”清凌子继续说道，“这五年来，北桉一直在我座下修习，名义上是随侍童子，但实际上与我的亲传弟子并无差别。只是北桉这孩子心中有所顾虑，不愿意正式拜我为师罢了。”清凌子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个被揉软的橘子细细剥开，橘子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鹤王既然带着令嫒不远万里来到我枕寒山，想必对我和北桉之间的关系也有所耳闻。既然鹤王明知我与北桉之间有这半师之谊，又怎敢厚着脸皮来我枕寒山，妄想将你的女儿也送到我这里来？如今，为了我座下的两个徒儿，我与鹤王之间也算是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了。”

清凌子的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而且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听了。

团团儿原本觉得南烛有些可怜，但在听了师尊的话之后，又觉得好像北桉哥哥更加可怜。她抿紧了小嘴，气鼓鼓地瞪着鹤王，心中暗暗想到：这个人一定和可恶的钱氏一样，是个对小孩子很坏很坏的大坏蛋！

话已至此，鹤王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继续恳求清凌子将南烛留下，给她做随侍。

他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我白鹤一族，不过是末流妖族罢了，自然只能任由仙师拿捏摆布。但仙师也不要太过得意忘形，须知一山更比一山高，放在浩瀚的三界之中，你这小小的枕寒山也算不得什么。”

“鹤王所言极是。”清凌子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我人族式微，命如草芥，但也求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罢了。恕不远送。”

鹤王冷哼一声，满脸怒容地冲着南烛伸出一只手，语气生硬地说：“南烛，我们回家！”

南烛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在来枕寒山之前，她的阿娘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表现得乖巧懂事一些，一定要厚着脸皮留在枕寒山，拜老头为师。只有这样，阿娘才能开心，才能在阿爹面前更有脸面。

……虽然她今天好像确实不太乖，但比起在家中的时候，她已经表现得好了很多很多了，为什么还是不能留下来呢？她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