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猛男必救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6498更新时间:25/09/08 22:43:08

外城棚户区,一个低矮的茅草屋里,传出妇人痛苦的呐喊。

六条身形高大的汉子站在屋外,全都绷着脸,拧紧眉头。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瘸腿老婆子走出来。

汉子们立刻围上去。

“怎么样?生了没有?”

老婆子摇头:“是横位,准备后事吧。”

一个汉子差点一拳头挥到她脑门上,若不是另一个汉子及时阻止了的话。

“老三,别冲动。”阻止他的汉子喝道。

又问老婆子:“大娘,真的没有办法了?不是可以伸手进去,给孩子挪个位置的吗?”

老婆子瞪他:“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老婆子我可没有。”

说完伸手推开堵在面前的两条汉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个汉子猛地捶了一下木墙。

房子被捶得震了三震。

他忙收手,抱着脑袋蹲下,痛苦道:“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三娘一尸两命?”

另一汉子咬牙道:“再找个稳婆过来。老子就不信这孩子生不下来!”

“这是第七个稳婆了,整个西南城区就这么几个稳婆,再找就要到其他区去,会被那些人发现的!我们如今可是在逃命!”一个汉子提醒。

“出来混,总要还的。”一个喃喃道,“我们助纣为虐,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其他汉子都沉默了。

“汪汪!”一声狗吠骤然响起。

他们齐齐看去,巷口跑进来一条异常眼熟的大黑狗,大黑狗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前两天遇到的两个女煞星。

几人拔腿就想跑,但听见屋里妇人痛叫,脚步又不约而同顿住。

“她临盆了?”冯羽生走到茅屋跟前问道。

领头汉子攥紧拳头:“逃亡的时候动了胎气,稳婆说是横位,生不下来。”

“我看看。”冯羽生推门进去。

汉子们没有拦——有那个大胖丫鬟在,他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片刻后,冯羽生从屋里出来。

“我可以救下他们母子,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的话。”


六条汉子一愣。

“夫人莫不是在开玩笑?”这对主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接生的人。

“我用得着大老远跑来寻你们开心?”冯羽生面无表情,“时间不多,你们尽快决定。”

六条汉子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朝冯羽生拱手:“若夫人能救下他们,我们弟兄几个任凭夫人驱使。”

冯羽生:“若我要你们去衙门自首呢?”

汉子们:“……”

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领头汉子额角青筋暴起:“可以!若你能救下他们母子,我们就去衙门自首。”

其他汉子附和:“好,我们自首。”

冯羽生从背来的医箱里取出个青瓷瓶。

“这是三日红,服下后三天内不吃下解药的话,就会七窍流血身亡。你们若肯服食,我就信你们。”

六条汉子没有犹豫,一人吞了一颗药。

冯羽生带着六花进屋,帮妇人剖腹产子。

剖完后,将孩子给妇人看了一眼,便抱出来给那几个汉子。

“你们先将孩子送去慈幼院,再来交代你们的罪行。”

汉子们依言照做。

冯羽生让六花取来纸笔,审问道:“你们一共诱骗了多少女子?都送到哪里了?”

汉子们齐齐愣住。

冯羽生冷笑:“你们诱骗我的手法那么娴熟,一看就是惯犯。”

汉子们见瞒不过她,老老实实地将这些年犯下的罪孽都交代出来。

“……我们只负责诱骗美貌女子,送到花船上,旁的事,都不曾经手。”

“都送去哪些花船了?”

“只记得一部分……”

便是这一部分,也足有三十多艘。

他们诱骗过多少女子,自己也没细数过,只记得大概数字。

“有百来个,应该不到一百二,大部分是京郊村子里的,小部分是城里的。”

冯羽生将他们的口供写下来,让他们签字画押,而后问道:“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汉子们说了个数目。

“将这些钱全部换成桐油。”冯羽生交代,“不要在一个地方买,分散一点,避免引人注目。”

汉子们应了下来。

夜幕落下,冯羽生两人方回到内城。

她找了个小馆子,和六花吃过晚饭,而后去了夜海。

夜海停泊的画舫刚刚点了灯,舱位大都还空着,咨客们在船头敞棚忙着招徕客人。

冯羽生按照汉子们交代的画舫名单,一一寻了过去,发现它们都停泊在一处,装饰也都相差无几。

和湖边茶馆一打听,原来都是岑三爷的船。

“岑家和魏尚书家是姻亲,岑三爷是魏尚书夫人的弟弟,这夜海里的船,半数都是他的,每天都顾客盈门,日进斗金。”茶馆掌柜艳羡道。

冯羽生点了一壶茶,坐在这家店窗边的席位,观察了半晌来岑家画舫的客人。

许多人从神态走姿就能看出,是官场之人。

堂倌像是不曾见过他们一样地招徕他们上船,但从他们熟门熟路地上船的表现来看,显然是熟客。

这些官员模样的人上的都是小船,一上船船就划走。

远远看去,都是在中舱听曲。

但若细心留意,就会发现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尾舱,大概一炷香后,方回中舱。

她本想等到明晚再动手。

隐约听到一声惨叫后,没能忍住,对六花道:“帮我给纪瑞清的暗卫传句话。”

六花道好。

随即在一处屋顶找到燕驰。

“去给你主子传句话,我们夫人为感谢他昨晚做的香辣鱼块,想请他看个表演,请他马上来夜海。”

燕驰:“?!”他是暗卫,不是飞鸽啊。

腹诽了几句,还是回府报给了纪瑞清。

纪瑞清一听她在夜海盯着岑家的画舫看,不由扶额。

魏二设计了她一回,她要双倍还回去才够?

真是……

他放下文书,去马厩选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往夜海。

夜海大部分画舫还停靠在岸边招徕客人,岑家的画舫亦然,纪瑞清尚未找到冯羽生所在茶馆,便听行人惊呼:“着火了!”

他转头看去,果真见湖边画舫一艘接一艘,尾舱全都火焰冲天。

火光迅速照亮大半个夜空,将所有行止照得一清二楚。

本已划到湖心的画舫匆忙往岸边划。

惊慌失措的客人跳进湖水。

堂倌着急慌忙扑火却无济于事。

风助火势,愈燃愈烈,平日载满欢愉的画舫,俨然人间地狱。

在杂乱的景象中,纪瑞清捕捉到两道身影,一道修长,一道微胖,正如燕子衔泥般,不断从不同画舫将人带到一个茶楼天台上。

认出那是燕驰和冯羽生那个胖丫鬟,他微微眯眼。

被他们救上岸的都是些年轻女子,不是胡乱套着长袍,就是全身裹着被子,神情均不太对劲。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沉。

随即放了信号弹,召了御林军过来。

“将船上的人和落水之人都救到一处,不许任何人离开。”

御林军听令。

岑三爷收到消息时,画舫所有人已经被御林军控制起来,包括尾舱那些被掳来当船妓的女子。

当即赶往魏府。

“姐夫,你可得救救我。”见着魏尚书,他焦虑万分道。

画舫的半数收入,都入了魏尚书囊中,那些船妓还帮其笼络了诸多官员。

魏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将府里的孩子都送走,日后我会照拂他们的。你向来吃不得苦,刑狱肯定熬不住,就别熬了。”

岑三爷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魏府。

只是不等他将子嗣送走,御林军就赶了过来。

他匆匆烧了账簿,吞下金块。

魏府这边,魏尚书刚把岑三打发走,就唤了魏二过来。

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三舅舅被抄家了,这下你满意了?”

魏二被扇得晕头转向。

待明白怎么一回事,脸色惨白一片。

“怎么会……明明三舅舅行事缜密……”

魏尚书冷笑:“纵火之人,正是帮你三舅舅掳人那一伙人,他们已经向御林军自首,承认自己所有罪行。”

“要不是你,他们能反水?”


魏二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马三娘和她手下那几个人,没把纪瑞清那个寡嫂掳到花满楼,反倒把他给掳了过去,强了他不说,还倒打一耙,害他差点坐牢。

他不派人追杀他们,难道留着他们过年吗?

他们不好好逃命,居然跑回画舫放火烧船,主动跟官兵自首,脑子全都被驴踢了吗!

三舅舅那么能耐的一个人,居然栽在这几个小喽啰身上?

简直荒谬!

“你最近给我安分一点!”魏尚书剜了他一眼。

“不要跟岑家那帮表兄弟来往,不要惹是生非,不然谁也护不住你!”

魏二垂头丧气:“我知道了,爹。”

等回了自己院子,看着三舅舅送他的满屋子珍奇古玩,怎么都压不下滔天恨意。

他听父亲的话按兵不动,结果呢?

纪瑞清反而变本加厉。

姐夫死了,三舅舅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决不能坐以待毙。”他咬牙切齿。

在房里枯坐了半个时辰后,他唤来小厮:“给我弄只金丝猴回来。”

-------

火烧画舫一事闹得轰轰烈烈,事后,不仅岑家画舫被查禁,其他画舫也遭到彻查。

凡有掳掠逼迫民女为妓的,一律抄家斩首。

马三娘和那六个汉子助纣为虐,掳掠了一百多女子,自首之后,和岑家画舫一干人等,皆被判死刑,在街市斩首示众。

百姓拍手称快。

有纪瑞清帮忙遮掩,没人知道冯羽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冯羽生不在意功与名,只关心获救女子的去处。

她们有的刚被掳掠不久,有的已在船上待了好几年;有的尚算康健,有的一身病痛。

不管何种情形,她们都难以回归原来的生活。

她们也不愿意回家。

世俗容不下她们的存在。

对她们而言,最好的去处,就是出家为尼。

但若是有别的选择,她们又何尝想年纪轻轻就青灯古佛,青菜豆腐,蒲团枯坐。

冯羽生和徐嬷嬷商量了一番,觉得可以为她们提供多一个选择。

她找上纪瑞清:“二爷,您可以恳请陛下垂恩,修订律法,允许女子立户吗?”

纪瑞清:“……”

两日不见,这人胆子又肥了一圈。

连改律都敢肖想了。

“我可以上个折子,但不保证陛下会开恩。”他回道。

冯羽生眉开眼笑:“二爷出手,万事不愁。”

纪瑞清:╭(╯^╰)╮“少给我戴高帽。”

允许女子立户是大事,便是陛下点头,群臣也未必同意。

阻力太大的话,很可能不了了之。

他不敢跟冯羽生打包票。

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上了个折子,如他所料,陛下早朝一提这道折子,群臣就群情汹涌。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岂能自立门户,僭越本分?”

“女子承户,家产如何分割?宗族如何传承?风俗如何维系?允其立户,国将不国。”

“女子身弱力薄,求生艰难,如何凭一己之力支撑门户?”

……

几乎没人同意立女户。

皇帝问纪瑞清:“纪爱卿怎么看?”

纪瑞清神情自若:“臣以为,自陛下登基以来,大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之圣明,足以比肩尧舜禹汤,实乃千古一帝。允女子立个户而已,如何动摇得了大熙根基?诸君如此反对,未免太过低估陛下圣德。”

群臣:“……”

好你个纪瑞清。

看着浓眉大眼的,拍陛下马屁居然信手拈来。

“千古一帝”都搬出来了,让他们说啥?

陛下少不得为了这“千古一帝”颁个开祖宗之先河的律令。

果然,皇帝听了纪瑞清的话,龙颜大悦,当场就颁了新律,允许女子立户。

散朝后,群臣追着纪瑞清喷:“纪大人缘何突发奇想,请求女子立户?若江山社稷因此动荡,纪大人可担得起责?”

纪瑞清淡淡道:“若仅仅立个女户就能动摇江山社稷,只能说明我纪某无能,诸君无能,大熙万万男子无能,不配苟活于世。”

群臣:“……”还得是你。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纪瑞清迈着轻快步伐回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冯羽生。

果见冯羽生喜笑颜开:“二爷功德无量!天下女子都会为之感谢二爷!”

纪瑞清:“是陛下圣德。”

冯羽生:“对,也要感谢陛下。”

那批获救女子成了大熙最先立女户的女子。

她们可以独立处置财产,可以自主决定嫁与不嫁,不必依赖父亲、丈夫或孩子。

只要能养活自己,她们就能坦坦荡荡地存活于世。

不过这些女子最愁的,也正是如何养活自己。

她们身无长物,也没有一技之长,在画舫时被迫学的那些,伺候男人的伎俩,她们下半辈子都不想再用。

市面上能提供给她们的,也只有浆洗、缝补、洒扫之类的粗重低薪活计。

便是这些活计,还不一定抢得到呢。

困窘之时,冯羽生找上门来,问她们:“你们愿不愿意去作坊当帮工?我打算在卫城新开一个作坊,制毛衣的,你们若愿意过去那边,食宿全包,待遇从优。”

说完详细说了一下作坊的薪酬福利。

女子们喜出望外。

她们巴不得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没人知道她们过往的地方去,开启全新人生。

冯羽生提供的这个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作坊食宿全包,她们的酬劳几乎可以全部攒下来,只消做上三五年,就能买下一套四合院。

再做上三五年,买上一二十亩良田,就能靠佃租养老了。

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拒绝!

“我们愿意!”

冯羽生便遣徐嬷嬷带着她们去卫城筹建新作坊。

卫城就在北境和京城之间,入关的羊毛能直接送去那里,如今有宗鹤白的商路供货,还有阿御那边的路子,不愁没有原材料。

这桩事情搞定后,她松了一口气,开始琢磨起魏家人的反应。

魏家受了如此重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是魏尚书太能忍,还是在筹谋反击?

这天下午,她刚要出门遛狗,寿阳公主府一个仆从突然找上门。

“小的是瑄公子身边的小厮,瑄公子去京郊别苑玩儿,不知吃错东西还是怎么回事,突然上吐下泻,请您过去看看。”


“公主知道这事了吗?”冯羽生问道,“她派你过来的?”

仆从眸光闪烁了一下:“是公主遣小的过来的。”

有古怪。冯羽生留了个心眼。

“你等我一下,我回院取一下医箱。”

仆从道好。

冯羽生回院后,便打发六花去寿阳公主府,自己则带着紫苏和鸢尾随仆从出门。

驴车尚未出城,六花就赶上来。

“问过寿阳公主了,她并不知晓此事。”六花禀道,“不过瑄公子确实去了京郊别苑,她怕瑄公子果真出事,让人备车马出门了。”

冯羽生已肯定这是个圈套。

“你先行一步,盯着京郊别苑。”

六花点头,随即下来驴车,隐入人群,转瞬消失。

冯羽生的驴车跟着那仆从的马车一路出城,行了大约十里路,抵达寿阳公主的别苑。

而后下车,步行入苑。

“瑄公子在这边。”仆从领着她往南边一处院子去。

刚进院,屋里便传出惊呼声。

“来人!有刺客!”

仆从脸色大变。

抛下冯羽生急匆匆跑向正房。

房门自内打开,六花提着一个蒙面灰衣男子径直走出,身后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灰衣人和一脸惊悸地坐在榻上的纪瑄。

仆从急切冲进去:“公子您没事吧?”

纪瑄抬手拭去额际冷汗:“我没事,多亏这位胖……女侠相救。”

六花将已经卸掉毒囊的刺客活口丢到地上,冯羽生看了眼刺客,眼眸微眯:“瑄公子,你不是找我来治病的吗?怎么成了救命?”

纪瑄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是有这么回事……我已经没事了。”

“你知道这刺客是谁派来的吗?”冯羽生又问。

纪瑄摇头。

冯羽生蹲下来,从医箱取出银针,在刺客下腹扎了几针,刺客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老实交代,给你个痛快。”

刺客颤声道:“是、是纪丞相派我来的。”

“呵。”冯羽生又扎了几针。

刺客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想在地上打滚,可是他的胸口被那胖丫鬟牢牢踩着,根本无法动弹。

身上蚁噬感越来越强。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遭受地狱酷刑。

终于没能扛住:“我、我是魏二公子派来的。”

“魏二?”纪瑄惊叫,“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他让我……”他突然卡住。

冯羽生静静看他。

“方才若非我留了个心眼,让丫鬟先行一步赶至别苑,你就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真相?”

寿阳公主恰好赶到,看见院里情形,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瑄耷拉着脑袋,将来龙去脉告诉她。

“昨儿我去酒楼听曲,遇见魏二,他说他得了只聪明伶俐的金丝猴,我起了兴致,去他私宅看了。”

“那猴儿一身金毛,比我养的那些猴子都要好看,我很想要过来。”

“他答应给我,但要我替他办一件事。”

说到这里,纪瑄抬头看了眼冯羽生。

“他说他对纪大夫人爱慕已久,一腔衷情无处可诉,又不好约她出来,希望我能帮他约到别苑,让他和纪大夫人见上一面。”

“胡闹!”寿阳公主厉声呵斥。

“就为了一只金丝猴,你就干起拉皮条这种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纪瑄涨红了脸:“我、我没想那么多,那猴子太好看了……就按他说的,谁也没告诉,来别苑后,就遣了仆从去找纪大夫人。”

“没想到纪大夫人刚来我这院里,就有几个刺客闯进来,要杀了我,是纪大夫人的丫鬟将我救下的……”

寿阳公主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给你的侍卫呢?你也听他的,遣到别处了?”

纪瑄把头埋到胸口:“嗯……我让他们去后山打猎了。”

寿阳公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她将纪瑄狠狠骂了一顿,而后跟冯羽生道歉:“对不起,我教子无方,差点连累了你,多亏你警醒,不然……”

冯羽生微微一笑:“我受点诬陷倒是不打紧,方才若是没赶上,瑄公子可就……魏二公子也未免太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便是要栽赃陷害我,也不该拿瑄公子的性命来设局。”

寿阳公主神情一肃。

“是啊,谁给他的胆子,竟连我的儿子都敢动!”

她当即命人搜寻魏二。

魏二自以为设了个天衣无缝的死局,正得意洋洋地在包下的花魁那里吃酒。

“这会纪瑞清那位寡嫂已经赶到寿阳公主的别苑了,只要纪瑄和他的仆从一死,纪瑞清的寡嫂就成了凶手。”

“以寿阳公主的护犊子脾性,定会咬着纪瑞清和他那位寡嫂不放,母老虎发起疯来,可是不见血不罢休的。”

想到这,他笑容满面地将花魁揽入怀里。

“今儿好好陪爷乐一乐。”

花魁嗔笑,正要说话,房门被用力撞开。

魏二愤怒抬头:“谁敢扰爷的雅兴!”

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几个侍卫。

认出是寿阳公主府的人,他心中微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想必是纪瑄已死,寿阳公主要杀了那些猴子给他陪葬,大概知道纪瑄想要他这里的金丝猴,来问他要猴子的。

“是瑄公子找我吗?”他扬起笑脸,“是不是为了那只猴……”

话未说完,领头侍卫就抽出长刀,横劈过来。

他只觉脖颈一痛,而后天旋地转,一具无头尸身映入眼帘。

花魁发出尖锐惊叫,晕厥在地。

-------

皇帝又拖朝了。

纪瑞清感受着勤政殿里渐渐暗淡的光线,神思开始出走。

那小骗子如今在做什么?应该遛狗回来了吧,那条大黑狗日子可真舒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下午还能出去散步晒太阳。

哪像他,一天到晚不是在勤政殿,就是在官署,没一刻闲过。

真是人不如狗。

一道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秉笔太监郑公公走到皇帝身边,悄声说了什么,皇帝拧起眉头,而后对群臣道:“明日再议。”

纪瑞清长舒了口气,正要恭送皇帝。

却听皇帝道:“纪卿留下。”


“公主知道这事了吗?”冯羽生问道,“她派你过来的?”

仆从眸光闪烁了一下:“是公主遣小的过来的。”

有古怪。冯羽生留了个心眼。

“你等我一下,我回院取一下医箱。”

仆从道好。

冯羽生回院后,便打发六花去寿阳公主府,自己则带着紫苏和鸢尾随仆从出门。

驴车尚未出城,六花就赶上来。

“问过寿阳公主了,她并不知晓此事。”六花禀道,“不过瑄公子确实去了京郊别苑,她怕瑄公子果真出事,让人备车马出门了。”

冯羽生已肯定这是个圈套。

“你先行一步,盯着京郊别苑。”

六花点头,随即下来驴车,隐入人群,转瞬消失。

冯羽生的驴车跟着那仆从的马车一路出城,行了大约十里路,抵达寿阳公主的别苑。

而后下车,步行入苑。

“瑄公子在这边。”仆从领着她往南边一处院子去。

刚进院,屋里便传出惊呼声。

“来人!有刺客!”

仆从脸色大变。

抛下冯羽生急匆匆跑向正房。

房门自内打开,六花提着一个蒙面灰衣男子径直走出,身后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灰衣人和一脸惊悸地坐在榻上的纪瑄。

仆从急切冲进去:“公子您没事吧?”

纪瑄抬手拭去额际冷汗:“我没事,多亏这位胖……女侠相救。”

六花将已经卸掉毒囊的刺客活口丢到地上,冯羽生看了眼刺客,眼眸微眯:“瑄公子,你不是找我来治病的吗?怎么成了救命?”

纪瑄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是有这么回事……我已经没事了。”

“你知道这刺客是谁派来的吗?”冯羽生又问。

纪瑄摇头。

冯羽生蹲下来,从医箱取出银针,在刺客下腹扎了几针,刺客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老实交代,给你个痛快。”

刺客颤声道:“是、是纪丞相派我来的。”

“呵。”冯羽生又扎了几针。

刺客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想在地上打滚,可是他的胸口被那胖丫鬟牢牢踩着,根本无法动弹。

身上蚁噬感越来越强。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遭受地狱酷刑。

终于没能扛住:“我、我是魏二公子派来的。”

“魏二?”纪瑄惊叫,“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他让我……”他突然卡住。

冯羽生静静看他。

“方才若非我留了个心眼,让丫鬟先行一步赶至别苑,你就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真相?”

寿阳公主恰好赶到,看见院里情形,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瑄耷拉着脑袋,将来龙去脉告诉她。

“昨儿我去酒楼听曲,遇见魏二,他说他得了只聪明伶俐的金丝猴,我起了兴致,去他私宅看了。”

“那猴儿一身金毛,比我养的那些猴子都要好看,我很想要过来。”

“他答应给我,但要我替他办一件事。”

说到这里,纪瑄抬头看了眼冯羽生。

“他说他对纪大夫人爱慕已久,一腔衷情无处可诉,又不好约她出来,希望我能帮他约到别苑,让他和纪大夫人见上一面。”

“胡闹!”寿阳公主厉声呵斥。

“就为了一只金丝猴,你就干起拉皮条这种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纪瑄涨红了脸:“我、我没想那么多,那猴子太好看了……就按他说的,谁也没告诉,来别苑后,就遣了仆从去找纪大夫人。”

“没想到纪大夫人刚来我这院里,就有几个刺客闯进来,要杀了我,是纪大夫人的丫鬟将我救下的……”

寿阳公主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给你的侍卫呢?你也听他的,遣到别处了?”

纪瑄把头埋到胸口:“嗯……我让他们去后山打猎了。”

寿阳公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她将纪瑄狠狠骂了一顿,而后跟冯羽生道歉:“对不起,我教子无方,差点连累了你,多亏你警醒,不然……”

冯羽生微微一笑:“我受点诬陷倒是不打紧,方才若是没赶上,瑄公子可就……魏二公子也未免太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便是要栽赃陷害我,也不该拿瑄公子的性命来设局。”

寿阳公主神情一肃。

“是啊,谁给他的胆子,竟连我的儿子都敢动!”

她当即命人搜寻魏二。

魏二自以为设了个天衣无缝的死局,正得意洋洋地在包下的花魁那里吃酒。

“这会纪瑞清那位寡嫂已经赶到寿阳公主的别苑了,只要纪瑄和他的仆从一死,纪瑞清的寡嫂就成了凶手。”

“以寿阳公主的护犊子脾性,定会咬着纪瑞清和他那位寡嫂不放,母老虎发起疯来,可是不见血不罢休的。”

想到这,他笑容满面地将花魁揽入怀里。

“今儿好好陪爷乐一乐。”

花魁嗔笑,正要说话,房门被用力撞开。

魏二愤怒抬头:“谁敢扰爷的雅兴!”

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几个侍卫。

认出是寿阳公主府的人,他心中微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想必是纪瑄已死,寿阳公主要杀了那些猴子给他陪葬,大概知道纪瑄想要他这里的金丝猴,来问他要猴子的。

“是瑄公子找我吗?”他扬起笑脸,“是不是为了那只猴……”

话未说完,领头侍卫就抽出长刀,横劈过来。

他只觉脖颈一痛,而后天旋地转,一具无头尸身映入眼帘。

花魁发出尖锐惊叫,晕厥在地。

皇帝又拖朝了。

纪瑞清感受着勤政殿里渐渐暗淡的光线,神思开始出走。

那小骗子如今在做什么?应该遛狗回来了吧,那条大黑狗日子可真舒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下午还能出去散步晒太阳。

哪像他,一天到晚不是在勤政殿,就是在官署,没一刻闲过。

真是人不如狗。

一道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秉笔太监郑公公走到皇帝身边,悄声说了什么,皇帝拧起眉头,而后对群臣道:“明日再议。”

纪瑞清长舒了口气,正要恭送皇帝。

却听皇帝道:“纪卿留下。”

被留下的不止纪瑞清,还有魏尚书。

两人随皇帝前往御书房。

候在御书房门外的寿阳公主一见到皇帝,便厉声控诉:“陛下,魏尚书要造反!”

魏尚书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主何出此言?”他一脸错愕。

“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寿阳公主冷笑:“你要没有反意,你二儿子敢派人刺杀本宫儿子?”

魏尚书心中一突。

“犬子派人刺杀公主儿子?这怎么可能!个中定有误会!”

“误会?刺客都招了,你儿子都人头落地了,还误会?”

“!”魏尚书难以置信地看着寿阳公主。

“您、您杀了微臣儿子?”

寿阳公主面无表情:“怎么?只许他刺杀我儿子,不许我反杀?我们赵家人的血脉还不如你魏家人的血脉高贵?”

魏尚书“噗通”一声跪向皇帝。

“陛下!犬子人虽纨绔,胆子比老鼠还小,如何会胆大妄为到谋杀皇室血脉?纵是牵涉到命案,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如何能私下屠戮,草菅人命?恳请陛下还臣子一个公道!”

皇帝揉了揉眉心。

他就寿阳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姊妹,平日她在府里打打杀杀,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居然连重臣的儿子都敢肆意杀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瑄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先问了句纪瑄的情况。

寿阳公主回道:“多亏纪大夫人及时赶到,拦下刺客,瑄儿不曾受伤。”

纪瑞清:“……”可算知道他为何也被点名留下了。

寿阳公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皇帝,末了,道:“有个刺客还活着,皇兄若是不信,尽管让人审讯。我决没有错杀无辜。”

魏尚书后槽牙都差点咬断。

这个孽障,设局也不设得周密一些,让人轻而易举就破了局,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废物!

骂完还得替这孽障开脱。

“陛下,单凭刺客口供和一些推断,如何能认定是犬子所为?纪大夫人救下瑄公子的时机掐得刚刚好,不也同样可疑?谁能保证刺客交代的是真实口供?”

纪瑞清嗤笑道:“且不说家嫂一个弱女子是否有能耐安排刺客,单说家嫂和魏二公子无冤无仇,缘何要设局陷害他?魏大人以为陛下连基本的判断都没有吗!”

魏尚书一张老脸差点绷不住。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你能烧画舫,抄岑家?

偏偏各种瓜葛他不能说出来,只能看着纪瑞清这厮装无辜。

皇帝向来偏爱自己妹妹,又有纪瑞清在一旁助阵,自然是信寿阳公主多过信魏尚书。

他申饬了一番寿阳公主:“魏大人说得对,便是他儿子涉嫌刺杀瑄儿,你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怎能私自动手?”

寿阳公主哽咽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拉扯大,结果差点被人杀死,您让我如何冷静?重来一次,我也是要杀他的!”

“胡闹!”皇帝又训了她几句,方对魏尚书道:“此事朕会命大理寺彻查,若魏公子无辜,朕定还他一个公道;但若是查出确系他所为……”

他顿了一下,阴沉沉道:“朕也想问问魏大人,到底何人给了你儿子这么大胆子,连皇室血脉都敢肆意屠戮!”

魏尚书重重叩头。

“臣以合族性命担保,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退散。

回府路上,纪瑞清吩咐随从时安:“让夜鹭他们尽快搜集魏尚书的罪证。”

时安应是。

纪瑞清回到府里,本想再问问冯羽生事情经过,听燕驰说她早早吃过晚饭歇下了,只好作罢。

魏府就没有这么太平了。

看着昨儿生龙活虎的儿子如今尸首分离、死不瞑目,魏尚书再怎么冷血,也红了眼。

“老爷!焕儿死得这么冤,你要为他报仇啊!”魏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杀的毒妇!怎么能杀我焕儿!”

魏尚书也恨寿阳公主,但更恨纪瑞清。

这事归根结底,是魏焕为报复纪瑞清而设局,因被纪瑞清的寡嫂破了局才送了命。

他知道纪瑞清不好惹,一直不曾做什么,如今纪瑞清都杀到眼前了,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今日初几?”他问随从。

“回老爷,今日初七。”

魏尚书望着西边夜空,喃喃自语:“又要到初八了啊。”

“娘,今儿不是初八吗?您怎么又要去上香?”翌日上午,冯羽生去跟戚氏请安时,见她要动身去佛寺,好奇问道。

“你不知道六斋日?”戚氏笑问道。

冯羽生摇头。

“每个月的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九、三十这六天,叫做六斋日,也称戒日。是守戒、诵经、禅修、祈福和还愿的日子。” 戚氏解释道。

“我闲着没事,想去寺里听听法会,上上香。”

冯羽生恍然大悟:“娘,横竖我也无事,陪您一块去吧。”

“好。”婆媳俩便坐驴车去了白云寺。

白云寺的信众仅比初一十五少一点,冯羽生陪着戚氏听了佛法,吃了斋饭,布施了功德,直到太阳西下,方随信众下山。

下到半山腰,忽见一位小姐靠坐在路边一棵老松下的石头上,面露痛苦之色。

站在她身旁的丫鬟见人就问:“有没有大夫?我们小姐扭到脚了,能不能帮忙看看?”

信众纷纷摇头。

丫鬟急得跺脚:“这可怎么办呀!”

待瞥见戚氏和冯羽生,眼睛大亮。

“纪老夫人!”她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行了个福礼。

“纪老夫人,您身边这位是纪大夫人吧?听说纪大夫人会医术,可否帮我们小姐看看?”

戚氏看向那位小姐,迟疑道:“你家小姐是?”

“我们是广成侯府的,小姐行三,您上个月底来礼佛,我们夫人还跟您打过招呼呢,那天小姐没来,遣了奴婢跟着夫人来寺里送经书,恰好见过您。”

她这一说,戚氏想起来了。

“原来是曲三小姐。”

“正是!”

既是戚氏熟人,不好坐视不理,冯羽生给这位小姐看了一下,发现她只是脚踝脱臼,便动手给她复位了。

又让六花搭了一把手,和她的丫鬟一起送她下山。

曲三小姐感激道:“谢谢二位,明日我定上府拜谢。”


冯羽生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举手之劳而已,曲三小姐不必客气。”

曲三小姐一脸认真:“若非夫人援手,我还不知要怎么下山呢,不好好感谢可说不过去。”

冯羽生见她坚持,便没再劝。

翌日,这位曲三小姐坐了一乘软轿来纪府。

她的踝骨虽已复位,关节仍然高肿,尚不能下地走路,软轿一路从纪府门口抬到内院。

先是拜会了戚氏,等冯羽生过来,又命丫鬟呈了一盒珍珠给冯羽生。

“一点谢意,请夫人收下。”

冯羽生没有推拒,笑道:“曲小姐真是个急性子,脚还没好就急着答谢。”

曲三小姐红着脸道:“我早就听说过夫人,慕名已久,一直想结识,如今逮到机会,自然要趁热打铁。”

“慕名?”冯羽生挑眉。

倒是不知京中居然有贵女仰慕她。

也不知慕的什么名。

“我对医术颇感兴趣,”曲三小姐道,“只是闺阁女子,无缘学医,唯有看看医书,夫人却习了一身好医术,如何不令我羡慕?”

原来如此。

竟是位好医术的小姐。

冯羽生便问她:“你都看过哪些医书?”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难经》、《伤寒杂病论》这四本都看了,只是囫囵吞枣,不解其意。”曲三小姐回道。

“只盼日后能向夫人请教一二,不求融会贯通,能大略明白平日头疼脑热怎么回事,就已足矣。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指点?”

冯羽生笑道:“曲小姐有心学习,我自然不吝分享。”

曲三小姐喜上眉梢。

从这天开始,果真每天都来纪府拜访冯羽生,请她讲解医书。

初时冯羽生以为她真心想学医,倒也悉心讲解,但很快发现,她提的问题虽然像是认真思考过才有的疑惑,对简单的药理却一问三不知。

不免怀疑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府里某个人。

这位曲三小姐说不定是借着学医来纪府,伺机接近纪瑞清,好成就一番姻缘的。

回想了一下曲三小姐来府里的时辰,又觉得不像。

她总是在上午过来,待个两刻钟就告辞,那会纪瑞清还在上朝,她根本见不着纪瑞清的面。

“莫非是我想多了?”她暗自思忖。

但曲三小姐那些和底子不相称的问题始终让她觉得违和。

她从来信赖自己的直觉。

因而这天曲三小姐离开后,她吩咐六花:“你去广成侯府盯一盯曲三小姐,看她回去都做些什么。”

六花领命。

在广成侯府蹲了两天后,回禀冯羽生:“曲三小姐在府里不是赏花喝茶,就是和姐妹玩双陆拆白,斗茶投壶,没翻过医书。”

“她拿来问我的问题哪来的?”

“她问府医要的。”

显然这位曲三小姐并不真的好医,只是糊弄她罢了。

冯羽生愈发迷惑。

糊弄她有什么好处?

她只是个孤女出身的寡妇而已,又不是寿阳公主这样的权贵,可以给她长脸抬身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曲三小姐这一招,像极了当初她为了查探小与死亡真相而刻意接近魏氏的举动。

然而广成侯府和荣昌侯府、魏府并非姻亲关系,她也不曾听说广成侯和荣昌侯、魏尚书等人是一派的。

他们的夫人似乎也不怎么熟。

曲三小姐为何接近她?

翌日曲三小姐又来请教,她听完问题,一连问了几处药理,曲三小姐全都答不上来。

她直截了当道:“曲小姐,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是永远学不会医术的,须得踏踏实实学习药性药理,你先把你看的四本书全部背下,再来寻我。”

曲三小姐顿时慌张:“我、我有在好好学的,只是记性不大好,又容易紧张,你别恼我,我回头定加倍努力看书。”

冯羽生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着她。

“曲小姐是真心想学医吗?”

曲三小姐用力点头。

“既如此,定不会背不下来,对吧?”

曲三小姐:“……”

她咬着唇,半晌方道:“好,我背完医书,再来找夫人。”

说完便告辞了。

冯羽生吩咐六花:“盯紧她。”

六花暗中跟着曲三小姐去了广成侯府,没多久就回纪府禀冯羽生:

“曲三小姐回府就去见了她母亲,母女俩在房里说了一会悄悄话,而后曲三小姐就回院了。她们说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看来曲三小姐是奉母命接近她?

她让六花改盯广成侯夫人。

自己私下又跟徐嬷嬷打听了一番。

徐嬷嬷道:“广成侯夫人很是‘贤惠’,广成侯纳多少小妾她都不在意,只一心打理侯府产业,管教自己生的一儿一女;礼佛也很虔诚,六斋日都会去白云寺上香。”

“她和荣昌侯府、魏府或者皇后太子有什么交情吗?”徐嬷嬷摇头:“不曾听说。”

冯羽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六花的盯梢结果。

二十三这天,六花跟着广成侯夫人去了白云寺,傍晚回府,神秘兮兮道:“小姐,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她少有这样八卦的表情。

冯羽生眯了眯眼:“广成侯夫人在寺庙和男人幽会?”

六花:“……”

“你怎么一猜就着,”她嘟囔道,“让人想卖弄卖弄都不成。”

冯羽生大笑:“好好,你来说。”

六花笑嘻嘻道:“你猜猜和她幽会的是谁?”

冯羽生大概猜到了答案,但没有坏她的兴致,笑问道:“是谁?”

“魏尚书。”

果然。

冯羽生轻笑:“真想不到,魏尚书那么端方严肃的一个人,居然和广成侯夫人厮混。”

“魏尚书带了人,我不敢靠太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六花回道。

冯羽生不以为意:“没事,很快就会知道了。”

过了两天,曲三小姐又来了。

“我已经背下《黄帝内经》了,”她对冯羽生道,“可以请教里头的内容吗?”

冯羽生点点头。

曲三小姐问完,感激道:“谢谢夫人鞭策,我如今懂好多!对了,我见夫人院里花草品种不多,给夫人带了几盆花。”


冯羽生微微一笑:“曲小姐有心了。”

曲三小姐也笑:“我这人读书不太在行,养花还算拿手,带过来这几盆花都是我亲手种的呢,我帮您送到院里,看摆哪个角落合适。”

“那就麻烦了。”冯羽生不动声色道。

曲三小姐随后吩咐自己带来的俩丫鬟回马车搬花。

她一共带了六盆花过来,给冯羽生大致描述了养护方法后,指挥丫鬟将花盆一一摆放好。

又亲自动手浇了水。

“以后您让丫鬟照我方才说的照护就好了,保证年年复花。”冯羽生微微点头。

“哎呀,小姐您的鞋子脏了。”曲三小姐一个丫鬟突然道。

“没事,换一双就好了。”曲三小姐不以为意,“车上有替换的鞋子,你去取来。”

那丫鬟便回马车取鞋。

鞋子取来后,曲三小姐问冯羽生借了更衣室换鞋。

又和冯羽生聊了一会养花心得,方离去。

她刚走,六花便问:“要不要把这些花盆拆开看看?”

冯羽生轻笑:“先去更衣室搜一搜。”

六花领命而去。

不一会,拿着几封书信来禀冯羽生:“在更衣室橱柜和墙之间的缝隙找到的。”

书信封口是打开的,冯羽生抽出信笺,展开见是用蔡文写的,又合起来,放回信封。

虽已有几分确定花盆不过是掩人耳目用的,谨慎起见,还是让六花拆开看了下。

只有沙石泥土。

没有异物。

她将书信收好,该吃吃,该喝喝,该遛狗遛狗。

等夜幕降临,估摸着纪瑞清下朝回来已经用过膳了,方带着书信去外院书房。

风有点大,直往脖子里灌,想着就几步路而已,她也没在意。

到了纪瑞清书房,发现屋里冷得跟冰窖似的,不得不吩咐六花:“给我拿个披风过来。”

纪瑞清是习武之人,火气足,年后便没怎么烧炭,此时见她一身瑟缩,忙叫百福生火。

自己则给冯羽生倒了杯热茶。

“什么事这么急?连披风都能忘了穿。”

冯羽生将书信递给他,方捧起茶杯暖手。

“你先看看,我只认得这是蔡文,不知写了什么。”

纪瑞清才看了一封,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从何处得来的?”

冯羽生淡淡道:“我院子里的更衣室的橱柜后面。”

纪瑞清:“?!”

破浪轩先前是“纪长风”的院子,院里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这绝不是我大哥的东西。”

冯羽生点头:“我知道,这是曲三小姐塞进去的。”

纪瑞清:“……”

“什么时候?”

“今儿上午。”

冯羽生将认识曲三小姐的经过和曲三小姐近日来府里求教之事说了,而后问纪瑞清:“信里写了什么?”

纪瑞清把剩下几封信也看了,寒着脸道:“这信是蔡人写的,问收信人要抚州边军的将领名单和边防安排。”

冯羽生挑眉:“通敌叛国的证据?”

纪瑞清点头。

“是伪造的还是真的?”

“真的。”

“……”

冯羽生诧异,魏尚书一个礼部尚书竟还能插手边军?手伸得未免太长了吧。

纪瑞清解释:“先前边军出过叛徒,你救长兄那次,长兄便是因为叛徒泄密,才漏了行踪,他率领的骑队全部殒命,只他一人死里逃生,为你所救。”

冯羽生才想起来似的:“对,长风和我说过。”

纪瑞清:“……”

忽略这小骗子的找补,他继续道:“长兄回到军中后,便把叛徒斩杀了,当时只搜到叛徒写给蔡人的书信,不曾搜到蔡人写给他的,还以为是被他毁了,没想到竟出现在曲三小姐手里。”

莫非那叛徒身后是广成侯?

但广成侯府虽是因为军功才封的侯,子孙却不成气候,这一代广成侯就是个闲散侯爷,不曾担任任何军职,如何勾结得了边军参将?

冯羽生见他困惑,清了清嗓子:“这些书信应该是魏尚书给曲三小姐母亲,曲三小姐母亲给曲三小姐的。”

纪瑞清:“……”

“魏尚书和曲夫人……”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却见冯羽生点头:“他们是相好。”

纪瑞清:“……”

若是魏尚书的话,他倒是捋得清了,那泄密参将和魏尚书是铜城老乡,铜城人出了名团结,在京中有同乡会,私下来往十分密切。

不过——

他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小狐狸:“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相好?”

冯羽生便将发现经过说了。

纪瑞清:“……”

追缉司没录用这人真是一大损失。

“辛苦你和六花了。”他沉声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冯羽生眨了眨眼:“能听听我的计策吗?”

“你说。”

等她说完,纪瑞清表情一言难尽。

这人的小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歪点子一个比一个花哨?

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他默了一瞬,还是点了头:“好,按你说的做。”

反正不管闹成什么样,都有他扫尾。

冯羽生明媚一笑:“二爷等我好消息。”

笑容有点晃眼。

纪瑞清感觉热得慌。

下意识看了眼炭盆,见方才让百福燃起的炭火烧得正旺,心中稍定。

炭火太足了。

待冯羽生离开,他熄灭炭火,头脑方慢慢冷静下来,寻思起魏尚书接下来的举动。

藏了书信,还得找个由头让人来搜查才行,估计是要造谣了。

果然,翌日就有一伙刚从蔡国回来的行商说起异国见闻。

“蔡国七公主年前大婚,驸马的长相看着跟那位战死沙场的纪将军有几分相似,口音听着也像熙国人,说不定就是我们熙国人呢。”

读过史书的人,知道史上出过叛国后死遁到敌国为官做宰的人,听了这传闻,不免有所猜测。

当然,也有人嗤之以鼻:“都功成名就了,谁会跑去别国当驸马?傻子才信这种传言。”

广成侯便是其中一员。

这日来戏楼听戏,听隔壁包厢有人说起这传闻,他满脸鄙夷:“真是无知小民。”

却又听隔壁一人道:“传这种没根没底的谣言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们说个秘闻,保管让你们眼珠子都掉下来。”


立刻有人好奇:“什么秘闻?”广成侯也竖起了耳朵。

只听那人道:“有位夫人,身份地位贼高,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免得哪天传到正主耳里,找我麻烦。”

“这位夫人信佛,平日也很佛系,从不争风吃醋,相公爱纳几个小妾就纳几个,她全无所谓。人人都说她大度,你们可知她为何如此大度?”

“却原来她有个相好,每月六斋日说是去寺里礼佛,实则是去和相好幽会。”

广成侯听到这里,心里一个咯噔。这位夫人的性情怎么那么像他夫人莫氏?

“果真比什么公主驸马有意思,”隔壁有人道,“这夫人的姘头是谁?该不会是这大德班的某个戏子吧?”

“戏子?你也忒瞧不起这位夫人了。”泄密之人道。

“这位夫人的相好可是个大人物,早朝不止够资格站勤政殿里,还能站前几排呢。”

“真的假的?那种大官府里肯定一堆小妾,用得着和人通奸?”

“这你就不懂了,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是睡别人妻子才有意思。”

“好吧。但人家一个高官,一个贵妇,偷情之事肯定瞒得死紧,你怎么知道的?”

泄密之人得意一笑。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是我亲眼所见。”

“上个月初八,我去寺里烧香,闲逛时误入一个静室,发现那静室摆着一尊大佛,那大佛竟是空心的,可以从佛像后面打开小门进去。”

“我一时好奇,就爬到那大佛里头去了。”

“正要出来,静室来了人,我听见丫鬟叫夫人,怕唐突了人家,就没出去,想等她们走了再离开。”

“谁知那位夫人进来没多久,又有人过来,还把静室的门给关上了。”

“两人在静室云雨了一番,我从他们的对话听出他们的身份,吓得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他们先后离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敢出来,腿都在佛像里蹲肿了。”

其他人哗然。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莫非确有其事?”

“骗你们作甚?”泄密之人怒道,“不信你们六斋日去白云寺,找到廊前有棵老桂花树的静室,躲到佛肚里听一听。”

“不过事先提醒你们,若被那两位的人逮到了,可千万别供出我来!”

其他人哈哈大笑。

“你不惜命,我们还惜命呢,谁敢去抓他们的奸,有这功夫,不如多听两场戏。”

那几人听完下半场戏就离开了。

广成侯却在包厢坐了好一会,才心事重重地回府。

正院里,莫氏正和自己所生的一双儿女聊天。

他顿住脚步,观察那母子三人,女儿长得像莫氏,儿子也有几分像莫氏,但还有几分,却不知像谁。

他是大耳朵,宽额头;儿子是小耳朵,窄额头。

这些特征先前他没有特别留意,此时细看,越看心情越沉重。

朝中有哪些官员是小耳朵窄额头来着?

“侯爷,您愣在门口做什么?”莫氏的声音响起。

他回过神来,走过去,儿女齐齐向他问安。

他点点头,各自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回院。

“你过两日,是不是还要去白云寺礼佛?”他看着莫氏的眼睛问道。

莫氏点头。“六斋日我向来去寺里。”

他蹙起眉头:“你都拜了那么多年佛,也没见佛祖保佑你什么,不如别去了。”

只要莫氏不去礼佛,那些秘闻就跟她无关,省得他疑神疑鬼。

莫氏却瞪他:“我礼佛又不是为了求佛祖保佑,人人都向佛祖索求,佛祖多累呀,我还求佛祖自己多保重呢。我除了礼佛没别的嗜好,你管我作甚?”

广成侯拉长了脸,心里一阵烦躁。

两日后,他没外出,特意留在正院,看着莫氏出门。

她画了个比平日轻盈俏丽的妆容,穿了身前几日新作的衣裳,眼角眉梢透出几分春色,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他心中一沉。

迟疑片刻,回房换了身服饰,去马厩挑了匹快马,抄近路奔去城门,赶在莫氏之前抵达白云寺。

到了寺里,他找到廊前有一棵老桂花树的静室,进去一看,里面果真有尊空心大佛。

佛像果真可以爬进去。

他藏到佛肚,耐心等候。

静室一直空寂,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方有人进来。

那人进来后,在蒲团坐了小会,才来了别的人。

静室门关上。

女声响起:“今儿怎么晚了许多?”

他脑海“轰”一声炸开。

这是莫氏的声音!

随即男声响起:“下朝有点晚,等久了?你这身打扮和春色倒是相融,让我想起当年初见你的时候。”

他感觉声音异常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二十年前的事,亏你还记得。”莫氏娇嗔。

“我如今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罢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男人道,“这次的事辛苦你和莹儿了,我带了几块莹儿喜欢的翡翠过来,希望她别恼我。”

“她才不会,一直想多见你几面呢,振儿也是。”

两人聊了几句,便办起了正事。

广成侯在佛肚里,整个人都快炸裂。

莫氏生的那一儿一女,竟然都不是他的种?那两个孩子也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竟然给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孩子?

这对奸夫淫妇,竟敢欺他至此!

他带着满腔怒气,破开佛肚出来,一拳挥在正在动作的男人身上。

“给我去死!”

男人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倒在一边。

他瞬间认出男人是谁。

魏尚书!

竟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扑到男人身上,对着他的头脸,左一拳右一拳,疯狂挥拳。

莫氏在一旁大喊:“住手!你快住手啊!”

他丝毫不曾停顿。

“砰!”一声,后脑勺骤然袭来钝痛。

他身形一顿,转过头来,怒不可遏地看着眼前女人:“你这淫妇,竟要杀夫?”

莫氏举起手中香炉又要砸向他。

他站起来,一脚踹过去,将莫氏踹到地上。

再回身,却见魏尚书趁机爬起,跌跌撞撞冲向门口。

“敢跑?”

他追上去,用力一撞,魏尚书猛然扑倒在门槛上。

那门槛上不知怎么突然多出一片碎瓷,正中魏尚书眉心,他这一栽,便再无动静。


寺里香客众多,不少人留意到静室这边的动静,纷纷涌进院里。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妇人站在静室门口,疯狂捶打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

两人脚边,仰面朝天躺着个一脸血的清瘦中年男人。

众人骇然。

竟然出了命案?

很快有人认出三人身份:“这不是广成侯夫妇和魏尚书吗?魏尚书竟然……死了?”

僧人知晓后,立刻封锁这处僧院,并向衙门报案。

尽管广成侯坚持魏尚书不是他杀的,是自己倒霉摔到瓷片上摔死的,这桩情杀案还是如同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人人都在议论当天的细节,早把什么长得像纪长风的蔡国驸马扔到爪哇国去了。

魏夫人才刚送儿子出殡,就要给丈夫治丧,哭得眼都要瞎了。

魏氏回娘家吊唁,和她抱头痛哭了一场。

“娘,爹死得太蹊跷了,静室门槛怎会无端端有块碎瓷,还正好让爹摔中?肯定有人趁乱下手。”

魏夫人一想到自己丈夫跟广成侯夫人的奸情,就怒火中烧。“他要是不去佛堂和人苟且,能被人扑杀在门槛上?这都是他应得的!”

魏氏叹气:“爹行事确实不妥,但当务之急,是要——”

话未说完,御林军突然闯了进来。

“有人举证魏不群通敌叛国,现奉旨抄家!”

魏夫人母女大骇。

“林统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魏夫人颤声道,“我们老爷忠君爱国,勤勉为官,从不逾矩,怎、怎会通敌叛国?”

林统领冷冷道:“你们魏府有个下人整理魏不群遗物时,发现几封蔡文写的书信,呈给了监察司,罪证确凿,岂容抵赖。”

府里下人举证的?!

魏夫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娘!”魏家乱成一团。

魏氏眼睁睁看着御林军从魏府搜出大量财物及罪证,眼睁睁看着魏府上下被御林军带走。

若非罪不及出嫁女,连她也无法置身事外。

即便如此,她也痛不欲生。

通敌叛国、贪污受贿这两项罪名,让魏家成年男丁尽皆斩首,妇孺流放西北,就连广成侯夫人及其儿女也不例外——广成侯力证自家夫人和嫡出儿女是魏不群的外室和子女。

她夜不能寐,反复思量。

魏家和岑家的悲剧是从二弟说要替她出气,教训纪瑞清和冯氏开始的。“一定是他们所为!”

这两人毁了她的丈夫,又毁了她的娘家及舅家,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