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人计?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306542更新时间:25/09/08 22:43:08

孟氏以死相逼,戚氏没办法,只好应下。把戚玉瑶带回纪府,安顿到客院后,戚氏对冯羽生道:“过两天就送她回去。”

冯羽生但笑不语,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这位戚小姐还算安分,每日除了去慈安堂给戚氏请安,陪她聊聊天,做做女红外,就是待在客院,没有出格的举动。

出手大方,待下人也和气,下人们对她印象不错,私下议论都是说她好话。看起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聪明人。

说是过两天就撵人的戚氏由着她住了三天、四天……也没发话。冯羽生不介意她住多久,毕竟她也是寄居于此,只要不碍着她,她们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腹中馋虫有点蠢蠢欲动——自从戚小姐住进府里,纪瑞清便不曾下厨。“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破浪轩和六花用膳时,她嗟叹道。“尝过人间至味,再吃普通饭菜,简直难以下咽。”

六花深以为然。“我失忆前应该吃过绝味红烧肉,现在不管吃哪个厨子做的,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冯羽生轻笑:“如此说来,只要吃到那个绝味红烧肉,说不定就可以找回你的记忆,或者找到你的亲朋好友。”

六花蹙眉:“感觉我可能没什么家人。”她那么好吃,看到自己胖胖的也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仿佛这些肉就是她的家人一样。缺乏家人关爱的人,才会想要长出一身肉来温暖自己吧。

当然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冯羽生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宽慰道:“没事,就算以前没有,以后总会有的,我们可以选个如意郎君做家人。”

六花点头:“我想找个厨子,会做绝味六花肉的,你呢?”冯羽生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应该也会选个做饭好吃的,”她笑道,“长得也好看的。”

六花:“月底好像有神厨争霸赛,咱们去看看。”冯羽生:“行。”

去祭一祭腹中馋虫也好,省得整天惦记纪瑞清的厨艺。

客院里,戚玉瑶也在惦记纪瑞清,只是惦记的是他的青睐。她进府好几天了,只在纪瑞清每日下朝来慈安堂给戚氏请安时,能见上他一面。

但纪瑞清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和戚氏聊上几句就回外院了,她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下去,她就是在纪府住上一年半载,也和他熟络不起来。

毕竟她又不是绝色大美人,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而已,连冯氏这个寡妇都不如。

她耐着性子抄了一份《心经》,算好纪瑞清下朝回府的时辰,到府门口那候着。

纪瑞清身穿朝服,头戴纱帽,挟着朝廷重臣的威仪,步履从容朝她走来时,她攥紧手中宣纸,心跳快了几分。

这样一个人,俊逸非凡,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哪个闺阁女子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

只要嫁给他,就能当一品夫人,坐享万千女子的艳羡。因而哪怕她对他的敬畏远比爱慕要多,也会依祖母所言,极力拢住他的心,和他缔结婚约。

眼看纪瑞清就要走到跟前,她张了张口,正要打招呼,忽见他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同玉兰花开,满目皆春。

她愣在原地,一颗心怦怦直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原来他不肃着脸时,风采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一见她就笑,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有情,只是在戚氏面前不曾流露,单独看到她才显出来?

心跳得更快了。“二表哥……”她羞涩一笑,缱绻开口,身后却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奔向眼前人。

纪瑞清蹲下来,揉了揉自己叼着牵引绳来迎他的墨宝,浅笑道:“她又没空遛你?”

“汪汪!”墨宝应是。“等我一会。”纪瑞清回道,“我换身衣裳,就带你出去。”

他遛了好几回这条大黑狗了,这狗聪明得很,冯羽生没空遛它,它就来找他,一点也不见外。

墨宝乖顺地转过身子。纪瑞清站起来,朝外院方向走去。

戚玉瑶从错愕里回过神来,忙叫住他:“二表哥,我写了一幅字,可以帮我看看,指点一二吗?”

纪瑞清顿住脚步,转身看她:“在哪?”戚玉瑶把手中宣纸递过去。

纪瑞清展开看了一眼,道:“腕力不足,空有其形,不见其骨,好好练一练腕力。”

说完将字还给她,带着狗离去。戚玉瑶死死咬着下唇,绷着脸回了客院。

进屋后,到底没忍住。“嘶啦”一声撕开手中宣纸。“他看一条狗的眼神都比看我认真!”

她恨恨道。跟着她从侯府来纪府的大丫鬟画眉安抚道:“许是二爷尚未开窍,看哪个女子都跟看草木石头似的。”

戚玉瑶颓然坐下。“我看他才是石头,长了一副铁石心肠,对女子不假辞色,难怪至今未娶。”

画眉道:“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小姐不是炖得一手好汤吗?不如露一手给二爷瞧瞧,定能让他刮目相看。”

文渊侯府有个南地来的厨子,炖汤堪称圣品,戚玉瑶心血来潮,跟他学过一招半式,出品还不错。

起码孟氏喝了,说不输于那位厨子。想到纪瑞清总是早出晚归,案牍劳形,应该很需要汤水滋补。

戚玉瑶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翌日她去慈安堂陪戚氏闲聊时,试探了一番,得知休沐日纪瑞清、冯氏通常会来慈安堂和戚氏一起吃晚饭,便自告奋勇。

“我炖汤还行,给你们一人炖一道汤吧。”戚氏摇头:“你是客人,哪能让你下厨。”

戚玉瑶一脸受伤:“姑姑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我把姑姑当亲人,姑姑把我当客人……”

戚氏说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下午戚玉瑶便带着画眉走进了纪府大厨房。

六花一早和厨房的人混熟了,每日下午照例是要吃一顿点心的。她把点心取回破浪轩后,告诉冯羽生:“那位戚小姐的丫鬟在备汤料时,偷偷往炖盅加了东西。”

冯羽生:“……”


“春日万物生发,肝火旺盛,我做的这几道汤都是清淡滋润的。”晚膳时分,纪家人落座后,戚玉瑶指着八仙桌上自己炖的汤水介绍道。

“五黑汤养肾补血、滋养头发,是特地给姑姑做的;茴香鲫鱼汤温肾散寒、理气和胃,是专为大表嫂做的;二表哥用眼多,喝点清肝明目、健脾益气的韭菜猪肝汤刚刚好。”

戚氏感叹道:“难为你这么用心,真是辛苦了。”戚玉瑶笑意盈盈:“这有什么辛苦的,二表哥日夜为国事操劳,那才叫辛苦呢。”

纪瑞清面无表情。“开饭吧,都尝尝玉瑶的手艺。”

戚氏说着,舀了一勺汤,便要送入口中。坐在她右侧的冯羽生按住她手臂:“娘,且等一下。”

戚氏顿住,投来疑惑目光。冯羽生看向戚玉瑶,问道:“瑶表妹这炖汤手艺是跟什么人学的?”

“跟府里一个南地来的厨子学的。”戚玉瑶回道,“大表嫂是不是也想学?我明儿可以让人回府,将厨子借过来。”

冯羽生微微一笑:“贵府的厨子,怕不是从杀手改行的。”此话一出,站在戚玉瑶身后不远处的画眉瞳孔一缩,脸皮骤然绷紧。

戚玉瑶脸色一沉。“大表嫂这是何意?汤都还没喝,怎么就嫌弃起我的手艺来了?我这汤的卖相没差到让人觉得吃了会送命吧?”

冯羽生静静地看着她:“倒不是汤的卖相不对,而是我想不明白,清淡滋润的汤为何要加钩吻这种毒物。”

纪瑞清:“……”戚氏:“!!!”

戚玉瑶先是愣住,而后勃然大怒。“我到底哪里得罪大表嫂你了?好心好意炖汤给你喝,你竟然怀疑我投毒?!”

她转头看戚氏:“姑姑,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大表嫂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说着就哽咽起来。戚氏默了一瞬,问冯羽生:“这汤真有钩吻?”

冯羽生轻笑:“不一定是钩吻,但肯定加了料,有人看见瑶表妹的丫鬟往炖盅里偷偷加的。”

画眉瞬间面无血色。“我没有!这是诬蔑!”质疑她的丫鬟跟质疑她有什么区别!

戚玉瑶气得脸色通红,放下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表嫂想赶我走就直说,何必这样凭空污蔑我!”

冯羽生已经试探明白,笑道:“瑶表妹且别急着维护你这丫鬟,她做过什么手脚你未必清楚。”

说完对候在边上的六花道:“取几只我试药用的小鼠过来。”六花领命而去。

不一会,便提了一笼小鼠回来。冯羽生将鼠笼放在桌面上,对戚玉瑶道:“看好了,这都是活的。”

随即抓了四只小鼠出来,每只各喂了一份汤,包括戚玉瑶自己要喝的那份汤。小鼠被灌下汤后,只过了几息便痛叫抽搐,不一会就没了声息。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戚玉瑶难以置信。

这几道汤是她让画眉采买汤料,自己亲手炖的,从入锅到上桌,不曾经过旁人的手,为此她甚至没回客院更衣。

一心要让戚氏和纪瑞清看到她的心灵手巧与勤劳能干,怎么会有毒?

她猛然转身,看向画眉:“是你下的毒?”竟然连她的汤都下了,是想连她一起毒死吗!

“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样报复我!”画眉早已被桌上的死鼠惊破胆,戚玉瑶一发作,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奴婢没下毒药,奴婢下的是泻药啊……”戚玉瑶眼前一黑。

竟真是自己的大丫鬟下的!“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冯羽生接过了话头:“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你的药从何而来?”

画眉颤声道:“奴婢跟小姐住进纪府第三天,奴婢家人来找了奴婢一趟,说是奴婢兄长在花院和人争风吃醋,把别人的腿打断了,那人派人将奴婢兄长掳了去,砍了一截手指头送回给奴婢家人,说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就把奴婢兄长杀了。”

“他说他在纪大人面前出过糗,想让纪大人也出一出糗,要奴婢在膳食里给纪大人下点泻药,让他上朝拉肚子。”

“奴婢怕只有纪大人拉肚子会引起怀疑,就、就给所有人都下了……”戚玉瑶恨不得晕过去。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奴婢!人家让你下药你就下药?你怎么不自己先吃一口,看是不是泻药!”

画眉匍匐磕头。“奴婢害怕兄长出事,没想那么多,奴婢就这一个兄长……”

戚玉瑶闭了闭眼,看向戚氏三人:“抱歉,姑姑,大表嫂,二表哥,我没管束好下人,差点害了你们的性命,我……”

她掩面而泣。纪瑞清吩咐百福:“去衙门报一下案。”

戚玉瑶哭声骤停。“二表哥,这、这事要闹到衙门去?”

“不然?”“奴杀主是死罪,把这贱婢打死不就好了,害你们受了惊,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

纪瑞清淡淡道:“本相不会在府里滥用私刑,她触犯律法,该由律法惩治,何况,不报案,如何追缉罪魁祸首?”

戚玉瑶哑口无言。她不想这事泄露出去,坏了她的名声,可纪瑞清又说得句句在理,叫她无可辩驳。

衙差很快赶了过来,将画眉带走审问。按她说的去找那个和她兄长争风吃醋的人,却没找着,花院的人说那是个行商,头一回来他们那喝酒,被打断腿后没再出现过。

画眉兄长的尸首倒是在东郊一个破庙找到了。毋庸置疑,这是一个为了谋害纪瑞清而设的局。

在画眉招供时,纪瑞清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对衙门的侦查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冯羽生亦然。

出了这种祸事,戚氏自然不会再留戚玉瑶。“你离家也好几天了,该回去孝敬你祖母了,不然她卧病在床,身边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戚玉瑶不想半途而废,但还没开口就被戚氏打断。“长卿整日抄家,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多的是想要他颈上人头的人,你留在纪府,指不定哪天就受牵累丢了性命,到时我不好跟你祖母和父母交代。”

戚玉瑶咬唇:“我可以和你们同舟共济。”戚氏:“我不可以。”

戚玉瑶:“……”


不管戚玉瑶多不情愿,都被戚氏送上了回文渊侯府的马车。差点惨遭灭门,戚氏心有余悸。

“长卿这官,当得也太凶险了,动不动就有人刺杀投毒,一不留神就要没命。还不如在小地方当个县令安稳。”

“常言道,船泊于港,虽安非道;乘风破浪,方显其能。”冯羽生轻笑。

“您悉心抚养二爷,想必是希望他成为国之栋梁,至于出类拔萃带来的风险,自然要一并承受。”

戚氏叹气:“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她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实在受过太多打击,若是纪瑞清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活下去。

“得赶紧给他找个媳妇才行。”她喃喃自语。“好歹留个后。”

冯羽生:“……”

戚氏说到做到,又拉着冯羽生出门游园赏花,相看小娘子。纪瑞清一无所知,正忙着清算瑞凤会一事。

虽然追缉司及时抓住了瑞凤会各香主堂主,但瑞凤会从信众手中骗取的五福钱和功德钱,大部分都无法追索。

这些钱是信众卖田卖地、卖儿鬻女、倾家荡产交纳的,许多人因此家破人亡。要平息祸乱,起码要把五福钱退给这些人,让他们维持生计。

国库是不可能掏这笔钱的。他上了个折子。“……荣昌侯纵子行凶,纵女造反,德不配位,当褫夺爵位,籍没家产,补偿受害百姓……”

皇帝准了。当天就下旨夺爵抄家。

韩家家产全数充公,所有人被赶出侯府,流落街头——没流放已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前荣昌侯·韩兆重给宫里递了消息,想见皇后一面,让她跟皇帝求求情。

却只收到三千两银票。三千两对平民百姓而言,足够养活几代人,但对韩家而言,还不及阖府人一天的嚼用。

韩兆重只能把府里大半奴仆都卖了,又把旁支都分了出去,而后在内城边缘买了个五进宅院,带着一大家子住进去。

以往各房妻妾有自己的院子,一天见不上一面,鲜少口角,如今挤在一起,不消说,一天到晚都起争执。

掌家的齐氏头疼不已。“老爷,这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要不您再求求娘娘,让她想办法要回爵位。”

韩兆重斥道:“爵位是想要就能要的吗?要不是你没把女儿管好,韩家何至于沦落至此!”

齐氏再不敢吭声。除非太子继位,不然韩家只能没落下去。

韩兆重对此再清楚不过。但有纪瑞清搅风搅雨,太子别说重回太子之位,就连安国寺都出不来。

“文渊侯府那丫鬟下毒竟没毒死他,真是命大。”他暗自抱恨。

纪瑞清这人,未免太难杀了点。不过,他转念一想:“如今陛下派人护着他,不好下手,但只要他母亲死了,他就要丁忧,到时再杀他就容易多了。”

便重新做了谋划。戚氏这些天见了不少小娘子,觉得这个很好,那个也很好,特地打探了一番,将尚未订下婚约的小娘子名单罗列出来。

打算有机会的话,去她们府上做做客,了解了解她们的性情。

“我当年刚及笄就遇见了长卿他爹,没为亲事操过心,如今为了儿子的亲事,倒是操碎了心。”她跟冯羽生吐槽。

“他自个倒是一点也不上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冯羽生笑道:“说不定二爷哪天自己相中了,回府催您上门提亲。”

“真有那天就好了,我保证立马请媒人。”婆媳说笑了一阵,冯羽生见时辰差不多了,道:“娘,今日白鹤楼有神厨比拼,我和六花报了名当大众点评人,准备过去了。”

戚氏一听,也来了兴致。“还能报名吗?有点心组的吧?我想去试吃点心。”

冯羽生回道:“要问过才知。”等遣人去白鹤楼问了,回复说还有席位,冯羽生便带上戚氏一块去了。

白鹤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神厨比拼,邀请全熙国大厨参加。

因路途遥远,地方厨子来得不多,大半还是京城各大酒楼的厨子比试。为举办赛事,白鹤楼所在街道全部封锁,比试用的炉灶就设在大街上,食客们可以在街道两边的酒楼茶馆观看。

大众点评人则聚集在街道两侧的坐席上。冯羽生和戚氏都坐到了白案那边的点评席位。

这个点评人没什么资质要求,只要给钱,谁都能做,相当于去酒楼吃饭——只是饭菜是由参赛的厨子提供。

每位点评人都有十个牌子,可以投给最喜欢的厨子。得到牌子最多的厨子可以赢得神厨称号。

神厨称号只是一种荣誉,没有任何实质奖励,酒楼要是有“神厨”,名气自然会大一点,不过这点名气所带来的的利益还不足以驱使他们作弊。

冯羽生吃到了几份她和师父游历熙国时尝过的点心,对此十分满意。戚氏就更满意了,毕竟她本来就好点心,能一下子尝到这么多,自然很开怀。

将手中牌子投给喜欢的厨子后,两人没等出结果,就离开赛场。免得等会散场人太多,过于拥堵。

然而变故就在她们走出街道时发生,十几个穿着普通服饰的男子齐齐朝她们扑来,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把尖刀。

“小心!”冯羽生将戚氏护在身后。

六花立刻迎上去。暗中跟随的燕驰见刺客太多,怕六花招架不住,也现身出手。

这些刺客完全是不要命的扑杀,意识到这是死士,燕驰吹响骨哨。不多时,一道又高又瘦,身穿黑衣的身影带着几个人从天而降,将死士们全都撂翻在地。

死士见己方落败,纷纷咬破毒囊自杀。六花眼疾手快,卸了一个人下巴,留了个活口。

观看赛事的百姓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没敢围过来,只远远看着。冯羽生让人报了官,而后带了那个活口撤离,她要亲自审问。

审完,答案不出所料,是韩兆重的人。“是时候了。”她想,轮到韩兆重付出代价了。


派出死士后,韩兆重在府里等消息,右眼皮跳了好几下,总觉得有什么灾祸要发生。

“十几个人,总不会连一个妇人都杀不了吧?”他喃喃自语。

被夺爵抄家后,为节省开支,他把家丁都裁撤了,只留下暗卫。拢共二十四个暗卫,他派了十六个去刺杀戚氏。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就算有个万一,那些死士也会自戕,牵连不到他头上,他能有什么灾祸?

无非是近来事事不顺心,心情不好,眼皮乱跳罢了,迷信要不得。

饮尽一壶菊花茶后,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一颗一颗盘起自己收藏的砗磲手串。

就在这时,随从匆匆走进书房。“老爷,韩一他们……全都死了。”

韩兆重手中动作一顿。“戚氏呢?”

“安然无恙。”韩兆重脸色瞬间黑沉如锅。“怎么失手的?”

听完随从禀报,他一言不发,许久才挥手屏退随从。而后将手中手串狠狠掷到墙上。

“真是小瞧了纪瑞清。”这人一副纯臣模样,私下竟养了一批绝世高手。

韩家暗卫营苦心训练的暗卫,竟不是他手下那些人的一合之敌。

“皇帝应该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冷静下来后,他暗自思忖。

皇帝疑心重,会信任一个完全依仗他的臣子,绝不会信任一个有能力刺杀他的臣子。

只要挑拨一二,皇帝绝不会容纪瑞清活下去。思及此,他心头一轻,从地上捡起手串,继续把玩。

夜里用过晚膳,泡了个澡,便早早歇下。睡着睡着,忽然被光唤醒。

睁眼一看,房间的烛火竟是亮着的。他立刻翻身坐起,从枕下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帐。

窗边的半月桌坐了个蒙面黑衣人,正在磨墨。见着他的动作,也只微微掀起眼皮。

“醒了?起来写绝笔信。”韩兆重:“!!!”

“来人!”他毫不迟疑地呼救。

本该第一时间现身的暗卫却不见踪影。他心中一沉。

右手伸向床头,按下机关。这个机关连着外间一个铃铛,只要按下,小厮和其他暗卫就会听到铃声,赶过来。

片刻后,一滴冷汗顺着他额角流下来。没有一个人赶来救他。

整个府邸安静得就像被灭门了一样。“你别折腾了,韩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睁着眼,当然你若是不想留绝笔,你也可以闭眼了。”

蒙面黑衣人道。声音平静淡漠,辨不出男女。

他攥紧拳头:“你把他们都杀了?”“只是让他们沉睡过去了而已。”

蒙面黑衣人说完,拍了拍手,一道同样蒙面的微胖身影拖着几个人进房。是他的几个儿子。

微胖身影将他们丢到地上后,一人踹了一脚,那几人哼了哼,却没有醒过来。“你儿子都在这里了吧?”

蒙面黑衣人道。“韩家会不会断子绝孙,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韩兆重脸色骤变:“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害我性命!”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们无冤无仇?”蒙面黑衣人嗤笑,“给你半柱香时间,不过来写绝笔信,就只能送你这几个儿子下黄泉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半支香和一个火折子,点燃。又掏出一个药瓶,给地上那几个韩兆重的儿子都喂了药。

韩兆重看着立刻蜷缩起来抽搐、满脸痛苦之色的小儿子,咬牙切齿道:“连五岁小儿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这话韩老爷没资格说吧?”蒙面黑衣人道。

“你包庇前太子在荣昌侯府的兽行时,可也没把自己当人看。怎么你儿子的命是命,那些孩子的命就不是命?”

竟是为了那些亡童而来?“你是纪瑞清的人?”他问道。

蒙面黑衣人弹了弹香灰,让那半支香燃得更旺一些。“看来韩老爷自觉罪虐深重,并不希望子孙后代苟活于世。”

韩兆重阴沉着脸,走向蒙面黑衣人。对方递给他一张纸,道:“照上面抄就可以了。”

他一眼扫去,见写着:“吾乃前荣昌侯韩兆重,此乃吾的绝笔信,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吾已遇刺身亡。派人刺杀吾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子赵必翔。赵必翔乃慈幼院被领养孩童失踪案和荣昌侯府白骨案的罪魁祸首,也是瑞凤会真正的会首。吾一双儿女不过是被他推到人前的替罪羊……”

他额角青筋一抽。“这绝笔信写了我照样断子绝孙!”

太子和皇帝看到这个绝笔信,绝不会放过韩家人!蒙面黑衣人:“多活几天总比立刻死要好,你觉得呢?”

韩兆重:“……”他黑着脸抄完这封绝笔信,又在蒙面黑衣人要求下,签字落款,盖上私章。

放下印章后,他猛然转身,抬手对着蒙面黑衣人,按下手腕上的短弩机关,打算趁这人目的达成的松懈时刻,要了这人的命。

冷不防后背袭来剧痛,手一歪,弩箭偏移方向,击在墙上。他轰然倒下。

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儿子,他吐出一口血。“你们要、说话算话……”

便再无声息。蒙面黑衣人·冯羽生等绝笔信上的字迹干透后,将信收起来,吩咐六花:“将他们送回房吧。”

她方才喂给这几人的,只是让人腹痛的药物。离开韩府后,她带着六花找了个活字印刷作坊,叫醒守店的学徒,砸了一笔钱,把她想要的字都检出来,自己动手排版印刷,印了上百份韩兆重抄过的那份绝笔信。

而后让六花将信贴到京城各大酒楼、茶馆、戏楼门口。韩家及一些权贵家门口也贴了。

小巷子也撒了些。半夜翻完文书,听完燕驰禀报,得知她动向的纪瑞清:“……”

这人报仇从不隔夜的?他默了一瞬,吩咐燕驰:“你去帮忙扫一下尾,别让追缉司的人察觉她们的举动。”

又召来烛影:“你将韩家门口贴着的绝笔信拿去多印几份,贴到大理寺、京兆尹、各御史家门口,还有皇宫门口及京城各大城门口的告示栏上。”

烛影领完命后,追上燕驰,问道:“咱们爷这位寡嫂是什么来头?是爷新纳入麾下的细作?”

燕驰面无表情:“是你祖姑奶奶。”


京兆尹一觉醒来,发现天又塌了。先前已经盖棺定论的慈幼院被领养孩子失踪案和荣昌侯府白骨案,因为贴满京城的,一封前荣昌侯韩兆重的绝笔信,又掀起轩然大波。

“我这是什么命!”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戴帽,咬牙切齿道。

“别人当官我也当官,怎么棘手的事全落我手上!”

“可能犯太岁。”京兆尹夫人边将腰带递给他,边道,“我去观里找真人请个吉祥物,帮你化解化解。”

京兆尹:“好好,赶紧请,请它十个八个回来。”

这运再不改他怕是要死在任上。他带着衙差赶往韩府。

韩府所在街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全在议论那几个案子。“我就说太子怎么放着储君不当,去当和尚,原来是犯下命案,被废掉了送去寺里的。”

“荣昌侯包庇纵容太子的恶行,助纣为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活该!”

“瑞凤会竟也是太子搞的?难怪追不回信众的银子,那些银子该不会被他拿来养私军了吧?”

……京兆尹冷汗涔涔。舆论声势这么浩大,可怎么压得下来?现在辞官还来得及吗?

和沸腾的街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帝的御书房。御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从皇帝下早朝便来到御书房门外的皇后,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开门。

“娘娘,陛下公事繁忙,今日怕是没空见您,您不如先回宫?”在御书房门外伺候的内侍劝道。

皇后微微摇头。“本宫找陛下有要事,陛下忙碌,本宫等着便是。”

内侍不再说话。皇后又等了半个时辰,脚都站麻了,皇帝才命人传她进去。

“陛下,臣妾兄长被奸人所害,那人不仅杀了臣妾兄长,还嫁祸无念,请您务必铲奸除恶,还臣妾兄长和无念一个公道!”

一见到皇帝,她便跪下恳求。皇帝扶她起来,平静道:“朕知他们冤枉,只是绝笔信闹得沸沸扬扬,总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此事定是瑞凤会余孽所为。”皇后道。

“他们不甘心被朝廷查禁,才将怨气发泄在臣妾兄长和无念身上。”皇帝点头:“皇后言之有理,朕会命人彻查此事。”

皇后心中一沉。她随便找了个借口,皇帝竟也打算采用。

如此敷衍,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不在意这事如何收场,不在意是何人所为。

他已经做出决定了。也是,以他的性子,或许能容忍儿子虐童,但绝不会容忍儿子创立邪教,颠覆皇权。

她仰起头,感激道:“谢陛下隆恩!”回到凤仪宫后,她唤来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芍药,太子五岁那年生辰,陛下送他的琉璃小马在哪里?给本宫找出来。”芍药应是。

不一会,将从储藏室里找出的琉璃马呈给她。她“砰”一声摔碎琉璃马,而后命芍药将碎片捡拾起来,装到食盒里,送去安国寺给自己儿子。

无念已经从自己的暗卫递来的消息知道外间之事,收到碎琉璃马后,微微一笑。

“看来我那父皇,动杀心了。”以他父皇的谨慎性子,应该不会在风口浪尖杀他,起码得平息了这场风波,才会送他上路。

他还有几天时间做准备。将手中馒头撕碎,丢到池里喂鱼后,他带着一脸微笑朝僧房走去。

两天后,韩兆重的死,被官府推到了瑞凤会余孽头上,追缉司到处搜捕瑞凤会余孽,民间舆论风向骤转。

就在此时,安国寺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伙黑衣人半夜三更闯到安国寺纵火,被御林军发现,双方缠斗了小半个时辰后,黑衣人落入下风,自尽身亡。

冯羽生收到消息,顿觉不妙。对六花道:“你晚上去安国寺看看,御林军的防卫严密了还是和原先一样?”

六花点头。当夜去了一趟,回禀道:“防卫和原先一样。”

冯羽生心中一沉。纵火之人定是无念找来的,应该是想借声东击西这一套,逃离安国寺。

若他逃离失败,御林军为了防止再出意外,防卫定会严密许多。防卫和原先一样,极有可能是人已经不在寺里,只是为了守住秘密,装模作样罢了。

估计再过一段时间,皇帝就会宣布太子的“死讯”了。为验证自己的猜测,她特地去了一趟太和苑,爬上白塔观察了半天。

安国寺一切如常。只是挨着太和苑这边的池塘有工匠在劳作,不断往池塘底部填石头。

发现那个池塘距离太和苑湖泊百尺不到,她忽然明白无念的逃走路径——他是从水道走的!

“难怪御林军也没防住。”她叹了口气。

怕是御林军和寺里的僧人都不曾知道水道连通之事——这水道有可能是无念找人开辟的。

不过这人当过储君,绝不会甘于人下,纵使离了京城,也一定会回来。她倒不怕找不到人报仇。

只是有些担心他借着邪教在民间搅风搅雨,苦了百姓。回府后,她找上纪瑞清,提醒道:“民间怕是不止瑞凤会一个邪教作乱,朝廷最好全国查处。”

纪瑞清颔首:“前些天就发文到各州了。”冯羽生笑道:“还是二爷考虑周到。”

纪瑞清勾了勾唇。冯羽生回院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醒来,晴空万里,见大黑狗趴在庭院晒太阳,她走过去,想和它玩会。

却发现它身旁有只鸡。那鸡原本窝在它怀里,见冯羽生走来,扭头看她。

她才发现,这是一只游隼。

“嘎嘎!”游隼冲她叫了两声。

冯羽生伸手,它也没躲。见它如此乖巧,冯羽生回屋,取了两只养来试药用的小鼠给它。

游隼瞅了她一眼,一口一只吃掉。而后展翅高飞,不一会,抓着一只鸽子回来,送给冯羽生。

冯羽生摆手:“你吃吧,我不好这个。”游隼歪歪头,爪一松,鸽子跑掉。

冯羽生逗它玩了会,用过早膳,研墨提笔,写了封信给师父。写信时,游隼就站在桌上看她,没等她写完就飞走了,她也不在意。

谁知,搁下笔后,它抓了一个笔架过来。那笔架看着有几分眼熟。

她接了过来,游隼见她收下,又给她抓了一个茶宠回来。这下她认出来了,都是纪瑞清书房里的东西。


纪瑞清下朝回来,发现书房似乎空旷了许多,还以为是错觉。定睛一看,桌上少了许多物件。

神色一顿。纪府新增了那么多人手,还能让贼跑进来?

正要召人询问,冯羽生一手提着一个篮子,走进了书房。左边的篮子里,装着一只熟的不能再熟的鸟,右边的篮子里,装着一篮熟的不能再熟的文玩。

他:“……”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见他无语,冯羽生笑道:“这是二爷养的游隼?”纪瑞清颔首。

冯羽生将两只篮子放到案桌上,随口道:“养得这么乖,二爷想必花了不少时间。”

纪瑞清瞥了眼蹲在篮子里,安静如鸡的游隼,心中暗哂,都快把他书房搬空了,也能叫乖?

“没怎么驯养,”他回道,“从雏鸟养起的,养了六年,不捣乱就算好了。”

游隼不满地“嘎”了一声。冯羽生轻笑:“六岁了呀,应该有媳妇了吧?”

“原本有的,它把巢筑在外头,媳妇儿孵出雏鸟不久,被夜枭一锅端了,它深受打击,从此当起了鳏夫。”

“……”冯羽生顺了顺游隼的背毛,笑道:“原来我们一样啊,难怪这么投缘。”

纪瑞清:“……”他把篮子里装着的文玩放回原处,见他平日搁在桌面的砚屏也在里头,心头蓦地一跳。

那砚屏被他夹了一幅小画,画的正是他先前梦见过的红色小狐狸。他莫名心虚。

听到冯羽生夸他画得活灵活现时,鬼使神差道:“你要是喜欢这张画,送你好了。”

冯羽生面露惊喜:“真的吗?”他取下小画,递给她:“自然。”

冯羽生如获至宝。“二爷一幅字画值千金,日后我若是穷困潦倒,当了这幅画,不愁没饭吃了。”

纪瑞清:“……”就这点出息?

他板着脸道:“我们纪家再落魄,也不会让女眷饿肚子。”

冯羽生心中暗叹,可惜她不能一直做纪家女眷。等报完仇,她就会离开。

她点点头:“我信二爷。”而后带着小画告辞离开。

纪瑞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的话,隐约猜到她的打算,心里一阵烦躁。

“以后不准动我书房里的东西。”他警告游隼。

“否则把你扔回黑风山。”游隼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嘎”一声飞起,掠向门口,追着冯羽生去了。

纪瑞清:“……”冯羽生回院后,将那幅狐狸小画放到箱子里收好,随后和六花带着大黑狗出门溜达。

内河两岸绿荫如云,柳树拖着长长的枝条,在暖风中摇曳。大黑狗左顾右盼,寻觅自己最近新认识的玩伴——一条流浪街头的卷毛狗。

那条狗很年轻,也很活泼,见着大黑狗总是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和它嬉戏玩闹。但并不愿意跟冯羽生回府。

冯羽生只能在散步时带点吃的给它。“汪汪汪!”

一阵惊恐的狗叫响起。冯羽生抬头,只见前方几个衣裘着锦的少年郎骑在马上,挥着马球杆,将那条卷毛狗围在中央,当马球击打。

大黑狗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去,将卷毛狗护在身后,冲少年郎吠叫。

“哟,居然又来了一个‘球’,还挺凶。”“老规矩,谁先打死算谁得筹。”

“小心别被它咬到马腿,马发疯又踩死人就麻烦了。”“怕什么,有卢少在,什么事摆不平?”

……几人齐齐挥杆,朝大黑狗和卷毛狗打去。刚挥到一半,手腕一阵剧痛,球杆从手中滑落。

大黑狗趁机带着卷毛狗冲出包围圈,跑到冯羽生和六花身侧,狠狠瞪着这几人。

发现自己手腕遭了石击后,几个少年郎不约而同转身,却只看见冯羽生和六花两个女子,不由错愕。

“谁扔的石头?不会是这两个娘们吧?”环视一圈,发现行人都避得远远的,只有这两个女子淡定站着,而那两条狗又紧跟着她们,这才确定下来。

“臭娘们!”骑着一匹黑马的红衣少年投来阴鸷目光。

“敢扰小爷教训孽畜?知道小爷是什么人吗!”冯羽生淡淡道:“我只看到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在乱挥球杆,不曾看见什么人。”

少年勃然大怒:“就凭你们,也敢羞辱小爷?都给我上!打死算我的!”

其他少年闻言,纷纷弯腰捡起球杆,纵马奔向冯羽生两人。围观之人目露惊恐。

仿佛下一瞬就会看到这对主仆头破血流,香消玉殒。却见那个丫鬟一头迎上去,抓住球杆,将几个少年郎一一拽下马。

这几人重重摔落地,又被乱马踩,差点没了一条命。红衣少年断了一条腿。

他吐出一口血,阴森森地盯着冯羽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是皇子皇孙,”冯羽生面无表情,“当街行凶,也要付出代价。”

说完让围观之人帮忙报了官。东城兵马司的衙差赶来,听完原委,一脸头疼地将几个少年郎绑回衙门。

一进衙门,就把几人放了。没办法,谁让这位红衣少年是自家指挥使的儿子。

“三少,”他对红衣少年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您平时打打流浪狗就算了,怎么还打到人家抄家丞相的长嫂头上?”

红衣少年心里冷笑,抄家丞相又如何?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怎么就打不得了?

先前那位礼部侍郎,不也才华横溢,深受陛下器重,结果呢?他二姐三两句话,就让他进了大牢,死在牢里。

这臭娘们断了他一条腿,他绝不轻饶!“我要她死!”

他把平时相熟的几个衙差唤了过来,密语了一番。衙差们面露惊恐。

“三少,使不得,使不得呀,纪相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他沉下脸。

“你们惹不起他,就惹得起我吗?”衙差们愁眉苦脸。

“放心,我只是让她长点教训罢了。”“……好吧。”

冯羽生将卷毛狗带回府后,发现它内伤十分严重,沉着脸给它调了药。卷毛狗一声不吭,乖乖吃药。

等它睡过去,冯羽生听了六花查来的消息,得知那红衣少年就是当初陷害姐夫大不敬的卢昭仪的三弟,脸色又沉了几分。


早上,赵四吃过朝食,到东城兵马司点了卯,便硬着头皮和几个同僚前往纪府。罗织罪名,诬执良民这种事他们没少做,但还是头一回对高门贵妇下手。

想到那位“战功赫赫”的抄家丞相,他就腿脚发软,想要掉头走人。但卢三少一句话就能让指挥使革了他的职,又捏着他诸多把柄。

他就是不从也得从。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身为东城兵马司最底层的编外衙役,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暗暗祈祷那位纪夫人识相点,给卢三少好好赔个礼道个歉,也祈祷卢三少见好就收,可千万别发疯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同僚们显然和他一个心情,到了纪府门前,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伸出右手。“锤——剪——帕!”

三个剪子一个帕。赵四输了。

他闭上眼睛,敲响门环。“纪大夫人在吗?我们是东城兵马司的衙役,卢三公子说纪大夫人偷了他的狗,烦请纪大夫人去兵马司走一趟,说明一二。”

门房听完,说了声“请稍等”就派人去内院通传。不一会,通传的丫鬟折返,笑容可掬道:“我们夫人要准备一会才能出门,几位差爷里边请,先喝杯茶吧。”

赵四心中稍宽。原本还担心这位纪大夫人拒不听传,没想到这么客气,跟平常小商小贩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位的出身,他顿时了然。穷乡僻壤出来的孤女,就是寻常百姓,百姓见了他们衙差,向来恭敬有加。

这位便是走运当了高门贵妇,骨子里也还是个小老百姓。区区草民,还不是轻松拿捏?

他昂首阔步,率着几个同僚走进纪府,随通传丫鬟去了倒座房会客厅。喝茶时,他翘着二郎腿打量会客厅布置,心想回头见着其他同僚,可以好好吹一吹了。

他可是到抄家丞相府上做过客的人!不曾想,一盏茶喝完,困意排山倒海袭来,他眼前一黑,歪倒在交椅上。

睁眼醒来,发现自己仰躺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全身上下就跟醉成烂泥一样,无力动弹。

他勉强转了转脖子,看向侧面。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六花八门的刑具,这些刑具的数量和花样,比他们在东城兵马司私设的刑房多得多。

而且还往下滴着血!简直跟无间地狱似的。

他惊了片刻,将头转到另一侧,一个长着牛头的人,抓着一把刀,往他腹部一划拉,掏了个血淋淋的腰子出来。

!!!!!!胸口堆叠的衣物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无法查看腹部,但能感受到腹部被划开的触感,以及缺了脏器的空虚。

这……这里果真是地府?刚这么想着,一个长着马面的人出现在牛头人旁边,嗤笑道:“还没交代?脏器都掏空了,他下辈子可就要投胎成螃蟹了。”

螃蟹?投胎成老鼠蟑螂都比投胎成螃蟹好啊!他最爱吃螃蟹!

“交代什么?”他竭力张嘴,“我说,我都说。”马面冷漠道:“你在人间犯下的罪行。”

赵四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恶行全部说了出来。诸如敲诈勒索商贩,伪造文书、罗织罪名拘捕良民,以缉盗为名洗劫商铺,滥用私刑,帮自家指挥使家的三少爷教训得罪他的人……以及诓纪大夫人去东城兵马司。

他每坦白一桩,牛头人就拿笔墨在旁边写下一桩。末了,将他整个手掌按在装着腰子的托盘上,沾了一手鲜血,再按到供词上。

他看着那只腰子,欲哭无泪。下辈子他不会投胎成一个没有腰子的男人吧?

那还怎么活呀!却见牛头人拿着供词走向房门,拉开门后,说道:“几位大人,证词都在这了,你们过目一下。”

他不由好奇。这牛头马面口中的大人,是阎罗王,酆都大帝呢,还是地藏菩萨,城隍爷?

下一瞬,门外走进几个人,几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这、这不是刑狱司的几位提刑官吗?!

他押过不少犯人给他们呢!只见其中一位提刑官走到他身侧,啧啧赞叹道:“纪夫人真是慧心巧思,只靠一杯曼陀罗茶和一只猪腰子,就审出了我们用酷刑都未必审得出的口供,佩服,佩服。”

赵四:“!!!”这是猪腰子?!

他忽而发现自己能动了,赶紧坐起,低头查看自己的肚子,果真完好无损。好消息:没被嘎腰子,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个完人。

坏消息:马上要被嘎了。他如丧考妣地看向摘下牛头头套,露出女子面目的纪大夫人。

人,怎么能鬼到这个份上!竟然装牛头马面骗他!

想到自己方才交代的罪行,他只能安慰自己,黄泉路上不寂寞,有指挥使父子和大把同僚陪他呢。

卢传宗正在东城兵马司心疼儿子的腿。大夫说了,这条断腿需要大半年才能康复,且好了也不一定能正常行走。

他头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就剩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掌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供祖宗一样供着,竟要变成个瘸子!

若是旁人干的,他早就把人拘来,塞进他发明的“饿鬼笼”,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可那人,偏偏是纪瑞清的长嫂。

虽说他有个备受皇帝宠爱的女儿,但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还是拎得清的。只能宽慰儿子:“等风头过去,我把那个伤你的丫鬟给捉来,任你教训。”

卢祖安淡淡应了句:“好。”心想等他出手,得等到猴年马月,他可没这耐性。

他朝门口张望了下,蹙起眉头。赵四几个怎么办事的?

都去了半天了,还没把那臭娘们诓来,真是废物!正要遣人去纪府看个究竟,门外突然走进一伙人。

卢传宗见是刑狱司的提刑官,忙迎上去:“张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来人手一扬,一张逮捕文书出现在他眼前。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卢传宗,涉嫌徇私枉法,敲诈勒索,私设刑房,草菅人命……其子卢祖安屡伤人命,作恶多端,现一同逮捕。”


[第6章 狐狸藏尾]

散朝后,纪瑞清走在出宫路上,看着浮在天边的一大朵蘑菇云,寻思着回府做道六花肉焖羊肚菌。迎面走来刑狱司张提刑官。

这人长得一副丧容鬼相,眉呈倒八字,眼露三白,额间便是不皱眉也凝着个“川”字。据说八成嫌犯见到他,不用刑讯就主动招供了。

“纪大人。”张提刑官看到他,停步打了声招呼。

纪瑞清微微颔首:“张大人。”本该打完招呼就走人的张提刑官却没抬步,而是绽开一个堪称“鬼笑”的笑脸,恭维道:

“纪大人府上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您和令兄就不必说了,令嫂竟也是天纵奇才。”纪瑞清:“???”

他就上个早朝的功夫,那只小狐狸就闹到刑狱司去了?他攥紧手中玉笏。

“不知张大人何出此言?”张提刑官将冯羽生早上带着几个衙差到刑狱司报案,并装牛头马面代为审讯之事告诉他。

“……下官掌握了上百种刑讯方法,没有一种像令嫂这般别出心裁,若非令嫂拒绝,我们刑狱司还想请她当援助呢。”纪瑞清唇角抽了抽。

那小狐狸在刑讯上确实有一套。只是她这动手速度未免太快了,他的人还在搜集卢家父子的罪证呢,她已经把人送进刑狱司了。

刑部尚书要是换她来当,大熙何愁治不了贪腐,破不了悬案!面对张提刑官的钦羡,他只能报以谦笑。

“张大人过誉了,卢指挥使父子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须得严惩才好,此事拖不得,迟则生变,本官就不耽搁了。”张提刑官心领神会:“纪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敦促陛下早下旨意。”

以免后宫那位有机会求情。两人错身而过。

纪瑞清回府焖六花肉羊肚菌。张提刑官求见皇帝,请求发落卢指挥使父子。

卢传宗本是代州贺县县尉,因卢昭仪被选入宫,深得圣心而得以一步步提拔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皇帝看到他徇私枉法、纵子行凶还没什么表情,看到卢家家财那一行数字,瞬间动容。

“此等蠹吏,噬民膏血,害民性命,当斩首示众,籍没家产,流放苦寒之地!”一纸令下,卢家父子被斩立决,卢家被抄家,家眷遭流放。

唯有身处后宫的卢昭仪安然无恙。卢昭仪收到旨意,立刻去乾宁宫下跪求情,皇帝没有见她,只让人传了句:“夜色已深,回去歇息吧。”

卢昭仪不依,直跪到半夜,跪昏过去,皇帝也没有收回成命。她折腾了几天,只好消停。

“我爹一向御下有道,那些衙役怎会好端端去刑狱司告发他?”她百般不解,偷偷往宫外传了信,找人彻查。

一查方知,自家三弟得罪过纪瑞清那位寡嫂,去刑狱司自首的那几个衙差,原本是自家三弟派去找那位寡嫂的!也不知那女人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那几个衙差反水。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咬牙切齿。

皇帝的宠爱,都是虚的,想要在宫中长盛不衰,还得靠娘家实力。她进宫这两年,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好不容易将父亲从小地方挪到京城,眼看就要有个新贵出身了。

父亲和三弟竟被斩了!卢家绝了后,谁来给她做后盾?

只有皇子了。可不知是不是她用了太多合欢香,还是遭了其他后妃的毒手,她屡屡侍寝,却不曾有孕。

这辈子指不定都怀不上。毁她父弟,断她前途,此仇不报非好女!

洗了把脸,平心静气思忖了一番后,她唤来心腹宫女。“传个消息到明秀宫那位耳里……”

明秀宫住着新进的骆昭仪,她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进宫才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只是孕吐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短短时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我实在没胃口,撤了吧。”

这天,宫女将午膳呈上来,她看都不看,就让人端走。随她进宫的奶娘阻止道:“不吃哪行,便是为了腹中胎儿,也要吃两口。”

骆昭仪瞬间飙泪:“我都快吐死了,哪管得了这块肉,这么折腾,生下来也不是好东西,还不如……”奶娘赶紧捂住她嘴巴。

“宫中不比府里,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只是前几个月折腾,后面会好的。”骆昭仪抓起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旁伺候的小宫女忙跪下收拾碎片。

将碎片都捡拾到手里后,弱弱地说了句:“娘娘,奴婢昨儿在宫门口洒扫时,听到路过的两个小内侍议论,说是纪丞相的长嫂医术了得,寿阳公主儿子的病就是她给治好的,她还帮前荣昌侯世子夫人成功减过重怀过孕。”

奶娘板起脸:“这些话你听听就得了,宫外的大夫,医术再好,能比得过御医?何况这还是个山旮旯冒出来的女大夫。”宫女立刻噤声。

骆昭仪却像看到了一线希望。“你去跟陛下请示一下,让他把纪大夫人给我召进宫来。”

她毫不犹豫地吩咐内侍。内侍领命而去。

奶娘皱眉:“娘娘,请医要慎重……”骆昭仪打断她:“嬷嬷,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都吐了这么多天了,御医开的方子也不见效,那位纪大夫人既然能治好寿阳公主儿子的病,总有些过人之处,万一她有偏方呢?”

又叹气道:“再这样吐下去,我都不想活了。”奶娘只好把话咽回肚里。

“那就姑且让她看个诊,但她开的方子,一定要让御医看过才行。”骆昭仪颔首:“自然。”

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是她未来的全部指望,当然会慎之又慎。她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却只等来宫人一句传话。

“陛下派内侍去纪府请人,那位纪大夫人说她起了风疹,怕传给娘娘,不敢进宫,请娘娘宽谅。”骆昭仪:“……”

她咬了咬牙:“找个御医去看看,她到底真病还是假病。”该不会是不想给她看诊,胡乱寻的借口吧?

宫人又去回禀皇帝。皇帝子嗣不丰,对这位怀了龙子的表妹还是相当纵容的,散朝时便指了个御医,让纪瑞清领回府。

“听说爱卿长嫂病重,朕特遣方院判与卿回府看诊,所需药物可内库支取。”纪瑞清:“???”

小狐狸病了?他怎么不知道?


[第7章 后宫诡计]

带方院判回府一看,冯羽生果真生了病。昨儿还洁净光滑的小脸,如今遍布红色丘疹,令人触目惊心。

“我昨天出门遛狗回来就不断打喷嚏,流鼻涕,脸上越来越痒,今早起来照镜子,就成这样了。”冯羽生带着浓重鼻音道。“许是对花粉不耐受,但以前不曾经历过,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何种花粉。”

眼下春花烂漫,漫空都是花粉,许多人因此鼻塞、哮喘、流眼泪、长疹子,方院判见怪不怪。给冯羽生诊过脉后,开了个方子给她,叮嘱道:“夫人今日最好别出门,门窗也别敞开,尽量挂上细密帘子。”

冯羽生点点头:“我晓得。谢谢方大人。”方院判随即回宫禀报。

纪瑞清兀自盯着冯羽生道:“你这脸真是花粉害的?”花都开那么多天了,她才发病,反应是不是慢了点?

冯羽生坦然道:“不是。”纪瑞清:“……”

他就知道!“陛下突然遣内侍来府里,让我给骆昭仪看诊,我觉得不太寻常,就吃药弄了点疹子出来,先拖一拖,看看怎么回事。”

冯羽生解释道。纪瑞清拧眉:“骆昭仪前不久怀了龙胎,据说害喜严重,难以下咽,御医束手无策,找到你头上也不出奇,但也难保有人从中作祟。”

“你谨慎些是应该的,但以后还是别折腾自己了,直接推拒便是,陛下看在我的份上,不会为难你的。”冯羽生从善如流:“以后按二爷说的做。”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不介意进宫看诊,只是不想按对方的节奏走。”纪瑞清:“???”

他扶了扶额。“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暗卫进不了宫,你要有个万一,我也来不及救援。”

冯羽生嗔笑:“瞧二爷说的,我是去后宫看诊,又不是去后宫刺杀,至于提心吊胆吗?”纪瑞清:“呵。”

你最好不是!“你非要进宫的话,记得带上紫苏鸢尾。”他提醒道,“别只带着你那胖丫鬟就去了。”

紫苏和鸢尾是冯羽生初次去东宫时,纪瑞清给她的人,冯羽生让她们管着破浪轩的服饰箱柜,平日鲜少带她们外出。她笑着应下:“好。”

几天后,她脸上的疹子消退,便给宫里递了帖子,求见太后。——骆昭仪本人及其宫殿不知是否被人做了手脚,安全起见,她并不打算见骆昭仪。

太后不知这位骠骑将军遗孀为何要见自己,但念在她是纪瑞清长嫂的份上,让人送了进宫腰牌到纪府。冯羽生在慈宁宫顺利见到了她。

“太后娘娘,臣妇是为骆昭仪欲寻臣妇看诊一事而来。”她开门见山道。“前几天,陛下遣人来寻臣妇,要臣妇给骆昭仪看诊,臣妇刚好起了风疹,便没进宫,陛下又派了御医给臣妇看病。”

“臣妇感激涕零,是以病一好便想进宫拜谢骆昭仪和陛下。”“但考虑到陛下国事繁忙,骆昭仪身子不便,臣妇不好拜见他们,便来求见您,您是陛下和骆昭仪的长辈,想必谢您也是一样的。”

太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笑道。“你的谢意哀家收到了,会帮你转达给陛下和骆昭仪,放心吧。”

冯羽生感激道:“谢谢太后娘娘。”随即面露犹豫,似乎还有话要说。

太后道:“有话就说吧,不必跟哀家客气。”冯羽生眉头舒展开来。“蒙太后娘娘体贴,臣妇便直说了,臣妇不过跟着江湖郎中学了点粗浅方技,识得几味草药,实非正经医道,不知骆昭仪缘何寻臣妇看诊。”

“骆昭仪身怀龙裔,便是给臣妇天大的胆子,臣妇也断不敢给她诊治。”太后也曾做过妃子,对后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借刀杀人那一套,再熟悉不过。

一听冯羽生这话,便知她意有所指。“骆昭仪害喜多日,估计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到你头上。”

太后微微一笑。“你既不敢诊治,那便罢了,哀家会知会她的。”

冯羽生躬身道谢:“谢太后娘娘体谅。”她告辞后,太后唤了骆昭仪过来,将冯羽生来道谢及拒诊一事告诉她。

骆昭仪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她不肯给我看诊,她这病说不定是自个弄出来的。”

太后淡淡道:“不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你正在孕中,当小心谨慎,岂能轻易听信人言,传她入宫诊治。”“你可曾想过,有人想借她之手害你落胎,来个一箭双雕?”

骆昭仪一怔。太后叹了口气。“宫里是容不下天真的,你要还跟在家里一样,迟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骆昭仪怀着沉重心情回去明秀宫。将太后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一番后,她召来那天跟她提起冯羽生的小宫女。

“那天路过宫门口,谈论纪大夫人那两个小内侍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回想了一下,咬唇道:“回娘娘,奴婢不晓得他们是哪个宫的,也不太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骆昭仪:“……”要不是这宫女是她带进宫里的,她都要怀疑她是内应。

“要是让你再次见到他们,或者听到他们的声音,能认得出吗?”小宫女点头:“认得。”

骆昭仪便吩咐自己的大宫女:“你准备一批石榴绣帕,带着她送去各宫,务必让各宫内侍都开开口,让她听听嗓音,御膳房、药库这些地方也去转转。”大宫女点头:“好的,娘娘。”

翌日,小宫女随大宫女在后宫转了一圈,回禀道:“娘娘,找到那两个内侍了,是御膳房的。”骆昭仪便暗中命人盯着这两个小内侍,没多久就发现卢昭仪身边的一个宫女和他们有来往。

“竟是这个占着鸡窝不下蛋的妖妇。”她咬牙切齿。

进宫三个月,陛下只来了她这十次,有五次才刚坐下,就被卢昭仪的内侍叫走了。她只伺候了陛下几次就怀上龙种,那妖妇入宫两年,整日缠着陛下,也没有喜讯。

定是嫉妒她,才使出这等诡计,想要害她落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冷笑了一声,“人若犯我,我双倍奉还。”


[第8章 桃花巷旧]

卢昭仪一直让人暗中关注后宫外人进出动静,比骆昭仪更早知道冯羽生入宫一事。宫人禀报时,她正在插花。

得知冯羽生只去慈宁宫见了太后,不曾去明秀宫给骆昭仪看诊,她“啪”一声折断手中花枝,扔到地上。“果真有几分脑子。”

她抬脚碾碎花朵,恨恨道。“难怪纪长风死了才冒出来,也能让纪家认下她。”

这女人见都不见姓骆的,她的后招全无用武之地,这几日的筹谋付诸东流。再想把人弄进宫,就难了。

她生了几天闷气,去了御花园散心。御花园东边的假山上有一座凉亭,能将整个花园的景致一收眼底,她素爱坐在凉亭里喝茶。

这次见凉亭无人,便也去了。不曾想,宫人刚烧开水,姓骆的就带着两个宫女上了凉亭。

她微微蹙眉。自从诊出有孕后,姓骆的天天害喜,从不出宫门,怎么今儿有心情游园?

“没想到卢姐姐也在这。”姓骆的见着她,一反常态,语气亲热地和她打招呼,还径直走到她所在的美人靠坐下。

她登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坐那么近做什么?又不是没有空位。”

姓骆的一脸受伤。“我喜欢卢姐姐,想挨着卢姐姐坐不行吗?”

卢昭仪一个字都不信。她从这人那里抢了那么多次皇帝,这人能喜欢她才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冷冷道:“我还有事,先回宫了,你慢慢玩儿。”说完就往凉亭外走。

身后却响起脚步声。“卢姐姐别急着走呀,妹妹我还有事情要请教呢。”

她心里一慌,走得更快了。从凉亭下来,要在假山洞里走五六米才能出去。

这假山洞四面八方皆通,洞壁西侧的洞口外是湖水,她经过这个洞口时,冷不防被姓骆的追上,拽着胳膊倒向湖水。“砰!——”

两人齐齐落水。卢昭仪尚未反应过来,腰身就重重挨了一脚,朝湖底坠去。

她眼疾手快,抓住刚踹了自己的那只脚的脚腕,无论对方如何用另一条腿蹬她都紧抓不放,这才幸免于难。两人一同被宫人捞上岸时,她用杀人的目光看着姓骆的。

这人简直比她还狠!为了弄死她,怀着龙胎竟还以身涉险。

她完全不会水,方才但凡反应慢一步,如今都在湖底躺尸了。罪魁祸首却“嘤嘤嘤”哭了起来。

“卢昭仪,枉我待你跟亲姐姐似的,有了烦恼第一个找你倾诉,你不愿搭理我就算了,怎么能推我下水?若害了皇嗣,你怎么对得起陛下……”她气得差点吐血。

偏偏方才她急着下凉亭,宫人忙着收拾茶具炉子来不及跟上,假山洞里又没旁人,没人看到是姓骆的拽她下水。反而是她紧抓着姓骆的腿脚不放那一幕落在了救援的宫人眼里。

让她简直百口莫辩。闹到皇后跟前后,皇后果然认定是她的错,命她给姓骆的赔礼道歉不说,还将她从昭仪降成了美人。

因昭仪以上的妃嫔才能做一宫之主,她这位份一降,连原来的宫殿都住不得。被皇后安排去了丽妃宫里。

丽妃和她一样,都是眉眼酷似贵妃,只是丽妃大一轮,早已被皇帝厌弃。她往日没少仗着自己受宠,在丽妃面前嘚瑟。

如今住到丽妃屋檐下,岂能有好日子过?果然,丽妃将熙春宫里最阴冷的房间分配给了她。

“卢美人年轻,想必不耐热,这屋子虽然冬天冷了点,夏天可是凉快得很,连冰鉴都用不上。”指派宫殿时,丽妃如是说。

她谢过丽妃,带着自己仅剩的四个宫人住了进去。来日方长,只要她还顶着这张肖似贵妃的脸,就一定能将失去的夺回来!

只不过……她在宫里受苦,可见不得仇人在宫外逍遥。在熙春宫安定下来后,她让人私下传了一封密信到宫外。

宫外,冯羽生收到一封退信。这信是她托信使捎给师父的,师父上一次来信说她到了西州,西州就在京城西侧,三天马程就能到。

信使按她给的地址送了信过去,却没找着人。师父行踪不定,来不及告诉她就去了别的地方也很正常。

但她隐隐有些担心。毕竟自从四年前遭了一场横祸脊柱骨折后,师父就一直在疗养。

她当初之所以没在视力恢复后第一时间返京,便是为了照顾师父,本想等师父彻底痊愈,带她一起回京,姐姐一家却又出了事。她要复仇,师父没阻拦,只让她爱惜性命,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师父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好好保重。”离别时,师父如此说道。

她何尝不是只有师父一个亲人。若师父有个万一……

将信件收起后,她带着沉甸甸的心情出门遛狗。春花烂漫,满地缤纷。

看着这些落英,她难免想起姐姐和姐夫。他们两人初次见面,便是在这样一个春末。

当时她随姐姐去绣坊交付绣品,在绣坊门口遇见一位头发斑白的妇人。妇人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像是也来交付绣品的。

只是还没迈进门槛,人就一头栽下去。姐姐上前将人扶住。

见她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赶紧在街边买了块饴糖,问绣坊掌柜要了一碗热水,将饴糖泡成糖水后,灌给她喝。妇人喝过饴糖水,悠悠醒转,立刻找起自己的包袱。

姐姐将她的包袱递给她。妇人万般感激,交付绣品后,把银子都塞到姐姐手里。

“多谢姑娘搭救,这钱你先拿着,给妹妹买糖吃,大恩我来日再报。”妇人一身粗布衣裳,虽不曾打补丁,却也洗得花白,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姐姐自然不肯收她的钱。

“举手之劳罢了,您不必客气。”两人僵持了一会,妇人拗不过她,把钱收了回去,因见姐姐只会大众绣法,便提出教姐姐自己家传的绣法。

姐姐求之不得,当场认了师父。妇人说自己姓温,住在绣坊斜对面的巷子里,门口有棵山桃花那户人家。

姐姐和她送温氏回家,就在那条的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在灼灼盛开,落英缤纷的山桃树下,看到了清隽如玉的姐夫。


[第9章 顺藤摸瓜]

两人一见钟情。彼时姐夫虽还未中举,已是远近闻名的才俊,许多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他,其中不乏大户人家。

他把所有媒人拒之门外,道自己已有心仪对象。街坊邻舍好奇不已,都想知道是谁家千金把他的心拴住了。

等来江家吃席,方知是慈幼院一个孤女。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一地。

许多人替他惋惜。“一个好岳丈能让你少奋斗三十年,你娶个孤女做什么?简直糟蹋你这一身容貌才情。”

姐夫的回复总是让他们哑口无言。“你们怎知,我不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那些人见他执迷不悟,渐渐不和他来往。姐夫浑不在意。

没了没完没了的雅集闲谈,他反而更能专注自己的学业,一举考上举人进士,将昔日同窗甩在身后。当了官有人给他塞小妾,也都被他拒了。

他不攀附权贵,不阿谀奉承,全凭实干才能,在官场一步步晋升,无数寒门子弟将他视为榜样。只有姐姐和得了姐姐转述的她知道,他为此熬了多少日夜,费了多少心血。

“你姐夫最近又多了好多白发,我都不敢数了。”姐姐在最后一次来信里如此写道。“真怕他累出大病。”

姐夫最终没有累出大病。他用尽半生力气,站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位,也没能为惨死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宫妃一句诬蔑,就断送他的一生。如此荒谬。

又如此残酷。“皇权社会是这样的,君王生杀予夺,百姓贱如蝼蚁,便是达官贵人,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会丧命。”

师父曾如此对她说过。身为这个皇朝最底层的蝼蚁,她早就看透这一切。

但仍然觉得,那么专情,那么努力,那么清廉正直的姐夫,不该顶着玷辱宫妃这样的污名,屈辱死去。构陷他、贬斥他、谋害他的人,都该为此付出代价。

骆昭仪没能送走卢美人,自有她来送。“夫人,有人在盯着您看。”

六花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沉思。“在那。”

冯羽生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玄色绣金圆领袍,腰悬佩剑,身形高大,剑眉朗目的青年男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怔怔地看着她。见她看来,忙转过头去,一副怯情模样。

她拧起眉头。“这人我没见过。”

男子调转马头,疾驰离开。那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心慌意乱。

冯羽生遛狗遇到过不少搭讪之人,像这般“纯情”的,还是头一回见。“十有八九是装的。”

她对六花道。“明日他要是还来,你跟去查一查,看是什么人。”

六花点头。翌日两人出门,却不曾碰见那人。

冯羽生把这事丢到一边。回府时,门房却呈了个雕工极其精美的檀木盒子给她。

“珍宝阁的伙计刚刚送来的,说是他们新出的饰品,送给夫人试戴。”珍宝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银铺,冯羽生听过它的名号,却不曾听说它还会送新品给人试用。

立即想起昨天碰见的男子。该不会是那人借着珍宝阁的名头送来的吧。

六花却将盒子拿过去。端详片刻,道:“这个好像是千丝盒。”

冯羽生眸光一凝。千丝盒是一种极其歹毒的机关匣,内置一百零八根淬了毒液的铜丝,一开盒就会弹出来,刺到脸上。

专为毁容而设计。那个男人装模作样,故弄玄虚,是为了毁她容貌?

她将盒子带回府里,做好防范才让六花打开,盒盖松开刹那,果然弹出无数铜丝。每一根铜丝尖端都泛着幽幽蓝光。

果真是千丝盒。将铜丝捡回盒子里后,她对六花道:“明日下午,我们去珍宝阁讨一下债。”

六花诧异:“应该不是珍宝阁送来的吧?”冯羽生轻笑:“不是,但送它的人应该会去看我毁容的样子。”

不亲自看一看,怎么确定目的是否达成呢。六花点头:“有道理。”

下午是珍宝阁人气最旺的时候,掌柜迎来送往,笑得脸都快僵了。见停到铺外的驴车上下来一个戴帷帽的女子,忙给柜伙使了个眼色。

柜伙迎出去,恭敬道:“夫人里边请,我们新款银饰刚上柜,可到二楼挑选。”却听女子问道:“你们掌柜呢?”

柜伙瞥了眼正在招待一位伯府千金的掌柜,歉笑道:“请问您找掌柜所为何事?店里一应事务,小人皆可效劳。”

女子抬手,递过来一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给本夫人送毁容机关匣这种事,你也能经手?”

柜伙:“……”“掌柜!”

他登时转身跑向掌柜。掌柜瞪了他一眼。

没看到他正忙吗?鬼喊什么!

柜伙附耳小声道:“门口这位夫人说我们送了毁容机关匣给她。”掌柜:“???”

跟正在接待的伯府说了声抱歉,将她转交给柜伙后,他朝门外女子走去。“夫人可是有误会?”

他询问道。“我们银楼不曾送出过这个样式的盒子。”

“可我们纪府的门房说是珍宝阁的伙计送来的,那伙计说是珍宝阁新出的饰品,送我试戴,我一打开就被铜丝扎成刺猬,如今脸都毁了,你们居然不认账?”纪府?

是他想的那个纪府吗?掌柜额头青筋直跳。

他就是活腻了,想拉着东家一起下地府,也不会给纪府送毁容神器呀!“纪大夫人,这肯定不是我们送的。”

他竭力保持平静。“我们少东家和纪大人是好友,讨好您都来不及,怎会毁您容貌?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们一起报官,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好不好?”

女子狐疑道:“真不是你们送的?”“千真万确!”

“好吧,那就报官。”掌柜立刻照做。

东城兵马司新上任的指挥使亲自赶了过来。“夫人请宽怀,我们会竭力追缉贼踪,一旦捕获正犯,定当押赴刑狱司,还您一个公道。”

冯羽生道好。随即回了驴车,坐车离开。

驴车转过两个街角后,一道微胖身影落在车头。“夫人,找到那人了。”


[第10章 伯府惊魂]

来验收冯羽生毁容成果的,是坐在珍宝阁对面茶馆二楼雅间的广善伯府赖二小姐。“见您来珍宝阁闹事,她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

方才负责暗中揪人的六花道。冯羽生对这人毫无印象。

当即吩咐六花查探她对自己下毒手的原因。六花盯了两天,又另外打听了一些消息,找出了缘由。

却原来,这位赖二小姐痴迷御前侍卫陆云晋,早在陆云晋考上武进士时就让父母找人上门说亲。陆云晋以祖母新丧,需要守孝,不宜谈婚论嫁为由,拒了这门亲事。

赖二小姐不甘心,硬是等了下去。她指派了人手,在陆府和皇宫门口蹲点,只要看到陆云晋去往他处,就报给她,以便她尾随其后,跟踪陆云晋。

若碰见哪个女子试图接近陆云晋,要不了多久,那个女子就会因为意外而破相。说到这里,六花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您知道陆云晋是哪个吗?”冯羽生好笑道:“除了那天在路边盯着我看的男人还能是谁?”

“没错!”六花点头。

“陆云晋看您时,赖二小姐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马车看他,以为他对您有意,气得差点发疯,当天就花重金买了千丝盒,第二天就让人送来纪府。”冯羽生沉吟片刻,问道:“陆云晋是哪里人?”

“京城人。但他祖母是卫州贺县人。”

冯羽生微微一笑。巧了不是。

卢美人也是卫州贺县人。说陆云晋不是故意祸水东引她都不信。

不过为免冤枉好人,她还是乔装打扮,去了一趟大牢。卢家人虽被判了流放,但还没被押解上路,如今就关在刑狱司大牢里。

流放犯无人在意,她借口送馒头,塞了几钱银子给狱卒,狱卒验过馒头,就给她和六花放行了。她径直走到关押奴仆的牢房,问道:“谁是管家?”

窝在墙角的邋遢中年男子坐起应道:“我是。”冯羽生掀开手中提篮的盖布,道:“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馒头就归你。”

中年男子立刻上前。冯羽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到一刻钟,冯羽生就清楚卢家和陆家的关系了。卢家祖籍不在贺县,是因卢美人父亲卢传宗到贺县任职才举家搬迁过去。

陆家祖籍京城,但陆云晋祖母丁氏是贺县人,丁氏病重时,曾听道婆所说,回故土疗养。彼时正是陆云晋送丁氏回贺县。

在贺县陪侍丁氏时,陆云晋对卢美人一见倾心,频频拜访卢家,后来还遣了媒人上门。只是卢传宗因卢美人貌美,早就打定主意送她入宫,好来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借口陆云晋尚无功名,不曾应下这门亲事。

陆云晋深受刺激,发奋图强,考上武进士,当选了御前侍卫。想要向卢家再次提亲,卢美人却被选入宫中。

据卢家管家交代,自陆云晋知道卢美人进宫后,就不曾和卢家人来往。冯羽生觉得不尽然。

陆云晋眼下正帮卢美人对付仇人呢,这交情可不浅。两人私底下定有往来。

卢美人找陆云晋这个爱慕者做帮手,陆云晋又利用自己的爱慕者出手,真是心心相印。从刑狱司大牢出来,她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当初姐夫遭卢美人构陷,皇帝信卢美人而不信姐夫,除了昏庸之外,是不是还有陆云晋从旁作证的缘故?毕竟他是御前侍卫,若是当时刚好轮值,极有可能也在现场。

想知道答案,还得查一查事发当天的轮值记录才行。这轮值记录在宫里,六花无法查探。

她想了想,回府找了纪瑞清。纪瑞清正在书房喝茶,听完她的请求,口里的茶水差点喷了一地。

“御前侍卫的轮值记录?!你可真敢想!”这东西是她能查的吗?

她查这个做什么?想屠龙吗!

冯羽生补充道:“只是看去年七月的轮值记录,不是眼下的。”她只想要初九那天的记录,但那天发生的事情太打眼了,只查那天容易让人警惕,因而扩大了查阅范围。

纪瑞清却隐约记得,江侍郎一家,是在七月出的事。冯羽生想查看御前侍卫轮值记录,定是为了调查江侍郎大不敬一案。

看着眼前人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查到。”

冯羽生眉开眼笑:“谢谢二爷!”翌日上朝,进宫之时,纪瑞清找到上官牧,对他道:“你去年七月上朝时丢了一枚玉佩。”

上官牧:“???”“我没丢过玉佩啊。”

纪瑞清肯定道:“你丢过,而且你等会会在一个御前侍卫身上看到一枚极其相似的玉佩。”

上官牧:“???”“为了确认那枚玉佩是不是你遗失的,你会去找御前侍卫统领,要求查看去年七月的轮值记录,看看自己丢玉佩那天,那个侍卫是不是当值。”

上官牧:“……”他总算明白了。

“你想要去年七月的轮值记录?”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自己不去查,要我查?”纪瑞清:“去年七月我还在当地方官。”

上官牧:“……”正要吐槽谁看完记得住一整个月的轮值记录,就听纪瑞清补充道:“只要记下初九那天的记录即可。”

七月初九?那天宫里发生什么事来着?

想起来了,好像礼部有个侍郎因为大不敬被陛下打下天牢,死在牢里了。这家伙无端端查这个做什么?

纪瑞清显然并不打算告诉他,说完就阔步向前,把他撇在身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编起玉佩的样式,以便下朝找御前侍卫统领胡扯。

纪府里,冯羽生给溜来找她的游隼喂了两只小鼠,笑道:“等会帮我个忙好不好?”游隼“嘎”了一声,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我当你答应了。”冯羽生将它抱到怀里,带着它上了驴车。

六花驾着车往城门外走。小半天后,广善伯府,赖二小姐在庭院里喝茶赏花,满心期待地等着陆云晋下值时辰到来,好去宫门口看他。

一团黑影忽然从天而降,砸到她身侧。她倒抽了口凉气。

刚要庆幸,密集恐怖的“嗡嗡嗡”声响起。无数马蜂扑面而来。

“啊!——”


[第11章 寿宴暗涌]

游隼扔完马蜂窝后,飞回纪府,落在冯羽生伸出的右臂上。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真棒!”冯羽生给它顺了顺毛。

陪游隼玩了一会后,估摸着纪瑞清该下朝回府了,她提着去郊外找马蜂窝时顺便采的野菜,去二门外候着。纪瑞清回府一眼看到她,心中暗哂:这人有求于人时,真是勤快得不得了。

“二爷回来啦?”冯羽生扬起笑脸,迎了上来。

纪瑞清微微颔首。

“我方才去郊外采了点野菜,”冯羽生道,“二爷看是做汤好还是清炒好?”

纪瑞清:“……”支使他查轮值记录不说,还要支使他下厨?

她还真是不见外。把手中捏着的名单递给她后,他肃着脸道:“一个月的记录太长了,只记了七月初九那天的。”

冯羽生笑容一顿。虽然猜到这人可能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如此直白还是出乎意料。

“没事,今天记一天,明天记一天,总能把整月记录抄回来的。”她宽慰道。

纪瑞清:“……”“以后没空帮你查看。”

冯羽生一脸惋惜:“好吧,辛苦二爷了。我还钓了两条鱼,等会给二爷炖个鱼头豆腐汤,补补元气。”

纪瑞清:“……”补元气?是补脑子吧。

瞧不起谁呢。他可是过目不忘。

该喝汤的是上官牧那厮。上官牧:??过河拆桥,人干事?

然而最后纪瑞清还是喝了鱼头豆腐汤——他亲手做的,当然要喝!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一番辛劳。

轮值名单很详细,连每个人的轮值时辰都有,果不其然,陆云晋名列其中。冯羽生把和陆云晋同一时辰值班的侍卫名单圈了出来,而后一个个调查了一番,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叫做何瀚海的侍卫身上。

何瀚海是侯府庶子,没有爵位可继承,进宫当了侍卫。平生最大嗜好就是喝酒。

绰号“千杯不醉”。据六花查探得知,他这酒量是为了应对自己醉后问什么说什么特地练出来的。

用师父教的蒸馏方法提纯了一坛酒后,她和六花乔装打扮,去了白鹤楼。熙国没有宵禁,许多酒楼三更天才打烊。

何瀚海凌晨下值后,一般会到白鹤楼吃点宵夜喝点酒,再回府歇息。半夜还在白鹤楼喝酒的,多是纨绔子弟。

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何瀚海常和他们猜拳行令,一起喝个痛快。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他才会离开。

这天亦然。见雅间里的人都醉倒了,他拿起佩刀,便要离席。

恰在这时,一个微胖的八字胡男子带着随从敲开雅间门,问道:“请问您是何公子吗?”何瀚海颔首。

八字胡立刻作揖行礼。“在下乃南地行商张富贵,久闻何公子大名,特携酒拜会。”

何瀚海遇见过不少向他推销酒水的商人,对此并不意外,只道:“你来得不巧,我刚喝完,要回府了。”

八字胡道:“何公子可否稍候片刻?在下这酒,烈度前所未有,便是猛虎,喝上一碗,也要醉倒,何公子应该不曾尝过。”

还有他没尝过的酒?何瀚海顿时来了兴致。

“给我看看。”八字胡身后的随从上前,将一个酒坛放到桌上,刚拆封,浓烈的酒香便逸散开来。

何瀚海只闻了一口便赞道:“好酒!”这么浓的酒香他还是第一次闻到。

取了银针验过酒后,他端起酒盅,倒入喉中。只这一口,就把他呛得不轻。

“这酒,果真够烈!”方才喝了两坛都没把他喝红脸,这酒只一口就让他脸上发烫。

八字胡笑道:“纵使何公子千杯不醉,怕也喝不了几杯我这酒。”何瀚海被这话激起胜负心,朗笑道:“若你这酒能把我醉倒,我保证让它扬名全京城。”

说罢,招呼八字胡坐下,又让堂倌添了下酒菜,两人你一杯我一口地喝起来。喝了大概十来杯,何瀚海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童年糗事。

八字胡随从·冯羽生将雅间门关上,又给在场纨绔封了睡穴,以防他们中途醒来,而后问起何瀚海。

“去年七月,卢昭仪控诉江侍郎轻薄她,是你给她作证的?”何瀚海茫然了片刻,摇头晃脑。

“去年七月……江侍郎?不是,守在偏殿门口的是陆云晋,他说他看见了。”

果真有陆云晋的份。详细问过当时的情景后,冯羽生给他施了几针,让他睡了过去。

酒里还加了一点药,明日醒来,他会忘记醉后发生的事。给掌柜留了话后,她和六花走出白鹤楼。

这两日倒春寒,气温降了不少。寒意让人头脑清醒。

她边走边思索,不多时,脑海有了成形的计划。翌日,用过早膳后,她去给戚氏请安。

“娘,今儿十五,您是不是也要去寺里礼佛?”戚氏点头。

“还是白云寺?”“自然。”戚氏疑惑看她,“不然还能是哪个寺?”

“听说清水寺也很不错。”冯羽生笑道,“我还不曾去过清水寺,不如这次我们去那里?”

戚氏莞尔:“你们年轻人,真是情如露电,连礼佛都喜新厌旧。罢了,我许久不曾去清水寺,今儿便和你去一趟。”

“娘真好!”冯羽生由衷赞叹。

去清水寺踩过点后,她立刻着手布局——下个月初就是太后寿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陆云晋同样在倒数日子。

他已许久不曾见过芙儿,只盼太后寿宴能见她一面。芙儿拜托他的事,他已完成,那位纪大夫人容貌已毁,最近躲在府里,听说日日哀嚎,痛不欲生。

芙儿若听到这消息,应能宽一宽心。但想到心爱之人被降位份后迁去了别的宫妃屋檐下,他又有几分担忧。

陛下喜新厌旧,后宫新人不断,若芙儿不能复宠,日子堪忧。可他一时也想不到帮她的办法。

拧着眉头回到府里后,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来找他:“大少爷,夫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他转身去了母亲院里。

母亲抚着腰腹,喜气洋洋道:“云晋,你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

陆云晋:“?!”


[第12章 宫宴风波]

陆云晋一阵错愕。母亲生他时伤了底子,大夫说将来恐难再育,果然此后母亲一无所出。

如今年过四旬,竟然有了喜讯?“娘,大夫是不是诊错脉了?”

他迟疑道。陆夫人瞪了他一眼。

“全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诊的,还能有错?”他尴尬一笑:“这不是怕您空欢喜一场……”

陆夫人哼了一声,道:“我这一胎可不是撞大运得来的,是吃了神仙妙药才怀上的。”

“神仙妙药?”陆云晋越发错愕。

陆夫人便将她上月中旬去清水寺,遇到奇人的事和他说了。“我从清水寺烧完香出来,刚要上车,见几个妇人围着个身形微胖的尼姑,小声说着什么。”

“那尼姑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她们一个个感激涕零。”“我心里好奇,站边上看了会,那些妇人走后,尼姑朝我走来,问我是不是也来求药。”

“我说不是。”“尼姑朗笑,说我这面相一看就是胞宫受损、子息艰难,还当我也是跟那些妇人一样,是找她要易孕丹的。”

“我活了大半辈子,竟不知世上有易孕丹这种东西,见她说得这么准,就问她要了一颗。”陆云晋听到这里,蹙起眉头:“这种来历不明的药,您怎能……”

“我当然是找大夫验过,确定没毒才吃的。”陆夫人没好气道。

“你娘又不是三岁小儿,会这么容易上当吗?”陆云晋闭上了嘴巴。

陆夫人继续道:“大夫说这药含鹿茸、当归、熟地黄等药材,对调经助孕确有帮助,我以往也吃过这类药,只是不起作用,这次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吃了。”

“没想到只吃了一颗药,就怀上了。”“难怪那么多妇人追着那尼姑要药。要是我能早个十几年碰上那尼姑就好了,不过那尼姑看着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早个十几年人家还在娘胎呢。”

听起来果真是神仙妙药。陆云晋心中一动。

芙儿进宫两年,不曾有过身孕,恐怕也是子息艰难,若有这易孕丹……“娘,这丹药您还有吗?”

“还有一颗。”陆夫人知道,“那尼姑说最少间隔一个月才能吃一次,我还以为要吃两颗才能怀上呢,没想到一颗就够了。”

陆云晋笑了笑:“娘,另外那颗给我可好?我们统领子嗣也不丰。”

陆夫人只当他想拿这药去做人情,好往上晋一级,毫不迟疑就应下了。让人将药取给他后,又交待了服药注意事项。

陆云晋认真听了,谢道:“多谢娘了,娘您好好歇息。”易孕丹事关重大,他不放心托人转交,便给宫里递了消息,约卢美人在太后寿宴找个机会独处。

而后一心期待宫宴到来。广善伯府,赖月蓉的心情和他截然相反。

自被马蜂蛰得面目全非后,她每天都痛不欲生。那些马蜂将她全身上下,蛰得跟癞蛤蟆似的,全是凹凸不平的脓包。

这些脓包不仅又痒又痛,还红肿溃烂,让她夜不能眠,日不能睡,崩溃得像个疯子一样。她苦苦忍耐,熬了半个月,这些脓包才消了肿。

然而留下的疤痕,怎么都去不掉。气得她把镜子都砸了。

脸都毁了,宫宴自然不能去,想到别家贵女都将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陆云晋面前,她就恨不得给所有高门大户的内院都扔一个马蜂窝。

“可恶!”她站在庭院里,阴沉沉地看着万里晴空,怎么都想不明白,天上为何掉马蜂窝。

正在打扫落花的粗使媳妇偷偷看了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她怒不可遏。

“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粗使媳妇慌忙躬身:“奴婢不敢。奴婢是听到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消息?”“奴婢那口子,素日爱去小酒馆喝两杯,昨晚在酒馆喝酒时,遇见一个醉汉,那醉汉说他犹擅掷物,能将东西扔到十几二十米高的空中。”

粗使媳妇回道。“其他人不信,那醉汉便说他前些天刚帮自家少爷扔了个马蜂窝到我们伯府——”

“什么?!”赖月蓉打断她的话。

“我院里掉下来的马蜂窝是他扔的?”粗使媳妇点头:“那人是这么说的,我家那口子当时脸色就变了,问他们少爷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那人说他们少爷早有心仪之人,却整日遭小姐跟踪偷窥,他那心仪之人知道了,醋得不行,他们少爷就让他扔马蜂窝了。”竟是陆云晋让人扔的?!

赖月蓉一万个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陆郎才不是这种人!他向来怜贫扶弱,怎会用这般恶毒手段对付我?”她之所以对陆云晋死心塌地,缘于一次郊外踏青,陆云晋路见不平,替她教训了几个欲调戏她的地痞流氓。

昔日保护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变成加害人。“定是那人故意诬蔑陆郎!”

粗使媳妇点点头:“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么想的,故意问那人,他们少爷的心仪之人是谁。”

“那人避着其他人,悄悄告诉他,说是一个宫妃,那宫妃和他们少爷外祖家是一个地方的,在他们少爷送祖母回乡疗养时,认识了他们少爷。两人心心相印,若非被陛下拆散,如今早就成亲了。”

宫妃?!赖月蓉冷笑。

“真是什么话都扯得出,这人在哪?敢当着那么多人造陆郎的谣,我非撕烂他嘴巴不可!”粗使媳妇说:“那人胡扯了一堆,就走了。我家那口子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赖月蓉气得不行。把粗使媳妇刚刚归拢的花瓣踢得到处都是。

发作完后,她忽然想起一事。前不久卢昭仪的娘家犯了事,被抄家流放,卢昭仪又被降了位份,成了卢美人。

卢家人隐约听说是卫州人,却不知具体哪个县,陆郎外祖母是卫州贺县人,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吧?她心里一阵慌乱。

立刻遣人去刑狱司打听卢家人被押解上路没有,得知第二天就是押解日期,她赶紧使了银子,进牢里打听。陆郎和卢美人,果真是认识的!

还上门提过亲!所以,果真是陆郎因卢美人不满,让人扔马蜂窝毁了她的容貌?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宫宴,她就是戴着面纱,一口饭不吃,也非参加不可!


[第13章 捉奸在床]

太后寿宴当天,赖月蓉用面纱将自己围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坐上了进宫的马车。进宫途中,便是有人投来好奇眼神,她也完全不理会。

只在走到举办寿宴的太和殿时,险些破防。殿前竟然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样,戴着厚重头纱、只露出眼睛的女子。

母亲和那女子身旁的妇人打招呼她才知,这人就是收了她千丝盒的纪大夫人。顿时浑身不得劲。

这人都毁了容了,还不安安分分在家守寡,跑来宫宴做什么?难道还想勾引陆郎?

当陆郎是收夜香的,什么脏的臭的都要?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她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搜寻起陆云晋的身影。陆云晋值守在殿门右侧,织金鱼袍,玉带束腰,佩刀在握,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沉醉的威仪。

如此朗朗君子,如何会与宫妃藕断丝连?如何会对她下毒手?

定是谣言。她痴痴地看了好一会,方在母亲催促下走进殿堂。

宴席一人一几,皆席地而坐,赖月蓉对珍馐美食和戏曲百戏没有任何兴趣,一心关注宫妃席位的动静。除了皇后和少数妃子,其他宫妃的长相都差不多,她分不出哪个是卢美人。

宴席即将过半时,有个穿杏红缂丝衫,配月白纱裙的年轻妃子打翻酱碟,带着宫女离席更衣。她迟疑片刻,也跟着离席。

她内心深处是相信陆郎的。只是心中存疑,总要消除这些疑虑才行,不然整天胡思乱想,备受折磨。

不曾想,刚走到殿门口,就被人拦住。是从她身后追上来的纪大夫人。

这人像是从茫茫人海里发现同好似的,兴高采烈道:“原以为宴席只有我一个戴面纱的,心里很是不安,没想到你也戴了,这下可找到伴儿了。”

她:“……”谁想跟你作伴!

要不是她也毁了容,早就把这人的面纱给扯下来,让她“大放光彩”了。眼看那宫妃和宫女即将消失在拐角,她冷冷地说了句:“我急着去更衣室,麻烦让一让。”

这人却仿佛听不见似的,拉着她的手问起了她的面纱料子。“你这面纱料子真特别,是在哪里采买的?明儿我也让人买一匹,做个同款,日后咱们聚在一起,就跟穿了姐妹装似的。”

谁要和你穿姐妹装!赖月蓉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扇过去。

她挣脱这人的手,大踏步向前,面纱却被这人扯住,差点扯下来。气得她险些发疯。

“抱歉,我帮你重新弄好。”“不用!”

赖月蓉自己三两下裹上面纱,撇下这人,朝更衣室快步走去。到了更衣室,却没见有宫女守着。

正疑心宫妃和宫女是否早已离开,忽而发现更衣室的门是关着的。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侧着头,将耳朵贴到门板上。

“芙儿,你好憔悴。”熟悉的嗓音响起。

她瞳孔骤缩。是陆郎!

更衣室里。卢美人叹了口气。

“丽妃分了个跟冰窖一样的屋子给我,又克扣我的银霜炭,前些天倒春寒,我病了一场,刚好没几天。”陆云晋满腔怜惜:“你受苦了。”

卢美人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有个东西要给你。”

陆云晋从怀里取出装着易孕丹的盒子,递给卢美人。“这是易孕丹,我母亲从一个尼姑手里得来的,她吃了一颗,和我父亲圆了一次房就怀上了。”

卢美人睁大了眼睛。“如此神奇?”

陆云晋点头:“我母亲生下我后就不曾有孕,如今又一把年纪了,这药还能让她怀上,我想着或许对你有用,就送来了。”

卢美人将盒子抓在手里,动情道:“这世上,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我,盼着我好的人,也只有你了。”陆云晋看着思念已久的丽人,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卢美人心中一惊。“别……”

馨香满鼻,陆云晋哪里舍得松手。“你的宫女不是在外面守着吗?不会有事的。”

卢美人放弃挣扎,叹息道:“若当初父亲应下你的提亲该有多好,我可以好好做你的夫人,父亲和弟弟不会丧命,卢家其他人也不用被流放。”

陆云晋宽慰道:“我会替你父亲和弟弟报仇的,那位纪大夫人,已被我设法毁了容,等她受够折磨,我会送她上路。”

门外的赖月蓉咬牙切齿。原来陆云晋是为了这贱人,利用她去对付纪大夫人。

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她差点没忍住。

想要破门而去,捅死这对奸夫淫妇。但为了这两个贱人,倒贴自己的性命,未免太不值当。

又忍了下去。卢美人听了陆云晋的话,自是好一番感谢。

温香软玉在怀,兼柔媚嗓音在耳,陆云晋不知不觉心猿意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如同雨后春笋般,倏然破土,急速生长。

他松开卢美人,双手捧着她的脸,哑声道:“芙儿,要不这个孩子,由我来给你,我比陛下年轻,更容易让你怀孕。”

卢美人悚然一惊。“你疯啦!”

陆云晋循循善诱:“后宫这几年只有寥寥几个妃子怀孕,且多半都流掉了,成功分娩的只有两人。显然陛下体质大不如前。你便是服用易孕丹,也未必能怀上。”

说得也是。抓着眼前人远比陛下结实有力的臂膀,沉默了一瞬后,卢美人银牙一咬,应了下来。

“时间无多,你……你要快些。”陆云晋欣喜若狂。

“芙儿……”更衣室渐渐响起不可描述的声音。

赖月蓉不知自己是如何忍耐下来,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离开,找上御前侍卫统领的。只知道见到这位统领后,她惊慌失措道:“大人,我方才想去更衣室,刚走近,就看到一道黑影掀开更衣室的屋瓦,钻了进去。会不会是……刺客?”

统领神色一凛。今晚可是太后寿宴,若是有刺客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调兵遣将,带着几十个侍卫,赶往更衣室。


[第14章 东窗事发]

从入宫担任三等御前侍卫到被提拔为御前侍卫统领,于莫方花了十年时间。深知抓刺客这事,要讲究技巧。

像太后寿宴这种重要场合,悄无声息地把刺客拿下,那叫立功。若是大动干戈,闹得人心惶惶,甚至让刺客闯到陛下或太后跟前去,那叫失职。

因而命人围住更衣室所在偏殿后,他潜到窗边,往里面施放了迷烟,估摸着刺客应该晕过去了,方破门而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穿着御前侍卫服饰,俯趴在地上的一个高大男子。

他“啧”了一声。难怪人都潜到更衣室来了,也没人发现。

原来是冒充了他们御前侍卫。幸好他先放了迷烟,不然硬闯进来,场面一混乱,谁分得清哪个是弟兄哪个是刺客?

刚庆幸完,就发现这人身下还压着个女人。顿时心中一沉。

这刺客竟还劫持了一个人质。他拿出绳子,套上男人脖颈,将他两条手臂反剪到身后绑起,腿脚也都捆在一起。

而后提着绳子,欲将男人提到一侧,好解救地上那位贵女。谁知提到一半,发现两人下半身竟连在一起。

“艹!”他立刻松手,让男人落回原处。

竟是个采花贼!真是狗胆包天,采花竟采到宫里来了。

也不知哪家贵女遭了他的毒手。太可怜了。

他叹了口气。走出更衣室,找了个宫女过来,让宫女进去掀开男子,为那贵女整理好衣物,方再次进去察看。

这一看,险些魂飞魄散。地上躺着的女子,竟、竟是卢美人!

夭寿!连陛下的后宫都敢采,这采花贼是有多恨自己九族!

他立刻朝男子看去,想知道到底何方淫棍,如此胆大妄为。不看则已,一看心跳都差点停了。

竟是陆云晋!淦!

陆云晋那么端方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蹲下来,在陆云晋头脸脖子反复摸索,也没找到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自己麾下的陆侍卫。抓刺客抓到自己人头上,让他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把卢美人也绑起来后,他阴沉着脸,走出更衣室,关上大门。

“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他命令道。

侍卫们齐齐应是。他又叮嘱方才被他叫进去整理衣物的宫女:“想活命的话,一个字都别往外说。”

宫女白着脸点头。于莫方站在原地,寒着脸等待宴会结束。

他不曾留意到的是,方才向他示警的赖月蓉并未回归宴席,而是远远地看着更衣室这边的动静。见他打算将这桩丑事按下,赖月蓉后槽牙险些咬碎。

她被这对奸夫淫妇愚弄了那么久,又被毁了容貌,只是让他们落网岂能解恨。起码要让他们的奸情人尽皆知,让他们受万人唾弃!

冷冷地扫了眼于莫方,她转身回宴席。没立刻回自己席位。

而是朝平日和她最不对付的雷三小姐的席位走去。雷三小姐正在专心喝汤,冷不防后背一重,险些整张脸埋到汤碗里。

发现是赖月蓉歪倒在她身上后,气得将人推到地上。“你做什么!想害我毁容吗!”

她厉声质问。赖月蓉从地上爬起,一脸恍惚道:“抱歉,我没留意。”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雷三小姐嘲讽,“赖二小姐居然也会跟人道歉?”

搁在平时,赖月蓉肯定会跟她吵起来。此时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喃喃自语:“你都不知我方才看到了什么……”

雷三小姐嗤笑:“该不会看到你那陆郎和旁的女子说话了吧?”赖月蓉摇头。

泪水夺眶而出。“陆郎他、他和卢美人在更衣室里做、做那种事……”

“什么?!”雷三小姐大为震惊。

“陆云晋和卢美人苟且?!”她脱口而出方反应过来,忙掩住嘴巴,但周围一圈人,都听到她这话了。

不约而同看了过来。雷三小姐硬着头皮道:“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造这种谣会害了你全家的,别在这乱说。”

赖月蓉哽咽道:“我没乱说,不信你去更衣室看看,御前侍卫正守在那里呢,他们被抓起来了。”

雷三小姐:“!!!”众人:“!!!”

竟是真的?她们再也无心吃饭,心里如同装了一百只耗子似的,抓心挠肺得要命。

偏偏这种热闹不好往上凑,真是急死个人。但她们不敢,旁人敢。

不远处就是宫妃的席位,骆昭仪害喜吃不下东西,整场寿宴都在蔫坐着,骤然听到卢美人和侍卫苟且的事迹,精神陡然一振。立刻捂着嘴巴,装做呕吐模样,起身离席,快步朝殿门口走去。

一路直奔更衣室所在偏殿。果真见那里围满了侍卫,统领于莫方正拧着眉头站在最前方。

“让一让。”她催促道。

“我要去漱口。”于莫方一个头比两个头大。

“昭仪娘娘,这处更衣室进了老鼠,您到别处去漱口好不好?”骆昭仪寒着脸道:“我哪里忍得住走那么远,快让开,我不怕老鼠。”

于莫方愁眉苦脸:“真不行,您还怀着身孕呢,要是被老鼠惊出个好歹,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骆昭仪嗤笑了一声。“不就卢美人和你们御前侍卫苟且那点破事吗?整个宴席都知道了,你在这演什么。”

什……什么?!于莫方错愕。

骆昭仪继续道:“捂得这么紧,该不会你也有份吧?”

祖姑奶奶!于莫方差点给她跪下。

“昭仪娘娘,您饶了我们吧!陆云晋是陆云晋,我们是我们,您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呐。”让陛下听到这话,非阉了他不可。

骆昭仪微微一笑:“这么说确有其事。好吧,那么辣眼睛的玩意不看也罢。”

她转过身子,欣然离开。于莫方傻了眼。

到底是谁把消息漏到宴席上的?!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来了,方才那位找他捉刺客的小姐!

竟把她给忘了。丑事都宣扬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骆昭仪才不管他凉拌还是热拌,只想着要是陛下不处置卢美人,她就找太后处置。这等秽乱宫廷的玩意,活该千刀万剐。


[第15章 醋意横生]

冯羽生不言不语地坐在席上,将赖二小姐的举动收入眼底。她特地将陆云晋和卢美人的关系透露给赖二小姐,又特地在赖二小姐追着卢美人出殿时阻拦,为的便是让六花弄走卢美人身边的宫女,好让赖二小姐顺利捉奸。

从赖二小姐的表现来看,事情正如她规划的那般,一点点变为现实。曾联手诬蔑姐夫的陆云晋和卢美人,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看了眼端坐在远处,和太后上演母慈子孝的皇帝,她垂下眼眸。

可惜,不管那两人下场如何凄惨。姐夫都活不过来。

也洗刷不了大不敬的罪名。皇帝当初掩下丑事,草草了结,如今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为姐夫翻案。

毕竟,他可是皇帝。常人受了愚弄,尚且无法承认自己的愚蠢,何况皇帝。

皇帝直到寿宴结束,才从于莫方口中知道此事。他亲自去了更衣室一趟。

看着昏迷不醒的陆云晋和卢美人,他蓦地想起去年七月,卢美人哭哭啼啼说江侍郎非礼她时,正是陆云晋为她做的证。江侍郎拒不认罪,道自己是为枉死在荣昌侯府的女儿讨公道方进的宫,绝没有动过卢美人一根头发。

他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又有御前侍卫作证,压根没听江侍郎的辩白,就将他打入天牢。不曾想,江侍郎第二天就死在牢里。

一个侍郎而已,死了就死了,有的是人填补空缺。他很快就将事情抛诸脑后。

万没想到,此事竟还有个回旋镖。真正伸手玷污他的人的,不是江侍郎,而是陆云晋。

这人不仅堂而皇之地帮卢美人做伪证,还在母后寿宴这么重要的日子,和卢美人躲在更衣室里苟且。把他当什么了?

“唤醒他们。”他对于莫方道。

于莫方赶紧舀了一勺水过来,泼在两人脸上。两人幽幽醒转。

陆云晋还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兴奋里,骤然对上皇帝的面孔,惊得差点胆破心裂。下意识想要跪下。

却发现自己被六花大绑,动弹不得。“陛下!卑职值守时发现更衣室这边有道黑影闪过,过来看了一眼就被人敲晕了,卑职真不是故意擅离职守!”

一旁的卢美人听到他这话,也快速反应过来。“陛下,发生什么事了?臣妾不是正在更衣吗?怎么会被绑着?”

两人都一副一无所知,遭人设计的模样。于莫方闭上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蒙陛下?把人当猴耍也得有个限度啊。

何况把龙当猴耍。皇帝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朕在你们眼里,就如此愚不可及?”音落,猛然抽出于莫方腰侧悬挂的佩剑,一剑刺穿陆云晋喉咙。

“陛……”陆云晋来不及为自己求饶,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皇帝拔出佩剑。鲜血喷涌。

浇了卢美人满头满脸。“啊!——”

她尖叫出声。“陛下,别、别杀臣妾,臣妾真是冤枉的啊!”

皇帝面无表情:“你们不惜冒着杀头风险也要在此幽会,如此难舍难分,朕成全你们。”

“陛下您饶了臣妾啊——”冰冷的剑刃刺穿她的胸口。

皇帝拂袖而去。半夜,宫里飞出一只鸽子。

飞到纪府半空,徘徊了片刻,见天敌不在,方一头扎进仍亮着灯的书房。“咕咕咕~”

纪瑞清从鸽腿上解下竹筒,抽出信笺,展信看过后,拿到烛火上点燃。小狐狸又解决了两个仇人。

剩下的仇人,只有太子了吧?皇后不知算不算。

报完仇后,她是不是就要离开了?不知为何,他心里堵得慌。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自言自语。

小狐狸没来府里时,他和母亲两人住着,并不觉得空荡。如今一想到小狐狸要走,餐桌上只剩他和母亲两人吃饭,竟觉得空冷无比。

他何尝有过这种感觉。定是最近闲得慌。

不然不会这般胡思乱想。他摇摇头,将杂乱思绪晃出脑海,熄灯回房就寝。

翌日下早朝回来,刚下马车,他就发现冯羽生那辆有些陈旧的驴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崭新的车子。走到马厩一看,那头黑驴的铁掌也焕然一新。

看着像是要出远门似的。想到冯羽生极有可能打算去寻觅太子踪迹,就此离开纪府,他心中沉甸甸的。

这种沉重感在去到厨房后,发现厨娘正在腌制肉脯时,又加重了几分。顿时没了下厨的心情。

回院后,他召来燕驰:“她今天做了些什么?”

燕驰回道:“去车行换了辆新车,请马掌匠上门修了驴蹄子,买了二三十斤肉让厨娘做成肉脯,对了,换新车回来的路上,还去书肆买了几份行程图。”

“行程图?哪个州的?”“京城周边几个州的都买了。”

纪瑞清眸色一沉。竟全是为出门做的准备。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这小煞星走了,以后就是杀神灭佛,也不关他的事。他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为什么他心中会如此不舍?仅仅因为习惯吗?

回院后,因心里揣着事,折子也写不下去,他索性骑马去上官府找上官牧。恰好碰见上官牧出门。

“你要去哪?”他问道。

“一起去马场跑几圈如何?”上官牧眼神飘忽:“我约了人,打算去郊外走走,改天再陪你跑马。”

纪瑞清瞬间洞悉他的真实行程。“你要去清水镇看裴大小姐?”

上官牧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你。”纪瑞清拧起眉头:“她这身份,注定嫁不了你,你何苦执迷不悟?”

“我不觉得苦。”上官牧回道。

“做不成比目鱼,做个墙外看花人也好,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纪瑞清哑然。

这就是人间情痴吗?换做他,他绝对做不到。

只是远远看着怎么够,真心喜欢的人,就是千难万难,他也要想方设法结成连理枝。他纪瑞清的词典,没有妥协二字。

独自去郊外马场跑了几圈后,他出了一身汗,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晚上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做了个梦。


[第16章 美人救驾]

梦里冯羽生带着她那胖丫鬟踏上崭新的驴车,他追上去,将人拽住。

“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留在府里。”冯羽生“噗嗤”一笑:“留在府里做什么?一辈子给你当寡嫂?”

他哑口无言。冯羽生挣脱他的手,驾车离去。

他在惆怅中苏醒过来。望着漆黑帐顶,人生中头一次为曾经做出的选择后悔。

“当初真不该同意她抱牌成亲……”后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四更天起床上早朝,在宫门外等候时,见着上官牧,忍不住斜乜了他一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上官牧者衰。

若非跟上官牧走太近,他何至于沾上“情”之一字,又何至于和他走上同一条绝路!上官牧昨夜从郊外回来,作了大半宿的画,也没怎么睡,正打着哈欠呢。

忽然感觉身上一寒。扭头看去,纪瑞清正阴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的怨念如有实质般,仿佛要将他捅个对穿。

他:“???”不就昨天没陪这人跑马吗,至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跑马没出什么事吧?”他边打招呼,边朝纪瑞清走去。

纪瑞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你站那就好,别过来。”

上官牧:“???”简直莫名其妙!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跟他母亲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看他不顺眼?忒难伺候。

他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打算这两天都不和这人说话。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的其他朝臣忍不住交头接耳。

“纪相和上官少卿不是相交甚笃吗?怎么今儿这般嫌弃上官少卿?”

“不会是太仆寺出了什么祸事,纪大人准备参他们一本,怕上官少卿求情,特地避着他吧?”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太仆寺卿今儿睡过头,险险赶在早朝前抵达勤政殿,刚站定,发现同僚全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顿时心中一紧。

立刻朝滴漏望去。还差一点点才到五更。

他没迟到啊!怎么这些人全都一副他即将大祸临头的模样?

然而来不及询问,陛下就进殿了,他只好收束心神,恭敬参拜。战战兢兢地上完早朝后,他抓住一个同僚:“你们方才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眼神看我?”

同僚打了个哈哈:“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奇怪眼神。”

“明明就有!”“没有。”

太仆寺卿又问了旁人,也都是同样回答。不由怀疑人生:“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罪魁祸首·纪瑞清对此一无所知,正皱着眉头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陛下早朝突然宣布明日要去春狩。

春日正是孕育之时,此时狩猎有伤天和。但陛下态度强硬,借口练兵,坚决要去,他们这些臣子也只有听命的份。

不过仅提前一天宣布,怎么看都不太寻常。许是陛下被陆侍卫和卢美人刺激狠了,迫不及待想要狩猎发泄。

如此仓促,极易出现纰漏,让人有机可乘。但陛下都不在意,他在意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晚上做什么菜。

春笋正嫩,做个腌笃鲜好了。小狐狸应该爱吃。

腌笃鲜笋香肉酥,汤白汁浓,鲜味十足,冯羽生确实爱吃。“没想到二爷连江南菜肴都做得这么好。”

放下汤勺后,她笑眯眯道。“我师父最爱吃腌笃鲜了,若是今儿也在这里,尝了这一口汤,肯定哪都不去,留在府里陪我。”

纪瑞清心中一动。“老听你提师父,至今没见着人,什么时候请她来府里住住?”

冯羽生眉眼耷拉下来。“我师父如今行踪不明,联系不上。”

她买了京城周边几个州的行程图,琢磨了两天,也没琢磨出师父会往哪个州去。

“有你师父的画像吗?”纪瑞清问道,“给我一张,我派人去找。”

冯羽生忙道:“不用了,人海茫茫,孤影难觅,还是等师父联系我吧。”哪怕是脊柱受伤这几年,师父也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似的。若是大动干戈找她,说不定会给她带来危险。

纪瑞清微微蹙眉。这人明显为师父担忧,却不肯接受他的帮助,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吗?

他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狩猎,后日才能回府。她该不会趁他不在,偷偷溜走吧?

思及此,他沉着脸道:“不管你作何打算,等我春狩回来再说。”

冯羽生:“???”她要作何打算?

虽然一头雾水,见纪瑞清一脸慎重,她还是应了下来。“好,我等二爷回来,祝二爷春狩顺遂。”

纪瑞清心中稍宽。翌日进宫不久,就随陛下、一众官员和侍卫,去了近郊猎场。

怕伤着母兽,他只射了几只飞禽就收手。陛下却杀红了眼。

见着公兽就射杀,猎物堆得跟小山似的。陛下果然是来发泄的,他心想,看来被侍卫和宫妃双重背叛一事,让陛下极其受伤。

不知不觉,黄昏降临,看着依然不知疲倦地往丛林深处行进的皇帝,他心头浮上几分隐忧。快步追上去,欲提醒一二,却见皇帝驻步,弯弓搭箭,射向前方一丛灌木。

“啊!”一声女子尖叫响起。

御前侍卫神色一变,立刻上前,围住灌木丛。“什么人!”

侍卫统领于莫方喝了一句。灌木丛里钻出一个背着竹篓,穿着粗布衣裙,扎着两根长辫子的十七八岁女子。

“我、我只是来采药的。”女子跪在地上,惶恐抬头。

一张泫然欲泣的娇俏脸庞映入众人眼帘。于莫方倒抽了一口凉气。

又一个吴贵妃!还是年轻版本的。

怎么哪哪都能遇见翻版吴贵妃?看守猎场的人怎么办事的,居然让外人闯了进来!

这要真是普通农女还好,若是刺客……他下意识站到了皇帝身前。

皇帝却跟中了邪似的,绕过他,走向女子。“陛下!”

他忍不住出声。皇帝恍若未闻。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

女子骤然跃起,亮出手中匕首,刺向皇帝胸口。


[第17章 因祸得福]

冯羽生早早歇下,半夜被紫苏唤醒。

“夫人,二爷身边的百福找您,说是二爷受了重伤,刚送回府里,想请您过去救治。”冯羽生惊了片刻,立刻下床更衣,带上医箱,随百福赶去纪瑞清所在的沧海轩。

刚进纪瑞清寝室,便见时安坐在床前,捂着纪瑞清胸口,脸上一片焦虑。看到她,如见如来。

“夫人,您快帮二爷看看,他被火铳弹丸击中肋骨了。”冯羽生上前,见捂在纪瑞清胸口的布帛被染得通红,不由心中一沉。

“把灯都挪过来!”她吩咐完,和时安换了位置。

时安和百福匆匆将沧海轩所有灯盏挪到床榻边。冯羽生伸手去解纪瑞清腰带,欲褪去他上半身衣物,好给他取弹清创。

却被纪瑞清按住双手。“剪开伤处就好,别除衣。”

冯羽生:“???”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男女大防。

“来不及剪。”她没好气道。“再不止血,你就要失血身亡了。”

纪瑞清却分外坚持:“来得及,我手快,可以自己剪。”

冯羽生:“……”这守身如玉,不许旁人玷污一眼的忠贞模样,说他没有心上人她都不信!

伤者拒不配合,她唯有妥协。用剪刀小心剪开他胸口衣物后,她探触过伤口,确定弹丸嵌入深度后,给纪瑞清服了麻沸散。

等麻沸散发挥作用,方用尖刀刮开骨面,剖出铅弹,又将沾过铅弹的骨肉磨去。嵌在血肉里的碎片则用银镊一一夹出。

而后敷上止血药粉。纪瑞清喝下麻沸散不久,模糊感觉刀刃划开血肉,刮过骨头,疼痛似隔了好几层,遥远而沉闷。

眼皮像灌了铅般沉重,但他还是竭力睁眼,盯着在他胸口忙碌的柔荑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当初在乌城,应该也是差不多情形。他模糊想道。

只是那时他伤在腹部,而非肋骨。他不让冯羽生除衣,便是怕她发现自己腹部的疤痕。

那是她亲手缝合过的伤口,她肯定记得。她本来就有离意,若是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骗他,肯定恼羞成怒,跑得更快。

冯羽生刚要给纪瑞清包扎伤口,门房领了个人来找百福。是方院判。

“陛下方才传信回宫,命本官来为纪大人疗伤。”方院判解释道。

纪瑞清尚未恢复气力,冯羽生代为应答:“辛苦方院判半夜出诊,我已经帮二爷处理好伤口了。”

方院判此前听说这位纪大夫人会一点医术,但不知这“一点”到底是多少,笑道:“本官可否看一眼?回头好向陛下交差。”

冯羽生点点头:“自然可以。”方院判看过纪瑞清的伤口,又看过取出的弹丸和碎片后,夸奖道:“夫人处理得很是细致,一般人只知抠出弹丸,可不知还有碎片要取。”

冯羽生谦笑道:“不过是以前看过几个被火药炸伤的采石场匠人,有些许经验。”方院判恍然大悟。

他就说,火铳只在御林军麾下的燧龙卫配备,民间照理来说不知道火铳这东西,更不可能见过弹伤,这位纪大夫人如何知道如何料理。原来她治过火药伤。

那就难怪了。火药的硝石硫磺远比弹片细碎,残留在伤口处的话,会让伤口溃烂速度翻好几倍。

若懂得清理火药伤口,会处理弹伤也不出奇。“夫人真是蕙质兰心。”

他再次夸赞,“这等举一反三的本事,常人少有。”冯羽生轻笑:“方大人过奖了。”

等方院判离开,她才松了口气。她确实治过火药伤,但取弹的技巧,却是师父教给她的。

并非师父特意传授,而是在教她处理箭伤时顺带一提。 “刀、箭、枪、矛这些冷兵器造成的伤口,切口整齐、边缘清晰,只需止血、清创、缝合便好。

热兵器造成的伤口,一定要彻底刮取铅子和焦骨腐肌,决不能有任何残留,否则会引发铅疯和火毒攻心。”她当时便问:“什么是热兵器?”

师父说火铳便是。又道:“民间应无火铳,你处理火药伤时照这办法处理便好。”

却不知纪瑞清这伤是怎么来的?莫非此次春狩,用的狩猎工具不是弓箭,而是火铳?

纪瑞清遭遇他人误射受的伤?她看了眼纪瑞清,见他已然睡去,心想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

下半夜,就在开药方、抓药、熬药、喂药中度过。纪瑞清不知自己昨晚烧了一场,早上痛醒,只觉口干舌苦,刚要喊人送茶,忽然瞥见窗边的美人榻上侧卧着一道身影。

是小狐狸。莹白如玉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斜斜搭着,被窗隙漏进来的晨光镶了一道金边,随呼吸微微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

琼鼻下不点而红的朱唇像花朵般,等待蝶翼降临。他偏着头,就这么一直看着。

直到百福端着热茶进来,见他睁着眼,张口便要叫唤。他立刻做了个止语手势。

百福顿住,慢慢合上嘴巴,轻手轻脚走到他跟前,将茶水喂给他。而后轻手轻脚离去。

冯羽生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瞌睡,没想到睁眼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下意识朝床榻看去。

纪瑞清迎上她的眼神,微微一笑:“昨晚辛苦了。”冯羽生从美人榻上站起,走过来用手触了下他的额头,察觉体温已恢复正常,笑道:“二爷底子不错,这么快就退烧了。”

“是你妙手回春。”纪瑞清噙着笑道。

冯羽生点点头:“我确实费了不少功夫。”这人做了那么多顿好吃的,她衣不解带替他疗伤,权当投桃报李了。

想起昨晚的疑问,问道:“你怎么会被火铳射伤?你们用火铳狩猎的?”

纪瑞清脸上的笑容一僵。默了片刻,方道:“是被刺客伤的。”

冯羽生:“!!!”“居然有刺客专门去猎场刺杀你?”

这种场合,刺杀的不都是皇帝吗?纪瑞清露出一丝苦笑:“刺客的目标是陛下,我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冯羽生:“陛下有受伤吗?”“没有。”

冯羽生:“……”这刺客什么眼神!


[第18章 醋意横生]

纪瑞清随后说起自己的受伤经过。

“……那女子刺向陛下时,于统领眼疾手快,扯开陛下,自己挨了那一刀。孰料那女子只是障眼法,灌木丛里还藏了刺客。

我刚扶住被于统领扯摔过来的陛下,灌木丛就响起爆炸声……”冯羽生:“……”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倒霉蛋。 “救驾有风险,护龙需谨慎呐。

这颗弹丸若不是被肋骨挡下,直接打中心肺,你肯定没命了。”纪瑞清深以为然。

此前他只直面过弓箭,不曾直面过弹丸,弹丸的冲劲、速度远比弓箭要快,近距离射击的话,极难闪避。

听到爆炸声那一刻,他已经做出反应,但仍来不及避开。此番中铳,让他深切领会到火器的威力,若以此制敌,边军威力必然倍增。

不过火铳的炸膛问题似乎相当严重。那刺客发射第二颗弹丸时,火铳炸膛,把自己给炸死了。

弹药填装也很慢。若能连发,且不炸膛,这场刺杀说不定就成了。

回头得找个机会看看兵器局的最新火铳做得怎么样。 “下次狩猎我定会穿上软甲。”

他对冯羽生道,“不会再让自己遭遇生命危险。”若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谈何守护他人?

被留下的人过得有多孤寂,这二十多年来,他已在母亲身上目睹,绝不会让心悦之人重复母亲的命运。冯羽生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虽死犹荣;为庸帝挡刀替弹,虽忠实愚,死不足惜。纪瑞清这么个聪明人,要是护龙死了,可就太不值当了。

把百福叫进来,交代完医嘱后,她回院吃了个早膳,方去向戚氏请安。戚氏两刻钟前方知纪瑞清受伤之事,刚去沧海轩看过他回来。

“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早点告诉我。”她心有余悸。

“刚刚看到他那伤口,想到他差点就没命了,我真是……”贼老天!

她整日烧香拜佛,施善济贫,也不让她过点安心日子,到底看她有多不顺眼!有什么不满冲她来好吗,冲她儿子去做什么!

冯羽生宽慰道:“娘您放心,二爷很快会好起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戚氏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两人聊了几句,门房让人送了一份拜帖和一支百年份的人参进来:“长宁伯府二小姐来了,说是听说二爷受了伤,欲登门探望。”

这长宁伯府二小姐,便是纪瑞清祖母娘家侄孙女贺千千。戚氏一怔:“她怎么这么快收到消息?”

“许是有亲朋好友也去了春狩。”冯羽生猜测道。

戚氏不想见贺千千,但人家送了贵重药品过来,便是不收,也该当面致谢。便把人请了进院。

“贺小姐的心意,我们心领了。长卿没有大碍,用不上这人参,你且收回,留给更需要的人。”

贺千千抿唇笑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卿表哥用不上,您留着补身子也行。”

戚氏还是摇头。 “我身子尚算健朗,倒是你祖母,太后寿宴都不曾去,听说卧病在床有些日子了,这参你留着孝敬她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贺千千只好道:“那我替祖母谢谢您了,您的问候我会转述给她的。”戚氏点头道好。

抿了一口茶后,贺千千道:“不知可否见见卿表哥?我三哥在燧龙卫,因同僚擦枪走火,也曾受过弹伤,造访之前,我特地跟三哥讨了调养之法,兴许卿表哥用得上。”

戚氏面露惊喜:“这么巧?你和我说就好,长卿他刚睡过去。” 贺千千一脸为难。

“三哥特意嘱咐,这调养之法需观气看伤方可对症,我得看过卿表哥,和三哥当初受伤情形做个比对,才好和您说这调养之法。”

“这倒也是,”戚氏认同道,“调养之法也得对症,不过你可曾学过医?” 贺千千摇头:“不曾,但……”

“你既没学过,怕是也无法比对,”戚氏笑道,“不如将给你三哥诊治的大夫告诉我,我请那个大夫来看。”

贺千千正要说是自己府里的府医,却又听戚氏道:“算了,一事不烦二主,我们长卿已有大夫诊治,无需再请,多谢你一番好意。”

贺千千:“……” 想见纪瑞清一面怎么这么难!

难得有个亲近他的机会,她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挣扎问道:“给卿表哥疗伤的大夫是哪位?”

冯羽生插了句:“是方院判。” 竟是御医。

贺千千一阵气馁。 她总不能说御医没有自家府医医术高。

戚氏顺着冯羽生的话道:“蒙陛下厚爱,派了御医给我们长卿疗伤,你就放心吧。”

贺千千笑着祝福了几句,带着一肚子郁气告辞。本想直接回府,刚要上车,被纪家姑祖母身边的连妈妈路过看见。

“二表姑娘,我们老夫人天天念叨您呢,您来府里看看她吧。” 她只好去了。

纪老夫人最近日子不好过。自纪裴远被寿阳公主休弃,纪氏族人被罢官,西纪的光景就一天不如一天。

往日笑脸相迎的高门大户不再和他们往来不说,连郊外田庄的水渠都被人截断,庄户为了争水,和周围田庄的庄户打起来。

打得头破血流,差点闹出人命,还被人家倒打一耙,巨额索赔。从前哪个田庄敢跟他们争水?

都是毕恭毕敬地让他们田庄先灌溉好了,再灌溉自己的,便是水不够用,也毫无怨言。如今个个都不把他们纪家放在眼里。

还不是欺他们朝中无人! 因此一见到贺千千,便问起进展:“你和长卿的亲事,有眉目了没有?”

贺千千:“……” “我和他连话都说不上。”

纪老夫人顿时急眼:“你不是挺会拿捏人心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拿不下他?”

贺千千自是不会承认纪瑞清压根不拿正眼看她。“他要心里没人,我自然能让他心悦,”

她绷着脸道,“可他心里有人了啊。” 纪老夫人瞪大眼睛。

“他看上谁了?”


[第19章 祖传绝学]

“我哪晓得他看上谁。”贺千千回道。她长得千娇百媚,随便笑笑,就能让世家子弟神魂颠倒,偏纪瑞清看都不看她。

直叫她怀疑,他是不是好男风。若他真好男风,她抛再多媚眼,也是白搭。

姑祖母需要她来缓和东西纪的关系,她可不一定需要这门亲事。嫁个捧着她的侯世子,将来当侯夫人,不比做个需要看男人脸色,还可能因为男人被罢官流放而吃尽苦头、甚至一并受死的丞相夫人好百倍?

“不过想必是碍于世俗眼光,无法在一起之人。” 她补充道。

纪老夫人觉得她言之有理。“长卿若和他爹一样是痴情种,有了心悦之人,确实会对旁人不屑一顾。”

以长卿如今的权势地位,能让他心悦而又无法迎娶之人,极有可能是别人的妻子。不知为何,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长卿那个抱牌成亲的寡嫂冯氏。

这个念头让她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不无可能。

双生子往往有着一样的喜好。能打动长风的人,极有可能打动长卿。

冯氏和长卿同住一个屋檐下,说不定早就有了首尾,只是不为人知而已。可如此一来,他们西纪怎么办?!

不能拉拢长卿的话,他们西纪怎么活? 纪老夫人心中一凛。

决不能让长卿沉溺于冯氏。冯氏这种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不配留在他们纪府!

贺千千离开后,纪老夫人琢磨了一会,遣人去玉清观请了妙玄真人上门,而后带着妙玄真人去了东纪。戚氏一听纪老夫人登门,偏头痛都要发作。

当年这人为了阻止她嫁给长卿他爹,可是逮着机会就骂她,差点没把她骂傻。还找过她母亲,试图撮合她和一个孙女都比她大的老伯爷。

长卿他爹便是知道她的作为,才离家出走的。如今突然上门,绝没好事。

便让人回门房:“不见。” 不一会,下人回禀说:“纪老夫人说若是您不见她,她就跪在我们府门口,跪到开门为止。”

戚氏:“!!!” 这人不是一贯好面子吗!

如今怎么跟个市井泼妇似的,耍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恨不得回一句:“让她跪!”

又怕这人豁出去,真不管不顾跪下来。到时言官一参,长卿拿命换来的圣眷,都要给折腾没了。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子的,西纪如今朝中无人,自然不怕丢脸,他们长卿却得维护名声。戚氏铁青着脸,让人放了纪老夫人进门。

“我倒要看看,她撒泼也要进府,到底图什么!” 想了想,怕自己一个人招架不住,又让人请了冯羽生过来。

“一会要是她蛮不讲理,你帮娘助阵。” 她交代冯羽生。

冯羽生笑道:“好。” 等丫鬟将纪老夫人领进院子,戚氏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道姑。

那道姑年约三旬,身形瘦削,手执拂尘,一副宝相庄严模样。进院看见冯羽生,脸色大变。

“这是煞贯古今、万中无一的天煞孤星啊!” 她惊呼出声。

“不仅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还克夫克子克所有亲近之人,便是真龙之气,也未必镇压得住。夫人如何将这等煞星养在身边?”

冯羽生:“……” “竟刑克所有人?!难怪自小父母双亡,还没成亲就害死长风,如今又差点害死长卿。”

纪老夫人满脸惊恐。“戚氏,你留着这等祸害做什么!还不听真人的,立刻将她赶出门去!”

戚氏怒不可遏。 “来人!”

她喝道。“将她们给我拖出去!”

一旁伺候的丫鬟媳妇立刻上前,抓着纪老夫人和那道姑的手臂,拖往院门口。

“放开我!” 纪老夫人大喊。

“你这逆妇!连婆母都敢动手,我要是告到衙门,非治你一个忤逆尊长的大罪不可!” 戚氏骂道:“你去告啊!我还要告你妖言惑众,恶意中伤,勾结奸邪呢!”

“这是玉清观的玄妙真人!她算的卦从来灵验,冯氏克父克母克夫克小叔子,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你留着她,迟早要把自己克死!”

“长卿他爹走的时候,你们骂我是天煞孤星,现在又来骂我儿媳?” 戚氏恨不得扇她两个耳光。

“我们要真这么能耐,你还能在这喘气?早就头一个克死你!” 纪老夫人还要撒泼,却已被拖出院外。

丫鬟媳妇们一口气将她和道姑拖出府门,“砰”一声关门。 “逆妇!”

纪老夫人对着门板怒吼。 “你不休了这个天煞孤星,我下半辈子就躺这了!”

说完真躺到了门槛上。 玄妙真人坐在地上,看看她,又看看地面,不知该站起来,还是陪她一起躺。

躺人家门口这么丢人的事,十两银子可不够。 纠结之时,“吱嘎”一声,大门再次打开。

一桶水兜头泼来。 玄妙真人被洒了一脸。

纪老夫人更惨,全身都湿透了。 洒水的丫鬟脆声道:“我们大夫人说了,你们再躺下去,泼的就不是洗脚水,而是狗尿了。”

洗脚水? 玄妙真人脸色一黑。

大门再次关上后,她对纪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让我看的面相我已经看了,观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 纪老夫人何曾这么狼狈过。

她气得想骂街,又怕这副模样落入旁人眼里,还要看低西纪三分,只好忍着气回府。纪老爷子刚斗完蟋蟀回来,见她湿淋淋走来,皱眉道:“做什么去了,弄得跟个水鬼似的?”

“我能做什么!” 纪老夫人尖声怒吼。

“还不是为府里这帮孽障挣前程去了!” 纪老爷子成亲四十载,还不曾见她如此失态,怔了怔,宽慰道:“先去收拾一下,别着凉了,有话慢慢说。”

纪老夫人绷着脸去了更衣室。 半个时辰后,听完来龙去脉的纪老爷子叹了口气。

“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招数用错了,戚氏本就被我们骂过煞星,如何会信道姑的话赶冯氏出门?” “那你说怎么办?”

纪老爷子思忖片刻,回道:“得让长卿厌弃冯氏。”


[第20章 美人计中计]

红尘打滚几十年,纪老爷子早把天下男子的命门摸得门儿清。他唤来长随,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长随立刻照办。 吕无德万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靠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为生的他,居然有被人花钱请去勾引寡妇的一天。尤其这寡妇还是个美貌的高门贵妇。

虽说他是块滚刀肉,面对这种一着不慎就会掉脑袋的买卖,心里还是打了个突。“勾搭她真的没问题吗?”

随金主来到内河边一家茶馆见过下手对象后,他迟疑道。 像是大户人家长随的金主回道:“她是穷乡僻壤出身的孤女,不过仗着几分救命之恩抱牌成亲嫁入纪家,纪家没人瞧得起她,她又不甘寂寞,早就蠢蠢欲动。”

“你若和她成了好事,纪家人就有理由赶她出门,不但不会难为你,说不得还赠你一份嫁妆。” 吕无德闻言,心里顿时有了个猜想。

这位金主,应该是纪家的下人吧? 不然怎会如此清楚这位小娘子在纪府的处境?

既是纪家人要清理门户,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吕无德活了二十五载,总算交上好运气。

“行,保证一旬之内,将人拿下。” 他自信满满道。

不是他吹嘘,“潘驴邓小闲”他除了钱这一样,其他四样俱全,花院里的姑娘就是倒贴钱,也巴不得他天天上门。

(注:“潘驴邓小闲”出自《金瓶梅》“王婆贪贿说风情”,指偷情五字诀:潘安的貌、驴大行货、邓通般有钱、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和闲工夫)

这位小娘子还没过门就死了男人,想必不曾尝过男人的好处,若教她识得个中滋味,定离不了他。 到时白得一个媳妇还白得一份嫁妆,保管叫张三李四王五钱六这帮穷酸光棍急红了眼。

金主将说好的报酬递给他,笑道:“那就交给你了,我们静候佳音。” 吕无德当天就请张三李四王五钱六几个搓了一顿。

趁酒足饭饱,招呼几人附耳过来。“明儿帮兄弟一个忙……”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吕无德一顿酒肉,张三几个自然听他差遣。 翌日下午,几人提着吕无德给的一坛酒两斤肉,到内河岸边大吃大喝。

见着牵着一条大黑狗和一条卷毛狗的年轻妇人过来,齐齐看过去,将人从头打量到脚。 “这腰可真软,扭得比怡红院的头牌好看多了。”

“腿脚这么秀气,走了这么久路,肯定累了吧,哥哥帮你按按。” “过来陪哥哥喝杯酒,保管叫你脸蛋比这胭脂还红润。”

……说着歪歪扭扭站起来,朝年轻妇人走去,伸手欲揩油。 候在路边茶馆的吕无德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一早就去成衣坊买了套新衣服,又去履铺换了新鞋子,还去玉阁添了玉簪玉佩,将自己整饬得人模人样。 为的就是在张三等人调戏佳人时,挺身而出,给佳人一个震撼。

他霍然站起,正要冲出去,喝令张三几人住手。 下一瞬,便见张三几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被佳人身侧的丫鬟踹进河里。

他急忙刹脚。 差点摔了个跟头。

他奶奶的! 金主怎么没提这位纪大夫人身边跟着的是个大力丫鬟?

这踹人的力气,简直比街尾张屠户杀猪的力气还大。 压根没他出场的机会。

他刚稳住身形,见那丫鬟看过来,忙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事后,每人断了一条腿还被呛了个半死的张三李四王五钱六向他索取赔偿。

他一人给了十两。 几人大怒:“兄弟几个为了你这事,命都差点没了,你十两银子就想打发?”

他只好又加了十两。 那几人还不知足,他把桌子一掀。

“给你们一点好脸色,你们就想上天?二十两银子够你们好吃好喝躺两个月了!再贪就送你们上路。” 这才将人镇住。

翌日他吸纳教训,换了个套路。 为此又花了一笔钱,将自己打扮成文弱书生,远远看见佳人牵狗走来,他软软倒向地面。

佳人走到他身侧后,停下脚步,垂眸看他。 他虚弱道:“救、救命,在下头晕得很,求夫人救救在下……”

说完掀起眼帘,柔弱无比地看着佳人。 仿佛她是他的救命稻草。

是他余生唯一的依靠。 青楼女子最爱扶持落难书生,佳人囿于高墙,想必也不例外。

只要佳人伸出援手,他便能打蛇随棍上,定能虏获佳人芳心,财色兼得。 然而。

佳人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跨过。 佳人的大力丫鬟,也从他身上跨过,还踩了他的右手。

佳人的两条狗……没有从他身上跨过。 但蹲在他脑门上,各自撒了一泡尿。

温热的……狗尿。 他吕无德有生之年,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愣是忍到脸上的狗尿都风干了,佳人都不见踪影了,才从地上爬起。 本是为了财色才做的买卖,如今成了必须雪去的仇恨。

“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迟早叫你在我胯下叫破嗓子!” 不曾想,夜里翻来覆去想计策时,有个身形高瘦、形同鬼魅的黑衣人闯进来,将刀架到他脖子上,逼问他为何一而再地骚扰纪大夫人。

他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般将金主卖了个底掉。 那黑衣人随后拎着他来到一户人家,指着床上人问他:“是这个人吗?”

他猛点头:“就是他!是他逼我做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黑衣人充耳不闻。

拎着他去了另一个院落。 看屋内陈设,应该是某位夫人的寝室,他福至心灵:莫非这位黑衣人和金主也是一个目的?

这个寝室莫非是纪大夫人的寝室? 那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百因皆有果,纪大夫人的报应就是他吕无德这家伙。 逃都逃不掉。

他终于可以报复被狗尿滋脸之仇。 孰料下一瞬,后颈一痛,彻底陷入黑暗。

而后,骤然坠地的剧痛将他唤醒。 头顶响起一声暴喝:“孽畜!给老夫受死!”


[第21章 夫人她杀疯了]

男人命门有三:功名,脸面,钱袋子。最易拿捏的便是脸面。

只消目睹女人偷汉,任何一个男人都会青筋暴起,拳头发颤,恨不得当场撕碎奸夫。 这本是纪鸿德为纪瑞清设的套。

万没想到,他一觉醒来,竟在床榻上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个年轻男人并排躺在他和贺氏中间!

那一瞬,仿佛有万千炮竹在他脑海炸开,炸得他天旋地转,七窍生烟。 他想也没想,将男人扯下床榻,抓起塌边鼓凳,一下,两下,三下……砸得男人尖锐嚎叫。

“你在做什么?!” 贺氏被痛叫声惊醒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跟疯子似的纪鸿德。

纪鸿德扭过头来,双目通红。 “你还有脸问?”他厉声嘶吼,“偷男人偷到我们床上,当我是死的不成!”

贺氏一脸茫然。 “你说什么?什么偷男人?我这把年纪了我偷什么男人!还偷到床上来,你在说什么胡话!”

纪鸿德拿鼓凳指着床榻边被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男人,咆哮道:“这人刚刚就躺在我们中间!” 什么?!

贺氏大惊失色。 他们床上多了个男人?!

她怎么不知道! “你冷静点,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谁!昨晚我和你一起躺下的!你都忘了吗!”

说完她急急起身,冲去更衣室,细细检视了一遍周身,见并无不妥之处,方松了口气。 更衣完毕,她回到寝室,对纪鸿德道:“我没被动过,你问问这人,怎么到我们床上的。”

纪鸿德已冷静了几分。 贺氏便是要偷人,也不会趁和他同床共枕时将人带上床榻,除非她疯了。

这男人既不是她姘头,那是打哪冒出来的? 他将目光投向男人,冷冷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无德吐出一口血,有气无力道:“一个黑衣人半夜捉我来这的,刚进房就把我敲晕了,我什么都没做……” 纪鸿德又审了他几句,终于弄明白这人底细。

竟是他让随从找来勾搭冯氏的无赖! 简直岂有此理!

那黑衣人是谁的人,再清楚不过——除了他那个无法无天、寡廉鲜耻的孽障二孙子,还能是谁! 往祖父母床上扔野男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畜生!” 他额角青筋暴起。

“那场刺杀怎么没把他结果了!” “阿嚏!”

纪瑞清早上醒来打了个喷嚏。 刚缝合的伤口差点被震裂。

“定是纪老头在骂我,”他暗自思忖,“想必已经收到我送给他们夫妻的大礼。” 辱人者人恒辱之。

找这种下三滥货色骚扰冯羽生,是瞧不起冯羽生,还是瞧不起他? 冯羽生过来复诊,察觉他心情很好,想到昨晚六花去吕无德家扑了个空的事,笑问道:“吕无德是不是被你的人带走了?”

纪瑞清装傻:“什么吕无德?” 冯羽生挑眉:“你不知道?就是这两天总在我跟前晃的一个混子,看着笨手笨脚,怪可爱的。”

纪瑞清:“!!!” 可爱?!

她竟然觉得吕无德那个地痞流氓可爱?! 什么品味!

他磨了磨后槽牙,今晚得让烛影再去一趟那混帐家,把那混帐两条腿都打断才行。 省得那混帐再去她跟前晃悠。

冯羽生瞧他神色就知道是他干的,他那暗卫整天跟着她,不可能不知道吕无德的事。 她原本想让六花暗地里教训教训吕无德,没想到被这人抢了先。

这男人果然务实得很。 先前除非她找他帮忙,不然都不理不睬的,如今帮他取了颗弹丸,就变得殷勤起来了。

要是多给他治几次伤,想必日后请他做菜也不难? 纪瑞清听不到她的心声,见她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心里一咯噔。

她该不会真觉得吕无德可爱吧? 不行,得再加一条腿。

刚被扔出纪府的吕无德胯下一凉。 因着吕无德这事,纪瑞清的伤假休得一点也不痛快。

伤口开始愈合后,他就回去上早朝。 陛下见着他,问候了一番他的伤势,而后道:“爱卿救驾有功,朕许你一个恩典,你尽管提,朕无有不应。”

纪瑞清这救驾之功,其实有点虚。 那刺客没瞄准,将本该射向陛下的弹丸射到了他身上。

他挨都挨了,自然不能白挨。 因而中弹那一刹那,他挡到陛下身前,喊了句“陛下小心!”,才发出痛呼,装作中弹模样。

当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女刺客身上,他这点小动作不曾被人察觉。 圣眷这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这份救驾之功就是他的免死金牌,日后纵是“狡兔死,走狗烹”,陛下也得给他留一条活路。 不然谁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赏赐他一早就想好了。 听完皇帝问话,当即伏地叩首。

“救驾乃人臣本分,臣不敢居功,陛下若允臣放肆,臣唯有一事,伏乞天恩。” “臣母为亡父守节时,不过桃李年华,族人骂她‘刑克夫主’,她不辩不争,只悉心教导臣与长兄勤勉学习,精忠报国。”

“臣唯愿为臣母求一身诰命服,以报母亲生养教诲之恩。” 皇帝欣然允诺:“朕准了。”

他封了戚氏为一品国夫人,当天就命翰林院撰拟诰命文书,连同诰命服一起,送至纪府。 各世家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和纪府往来,闻讯纷纷携礼登门恭贺。

一时之间,纪府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和门庭若市的东纪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门可罗雀的西纪。

贺氏得知戚氏获封一品诰命时,气得摔了好几双筷子。 ——倒是也想摔杯子来着,没舍得。

“这诰命本该是我的!” 她气得发疯。

纪鸿德没能为她挣来一品诰命,她本指望长子给他挣,谁知长子被戚氏克死了。 如今孙子立下救驾之功,本该给她这个祖母讨诰命,结果……

想到纪瑞清往她和纪鸿德床上扔男人一事,她愈发气愤,竟生生气晕过去。 殊不知,有人比她更气愤。


[第22章 风雨欲来之时]

西州与太州交界处,有条山脉,名叫断云岭。 断云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近几年被一帮落草为寇的流民占据,做了匪寨。

三个月前,几十个黑衣人半夜摸上山,杀了所有当家和小头目,将匪寨据为己有。 被收编的山匪原先还想反抗,这帮黑衣人却不断带人上山,将原先不过四五百人的匪帮迅速拓展为四五千人。

他们只好真心归顺新当家。 新当家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着像他们打劫过的进京赶考的举子,下手却极其狠辣。

割人耳鼻,剥人脸皮,眼也不眨。 活脱脱一个活阎王。

也不知打哪冒出这么一号人物。 以前他们当山匪,有人就抢,有饭就吃,有觉就睡,手头若有多余银子,还可以隔三岔五进城逍遥快活。

换了新当家后,天不亮就要起床操练,不完成任务不给吃饭,还不准他们下山。 好好一个匪寨,搞得跟军营似的。

他们怨气冲天,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毕竟私自下山的同伴,如今都挂在树梢上。

只每日操练结束,吃过晚饭,躺到大通铺后,蛐蛐几句。 “新当家脸上连根胡茬都没有,又从来不睡女人,该不会是太监出身吧?”

“我看像世家子出身,练我们跟练兵似的。” “会不会哪天带着我们造反?要是成了,我们是不是也能封王封侯?”

…… 他们的臆测大部分都是错的。 但有一点说对了。

前太子·前无念师父·新断云岭匪寨当家·赵必翔确实想造反。 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煞费苦心地找到一个和吴贵妃九成像的女子,又煞费苦心地将人培养成刺客,还特地让人打扮成吴贵妃初次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模样。 而后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在春猎场安排了一场刺杀。

布局堪称完美。 结局一地鸡毛。

那颗本该射向皇帝心脏的弹子,被纪瑞清给挡了。 若能杀了纪瑞清,也算大功一件,然而纪瑞清只躺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地去上朝了。

还为他母亲讨了个诰命,风光无两。 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时,赵必翔气得抽刀砍了整张桌子。

“不是第一次了。” 他咬牙切齿。

被送去安国寺后,他反复思忖,才找到月湖尸骸暴露的线索——韩瑞轩那头白老虎追着魏氏闯去客院坏了他好事那天,纪瑞清那位寡嫂曾坠入月湖冰洞。 当时不曾有人在意那妇人的举动,湖底有七八米深,湖面被冰层覆盖,纵是那妇人失足落水,也看不到什么。

谁能想到,那妇人是专程奔着湖底尸骸去的。 他想明白了这层,才晓得那头白虎也是那妇人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声东击西,查探月湖。

因着尸骸暴露,他才被废。 如今纪瑞清中弹又被这妇人所救。

这妇人如此能耐,哪里是什么边城医女,分明是纪瑞清以寡嫂名义养在府里的得力助手。 一次又一次坏他好事,真当他好欺负?

杀不了皇帝和纪瑞清,他还杀不了一个妇人吗! 他阴沉着脸,将写好的指令绑到鸽腿上,手一松,白鸽朝京城方向飞去。

“嘎嘎!” 游隼抓了个新猎物来破浪轩。

冯羽生顺了顺它的头毛,笑道:“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出门了。” 游隼立刻丢下猎物,飞到她肩膀上。

一副要跟着去的模样。 冯羽生只好把它带上。

她去的是作坊。 去北境谈羊毛交易的阿御带着镖队回来了。

春日果然是生长的季节,原先和她齐肩的少年,猛然窜高了一个头,身形也扩张了不少,有几分青年的模样了。 “看来没饿着。”

她冲阿御笑道。 阿御腼腆一笑。

“多亏姐、夫人给了我一大笔盘缠,让我天天大口吃肉,把以前缺的肉食都补回来了,才长了点肉。” “多吃点,”冯羽生轻笑,“现在还是瘦了点。”

阿御重重点头。 而后迫不及待地将这一趟北境之行的收获报给冯羽生。

“……我们一共去了十八个部落,有十个愿意出售羊毛给我们,剩下八个只接受以物易物,他们想要盐和茶叶。” 成果远超冯羽生所料。

“辛苦了。” 她赞赏地看着少年。

“三个月走访十八个部落,还是这么恶劣的天气,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接下来可得好好歇歇。” 阿御摇头:“只是赶点路而已,算不得苦,这一路比我被人贩卖来大熙时好多了。”

冯羽生微微一笑:“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看过阿御带回的货物后,她叫上徐嬷嬷,带着阿御和六花,一起去白鹤楼吃了顿饭。

饭间游隼乖乖蹲在冯羽生身旁的椅子上,不声不响。 阿御瞥了它一眼,笑道:“我在部落看到很多人养鹰,想给夫人也驯养一只,没想到夫人养了游隼。”

冯羽生回道:“这不是我的。” 阿御眼睛一亮。

“那我给夫人送一只?” 冯羽生尚未回话,游隼猛地啄了她一下。

没有用力。 不然冯羽生非破皮不可。

“以后再说吧。”冯羽生笑道,“养鸟也看缘分。” 阿御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面上仍笑道:“好,等我找到合适的鸟儿,养好了再说。”

从白鹤楼出来后,阿御和徐嬷嬷回了作坊,冯羽生则和六花上了驴车。 “夫人,方才有人盯梢。”

六花告诉冯羽生。 “不过很快就走了,逮不到人。”

冯羽生点点头。 “你留意着些,可能还会出现。”

她还没琢磨出来是何方神圣,门房半夜突然遣人找她,说是阿御找她。 她一阵纳闷。

不是才见过面,怎么又找她? 等在倒座房会客厅见着阿御,阿御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布帛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我半夜察觉有人进我房间,没有声张,等人走后,发现房梁上多了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看着像根棍子。

冯羽生拆开一看,是金属打造的器具,她不曾见过。 但检视一番后,很快辨认出来。

“这应该是火铳。” 她凝重道。

看向阿御的目光带上几分审视。 “这真是别人半夜放到你房里的?”


[第2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脸上露出受伤表情。 “夫人不信我?”

他哑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我见都没见过这东西,因怕有人借着陷害我对付夫人,才急急登门……”

冯羽生忙解释道:“你别怪我多心,实在是这火铳出现得太过凑巧。” 说罢将前不久发生的春狩刺杀事件和他说了。

“……火铳是兵器司的新式武器,只给燧火卫配备了,不曾外泄,然而刺客手里却出现了火铳,陛下怀疑兵器司图纸泄密,正在严查,你刚好拿出一把火铳……” 这很难不让她将此事和刺客同伙联系起来。

阿御将右手放到左胸心口,庄重道:“夫人,我以性命起誓,我绝非他国细作,北境一行,夫人尽可遣人至镖局查证。 倘有半句虚言,我甘受万箭穿心,曝尸荒野。”

冯羽生也找不到他身为刺客同伙还自爆的理由,歉然道:“抱歉,是我多心了。” 阿御摇头:“夫人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我的异族身份确实容易引人猜疑。”

冯羽生沉吟片刻,问道:“你从作坊过来可曾避着人?” “我怕那人不曾走远,还在暗中盯梢,特地换了一身装束,悄悄溜出房间,又叫了两个作坊护卫,装作去酒楼吃宵夜,再中途借净手脱身来找您。”

阿御回道。 “来纪府路上,不曾察觉有人追踪。”

他的打扮和作坊护卫差不多,低头垂眼,掩去眸色的话,倒也看不出是异族人。 冯羽生赞赏道:“够机灵。你马上照原路回去,别叫暗桩察觉。 余事我来处理,你权当无事发生便好。”

阿御点头道好。 等他离开,冯羽生包好火铳,去沧海轩找纪瑞清。

纪瑞清睡得正沉,被百福唤醒后,听说冯羽生有事找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嘶——”

胸口骤然袭来疼痛。 这才想起胸口伤势未愈,不能大幅动作。

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下床更衣,匆匆赶去书房见冯羽生。 见她好端端的,脚步放缓下来。

“出了什么事?” 他和声问道。

冯羽生抽掉包裹火铳的布帛,回道:“有人往我的作坊放了一把火铳。” 纪瑞清眸光倏地一沉。

接过火铳检视一番后,他沉声道:“这是兵器司制作的最新式火铳。” 冯羽生:“和春狩猎场刺客用的是不是同一款?”

“不是。”纪瑞清回道,“刺客用的火铳并非兵器司所制。” 冯羽生蹙眉。

难道栽赃陷害她的和猎场刺客不是一伙人? 不,也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手里有火铳不等于不能偷火铳,许是故意和刺客行为区分开来。 她想到的,纪瑞清自然也想到了。

他召来烛影:“查一下兵器司今晚发生何事。” 烛影领命而去。

纪瑞清邀冯羽生在茶桌坐下,命百福点炭烧水,等待水开的间隙,他问起冯羽生发现火铳的始末。 冯羽生和他细细说了,才说完,烛影就查探归来。

“兵器司丢了一把新式火铳,看守的护卫说偷盗者长了一双绿眸,追缉司怀疑是异族细作所为,刚问京兆府要了登记在册的异族名录,正准备全城搜捕。” 阿御便长了一双绿眸。

他去北境前,冯羽生通过出资赎买,为他消了奴籍,办了蕃户户籍,京兆府异族名录自然有他名字。 若非他夜里警醒,反应又快,就要连人带火铳被追缉司搜个正着。

届时不光他要被指作异族细作,为他做担保入籍的冯羽生也会落下通敌叛国罪名,就连纪瑞清也会被拖下水。 事情会有怎样的后果,冯羽生和纪瑞清都明白。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冯羽生微微一笑:“二爷可否借我两个人?” “哪两个?”

“查探消息这位和平日跟着我那位。” “……”

这人居然还会征求他的同意,真是破天荒。 平时不都是直接拿去用了吗。

纪瑞清低笑一声,应了下来。 冯羽生把六花也叫上,对三人道:“你们去作坊附近守着,等追缉司上门搜查后……”

三人领命而去。 三更天,酒楼打烊,卖早点的商铺尚未开门,大街小巷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候,追缉司缇骑的铁靴却打破了这份沉静。

一户又一户蕃户和养有番奴的人家被敲开家门,强制搜捕。 影三藏在清辉暖绒阁羽绒作坊附近,静静等候追缉司缇骑的到来。

直等到三更半,才见到缇骑的身影。 缇骑闯进作坊,唤醒所有人,将人集中到院落,而后挨个房间搜索,又重点盘问了一番作坊里唯一的异族人。

随后火速离开,奔赴下一户人家。 影三愣住。

他明明把火铳藏到了那个异族人屋里,扫两眼房梁就能看见,这些缇骑怎么空着手走了? 是他们出工不出力,还是……

作坊重归寂静后,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潜去那个异族人房间,打算弄个明白。 岂料刚从屋檐跳下,暗处就齐齐跃出三道黑影。

他甚至来不及咬破毒囊,就被擒住卸了下巴。 然后被带到一个年轻妇人面前。

他自然认得这个妇人。 昨天下午,正是目睹她去作坊见那异族人,还和异族人去酒楼吃饭,他才想出偷兵器司火铳栽赃陷害这一妙招。

为此还忍着痛用青黛汁反复浸泡眼睛,临时造出一双绿眸。 去兵器司偷火铳时,全身上下包得密密实实,唯余一双眸子,好让追缉司顺藤摸瓜,查到作坊的异族人身上。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失败的。 不过这妇人若想撬开他的口,纯属异想天开,他们影卫营的人,什么苦头没吃过。

然而。 半个时辰后,他将自己所在的影卫据点,和主子下过的指令,吐得一干二净。

┭┮﹏┭┮。 不是他意志薄弱,是敌人太凶残了啊。

反反复复的溺水窒息感,真的会把人逼疯。 弟兄们,对不住。

我先走为敬。 愿老天保佑你们。

晨光熹微时,一无所获的追缉司缇骑提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官署。 愁眉苦脸地为面圣发愁。

一个小乞丐跑到官署门口,扬着一封信笺叫嚷:“官爷们,有人要首告!”


[第24章 连环计,步步杀机]

缇骑们精神一震。 莫非有人发现异族细作行踪,上门告密来了?

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立马夺过信笺。

急不可待地撕开一看,方才升起的那点期冀,顿时如雪落炭盆,倏忽消融。 “……香椿巷甲六栋住户昼伏夜出,从不买菜做饭,也不和邻里往来,极有可能是瑞凤会余孽,恳请追缉司上门查探……”

竟是告发瑞凤会的。 “白高兴一场。”

劈手夺信的缇骑丧气道。 指挥使眉头紧锁,忽然点了几个人,道:“你们去瞧瞧。”

被点名的几人错愕:“大人,没必要吧?十有八九是宅着不出门,整日吃干粮的书生。” “走一趟费不了多少时间,万一真能逮到漏网之鱼,等会我去面圣,不至于两手空空。”

指挥使回道。 几人恍然大悟:“大人言之有理。”

便领命去了香椿巷。 敲开甲六栋的门后,他们留了一人守门,余人进院查探。

院里一共有五名青壮男子,几人长相各异,说是结义兄弟,一起来京城闯荡的。 几人屋里都没有可疑物品。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在无人使用的厨房炉灶里,搜出了一把火铳。 那几名青壮男子一看到火铳,立刻飞身逃遁。

他们赶紧一边追捕,一边放烟火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人全部抓获。

虽然最后只有一个活口,但有这一个,也足以让他们交差了。 指挥使审完活口,带着口供和火铳去面圣。

“……这几人皆是太子的暗卫,上次春狩猎场的刺杀,便是他们安排的。 偷火铳一事,接受审问的暗卫并不清楚,但我们在不在场的暗卫头目房间搜出了青黛汁,应是那头目独自伪装番人去兵器司偷的……”

皇帝听完禀报,冷笑道:“真是朕的好儿子,盗取兵器司图纸,制作火铳刺杀朕不够,还要差人偷盗最新式火铳,想要再杀朕一次是不是?” 指挥使低眉敛目,屏气凝息。

片刻后,皇帝下令:“命追缉司各地分部,全力追捕赵必翔。” “是,陛下!”

断云岭匪寨里,赵必翔收到消息,气得又劈了一张桌子。 “废物!全是废物!”

没干掉那女人不说,还把最大的影卫据点给暴露,让追缉司一锅端了。 若非他谨慎,只单向联系,如今追缉司怕是已经追到断云岭来。

他发泄完,挟着满腔怒气,又朝京城方向放了一只信鸽。 这次收信的,并非影卫。

而是皇后。 终于收到儿子来信,皇后脸上却不见喜色。

“一边怨恨本宫,一边又要本宫冒险出手。”她讽笑道,“我们母子可真是天底下最虚伪的母子。” 但她能不帮吗?

当然不能。 她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指着赵必翔。

将信笺丢到香炉里焚烧干净后,她唤来芍药:“御花园的牡丹花开了,本宫要办赏春宴,你给各世家贵妇和贵女发个帖子,邀她们进宫赏花。” 芍药躬身应诺。

冯羽生料想赵必翔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要报复回来。 万没想到,竟换了皇后出手。

终于到这一天了吗? 她换上特制的手镯、吊坠、耳铛和簪子,方随戚氏进宫。

春日宴贵女云集,向来是各门各户趁机相看儿媳孙媳好日子。 “等会我们替长卿好好掌掌眼。”

戚氏喜气洋洋道。 “不能让他再拖下去了。”

冯羽生笑着点头。 到了宫里,皇后先在宴会殿请她们吃了一场鲜花宴——宴上都是花茶和鲜花做的各色茶点。

而后命宫女给每人呈上一朵牡丹花。 “簪花看花,方不负春日韶光。”

皇后如此道。 众人便纷纷让丫鬟帮忙,将花簪到发上。

这些牡丹有好几个品种,冯羽生领到那朵,是金黄色的姚黄。 戚氏领到的,是紫红色的魏紫。

姚黄和魏紫花香最浓。 冯羽生并不讨厌花香,但她在浓郁的花香里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药香只有她这朵姚黄有,戚氏的魏紫无。 她不动声色。

宴后,众人纷纷举步前往御花园时,她带着六花去了一趟更衣室。 从更衣室出来后,迎面走来一个人。

正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芍药。 芍药见她头上好端端簪着那朵姚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冯羽生将她的神态看在眼里。 “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呢。”芍药笑道,“赶紧过去吧,大家都在御花园赏花了。”

冯羽生点头:“好。” 随芍药前往御花园的路上,她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娘娘也在御花园吗?”

芍药摇头:“娘娘有点疲倦,回殿歇息了,你们好好赏花就行,不用在意娘娘。” 冯羽生眼底掠过一丝失落。

竟让她逃过一劫。 不过……她瞥了眼不经意间往御花园墙头望了好几次的芍药,伥鬼还在呢。

“姑姑,这些牡丹都是什么品种?” 进了御花园后,她挽着芍药的手问道。

芍药已经看到墙头多了一团白影,心里一阵焦灼,怕甩手而去引冯羽生怀疑,强自忍耐着给她一一介绍。 等白影开始朝这边窜来,她赶紧拉开冯羽生的手。

“那边好像有人绊了一跤,我过去看看。” 便快步离去。

冯羽生偏头看了方才一直紧跟在她和芍药身后的六花一眼。 六花冲她点点头。

她放缓脚步,慢条斯理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芍药本也是这个打算,然而才走到一半,就见一团白影凌空朝自己扑来。

“啊!——” 她惊叫一声,慌忙闪避 。

白猫扑了个空,随即一扭身,又朝她扑来。 她慌忙逃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猫爪上涂了什么。 “这猫怎么回事!”

她心里乱得不行。 “不是应该扑冯氏的吗?怎么专往我身上扑?”

边跑边喊人:“来人!快拦住这猫。” 候在御花园的宫人都看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但没人敢拦。

这猫是陛下赏给六公主的,六公主完美承袭了他和吴贵妃的容貌,深得他宠爱,平日便是纵着这猫胡作非为,陛下也从不责怪。 他们疯了才去碰这猫。

芍药最终被白猫追上,在手上挠了一爪子。 便是这一爪子,让她见了血,而后缓缓倒地,窒息身亡。


[第2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宫实在太凶险了。” 出宫回府的马车上,戚氏心有余悸道。

“猫挥一爪子,竟能带走一条人命。回头我得回文渊侯府看望一下母亲,谢她当年不曾送我入宫之恩。” 真要入了宫,以她这豆腐脑子,绝对活不过三天。

冯羽生哭笑不得。 她将头上簪着的姚黄拔下来,笑道:“其实那只猫原本要扑我的。”

戚氏:“!!!” “怎么回事?这朵花被人做了手脚?”

冯羽生点点头。 随即将自己如何发现花朵染了药水,如何去更衣室浸泡花朵,将药水收集到随身携带的药瓶里,如何让六花趁她和芍药聊天之时,把药水悄悄洒到芍药裙摆上,一五一十和她说了。

“我也不知这药水作何用途,只是想着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罢了。” 她柔声道。

“待看见那白猫追着那位掌事姑姑跑,才晓得这药是用来诱猫发狂的,那猫爪应该涂了见血封喉的药剂,才会一爪子就抓死人。” 戚氏目瞪口呆。

半晌过后,她双手合十,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幸好你机灵,不然……”

她一阵后怕。 又气愤。

“我们和皇后无冤无仇,她居然对你下毒手!真是丧心病狂!” 冯羽生垂眸,敛去眸中神色,淡淡道:“是啊,与她无冤无仇的人,她都能赶尽杀绝,哪里还有一点人性。”

戚氏抓起她的一双手,紧紧握住。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这次害你不成,下次说不定还要下杀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不能放过她。”

冯羽生心尖倏地一烫,似有暖流涌过。 戚氏这么软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想要护她周全。

“嗯,不能放过她。”她笑道,“咱们回府就让二爷参她。” 戚氏重重点头。

纪瑞清下朝回府,去慈安堂给戚氏请安,听说这事,都不用她开口,就沉了脸色。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养出太子这种祸害,不思悔改还助纣为虐,她这皇后之位,早该让出来了。 他立刻回房,写了整整三张奏折,历数前荣昌侯府各项罪名,又把“在安国寺为民祈福”的赵必翔狠狠批了一顿。

末了写道:“中宫外戚多行不义,前太子无才无德,实乃母仪无方之过,如此德不配位,岂堪为天下妇人表率?陛下当废黜中宫,以安社稷!” 翌日早朝,他出列启奏,言辞激愤。

引得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竟让素来老成沉稳的丞相如此失态。 皇帝昨日从向他哭诉自己的爱宠遭人设计的六公主口中,得知白猫杀人一事,明白个中必有蹊跷。

只是负责饲养白猫的宫人投了井,内务府断了线索,查不下去。 纪瑞清突然强烈要求废后,莫不是昨日那杀局是奔着纪府内眷而去,只是阴差阳错,反而让皇后那掌事宫女自食其果?

皇后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害别人? 他心头一阵厌烦。

但眼下还不是废后的时候,他沉着脸回了句:“此事容后再议。”便听起了下一个奏折。

纪瑞清拧眉。 皇帝此举实在反常。

韩家和太子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肯废后,到底图什么?

吴贵妃所在宫殿,六公主问出了同样问题。 “母妃,父皇怎么还不废了皇后,将您扶正?他不是最宠您吗?太子都出家了,他还留着皇后做什么。”

吴贵妃淡淡道:“皇后在位一天,其他人就都是妃子,谁也别想上位。他只是想让皇后占着后位而已。”

六公主还是不明白:“皇后占着后位对他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吴贵妃自嘲道,“也许是觉得我们这些赝品都不配为后吧。”

赝品? 六公主还要再问,吴贵妃却岔开了话题。

“我和你三哥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做你父皇的贴心棉袄就好,记住,不争,乃大争。” “我们已经占尽优势,只要别轻举妄动,该我们的,一样都不会少。”

六公主点点头:“我听您的。” “来,尝尝御膳房刚送来的点心。”

“好!” 相比贵妃宫里的其乐融融,皇后宫中就没有那么太平了。

芍药是皇后从荣昌侯府带进宫里的,陪着她度过了二十多年时光,她曾以为,直到自己寿终正寝,芍药也会在身边守着。 谁知……

“贱人!” 她攥着芍药给她绣的香囊,眼里红得要滴下血来。

“我绝饶不了你!” 竭力平复心绪后,她坐到书案前。

宫女欲上前为她研墨,她挥挥手,“本宫自己来。” 而后注水入砚,拿起墨锭,慢慢研磨。

直磨到心头不剩半点情绪,方润笔醒毫,蘸墨提笔,用楷书在裁切好的纸条上写下几行小字。 待笔墨晾干后,卷起纸条,塞入细竹筒,绑到鸽腿上放飞。

白鸽飞入一处寻常人家。 半夜,这处人家掠出一道黑影。

黑影在鳞次栉比的房屋暗处穿梭,抵达一座大宅院,悄无声息地将一张纸条放到屋主枕边。 离去前,朝地面掷了一枚钱币。

“叮——” 男人从梦中惊醒。

下意识偏头看向帐外。 壁角燃着一盏小灯,影影绰绰地透着微光。

万物静寂,理应不到四更。 他收回视线,一张纸条猝然映入眼帘。

“!” 他抓起纸条,掀开床帐查看,才看清内容,便觉全身血液逆流。

“怎么了?” 枕边人也醒了过来,迷糊问道。

他一把攥住纸条,若无其事道:“我去一下净房,你继续睡吧,天色尚早。” 枕边人合眼,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披上外衣,走出寝室,往外院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他走到里卧,掀开地毯,拉开露出来的三尺见方的一扇木门,举着油灯,走进地下阶梯。

而后一路走到另一处阶梯,上了阶梯后推开顶门出来。 “吓我一跳。”一道女声响起,“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刚还以为闹鬼。”

男人将手中攥着的纸条递给她,“我们的事,暴露了。”


[第26章 引君入瓮,请神容易]

认认真真写了折子,也认认真真上奏,却没能撼动皇后分毫的纪瑞清散朝后心情十分沉重。 沉重得就像年三十晚上出门讨要工钱,却空手而归,不知如何跟等米下锅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儿交代的穷汉。

有那么一瞬,他想动用自己埋在宫里的暗桩,不惜一切代价刺杀皇后。 但暗桩的命也是命。

无法确保他们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他不能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也不能顾头不顾腚。

才参完皇后,皇后就被刺杀了,让陛下怎么想? ——你纪瑞清今天废不了皇后就戮凤,明天说服不了朕是不是要屠龙?

他才出人头地,可不想那么快人头落地。 可是,昨日他还信誓旦旦要让皇后付出代价,今日就两手空空回府。

颜面何存? 尊严何在?

见上官牧优哉游哉地走在他前面,他眯了眯眼,快步上前,揽上他的肩膀,悄声问道:“你爹马球赌彩输了,回家是怎么跟你娘交代的?” 上官牧父亲好赌马球,但十赌九输,常常把身上银子败光,连衣物都送去当铺抵押。

如此倾家败业,纪瑞清却不曾听上官牧那位郡主出身的母亲传出过怨言。 上官牧挑眉:“你问这个作甚?还没娶妻就来讨经啦?”

纪瑞清板着脸:“你爱答不答。” 上官牧笑了好一通,方道:“我爹每次输了钱回来,跟个丫鬟似的,给我娘端茶递水,捶肩捏背,沐足洗发,把我娘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娘也就不和他计较那点银子了。”

顿了顿,又道:“我怀疑他是故意输的,好给自己的温柔小意找个理由,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纪瑞清:“……”

怎么答着答着喂起狗粮来了? 不过确有可取之处。

回官署后,他吩咐百福:“买一头肥羊回府,让人宰杀干净,留待我下厨。” 百福领命而去。

下午回府,纪瑞清一头钻进厨房,做了一桌全羊宴。 冯羽生过来见了,疑惑地看向戚氏:“娘,今儿是什么日子?您的生辰?”

戚氏摇头:“我生辰还没到呢,得问长卿。” “想吃就做了,哪来那么多讲究。”纪瑞清道,“赶紧动筷,不然菜要凉了。”

冯羽生啃着香喷喷的羊排,喝着鲜美的羊蝎子汤,间或吃一筷子葱爆羊肉卤羊肝什么的,感觉比过年还舒畅。 只是纪瑞清时不时觑来的心虚眼神,让她有点迷惑。

他心虚什么? 汤里没加巴豆吧?

反正她没喝出来,也没在菜里吃出不该有的味道。 算了,美食大过天,等她吃饱喝足再说。

等放下筷子,纪瑞清总算解开谜底:“我参了皇后,希望陛下能废黜她,但陛下置之不理。” 冯羽生“哦”了一声。

原来是为这事。 戚氏白了自己儿子一眼:“忒不中用。”

纪瑞清:“……” 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冯羽生宽慰:“二爷不必如此苛求自己,只参一本就想废后,哪有那么容易,陛下立后可是花了大笔银子的。” 纪瑞清:“……”

是银子的事吗? 好吧,以陛下只进不出的貔貅性子来看,没准真是懒得再办一次封后大典,才不肯废后——才怪。

“你说得对,只参一本不够。”他沉声道,“起码得参个二三十本,让陛下下定决心。” 冯羽生:“……”

她弱弱道:“这样陛下会不会觉得你不务正业?” 皇后娘家早就被抄完了。

他就是参倒皇后,也没得家抄。 纪瑞清淡淡道:“中宫失德,上犯天和,下倾山河,匡扶天下乃人臣职责所在,如何不务正业?”

冯羽生:“……” 不愧是当丞相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她“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夸道:“二爷一片赤诚,实乃国士担当。” 这就过了。

纪瑞清俊脸一红。 心道难怪陛下爱听好话,好话它确实好听。

尤其是从某些人口中说出来的好话。 回沧海轩后,他奋笔直书,写起了第二封要求废后的折子。

皇帝如何头疼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几日后冯羽生用过早膳,在慈安堂和戚氏闲聊时,户部尚书夫人崔氏突然登门拜访。 戚氏只当她是来贺自己被封诰的,便请了人进院。

崔氏确实送了礼给她,但道完贺后,却问冯羽生: “家母近日反复起疹,问医无效,听说纪大夫人医术超群,不知是否愿意随我去国公府为母亲诊治?”

冯羽生微微挑眉。 “夫人从何处听说我医术超群?”

崔氏回道:“先前便有耳闻,只是不曾来往,不好相请,昨日我去国公府看完母亲回府,和长嫂聊起母亲的不适,长嫂提起你治好瑄公子一事,建议我来请你,我才厚着脸皮登门。” “不知你是否方便……”

冯羽生点头:“我眼下有点事,须得下午才有空,夫人若是等得及,下午再来接我过去。” 崔氏面露喜色:“好,我下午来接你。”

她坐了一会便走了。 戚氏笑道:“我怎不知你眼下有事?”

冯羽生眨了眨眼:“自然有事,我一不认识这位夫人,二没和庆国公府打过交道,贸然上门还不知要惹下什么祸事,须得向您打听清楚才行。” 戚氏夸道:“去这些人家府里确实要小心一些。”

随后便大致说了下崔氏的事迹。 “她是庆国公老夫人的嫡次女,千娇万宠长大的,准备议亲之时,去白云寺参加佛诞节,被人挤下放生池,差点溺水身亡。”

“一个太常寺典簿将她救起,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庆国公府只好将她嫁给那个典簿。” “那典簿便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谭青舟。”

“两人婚后多年不育,谭青舟的寡嫂有两个儿子,便过继了一个,让她养在膝下,如今这孩子应该也及冠了,尚未婚配。” 冯羽生挑眉:“谭尚书是寒门出身吧?”

戚氏点头:“他是离州人,据说自幼家贫,靠族人周济才考上进士,因二甲名次不高,又没有家世背景,所以被分到了太常寺这种冷衙门。”


[第27章 拨云见日,真相几何?]

冷衙门事多钱少,晋升缓慢,十年都未必升一级。 庆国公当然不舍得女儿跟着个穷典簿吃苦,嫁女不久就请托有司,将女婿调到了户部。

此后十几年,谭青舟一步步从正六品的主事晋升为正二品的尚书,晋升速度称不上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将当年殿试排在他前面的一甲二甲进士,远远甩在后头。

可以说是那些曾对姐夫说“有个好岳父能少奋斗三十年”的人最想效仿的对象。 但对崔氏而言,命运未免太过不公。

金尊玉贵长大,却被迫嫁给寒门进士,丈夫步步高升,她却连个子嗣都没有,要替他抚养从寡嫂那过继来的孩子。 寡嫂若远在天边也就罢了,还就带着小儿子住在隔壁。

生母整日在眼前晃悠,嗣子便是由她亲手拉扯大,也未必和她一条心。 不过冯羽生并未在崔氏脸上看到愁绪,许是她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并不觉天道不公,也不以此为苦。

只有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下午她带着六花,驾着驴车,随崔氏去了庆国公府。

庆国公老夫人屋里的丫鬟抱歉道:“老夫人午休未起,烦请二位在外间稍等,先喝盏茶。” 崔氏皱眉:“母亲昨夜又没睡好?”

丫鬟点头。 “老夫人昨晚和前些天一样,一合眼就做梦,醒来感觉跟没睡过似的,白天总要补眠,但也睡不好。”

崔氏眉间多了几分愁绪。 冯羽生默默喝茶。

待庆国公老夫人醒来,请她们进里间,闻到香炉溢出的香气,她才微微皱眉。 “难为你天天来看我。”

庆国公老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叹息道。 “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好是好不起来了,你不用整日往我这跑,多看顾自己。”

崔氏眼圈一红:“娘您别咒自己,您还年轻,会好起来的。” “我都年逾花甲了,还年轻。”

庆国公老夫人自嘲。 “纪夫人这才叫年轻。”

冯羽生微微一笑:“老夫人是福泽绵延之相,晚运昌隆,这等小坎,定能顺利迈过。” 庆国公老夫人赞赏道:“你这话说得熨帖,比庙里的签文还叫人心里敞亮。”

说罢招呼冯羽生坐到自己身边。 冯羽生在她下首坐下,给她诊过脉,细问了她的饮食起居,笑道:“您没有大碍,可能是饮食不当,才会反复起疹。”

庆国公老夫人蹙眉:“我天天吃一样的东西,以前不起疹子呀。” “人之形气,变化无常。”

冯羽生解释道。 “以前能克化的东西,如今未必,不可强求。”

庆国公老夫人觉得她言之有理,便问道:“是哪一样不当?” “约摸是腐乳,”冯羽生回道,“您其他吃食都是性平的鲜食,唯有腐乳,发酵易生杂质,易损脾胃阳气。”

“脾阳不足,则湿浊化热,肌肤起疹。” 庆国公老夫人恍然大悟。

“难怪我吃了那么多药都没好,原来是一直在‘服毒’。” 冯羽生轻笑:“您停吃几天,应该就能恢复。”

“不用吃药?” “不用。”

庆国公老夫人高兴不已,拉着冯羽生的手直感叹:“还是你懂我,旁的大夫个个都让我吃药,吃得我苦死了。” 崔氏好笑道:“娘您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怕吃药?”

庆国公老夫人瞪她:“我这辈分是涨了,味觉又没跟着涨,就是做了太曾祖母,这药它吃起来也是苦的。” 直把崔氏说得哑口无言。

等老太太兴头过去,冯羽生方道:“不过您这香炉里的香料,恐怕得换一换。” 庆国公老夫人不解:“这香料是助眠的,为何要换?”

“您这香料大体是助眠的,但里头还多了一味香料,和谭夫人身上携带的香囊里的香料两厢合在一起,轻则让您失眠多梦,神魂不守,重则形神俱灭。” 崔氏悚然一惊。

“怎、怎么会,我这香囊,装的明明是安神的香料,还是我亲手装进去的……” 冯羽生道:“你可以拆开细嗅,我嗅觉较常人敏锐,能闻出您这香囊多了两味香料。”

“难怪我最近用着一样的熏香,却怎么也睡不好。” 庆国公老夫人沉了脸色。

“竟是被人做了手脚。” 她没有对外声张,只唤了心腹嬷嬷进来,清掉香炉灰烬。

崔氏解下腰间香囊,倒出里头香料,香料皆已磨成粉末,光从外形看不出多了什么,但她细细嗅闻后,发现果真如冯羽生所言。 “竟然真的掺了别的香料……”

她气得发抖。 “我天天来看娘,竟是投毒来了。”

设局之人,真是恶毒至极,竟要借着她的手,害死她母亲! 她与世无争,怎么招惹了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幸好我听了长嫂提议,请了你过来。” 惊悸过后,谭夫人感激道。

“不然……” 她压根不敢往下想。

冯羽生不觉得崔氏那位寡嫂是出于好心才作此提议。 毕竟若是庆国公老夫人在吃了她开的药后去世而又无人察觉香料的问题,她可就成了杀人嫌犯。

她提醒道:“你的香囊只有贴身之人才能做手脚,想揪出来恐怕不容易。” 崔氏拧眉:“确实。我屋里伺候的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人,脾气秉性我都熟悉,哪个都不像是会背叛我之人……”

冯羽生垂下眼帘。 没准最亲近那个才是背叛之人。

但他们做了二十年夫妻,她一个外人,贸然提出怀疑,未免有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嫌疑。 何况对方谋害庆国公老夫人的动机,嫁祸给她的动机,她也一概不知。

目前为止,她和谭家人并无任何瓜葛。 因此,她提议道:“在找出元凶之前,为免打草惊蛇,建议二位当做不曾发现香料被人做手脚一事,若有人问起我今日的诊断,只说前半截便是。”

庆国公老夫人颔首:“理应如此。” 又叮嘱崔氏:“你回去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香料之事。”

“青舟也不可以吗?” 崔氏问道。

“他审慎细致,说不定……” 庆国公老夫人只恨自己把她养得太单纯,但此时又不好直说,不然以她这藏不住事的性子,怕是一见着人,就露了馅。

“算了,你暂且别回府,遣人回去说一声,说我神魂不宁,要留在府里陪我。”


[第28章 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崔氏向来孝顺,听了她这话,便遣了丫鬟回府告知管事。 等谭青舟下朝,管事自会把这事禀报给他。

庆国公老夫人等她吩咐妥当,对冯羽生道:“云岫和我一起熏的香,怕是也受了不小影响,麻烦你给她也看看。” 冯羽生道好。

给崔氏诊过脉后,蹙眉道:“本以为夫人年纪尚轻,受这些毒香的影响不大,没想到……你肾脉沉微,肝郁血瘀,可是常年吃药?” 崔氏自从天天上门看望母亲以来,也是失眠多梦,不曾睡好。

她只以为是自己忧思过度的缘故,没想到是熏了毒香。 但听了冯羽生的问话,她摇头道:“我近些年鲜少吃药,只在早年,因怀不上孩子,到处寻医问药,吃了不少偏方。”

冯羽生问了一番她的月事和起居饮食,道:“这就奇了,你脉象沉滞,信水不调,显是药力所伤,但你又说如今鲜少吃药……” 崔氏尚未反应过来,庆国公老夫人已经寒了脸。

“你是说,有人一直暗中给她下药,伤了她的胞宫,才会害她不孕?” “怎么会!”

崔氏错愕。 “我也没吃过别人给我的药啊……”

庆国公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人家往你的香囊掺香料你都没发觉,往你饭菜里下药还不是小事一桩。” 崔氏语塞。

冯羽生轻笑:“倒也不一定是吃的药,也可能是熏香或者别的东西,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的法子。” 崔氏听了,恨不得马上带她回府,把饮食起居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拿给她细看。

又怕惊动下药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她一阵头痛。 脑海掠过一张亲切和善的脸庞。

从她无子这事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无疑是长嫂。 过继给她的奕儿,可以继承她的嫁妆和谭家家业,长嫂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让儿子获得荣华富贵。

但下一瞬,她就否定了长嫂害她的可能。 长嫂待她跟亲妹子似的,整日变着法子给她送东送西,她大半服饰都是她送的。

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长嫂就守在床前,端茶倒水,关怀备至。 便是她的丫鬟,都比不上长嫂贴心。

何况她被诊出宫寒,恐难孕育那会,长嫂还带着俩孩子住在离州乡下呢。 面都没见过,礼……那会长嫂还没发家,也就逢年过节托人送点地瓜芋头小黄姜之类的土特产过来,都被她分给下人了,也不曾吃过。

完全没有下手机会,怎会是长嫂? 不会是她。

但要说是她自己身边之人,她就更想不到了。 她从国公府带过去的都是忠心之人,帮她将谭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谭府的下人都是她亲自从牙人手里买下的,来历也都清清白白。

总不会是……青舟吧? 同床共枕二十年,她和青舟的感情,不是寻常夫妻能比的。

她诊出不孕时,青舟眼里的失落她至今难忘,这世上最盼望她诞下子嗣的,应该就是青舟了。 毕竟他是如此深爱她,哪怕她不能生,他也坚决不肯纳妾。

“我此生有你一人足矣,便是绝嗣,我也不会纳妾。” 谁不期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青舟一心一意待她,她如何能疑他? 冯羽生见她一脸苦恼,知她怕是不愿怀疑身边人,也没说什么,和庆国公老夫人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

回府后,她把燕驰给叫出来。 让燕驰去查京官比六花要方便。

燕驰毕恭毕敬:“夫人有什么吩咐?” 冯羽生笑道:“麻烦帮我查一下谭尚书和他那位嫂子,诸如两人过往、平日往来,名下产业之类。”

“好咧!” 燕驰爽快地领命而去。

小半天后,呈了一个薄册给冯羽生。 冯羽生赞道:“不愧是二爷的人,办事就是利索。”

燕驰得意一笑。 “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的没别的长处,就是腿跑得快。”

隐在暗处的烛影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 腿跑得快又如何,轻功可没他好。

大夫人要是知道他们俩各自的能耐,定会找他而非燕驰。 冯羽生可不知两个暗卫的较劲,她翻完燕驰给她的薄册后,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这对叔嫂平日几乎不曾往来,焦氏都是在他去上朝时,过去谭府串门。 谭青舟为人清廉,生活简朴,鲜少外出,回府都是待在外院书房,平日皇宫、官署、家宅三点一线,是个相当勤勉的官员。

而他的寡嫂焦氏,则长袖善舞,商路亨通。 她从离州来京城后,靠着开食店赚了第一桶金,而后买田置地购商铺,迅速发家,如今家财万贯,阡陌连云,俨然京师豪贾。

冯羽生看得啧啧称奇。 一般人开食店能养家就不错了,焦氏竟能靠开食店发家致富,秘诀何在?

她立马派六花去焦氏开的食店查探消息。 这一查探,发现焦氏经营食店的法子和别的店铺截然不同。

在她的食店买吃食,得先预存一笔餐费。 预存一两银子,食店送四两银子;预存十两,送四十两;以此类推。

预存后,食客会得到若干张用膳单,每次来点餐,食店会在单上盖章。 不同菜品盖不同的章,每次点餐菜品品类不限,但每个菜品只能点一次——即不能重复点同一样菜品。

虽然规矩比别的食店多,但冲着存一送四这点,食客蜂拥而至。 她的食店开到哪,哪里就人满为患。

食店掌柜说东家出于怜贫扶弱,才想出如此经营法子,完全是靠薄利多销撑住这门生意的。 冯羽生不曾开过食店,但去过很多食店,对食店的毛利有所了解。

焦氏食店这种做法,不亏本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赚到大笔银钱,让她买田买地买商铺? 猫腻就藏在六花的一个小小发现里:

“我预存银子时,偷看账簿发现,我预存一两,掌柜给我记的五两,赠送的四两都算成是我预存的了。” 也就是说,所谓的“赠银”都成了食客给的银子。

这银子打哪来的? 一般贪官靠钱庄、当铺、古玩店销赃,谭青舟却靠寡嫂的食店销赃。

真是别出心裁。 夜里六花去焦氏府里偷账簿,不曾想,又有新发现。


[第29章 孤身赴险,螳螂捕蝉?]

“夫人,你猜焦氏屋里藏了什么?” 从焦氏的大宅子回来后,六花摇醒冯羽生,神采奕奕问道。

还有点迷糊的冯羽生:“男人?” “这回你可猜错了。”

六花得意洋洋。 “是一扇门!”

冯羽生呆怔。 门?门有什么好藏的?

“你说的,是暗室?” 六花从怀里掏出一包鸭爪,坐到窗边半月桌前,道:“是地道的门。”

随后边啃鸭爪边将今晚的收获告诉冯羽生。 “我潜去她寝室时,发现屋里没人,等了小半个时辰,架子床前的地毯忽然向上翻起,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焦氏就从那洞口走上来。” “等她睡过去,我迷晕了她,打开那扇覆着地毯的地道门,下去看了看,你猜这地道通往哪儿?”

这还用说? 冯羽生轻笑:“谭青舟的书房吧。”

“没错!”六花两眼放光,“这地道修得可漂亮了,中间还有个寝室,放了一张大床,床底做了抽屉,抽屉里全是金锭银锭。” “这寝室的三面墙还有暗仓,也藏满了金锭银锭。”

“我在其中一个暗仓找到了焦氏的账簿,有食店的,也有田庄和商铺的,还找到了这个。” 她朝床头努了努嘴。

冯羽生才发现床头边的圆凳堆着一沓账簿,账簿顶端搁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 她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是张纸条。

眼眸顿时一凝。 纸条的尺寸和她在下药毒害姐姐的荀大夫那里得到的纸条一模一样,纸上的字同样是用楷书写的,就连墨香里那丝细微的兰花香,都没有区别。

毫无疑问,两张纸条出自同一人之手。 皇后。

冯羽生嗤笑一声:“真够自负的。” 每次指使旁人杀人都要用一模一样的纸墨和字迹,如同每次杀完人都要签上大名的连环杀手。

如此狂妄,不可一世,无非是笃定旁人无法追寻到自己。 是谁给她的自信?

想必是韩瑞轩送她墨锭时,没告诉她自己还留了块瑕疵品,让她以为,全天下只有她有这一款花香墨,且无人知晓。 因而她肆无忌惮地用这墨作恶,隐秘地炫耀自己的本事。

冯羽生合上盖子,垂下眼睑。 总有一天,她要让皇后死在这份自负上。

焦氏尚不知自己和谭青舟的私通暗道已为人所知,翌日醒来,用过早膳,去了隔壁一趟,假装才知道崔氏留在庆国公府陪侍母亲。 而后回府,命人取了几样上了年份的名贵药材,送去庆国公府。

附言:“望老夫人沉疴早愈,福寿康宁。” 便一心一意盼着庆国公老夫人的死讯。

崔氏与庆国公老夫人感情深厚,只要庆国公老夫人一死,她从旁挑拨几句,她定然会告冯羽生。 谋害老封君可是死罪,刑狱司定会将冯羽生缉拿归案。

只要冯羽生进了刑狱司大牢,谭青舟就有办法让她死在里面。 如此,就能完成要挟之人的指令了。

想到这里,她拧起眉头。 “到底是何方神圣,将我和谭青舟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她刚及笄就嫁给了谭青舟,而后三年抱俩,谭青舟进京赶考时,她在离州日盼夜盼,等着做官娘子。 谁知做是做了,却是个七品小官的娘子。

太常寺典簿那点俸禄,只够谭青舟一个人在京城赁房度日,压根养不起他们娘仨。 她放着地方豪贾不嫁,嫁谭青舟一个寒门举子,图什么?

不就图个诰命吗。 五品以上才能请诰,谭青舟呆在太常寺这种冷衙门,便是做到致仕,也未必能让她当上诰命夫人。

京城这地儿,藏龙卧虎,没个把权贵扶持,想要青云直上,简直痴心妄想。 她收到谭青舟的家信后,寻思了几天,找上族长,让他将她从谭青舟房里人改成谭青舟大哥谭青山的遗孀。

谭青山比谭青舟大两岁,五岁时随谭母去镇上看社火,被拍花子拐了去,生死不明。 谭父谭母花了大力气找谭青山,结果人没找着,还累出一身病。

早早就撒手人间。 “……青山死后,我们娘仨为了让他落叶归根,到处打听,终于找着谭家村……”

族长当时目瞪口呆。 但听完谭青舟的情况,以及她的初衷——为了让谭青舟有个好前程,好回馈父老乡亲,欣然同意了她做法。

不光改了族谱,还让全村人统一说辞,日后就把她当做谭青舟的寡嫂对待。 至于官府那里备案的婚书,有钱能使鬼推磨,改一改也不是难事。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方给谭青舟去信,告知她自己的安排,让他好好找个高门贵女,不要辜负她的牺牲。 谭青舟和她是一路人,眼里只有功名利禄,对她此番作为,表示了一番感动后就设局迎娶贵女去了。

她可不会白给人做嫁衣裳。 自然另做了一番手脚。

只有崔氏无所出,她的儿子才能“过继”给谭青舟,继承谭青舟的奋斗成果。 而她,则借着过继儿子的恩情,顺利来京城投奔谭青舟。

谭青舟既想贪墨,又畏手畏脚,还是她想出经营食店的妙计,才让他的赃款有了正当去处。 她和谭青舟,才是这天上地下,最般配的一对。

崔氏不过是他们过河的板子。 等奕儿的亲事定下来,崔氏这板子也可以抽了。

她谋划了二十年,眼看就要迎来曙光,却突然来了当头一棒。 “一定要把人揪出来,掐灭祸根。”

她喃喃自语。 那张威胁她和谭青舟的纸条上的墨香非同寻常,她特地收好,留待日后寻找线索。

当务之急,是扛过这一劫。 只是,她等了一个白天,也没等来庆国公老夫人的噩耗。

“老太婆命真硬。” 临睡前,她狠狠咒骂了一声,而后祈祷翌日起来能收到好消息。

然而。 意想不到的是,半夜她被玉佩坠地声惊醒。

两枚本该拴在大儿子和小儿子脖间的玉佩,赫然躺在她床榻前的地毯上。 玉佩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不想他们死的话,立刻来东城土地庙。记住,只许一个人前来,若将消息告诉任何人……你知道的。”


[第3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崔氏在庆国公府呆了一整天,见母亲略施小计就把往香炉加料的丫鬟揪出,而自己对下毒手之人毫无头绪,不免着急。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一点睡意也没有。

听见庆国公府下人禀报说“纪大夫人登门拜访”,她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哪有半夜三更上门拜访的?

除非……人命关天。 她赶紧把人请进院来。

却见冯氏不慌不忙道:“想请夫人看一出好戏,不知夫人可有闲暇?” 她目瞪口呆。

“看戏?现在?” “没错。”

谁家戏班子半夜还在唱戏……随即反应过来,冯氏说的肯定不是戏班子。 便问了句:“谁的好戏?”

冯氏笑道:“你那位长嫂的。” “!!!”

崔氏脑海有瞬间空白,但嘴巴比脑子要灵敏:“好,我随你去看看。” “不必带丫鬟,”冯氏补充道,“你若是不放心,让家丁远远跟着,警醒一点,别引人注意。”

她浑浑噩噩地应了下来。 坐到冯氏驴车上,随其前往东城土地庙时,脑子像是被猫抓得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怎么理也理不顺。

冯氏绝不会无缘无故请她看长嫂的好戏。 这出好戏会是什么?

难道长嫂便是害她不孕的罪魁祸首?可冯氏又是如何知道的?长嫂这么晚了怎会去土地庙…… 冯氏却没有半句解释,叫她心里越发凌乱。

月光下的土地庙,殿角飞檐沉黑如铁,殿宇森然,土地公和判官鬼卒隐在暗影里,诡谲狰狞。 便是她平生问心无愧,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忍不住往冯氏身侧挪了挪脚步:“怎不见庙祝?” “庙祝已经歇下了。”冯氏回道,递过来一个蒲团,“我们到供桌下面坐会,好戏马上开场了。”

“……” 随冯氏钻进神幔,盘腿坐到供桌底下后,视野一片黑暗。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感觉这辈子的胆子都花在这一晚了。

冯氏却安之若素,仿佛她们不是鬼鬼祟祟地躲在供桌底下窥听,而是在名堂大厅坐而论道。 受冯氏感染,她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下来。

外界开始传出动静。 先是“咚咚”两声沉闷的钝响,似是有重物落地。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一串略显彷徨的脚步由远及近,朝供桌走来。 烛火骤然亮起。

一道熟悉的嗓音发出惊呼:“奕儿!昇儿!” 是长嫂!

她蓦地睁大眼睛。 方才那两道闷响,难道是奕之和昇之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他们俩不是在青山书院吗?怎么被带到这来了? 下一瞬,一道粗嘎的男声响起:“站那别动,不然我这刀子可就落他们脸上了。”

神幔外头,焦氏急忙停步。 “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别动刀子。”

将刀刃搁在谭奕之鼻梁上的微胖蒙面男子冷冷道:“这都几天了,冯氏怎么还活着?” 焦氏悚然一惊。

“那纸条……是您放的?” 蒙面男子“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看来你和谭青舟是不介意丑事公开,也不介意儿子破相。”

怎么可能不介意! 焦氏赔笑道:“您稍等两天,冯氏马上就没命了。”

“还等?我给了你们七天,你们什么也没做!”蒙面男子寒声道,“当我是好糊弄的?” 焦氏忙把自己设的局和盘托出。

“……只要庆国公老夫人一死,冯氏必死无疑,您尽管放心。” “你这话叫我怎么信?”蒙面男子一副质疑口吻,“为杀冯氏,先杀庆国公老夫人?那可是你儿子名义上的外祖母,她死了,你儿子可就又少了一份助力,你怎么可能对她动手。我看你纯粹是忽悠我。”

说着,刀刃一压,谭奕之鼻梁沁出血来。 “快住手!”

焦氏目眦欲裂。 真要削了鼻子,奕之还怎么考科举娶贵女?这人简直是罗刹!

“我不是为了杀冯氏才杀那老不死的,一早就想要她的命了。她极力阻拦我大儿子和她长孙女的亲事,我们又不好故技重施,只能先除掉她这个阻碍。” 一帘之隔的崔氏听到这,天灵盖都差点冲顶而出。

欲害她和母亲性命之人,竟真是焦氏! 不,不止焦氏。

“我们”二字,说明她还有同谋! 同谋是谁不言而喻。

“故技重施”又是什么? 她死死咬着下唇。

想起当初佛诞日,她被人撞下放生池,谭青舟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揽着她的腰欲往池边游。 却突然僵住。

只奋力一推,将她推向池边,而自己则沉向池底。 多亏其他香客搭救,他才没殒命。

他当时还跟她道歉:“没想到腿竟抽起筋来,险些害了小姐性命,还请见谅。” 一个为了救她险些失去性命的人,叫她怎么怀疑?

她一信就是二十年。 却原来……

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假的。 全是焦氏和谭青舟的谋划。

他们毁了她的一生,扒着国公府吸血还不够,还要肖想她的侄女,想让谭奕之也借助国公府的权势青云直上。 枉她先前被焦氏哄晕了头,竟还真的开口跟母亲提过结亲一事。

母亲严词拒绝,说崔家没有姑侄嫁同一户人家的先例,让她死了这条心,她还觉得母亲冥顽不化。 谭奕之刚及冠就中了举,又在青山书院就读,假以时日,中个三甲也不在话下。

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不比那些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蝇营狗苟的权贵子弟强百倍? 她也绝不会给侄女立规矩,甩脸色。

一家人相爱相亲不好吗? 真是愚不可及。

为了挪开母亲这块绊脚石,焦氏竟毫不犹豫地下毒手。 怎可欺她至此!

就在她冲出去找焦氏拼命之际,一只温凉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且听完再说。”

冯氏在她耳边悄声道。 她咬紧牙关,强制忍耐下来。

外头蒙面男子听了焦氏的话,道:“原来如此。姑且信你,再给你们宽限两天。”

焦氏心头一松。 只要能挺过这一关就好。

她并非独自前来,暗中还带了十几个家丁,等俩孩子安全了,将这人拿下,她和谭青舟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却又听蒙面男子道:“看来你对香道颇为精通,崔氏这么多年一无所出,也是你做的手脚吧?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第31章 东窗事发,狗咬狗?]

焦氏不知蒙面男子为何对这事感兴趣,但儿子还在人家手里,不敢不从。 “谭青舟对枕头极为挑剔,普通枕头他睡不惯,得睡跟鸡窝一样凹下去的特制枕头。”

她回道。 “这种枕头是我们成亲后,我一点点给他改良出来的,他外出考试都会带上。”

“他和崔氏成亲前,我做了个大红色的新枕头,托人带给他。” “而后每隔半年,就会给他一个新枕头。”

“这些枕头里放了不少药物,女子闻久了,会宫寒血瘀,崔氏和他同床共枕,自然难以有孕。” 蒙面男子笑道:“真是好计谋,连谭青舟都骗了过去。”

焦氏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和崔氏若是有了子嗣,哪里还会记得我们娘仨。” “谭青舟一直不曾起疑?”

“头两年没怀疑,后来大概反应过来了,让我不用往京城送枕头了。” 但坏了的田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崔氏不能生,他一个吃软饭的寒门女婿与其纳妾毁了岳家信任,不如索性过继“大哥的孩子”,让岳家因为这份亏欠而加倍补偿他。 顺便还能借她的生意销赃。

接她和俩孩子回京一举多得,自然不会因此和她翻脸。 后面还主动问她要枕头呢。

崔氏在神幔里听着两人对话,怒火一点一点从心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寸一寸的悲凉。 世上怎会有她这么蠢的人。

同床共枕二十年,连身边睡的是人还是鬼,都不清楚。 每天鸡鸣即起,为人净面、整装、摆膳,问他粥可温,与他立黄昏,听他诉衷肠,解他心头怅。

二十载温柔小意,换来的,却是夺命香。 ——往她香囊装毒香的人,除却谭青舟,不会有别人。

蒙面黑衣人问完话,便让焦氏离去。 焦氏哪里肯走。

“您得把这两个孩子还我。” 她对蒙面黑衣人道。

蒙面黑衣人手一甩,刀刃擦着她额际飞过,断发纷纷扬扬,飘然而落。 “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焦氏遍体生寒。 这才想起那张纸条是这人悄无声息放到谭青舟枕边的——既然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屋放纸条,自然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屋杀人。

她竟还妄想将人拿下。 僵滞片刻后,她涩然道:“我们会帮您杀了冯氏的,您手下留情,别伤了俩孩子。”

说完转身离去。 崔氏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神幔被掀开,一个蒙面黑衣人朝她伸手:“夫人,我送您去看下半场戏。”

还有……下半场?! 崔氏脸上的表情龟裂开来。

刚刚这出戏还不够惊心动魄,摧枯拉朽,天崩地裂吗! 还要她崩成什么样!

冯氏挑眉道:“夫人不想看下去了?一般人确实很难接受这么大的冲击,夫人若是承受不住,那就……” “我要看下去。”

崔氏咬牙切齿道。 天既然塌了,那就塌个够,她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还能狗彘不如到何等地步!

等那扮成蒙面黑衣男人的冯氏丫鬟拎着她飞檐走壁,回到谭府,亲眼见证焦氏从自己房间的暗道下去,从谭青舟书房出来,和谭青舟抱在一起,诉说方才的种种惊恐。 她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贫瘠到何等地步!

这两人,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挖了一条暗道! 想到过去无数个夜晚,谭青舟遣人回正院,说他还有文书要看,让她早些歇息,她心疼得无以复加,隔日又是亲手熬补汤,又是给他揉肩捏颈的傻样,她就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她崔云岫和这对奸夫淫妇,不共戴天! 谭青舟不知自己和焦氏的言行完全落在旁人眼里,听了焦氏今晚的经历,蹙起眉头:“这人这么能耐,怎么不亲自杀冯氏,非要我们动手?”

虽说纪府不好闯,但冯氏总有外出之时,耐心一点,来个守株待兔,不就把人杀了? 焦氏叹了口气:“谁知这人想什么?也许是逼着我们杀人,好再落一个把柄在他手里,让我们彻底沦为伥鬼,以后都得听他的。”

谭青舟想得更深远。 “这人听着像死士,背后肯定还有主子,只是不知那人为何偏和冯氏过不去……”

两人探讨了半夜,也没能推出幕后之人。 眼看上朝时辰到了,谭青舟对焦氏道:“你先回去,催一下钉子,多添点料,这两天务必要了靖氏的命。”

焦氏点头道好。 而后顺着暗道折返。

谭青舟唤了小厮进来更衣,穿戴整齐后,抚着衣袖上的折痕,拧起眉头。 下人做事,到底不如崔氏心细。

崔氏从来不会让他衣物出现半点皱褶,也不会给他准备不合胃口的早膳。 但愿靖氏死后,她不要太过沉溺哀伤,耽误了府里的事务才好。

皱着眉吃完早膳后,他步行出府,前往皇宫。 从谭府走到皇宫,只需一刻钟。

当初为了买下这栋宅子,崔氏拿出水磨功夫,软磨硬泡,才说服前任屋主,将其买下。 他一度劝她放弃,是她非要坚持。

“住得离皇宫近一些,早上便能起晚一些,你如此操劳,还是多睡点好。” 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没人比她更能干。

可惜…… 看着巍峨宫门,他长叹了口气。

奕之天资不及他,若不能和他一样,借国公府的势,注定要蹉跎一辈子。 他得托着他,让谭家成为世家。

决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如此,只能对不住崔氏。

宫门打开的刹那,他将崔氏抛诸脑后,举步入宫,鹄立候驾。 陛下摆驾进殿时,他和众朝臣正要恭迎圣安,宫门方向突然响起巨大鼓声。

是登闻鼓。 登闻鼓可直达天听,但真正击鼓的人很少,起码他入朝议事以来,不曾听这鼓响过。

今儿还是头一回。 新鲜。

陛下大概也觉得新奇,听到鼓声,立刻让人传击鼓之人进宫。 击鼓之人走进勤政殿时,他和其他朝臣一样,扭头看去,想知道是何人怨气冲天,非要敲这登闻鼓。

不曾想,竟直直对上崔氏的一双眼。


[第32章 斩立决,大快人心!]

崔氏神情肃穆,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叫他没来由地心中一慌。 “你怎么进宫来了?府里出了什么事?”

他离开朝见队列,走到崔氏面前,关切问道。 “我这就跟陛下告假,我们回府商量,别耽搁陛下和百官议事。”

崔氏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他心中一沉。

定是出了大事,且是和他相关的大事,不然向来温柔娴淑的崔氏绝不会如此反常。 决不能让她在朝堂上闹开。

他霍然转身,伸手去抓崔氏胳膊,欲赶着她开口之前,将她带离勤政殿。 却抓了个空。

崔氏“砰”一声直直跪下,伏身叩首:“崔氏云岫叩见陛下,伏乞陛下允妾身和户部尚书谭青舟义绝。” 一语落下,满堂错愕。

义绝? 夫妻间犯下殴打、谋杀、伤害、奸淫等违背纲理伦常之恶行,被视为恩断义绝。

义绝者,不论夫妻双方是否情愿,都将由官府强制离异,违者徒刑一年。 谭尚书到底做了什么恶,以至于妻子面圣求义绝?

众朝臣立马将今日准备的议题抛到九霄云外,屏息侧目,竖耳凝神,静待下文。 谭青舟如遭雷劈。

他猛然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氏。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这两天忙碌了一点,顾不上陪你回国公府看望母亲,你就想跟我义绝?”

“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别在这扰了大家早朝,我们回府再说。” 他弯下腰去,左手伸向崔氏腰身,右手伸向崔氏脸部,打算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强制带走。

不料崔氏猛然抽出头上发簪,狠狠刺向他右手。 他吃痛缩手时,她将簪尖对准自己脖颈,语气决绝道:

“谭青舟,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刻血溅三尺,教陛下和文武百官好好看看,你是怎么逼死发妻的!” 谭青舟身形一僵。

纪瑞清适时开口:“谭大人,令夫人是敲了登闻鼓进来的,且等她告完状,再回家掰扯吧。” 其他朝臣纷纷附和。

“纪大人言之有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谭大人你行事坦荡,光明磊落,让夫人说几句又如何?” “就是,令夫人来都来了,你好歹让她出口怨气,不然回头又来击鼓鸣冤,多不好。”

“谭大人别担心,若道理在你这边,我们肯定挺你。” 谭青舟见阻止不了崔氏开口,唯有露出满脸苦笑,涩然道:“云岫,我们做了二十年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旁人说的话,你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话音刚落,崔氏“哕”一声,嫌恶道:“给我滚远点,少在这恶心我。” 谭青舟:“……”

他叹了口气,带着满脸隐忍站回朝见队列。 皇帝朗声开口:“崔氏,你为何要与谭尚书义绝?”

崔氏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母亲如何在大夫提醒下,发现香料有毒,又如何不动声色地揪出丫鬟,发现指使丫鬟之人的事说了。 “……那下毒暗害妾身与母亲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谭青舟的长嫂焦氏。焦氏待妾身素来亲切,为何下此毒手?妾身百般不解,便设了个局试探缘由。”

随后便将冯羽生请她在东城土地庙看的那场好戏说成是她找人设的局。 “……这一试探,竟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焦氏和谭青舟才是原配夫妻,两人为了出人头地,一个改婚书、修族谱,一个娶贵女、攀高门,狼狈为奸,瞒天过海,将我们庆国公府骗得团团转。” “为让庆国公府死心塌地给谭青舟铺路,两人不惜下药暗害妾身,使妾身多年不孕,对谭青舟的不离不弃感恩戴德,含辛茹苦地将两人的亲子当嗣子抚养照顾。”

“嗣子长大后,两人为让嗣子平步青云,又打起了妾身侄女的主意,妾身母亲极力反对,他们便一个买通庆国公府丫鬟,在妾身母亲的香炉里加料,一个趁妾身熟睡,往妾身香囊里添香,好让我们母女双双殒命。” “谭青舟和焦氏欺诈骗婚,戕害命妇,欺君罔上,丧尽天良,请陛下为妾身及妾身母亲主持公道。”

说罢,再次伏身叩首。 满堂寂然。

谭青舟面如死灰。 他怎么都想不到,昨晚劫持俩儿子,威胁焦氏的,竟然是崔氏。

可焦氏说那蒙面黑衣人正是在他枕边放纸条,命他杀冯氏之人,莫非那张纸条也是崔氏放的? 她早就对他和焦氏起了疑心,特意设的局?

什么时候察觉端倪的? 怎么察觉的?

她只知道他和焦氏的奸情,还是…… 谋害靖氏一事,只是崔氏片面之词,他尽可以推翻;骗婚一事,也不难辩白。

真正要命的,是暗道里面的金银和账册。 如此杀手锏,崔氏并未提及,是否意味着她并不知情?

种种念头在谭青舟脑海闪过,他当机立断,出列跪下。 “陛下,臣有罪。”

“臣不该骗婚,但骗婚一事,实乃无奈之举。” “当初崔氏因落水为臣所救损了名声,有碍婚嫁,焦氏得知后,主动退让,成全臣与崔氏,臣不得已骗了婚。”

“至于崔氏所说的,下药害她不孕,用毒香谋害她与岳母一事,纯属构陷。” “臣不知是何人构陷于臣,引我们夫妻反目,请陛下明察秋毫,为臣作主。”

说完,同样深深叩首。 崔氏抬首,看向前方男人,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合谋骗婚到了他口中,竟成了义举。 她来朝堂大闹一场,反倒给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正了名。

真是了不得。 好在,命运垂怜,让她崔云岫遇见了贵人。

“陛下,焦氏不仅和谭青舟合谋欺诈妾身及庆国公府,还开设食店,将谭青舟贪墨所得转化为经营所得,大肆购买田地商铺,佃租和铺租同样洗白了大量赃款。” “为方便偷情和贮藏金银,两人还在府邸挖了暗道和密室,密室所藏金锭银锭,粗略估计,价值百万。”

“啪嗒!” 谭青舟手中笏板跌落。

皇帝一双龙眸,瞬间大亮。


[第33章 瓮中捉鳖,计中计!]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崔氏呈上了一大摞账簿——自然是冯羽生交给她的,说是自己在暗道中发现的。 皇帝当即命纪瑞清率御林军前往谭府抄家。

查抄出田产十万亩,商铺八十家,金锭四万两,银锭八十万两,另有价值难以估量的古玩字画若干。 “难怪国库是空的。”

皇帝震怒。 “原来都被掌管国库的硕鼠侵吞了!”

他允了崔氏义绝,将谭青舟交给刑狱司严加审讯。 审完即斩。

焦氏伙同犯罪,一并处斩。 谭青舟俩儿子均已成年,按律亦斩。

离州谭家村那些得了谭青舟好处,替他掌管诸多田地的族人,一律抄家流放。 与谭青舟同流合污的官员尽数革职流放,籍没家产。

户部官员大换血,朝局很是动荡了一番。 纪瑞清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间隙,想起谭青舟倒台始末,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活都是皇帝派给他的,但这些活的来源,却是冯羽生。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罪恶被揭发,才来京城半年,就倾覆了不知多少大户人家。 刑狱司都没她能干。

“我这哪里是多了个嫂子?” 他扶额叹息。

“分明是多了个主子。” 难怪他这丞相越做越累。

远不如先前一人分饰两角,同时做文臣武将来得轻松。 “但这也不是她的错,”他心想,“要怪只能怪作恶多端的人太多,若这天下乾坤朗朗,海晏河清,她就不必与恶人缠斗,尽可嬉戏玩乐。”

这么一想,怜惜之情漫上心头,手中文书看着也没那么头疼了。 早点审完,早点回府,还赶得及做两道小菜。

他们都好几天没坐一块吃饭了。 “砰!”

被他念叨的冯羽生猝不及防撞向车厢壁,好在本就挨得近,才没撞出个好歹。 驴车随即停下。

六花掀帘看了眼,见她没事,道:“拐弯时有辆马车撞了过来。” 话音刚落,车外响起一道男声。

“抱歉,辕马受惊,一时制不住,撞了夫人的车,在下立请大夫为夫人诊视,另奉南珠十斛予夫人压惊。” 冯羽生看向车窗帘,掩得好好的,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位“夫人”?

通过六花和大奔认出来的? 但她不曾听过这道嗓音,想必不曾见过。

她给六花使了个眼色。 六花点点头,放下帘子,对立在隔壁马车车头的锦衣男子道:“我们夫人没有大碍,大夫就不用请了,留下南珠便好。”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 “南珠尚在府里,请夫人稍等片刻,容在下遣人回府拿取。”

六花看了他那辕马一眼,道:“何必如此麻烦,你这金子打造的马辔头也值几个钱,给我们夫人压惊便好,反正你这马不听话,有没有辔头都一样。” 锦衣男子一噎。

随即命车夫解了金辔头递过来。 六花笑着收下,手中缰绳一扬,扬长而去。

“等等——” 锦衣男子望着绝尘而去的驴车,狠狠踹了脚车前辕马。

百试百灵的招数,怎么到了冯氏身上就行不通了? 竟连面都没见着。

也不知这冯氏的长相,是否如他前两日所捡的美人图上画的那般美貌…… 思忖间,辕马骤然跃出,他身形一晃,险些从车上摔下。

“快制住这马!” 他抓住车壁,朝车夫大吼。

车夫一脸慌张:“少爷,没了辔头,小的控不了马……” 锦衣男子:“……”

连撞了几辆马车后,辕马才停下。 锦衣男子心有余悸地从车上下来,咬着牙对跟上来的小厮:“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搞定那个胖丫鬟。”

小厮应诺。 翌日,六花外出买烤鸭回来,对冯羽生道:“夫人,这只烤鸭是旁人请我吃的。”

冯羽生挑眉:“谁这么大方?” 这可是白鹤楼的烤鸭,得一两银子一只呢。

六花笑嘻嘻道:“昨天撞车之人的小厮。” 冯羽生:“……”

刚制造完意外就来收买她的丫鬟,居心还能更明显些吗? “那人什么身份?”

“吴贵妃的二侄子吴仁幸,好色之徒,专淫人妻。” “……”

看来纪瑞清这抄家丞相的名声还是不够响亮,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舞到她跟前来。 “既然有人想做冤大头,”她对六花道,“你就好好尝一尝京城美食。”

六花重重点头。 旺财得了自家少爷的令,专程候在纪府外头,盯着六花出没,一心想通过美食收买这胖丫鬟,谁知——

“六花姑娘,咱们就两个人,你点二十道菜,是不是有点多?” “两个人?我点的是我一个人的菜,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 他目瞪口呆。

“你、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菜?” 他扫了眼六花的肚子,心想就算是大胃王,也装不下这么多吧。

六花白了他一眼:“吃不完可以打包啊,谁说点了就要吃完?” 旺财:“……”

居然还想打包! 没见过这么贪婪无耻的!

但为了完成自家少爷的指令,他咬牙忍了下来。 等六花饕餮完毕,他腆着笑脸道:“六花姑娘,您这顿饭吃得可称心?”

“马马虎虎吧。”六花回道,“太清淡了,还是重口味的菜的更合我胃口。” 旺财嘴角一抽。

吃了一顿还不够,还想来第二顿? 知不知道光这一顿就花了他十两银子?那是他俩月的月钱!

他压下怒气,哄道:“六花姑娘,重口味的咱们下次再吃,我们少爷想当面向你们夫人赔礼道歉的事,你看哪天找个机会,引你们夫人去茶馆喝个茶?” 六花斜睨了他一眼。

“一顿饭就想我卖主?你也忒瞧不起人了。” 旺财心中一紧。

“这怎么成卖主了?我们少爷只是想道个歉。” “想道歉那就拿出诚意来。”

六花面无表情。 “多请我吃顿饭都不乐意,谁信得了你。”

旺财:“……” 吃吃吃!

就知道吃! 也不怕吃死你!

他忍着性子,一天三顿地请这死丫鬟上酒楼吃饭,掏光了毕生积蓄,终于得了一句准话。 “明儿下午,我会说动我们夫人去见春茶馆喝茶。”


[第3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仁幸平生最引以为豪的事,是染指过近百个有夫之妇。 只消一支迷魂香,一杯蒙汗茶,一块失神点心,他就能轻易拿下一个妇人。

事后妇人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自我了断。 鲜少有人敢声张。

毕竟人言可畏,失了清白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可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丈夫、子女和家族也会因此蒙羞。

与其闹开,不如沉默,这是她们的生存之道,也是他的方便之门。 纵有个别豁出一切,想要让他付出代价的烈性之人,也会败在他们吴家的权势之下。

因而他无所畏惧。 别说冯氏是纪瑞清的寡嫂,就是纪瑞清的正妻,他看上了,照样敢下手。

旺财将好消息告诉他的次日下午,他早早来见春茶馆要了个雅间,而后品香喝茶,静候佳人。 临近申时,在大堂盯梢的旺财上二楼雅间禀报:“纪大夫人带着丫鬟来了,就在拐角处的春山房。”

他微微一笑,带上方才搁在茶桌上的檀木盒和锡罐,出了自己所在的春水房,朝春山房走去。 在春山房外站定后,他敲响房门。

冯氏那个胖丫鬟来应门,拧着眉头道:“怎么又是你?” 他噙着笑道:“上次说好送十斛珍珠给夫人压惊,因未随身携带,没有送成,刚刚来茶馆喝茶,瞥见二位身影,立刻差人回府取了珍珠。”

“不知可否跟你们夫人禀报一声,让我当面赔个礼道个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胖丫鬟吃了旺财上百两银子,想必不会像上次那样,目中无人,牙尖嘴利。

果然,他说明来意后,那胖丫鬟道了声:“公子请稍等。”便转身回话。 透过微开的门缝,他看见了坐在茶桌旁的女子,虽只看了个侧脸,却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真人比美人图好看得多。” 他心想。

“不枉我等了这么些天。” 冯氏似乎颇为守礼,听了那胖丫鬟的禀报,面露迟疑,但在胖丫鬟的劝说下,还是点头同意下来。

“那就见一见吧。” 闻言,他立刻推门进去。

冯氏惊愕抬头,一双眼眸如受惊小鹿,惶恐地看着他。 他心神一荡。

将手中檀木盒和锡罐放到桌面后,他拱手作揖,彬彬有礼道: “上次辕马失控,惊扰了夫人,未能当面赔礼道歉,在下一直过意不去,不想今日有缘相逢,还请夫人收下这盒南珠。”

说着,打开檀木盒,露出龙眼大小的圆润珍珠。 冯氏眼眸倏然一颤。

盯着珍珠看了两眼,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公子太客气了,上次公子已经给过赔礼,这盒珍珠你还是拿回去吧。”

吴仁幸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喜欢这珍珠——这可是他姑母赏给他母亲的贡品,外间一珠难求。 “夫人若不收下,我心难安。”

他一脸诚恳道。 “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

冯氏推辞了几句,到底收下了那盒珍珠。 他接着打开锡罐,笑道:“无茶不成礼,道歉总得敬夫人一杯茶才行,这是宫里赏下的春茶,夫人若不介意在下茶技拙劣,请允许在下为您沏上一杯。”

冯氏没有反对。 他便坐到冯氏对面,娴熟地冲泡茶叶。

冲好后,他双手捧起茶盏,毕恭毕敬道:“夫人请喝茶。” 冯氏接过去,呷了小口,笑道:“果然是好茶。”

他谦笑道:“夫人若喜欢,可以多喝几杯。” 冯氏点头,喝完整杯茶后,笑道:“公子请我喝了这么好的茶,我也想请公子喝杯茶,不过我没带茶叶过来,只能用茶馆的茶叶了。”

说罢,另取了一把壶,用明显是刚才点的茶叶,给他也沏了一杯茶。 他笑着一饮而尽。

而后和冯氏品茶论道。 谈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对那胖丫鬟道:“对了,我那小厮有事找你,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去春水房看看。”

胖丫鬟对上他的视线,沉默了一瞬,看向冯氏:“夫人,我去去就回。” 冯氏似是药力发作,扶额道:“你去吧。”

胖丫鬟随即出了雅间。 他心中大喜,当即起身,欲去关门。

不料刚站起来,便觉头晕目眩,随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沉醒来,感觉喉咙渴得厉害,抓起桌上茶壶,灌了一通茶后,方缓了些许。

迷糊间,见冯氏趴在茶桌对面,他想起此行目的,邪笑着走了过去…… 却说旺财候在春水房,见胖丫鬟过来,立刻拿出准备好的烧鸭,招呼道:“我给你买了好吃的,赶紧尝尝。”

少爷办事时,他的任务就是绊住丫鬟。 胖丫鬟面无表情地坐下撕了条鸭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刚吃完那条鸭腿,冯氏就出现在他们房门口,招呼道:“六花,我们该回去了。” 胖丫鬟扔下腿骨,包好剩下的烧鸭,快步走到冯氏身后。

“夫人,我们走吧。” 主仆俩眨眼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愣了愣。 感觉不太对劲。

少爷平时办事速度再快,也不会快成这样呀。 莫非没有成事?

他赶紧去春山房查看。 春山房的门是关着的,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了一耳朵不可描述的声音。

“???” 冯氏已经走了,少爷和谁在房间里办事?

他纳闷不已,但又不敢扰了自家少爷的雅兴,便回了春水房。 喝了两盏茶后,他忽然听到一声痛呼,认出是自家少爷的声音,他立刻冲出房间,赶了过去。

被苏醒过来的烈性妇人反击这事,他们少爷是经历过的。 有次他没及时赶到,少爷差点被发簪刺死。

事后他被狠狠打了五十大板。 差点一命呜呼。

后来再也不敢疏忽大意。 他夺命狂奔到春山房时,恰好碰见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冯氏或者他们少爷。

而是他们少爷的死对头韩家二少爷。 韩家二少爷神色慌乱,脸上、衣服上都是血,看到他后,瞳孔骤缩。

而后用力撞开他,冲向楼道。 他右眼皮狂跳。

朝房里一看,他们少爷正躺在血泊里。 “少爷!”


[第35章 投石问路,好戏开锣!]

韩瑞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他好娈童,荣昌侯府被夺爵抄家前,他在府里豢养了好些个美貌小厮,还时不时往小倌馆去觅色。

韩家从偌大侯府搬到五进宅子后,日子捉襟见肘,他养的美貌小厮都被祖母发卖了,月银大幅缩水,也没钱去小倌馆。 只好把主意打到良家子头上。

时常借着招小厮的名头,引人来府里试工,而后将人迷昏,肆意玩弄。 虽不能尽情尽兴,也能解一解渴。

这些人出身贫寒,胆小怯弱,便是吃了亏也不敢声张,随便给几文钱就能打发。 谁要敢闹,他安个盗窃主家的名头,就能轻而易举收拾。

于是乎,他手越伸越长,连外头的人,也敢下手。 今儿之所以来见春茶馆,便是在赌场玩儿时,听一新结识的赌友言其弟“容貌昳丽,妖艳绝世”,遂约了那赌友携弟品茶。

他备了蒙汗药,只消往茶水一放,就能迷晕那两兄弟,尽情玩乐。 这一招他不知用了多少次,屡试不爽。

无一失手。 不曾想,这次竟出了岔子。

他在雅间喝茶等赌友兄弟到来时,忽然晕了过去。 而后痛醒。

疼痛自后庭而来。 他登时明白自身处境,血压瞬间飙升。

从来只有他韩瑞银骑别人的份,如今竟有人敢骑他?! 真是倒反天罡!

他朝四周扫了下,见不远处地面有个摔碎的盘子,当即伸手抓起最尖那块瓷片,反手捅向身后挞伐之人的脖颈。 那人“啊”地痛叫了一声,向后跌去。

他迅速转身,往那人的要害用力刺去,直到鲜血糊了他一脸,才住手。 “砰”一声,那人轰然倒地。

他撑地站起,吐了口痰到那人身上,咬牙切齿道:“你爷爷也是你能动的?给爷去死!” 下一瞬,脸色骤变。

地上那人,竟是整日和他过不去的吴二! 吴二是吴贵妃的侄子,他是皇后的侄子,他们两个生来就是敌对阵营。

平日甭管狎妓饮酒、蹴鞠打球,还是斗鸡走狗、赌棋赛马,都要斗上一斗。 斗着斗着变成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

万没想到,这厮趁着韩家落魄,竟敢打他的主意! 呸!

他踹了吴二一脚。 吴二纹丝不动,身下血水弥漫。

他心中一突。 颤着手弯腰探了下吴二的鼻息,凉气从脚底心猛窜上来。

没气了。 他怔了片刻,扔下手中碎瓷片,捡起裤子,匆忙套上,然后冲向房门。

不曾想,刚打开门,就见到个熟人——吴二的小厮! 他心跳骤停,反应过来后,撞开小厮,奔向楼道。

刚跑到一楼,就听见喊声:“杀人啦!韩家二少爷杀了我们少爷!快把他拦住!” 他跑得更快了。

眼看就要冲出见春茶馆,门口走过两个巡逻的衙役,见他一身血,将他拦下,正要问话,吴二的小厮赶至。 “官爷!快抓住他!他杀了我们少爷!”

他肩膀一垮。 完了。

他被带到了刑狱司。 接受审讯时,他如实交代:“约了个赌友在茶馆吃茶,没想到等候之时晕了过去,醒来发现正被人侵犯,反抗时一时失手……”

旺财那边,却没敢说实话。 毕竟他们少爷居心不良,将冯氏牵扯进来的话,对他们少爷,对他,都不是好事。

于是只说了一半真相。 “……少爷约了人在茶馆见面,到了茶馆后,让小人留在春水房,他自己带着礼物去了春山房。”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小人并不知道,只是久等不见少爷回来,故去春山房查看。” “不曾想,竟撞见韩二少爷带着一身血从房间出来……”

衙门未能追寻到韩瑞银交代的那位赌友,只能根据现场的珍珠、蒙汗茶、碎瓷等物品,及仵作的验尸结果,推断出案件始末—— 吴仁幸因觊觎韩瑞银,设局引他来茶馆,将其迷晕后侵犯,后遭中途醒来的韩瑞银反抗误杀。

韩瑞银过失杀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吴家人拒不接受审判结果,认为韩瑞银是故意杀人,要求改判死刑。

刑狱司维持原判。 吴家人不忿,各种报复韩家人。

这不是皇后想要的结果。 案件刚传进宫,皇后就摔碎了整套骨瓷。

她让人将自己画的冯氏画像漏给吴仁幸,是希望吴仁幸去找冯氏麻烦,而后被冯氏反杀,从而让吴家和冯氏对上,自己好坐山观虎斗。 谁知……

“她知道谭青舟和吴仁幸是我指使的了。” 皇后怒不可遏。

“这是在向本宫宣战。” 她猜得没错,冯羽生是故意拿韩家人反击的。

六花“接受贿赂”那几天,没有闲着,夜里去吴家探过,早把那幅美人图取回来给冯羽生看过——然后又放了回去。 那幅画上的人像是用颜料画的,但题跋却是用水墨写的。

所用之墨,正是皇后一贯用的花香墨。 冯羽生想猜不出来都难。

她有千百种方法对付吴仁幸,但光是反击,刺激不了皇后,只有把韩家人牵扯进来,才能让皇后痛一痛。 哪怕皇后并不是特别在意韩家人,设局害人反让娘家人承受恶果,也是极伤自尊的一件事。

被愤怒支配的人往往会自乱阵脚,使出昏招。 她等着的,便是那一天。

将六花再次从吴府取回来的美人图销毁后,她一如既往带着两条狗出门散步。 残红早已落尽,枝头挂上了豆粒大小的青果。

南方的樱桃和枇杷,应该熟了。 往年此时,师父会带她去果树下,亲自采摘。

她犹爱南方的小樱桃。 鲜嫩,娇艳,酸酸甜甜,想起来舌尖都泛起酥麻的悸动。

“今年是吃不着樱桃了。” 她和六花感叹。

京城这边的樱桃品种和南边不一样且多半种在皇家苑囿或权贵家的园子,市面难得一见。 六花眨眼:“怎么吃不着?我找旺财要就有了,吴家有好大一片樱桃园。”

冯羽生噗嗤一笑。 “怕是他见到你,跟见到鬼似的,飞也似的跑开。”

六花哈哈大笑。 “只要他诚心供奉,我不会吃了他的。”

两人打趣着回府,没想到,竟有人送了樱桃上门。


[第36章 美人心计,步步为营!]

“这是商队刚从南边运回来的。” 宗鹤白指着自己送上门的六棵樱桃树道。

这六棵树,分别栽种在一个三尺阔口的陶盆里,高约六尺,枝叶婆娑,硕果累累。 “给你尝个鲜。”

他只字不提种植和运输的艰难,仿佛送的不过是寻常花草。 冯羽生却晓得,像养盆景一样养出这样的樱桃树,并将其从南地运送到京城,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樱桃在京城本就是珍稀贵重的物什,这南地运来、比本地樱桃还要早熟的樱桃就更稀罕了。 怕是一棵能卖十两金。

这份心意,她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谢谢四舅舅。”

她眉开眼笑。 “我最爱吃樱桃了,刚刚还和六花念叨来着,以为今年吃不着南边的樱桃了。”

宗鹤白见外甥女喜欢,脸上也满是笑:“我还留了好几棵,你吃完要是不够喉,我再给你送来。” 冯羽生道好。

留宗鹤白吃了两盏茶后,她让人取来自己配的药茶。 “换季易受风湿热侵袭,我配了点药茶,四舅舅且带回府里,和外祖母及几位舅母分一分,若觉食欲不振,肢体困重,可泡来喝喝。”

宗鹤白欣然收下:“舅舅就不和你客气了。” 又道:“正好你外祖母这几日头疾发作,想请你抽空去到宗府给她看看。”

冯羽生一听便知是老太太为见她找的说辞。 “好。”她笑了笑,“有空我会去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宗鹤白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有事尽管去宗府或者商行找我,别一个人硬扛,你如今是有后盾的人。” “我明白。”

冯羽生微微一笑。 “您和外祖母多保重。”

宗鹤白离开后,她吩咐下人,将这六盆樱桃树分别送去戚氏、纪瑞清和她的院里,每个院子两盆。 而后亲自摘了一大碗樱桃,清洗干净后,放到琉璃盏里,一颗一颗细细品尝。

纪瑞清从官署回府后,照例先去给戚氏请安。 行至慈安堂门口,刚好碰见冯羽生。

见她唇瓣红艳欲滴,仿佛刚点了唇脂似的,整个人看着比平日秾艳几分,心尖倏然一颤。 僵了片刻,方将视线移开。

“你来陪娘吃饭?” 他沉声道。

嗓音莫名有点喑哑。 冯羽生摇头:“来吃冰酪的,娘做了樱桃冰酪,喊我过来一块吃。”

纪瑞清迷惑:“哪来的樱桃?” 每年皇家苑囿种的樱桃初熟时,陛下会给朝臣赏赐樱桃,以示恩宠。

他还一颗樱桃都没领到呢,怎么府里就有樱桃冰酪了? 莫非是用樱桃蜜饯做的?

冯羽生回道:“这是南地运来的樱桃,宗四爷送我的。” 而后将慈安堂院里摆着的樱桃树指给他看。

纪瑞清拧起眉头。 “他一共送了你几棵?”

“六棵。” 冯羽生轻笑。

“娘这里两棵,我那里两棵,你院里也有两棵。” 皇帝给朝臣赏樱桃,也只每人赏一盘,两棵樱桃树能摘好多盘了,但纪瑞清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隐约听上官牧提过,樱桃是男子赠女子的定情或传情信物。 有人会用百宝嵌樱桃匣盛放樱桃和情书,送给心仪女子。

若是送樱桃,需得送双数,如两篮,或四盒,或……六棵——整棵树送的也就宗四了。 宗四送了,冯羽生收下了。

他们两人难道…… 宗四这头老狐狸,打谁的主意不好,竟打他……寡嫂的主意。

分明居心叵测。 他沉下脸色。

冯羽生见他面色不虞,还当他不爱吃樱桃呢。 “二爷莫非不喜樱桃?”她问道,“既如此,我让人将你院里那两盆樱桃搬去我院里。”

纪瑞清忽然想到什么,瞥了眼她的唇瓣,问道:“你很喜欢樱桃?” 冯羽生点头。

“这是我最爱吃的果子。” 纪瑞清一颗心又沉了几分。

“你既喜欢,就留着自己吃吧。” 他语气复杂。

“只是再好的吃食,也别贪多,免得伤了脾胃。” 冯羽生笑道:“二爷放心,这点樱桃还伤不着我。”

说完进屋和戚氏吃樱桃冰酪去了。 纪瑞清如鲠在喉,一口也吃不下,跟母亲打完招呼就回了自个院子。

在案桌坐下后,对着一摞文书账簿,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索性唤来烛影。

“你给我查查宗四这人,看他可有不良嗜好,是否养了外室小妾,商行的买卖正不正当……” 烛影应诺。

翌日给了他一份详实的禀帖。 纪瑞清翻完,发现宗四这人居然和他一样,相当洁身自好,既没有不良嗜好,也不养外室小妾,更不好娈童,做生意从来奉公守法,私德甚佳。

便是他用岳父挑女婿的尺度来看,也挑不出毛病。 也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入那小狐狸的眼的。

她好像还挺喜欢银子。 而宗四正好有钱……

纪瑞清一夜不曾合眼,翌日头重脚轻地出门上朝。 上官牧从身后走来,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踉跄。

“你今儿怎么这么虚?” 上官牧一脸狐疑。

“难道是熬夜给陛下拟殿试题去了?这不像你呀,你纪大人才高八斗,会被区区几个选题难倒?” 纪瑞清白了他一眼。

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甩开这团粘人的麦芽糖,但想了想,又停下脚步。 “你都送过什么给裴大小姐?”

上官牧一怔。 “你问这个作甚?”

纪瑞清:“我有个朋友,想给心上人送礼,不知选什么好……” 话未说完,上官牧捧腹大笑。

“你也有今天哈哈!” 纪瑞清板起脸:“什么我,都说了是我朋友。”

上官牧竭力忍笑:“好,是你朋友,不是你。” 纪瑞清额头青筋直跳。

“看来我问错人了,你这种只知道给清泉书院学生捐书赠果的人,根本不懂挑礼品。” “我这叫投其所好。”

上官牧冷哼了声。 “甭管什么礼,送到人心坎里的,就是好礼。”

纪瑞清脸色一沉。 宗四那樱桃,可不正好送到人心坎里。

他将问题压到心底,上完早朝,忙完公事后,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想起冯羽生的一个爱好。


[第37章 以身为饵,瓮中捉鳖!]

月黑风高夜,老鼠出窝时。 城郊某个村庄,一道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猫在屋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院落一角。

瞥见老鼠的踪影后,立刻飞身而下。 老鼠急忙逃窜。

七拐八拐好不容易逃回自家鼠窝,却天降大手,将它的窝连同崽崽,一锅端了。 只有它自个侥幸逃脱。

“吱吱!” 这是什么怪物!

比猫还可怕! 天要亡鼠了啊!

怪物·烛影面无表情地将整窝幼鼠放到身后背篓里,悄无声息地跃上另一户人家墙头,蹲守下一个目标。 直至天明,方换了一身衣物,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朝城门口走去。

守城士卒正逐一勘验入城之人携带的物品。 ——自打皇帝春狩遇刺后,为防有人携带火铳进城,入城便添了这道章程。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看到烛影这一篓幼鼠后,还是目瞪口呆。 “怎么捉了这么多幼鼠?”

莫非城中有药铺大肆收购? 烛影绷着脸道:“送人的。”

守城士卒:“???” 谁家好人收礼收老鼠啊?

不会是好这一口吧? 只听说南越有道菜叫“三吱儿”,会拿活幼鼠蘸酱吃,没听说京城也有人吃这个呀。

不行,光是想到那个场面他们就要吐了。 “过,赶紧走。”

烛影将背篓背回身上,大步流星地往纪府方向走。 昨晚接到指令时,他觉得荒谬,劝过自家主子换个礼物,比如换成“琼枝玉叶”之类的盆景。

他家主子摇头:“盆景需要小心照料,万一养死了怎么办?意头不好。” 送幼鼠意头就好了吗?

他很想反问一句。 不过到底没有问出来。

做属下的,听令行事就是,管那么多做什么。 又没有额外奖赏。

纪瑞清今日休沐,用过早膳后,见烛影带着满满一篓幼鼠回来,满意点头。 “辛苦你了,去吃个早膳,好好歇一歇吧。”

烛影木然点头。 转身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没忍住。

“爷,您真的要给大夫人送这个?”他扭头问道。 纪瑞清头也不抬道:“不送我让你抓做什么?怕你闲得慌?”

烛影:“……” 好吧。

他尽力了。 纪瑞清估摸着冯羽生已经起床用膳了,遣人将幼鼠送去破浪轩。

等下人送完回来,他问道:“大夫人看到这篓幼鼠是什么表情?” “笑呵呵的。”

他顿时放下心来。 冯羽生爱用幼鼠试药,他送这个果然送对了。

殊不知,因野鼠携带大量细菌病毒,冯羽生只用自己培育的小鼠试药。 看到这篓幼鼠时,她想到的不是试药。

而是游隼。 “你不是会自己捕猎吗?”

她问夜里宿在她这里的游隼。 “怎么纪瑞清还给你准备食物?”

“嘎嘎!” 小爷也不知道呀。

这些幼鼠大多还没睁眼,养起来麻烦,冯羽生便都投喂给了游隼。 游隼一连吃了几天,差点吃吐。

“嘎嘎”叫着跟冯羽生抗议。 冯羽生宽慰:“好了,都吃完了,以后不给你吃这个了。”

心里暗暗吐槽,纪瑞清也真是的,不管游隼就罢了,一管起来,弄一大篓食物,也不怕把它给吃撑了。 刚散朝的纪瑞清打了个阿嚏。

“今儿风可真大呀。”上官牧跟上来感叹,“你,不,你朋友后来送了什么给心上人?” 纪瑞清淡淡道:“与你何关?”

上官牧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怕有的人没经验,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殷勤没献成反倒遭了嫌恶。” “多谢关心。”纪瑞清唇角微微勾起,“可惜有人天赋异禀,毋需经验。”

上官牧:“……” 不吹会死吗?

“那个心上人回了什么礼?” 纪瑞清一怔。

“回礼?” 上官牧挑眉:“怎么?你那朋友没收到回礼?送到人家心坎上了,人家肯定会礼尚往来呀,只有送错了,才会一声不吭。”

纪瑞清:“……” 冯羽生确实没回礼给他。

不过应该是还没想好回什么。 毕竟送礼是件头疼的事,他都想了这么久,她应该也会花费不少时间……

回府后,他问沧海轩的下人:“大夫人可曾送了东西过来?” 下人摇头。

“要是大夫人送了东西,马上呈给我。”他叮嘱道。 下人道好。

如是等了几天。 也没有等到任何回礼,反而收到了冯羽生去宗家拜访的消息。

纪瑞清:“……” 冯羽生虽知宗老夫人的头痛可能是想见她找的说辞,但每日摘樱桃时,脑海总时不时飘过她心痛落泪的模样。

于是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登门看看。 没想到驴车抵达宗府大门所在的长街后,被人群拦住去路。

宗府门前围了一大群人,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人墙里传出一道妇人的声音。

“我夫君乃宗大将军的亲兵,为救他而死,我儿与宗三小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枚玉佩,乃宗三小姐赠与我儿的定情信物,我儿一直贴身佩戴。”

“前些天,宗三小姐让我儿上门提亲。” “没想到宗家嫌弃我们孤儿寡母,将媒人赶出门不说,还找人威胁我儿子,说要是他胆敢和宗三小姐藕断丝连,就打断他两条腿,毁了他的科举路。”

“我儿相思成疾,寝食难安,一病不起。” “大夫说他这是心病,唯有心药可医。”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带着他求上门来。” “宗老夫人!宗大夫人!求求你们,看在我夫君的救命之恩上,应了这门亲事,不要为难两个孩子!”

“我儿命都快没了,你们要是不应,我也不活了。” “我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人群议论纷纷。 “还以为宗家是厚道人家呢,没想到如此忘恩负义。”

“都私定终身了,还拆散人家,作孽啊。” “瞧她儿子这脸色,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可怜天下有情人……”

…… 冯羽生听了一会,对六花道:“去角门。”

六花于是招呼大奔掉头,离开大街,拐去了宗府角门所在小巷。 和看守角门的婆子报上身份后,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凌妈妈将她们迎了进去。


[第38章 反将一军,瓮中捉鳖!]

宗家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在宗老夫人的院里,脸上愁眉不展。 冯羽生和六花进来时,凌妈妈禀道:“老夫人,纪大夫人来了。”

宗老夫人见着自己多日不见的外孙女,瞬间把愁绪抛到脑后,从罗汉榻上下来,便要迎上去。 冯羽生忙道:“您坐着就好。”

“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哪里坐得住。” 宗老夫人激动道。

“来,这边坐。” 她拉着冯羽生到罗汉榻一起坐下。

宗家大夫人三个目瞪口呆。 这纪大夫人长得可真像映秋啊,难怪老夫人见到她跟见了亲闺女似的。

凌妈妈上了茶果点心。 宗老夫人笑着招呼冯羽生:“这些点心都是我平日爱吃的,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不喜欢的话,我让厨房做别的。”

冯羽生笑道:“我不挑嘴。” 宗老夫人心口一抽。

哪有不挑嘴的姑娘,不过是没得挑罢了。 想到这孩子的坎坷经历,她恨不得把全天下美食都摆到她面前,让她好好挑一挑。

宗大夫人轻咳了声:“娘,您不给纪大夫人引见一下我们?” 宗老夫人才想起三个儿媳还在呢,忙指着她们对冯羽生道:“这是我大儿媳,这是我二儿媳,这是我三儿媳。”

冯羽生一一打过招呼,而后问道:“四爷请我来给您看头疾,您这几日头疾可曾发作?” 宗老夫人回道:“前几日请了大夫,吃了几服药,本来已经好转,今日……又有点隐隐作痛。”

冯羽生想到正门外的情形,问道:“可是为了三小姐的事烦心?” “你都听到了?”

宗老夫人叹了口气。 “难得你来看我,偏遇上有人找我们麻烦。”

“那妇人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宗二夫人怒不可遏。 “根本就没有什么救命之恩,也没有什么私定终身,全是他们母子为了逼我们应下这门亲事,空口白牙造出来的!”

冯羽生拧眉:“那为何放任他们信口胡言?外面的人听了,岂不是误会将军府?” 宗大夫人惭愧道:“我们正在想对策。”

宗老夫人一脸凝重。 “这事不好对付……”

将军府势大,那对孤儿寡母势小,世人都是站在弱势的一方,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理解为仗势欺人。 以那对母子的无耻德性,说不定真会一头撞到他们门口的石狮子上。

到时言官肯定要弹劾他们,说他们欺压孤儿寡母。 “我们决不会允了这门亲事,只是他们太过无赖……”

冯羽生:“……” 这么简单的事,至于商量这么久?

宗家人未免太老实了。 问过那对母子的身份和平日为人后,她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宗老夫人几个瞬间齐刷刷看过来。 宗府门外,仇氏看着紧闭的大门,心头浮起几分焦灼。

她都喊得如此卖力了,宗家怎么还没人出来应对? 难道他们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怕宗砚棠以后见不了人? 那位明明说只要使出这一招,宗家人肯定会将宗砚棠许给她儿子的。

但想到众多义愤填膺声援她的围观者,她又定下心来。 不管如何,宗砚棠的名声已毁,日后除了她儿子,谁也嫁不成了,她大可以等着宗家人上门。

刚要继续控诉,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尖酸的声音:“我说今儿怎么不见阴公子去我们楼里呢,原来是跑别人家躺尸讹诈来了。” 她猛然转头,看向涂脂抹粉、穿红着绿、活像青楼老鸨的微胖妇人。

“你是何人?” 她厉声道。

“我儿根本不认识你,休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微胖妇人走到她身侧。 “你手里拿的这块玉佩还是我们纤纤姑娘赠给你儿子的呢。”

“你儿子可真是个人才,骗光我们纤纤的赎身钱不说,还把纤纤给他的定情信物说成是将军府姑娘给他的,这等瞎编乱造的本事,妈妈我都甘拜下风。” 围观人群哗然。

“原来不是和宗三小姐两情相悦,而是和青楼姑娘?” “我就说将军府姑娘的眼光不可能差成这样。”

仇氏勃然大怒:“我儿子从来不去青楼,不认识什么纤纤姑娘,你认错人了!” “就你儿子这副油尽灯枯的肾亏模样,我能认错人?”

微胖妇人冷笑。 “他身上有几颗痣,我们纤纤都一清二楚,早就和我说过了。”

“不信你除了他的裤子,给大伙看看,他命根子那里是不是有三颗痣。” 仇氏:“!!!”

她疯了才当街给儿子脱裤自证。 “你是宗家找来的是不是?”

她忽而醒悟。 “你以为你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就能替宗家人洗白名声?”

“做梦!” “你就是搬出一千个纤纤姑娘,也掩盖不了宗家忘恩负义、仗势欺人的事实!”

“宗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微胖妇人哂笑。

“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回我们楼里姑娘的血汗钱和首饰。你们母子连妓子的钱都坑,真够不要脸的。” “再者,说到忘恩负义,谁能比得过你们母子?”

“阴公子在我们楼里喝多了,可没少说你们家的事。” “你那个亡夫,被细作迷昏头,泄露军机,若非宗大将军及时察觉,怕是要被他坑得全军覆没。”

“宗大将军念在他不是有意为之,只按军法处置了他,没让你们连坐。” “见你们孤儿寡母日子艰难,还让府里时不时周济,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反倒养出两头白眼狼来。”

“换做我是宗家,早就将你们母子送官府去,让官府把你们流放到边境赎罪,哪里会让你们在这狂吠乱叫。” 仇氏脸色骤变。

“你说谁泄露军机?我丈夫是为救宗大将军死的!你敢造谣污蔑他,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 微胖妇人轻笑:“我来这之前,已经去衙门报过案了,想来差爷马上就到,咱们到衙门好好说道说道。”

音落,一行衙差挤开人群,走到仇氏跟前。 “仇眉,阴施,有人告你们诈骗财物,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第39章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衙差们不由分说,将仇氏母子带回刑狱司。 仇氏大喊冤枉:“我们绝没有诈骗财物,这是诬告!请大人明鉴!”

阴施同样一脸委屈。 “几位差爷,我从来没去过那位妈妈那里,也不认识什么纤纤姑娘,诈骗青楼姑娘财物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大人您一查便知。”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十几道声音:“哼,你不认识纤纤,总该认识我们吧。” 他悚然一惊。

扭头一看,十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全是他哄骗过的青楼女子。 他五岁就被母亲送进学堂念书,念了十几年,一无所成,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倒是从杂书里看出不少名堂来。 比如总有穷书生被想要脱离苦海的妓子看上,倾囊赠送财物,以期穷书生飞黄腾达后,为自己赎身,就此从良。

他深受启发,细细研读了一番后,找了个花院姑娘试手,果真哄得那姑娘把私房钱都给了他。 自此,他一发不可收拾,在不同花院骗得十几个姑娘对他死心塌地。

过上了花天酒地的逍遥生活。 纵有人发现不对,也拿他无可奈何。

——宗家施舍他们母子的那几分恩情,他随便夸大几分,别说那些连自由身都没有的低贱妓子,便是鸨母龟公,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她们居然敢上公堂告他?

谁给她们的胆子? 自然是宗家人给的。

六花在正门前跟仇氏舌战时,宗家人按冯羽生给的计谋,去花街柳巷找被阴施坑骗过的姑娘,让她们来衙门联合报案。 这些姑娘本来慑于宗家权势,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骤然得知,阴施非但不受宗家庇护,反而和宗家不对付,顿觉柳暗花明,便互相知会,一同现身,前来状告阴施。 六花这位妈妈对阴施的指控是假的,这些姑娘对阴施的指控却是真的。

阴家还藏着不少这些姑娘被阴施骗走的财物。 刑狱司将这些财物搜查出来后,人证俱全,判了阴施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仇氏则因造谣污蔑陷害宗家三小姐及恶意诋毁宗家名声,也被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至于他们母子能不能活下来,就不是宗家众夫人所关心的了。

仇氏母子被衙差带走后,围观人群就散了。 宗家门楣一如往日,巍然耸立,纤尘不染。

一桩让她们焦头烂额的祸事,在冯羽生的轻描淡写下,就这样消弭了。 简直跟做梦似的。

“这次多亏你仗义相助,才没让那对母子得逞。” 宗大夫人感激道。

“这份恩情,我和砚棠没齿难忘。” 宗二夫人笑道:“今儿我一早起来,听见喜鹊喳喳叫,心道该有贵人临门,谁知来了两个恶人,还以为我耳朵不中用了,把鸦叫听成了喜鹊叫,等你来了才知,原来贵人在这里呢。”

“咱们可得好好款待贵人才行,”宗三夫人附和,“我这就让厨房将新得的鹿脯、熊掌整治起来。” 宗老夫人闻言,吩咐凌妈妈。

“将我库房里的鱼翅燕窝送去厨房,让他们做个黄焖鱼翅和清汤燕窝。” 冯羽生本没打算在宗家用膳,见盛情难却,唯有留下。

席间见到了宗家的几位小姐,包括遭仇氏造谣的宗三小姐宗砚棠,混了个面熟。 宴罢归府,宗老夫人和宗大夫人几个,人人赠了她一堆礼物。

珍珠玛瑙、点翠头面、名家砚台、古籍书画……活像她是来抄家的一般。 回府后,她唤了几个下人过来,将东西送去破浪轩。

刚好遇上纪瑞清。 纪瑞清见她从宗家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心中一沉。

“这是宗老夫人给你的……诊金?” 他沉声问道。

冯羽生轻笑:“是谢礼。” 说完将自己替宗家解决麻烦的事说了。

纪瑞清脸色稍缓。 他还以为是见面礼呢。

不过谢礼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冯羽生越能干,宗老夫人不就越欣赏她,越巴不得有这么个儿媳妇? 一时看这些谢礼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冯羽生见他盯着一个砚台,还以为他眼馋呢,干脆将那砚台送他。 “这方名砚,与其在我这明珠蒙尘,不如给二爷案头添香。”

纪瑞清:“……” 他怎么可能收宗家的东西!

刚要拒绝,却又想起她收了那篓幼鼠还没给他回礼。 这方砚台虽然出自宗家,但到了她手里,便是她的东西,她送他砚台也是投其所好……

收,有点窝囊。 不收,岂不是辜负她一番心意?

纠结了一会,终究是贪恋战胜了羞耻。 “谢谢。”

他从冯羽生手中接过砚台。 “我会好好珍藏的。”

冯羽生笑道:“二爷随便拿去使便好,物尽其用才不算暴殄天物。” 纪瑞清微微颔首。

回到书房后,摩挲了一会那方砚台,到底没舍得用,将砚台摆到了正对着案桌的多宝格上。 夜里阅览文书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百福见平日一埋头伏案便是一个时辰的主子今儿频频开小差,悄悄和时安耳语。 “那方砚台有什么好看的?爷怎么老看它?”

时安白了他一眼:“这是大夫人送的。” 百福还是不懂。

“大夫人也不止送他一个砚台呀。我记得年前樊楼那位乔姑娘给大夫人送了一批墨,大夫人转手就送给了爷。爷咋不整天瞅那些墨锭?” 时安:“……”

这是个好问题。 那些墨锭和这个砚台分明是一样的东西,为啥他们爷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他转了转眼珠子,对百福道:“有空你可以问问爷。” 百福冷哼了一声。

“我只是傻了点,不是没脑子,要问你问。” 时安抬头望天。

人艰不拆。 爷自得其乐,他才不会上赶着讨打。

纪瑞清忙完案头的活后,又看了一会那方砚台,方去洗漱歇息。 许是心头舒爽的缘故,他刚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东城另一角,却有人气得完全闭不上眼。 “这个冯氏,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去宗家看诊就看诊,给宗家人出什么主意!平白坏了我的谋划!”


[第4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深夜发脾气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宗鹤白前未婚妻,归德侯府五小姐,符若渝。 符若渝从小就对老爷子定下的亲事不满。

她堂堂侯府千金,凭什么下嫁给一个无爵无位、浑身铜臭的贩夫走卒? 比她年长的四个姐姐,哪个不是嫁去公侯伯府?

她们人人都做了诰命夫人,她却要做贩妇? 这让她日后怎么做人?

好在父亲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想要她参选三皇子妃。 但老爷子欠了人家恩情,宗鹤白又等她及笄等了那么多年,他们那里若是主动退亲,怕是被人骂死。

唯有另寻他路。 宗鹤白送过不少东西给她,其中便有一件白狐裘。

那白狐裘一根杂毛都没有,剪裁又别致,穿在身上,便是远远看着,也能一眼认出来。 去太和苑游玩那天,她特地穿了出门。

而后在石舫上,找了个由头,和陈令仪互换了狐裘穿。 陈令仪是怀远伯府嫡出的四姑娘,配宗鹤白绰绰有余,能娶陈令仪,宗鹤白也该知足了。

她趁着众人在石舫二楼赏景时,推了陈令仪下水。 宗鹤白就在石舫一楼喝茶,看见穿着白狐裘的人落水,定会以为是她,从而下水营救。

他们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便可以大度成全。 一切如她所料。

陈令仪落了水,宗鹤白下了水,她的丫鬟也当着众人的面点破他们两人的逾矩。 意外却陡然降临。

——把陈令仪救上来的,竟然不是宗鹤白,而是纪大夫人冯氏的丫鬟! 冯氏丫鬟横插的这一脚,害得她前功尽弃不说,还惨遭宗鹤白报复。

宗鹤白这小肚鸡肠的男人,竟在老爷子的寿宴上,设计了她和表哥一把。 表哥不过喝多了几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拉着她的手,非要送簪子给她,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宗鹤白却引了一帮宾客围观,愣是给她扣了个私相授受的名头,当众退了这门亲事。 她好好的名声,就这么被他毁了,连三皇子妃的候选名单都没能进。

他自个的侄女却进了! 分明是踩着她上位!

这口气她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她隐忍多时,紧盯宗府,发现了仇氏和阴施这对贪婪成性的母子,故意接近仇氏,煽动她对宗府下手。

仇氏和阴施果然没忍住,讹上门去。 她特地让他们趁宗鹤白不在府里时登门的,宗家人除了宗鹤白,都是木头人,遇上仇氏母子这种无赖,定然不知如何应对。

事情也一如她所料。 宗家人被仇氏骂了一炷香时间,都没有露面。

眼看就要坐实阴施和宗砚棠私定终身这事,让宗家颜面扫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又是冯氏!

她派去盯着宗府的人禀报说,冯氏进了宗府不久,就冒出个鸨母,三言两语,就给阴施扣上了诈骗的罪名。 衙差带走仇氏母子后,还真的给他们判了刑。

这冯氏简直是她的克星! 不除了冯氏,她觉都睡不着。

气了半宿后,她想到个主意,连夜挑灯写了封信,交给自己丫鬟。 “明儿一早,找个小乞丐去纪府门口候着,在纪相出门时,将这信递给他。”

她打着哈欠道。 丫鬟道好。

她想着冯氏倒大霉的惨状,一脸愉快地睡了过去。 翌日,纪瑞清出门上朝,一个小乞丐拦住他的马车,递了封信给百福。

百福验过毒性后,方将信呈给他。 纪瑞清一目十行扫完,脸色骤沉。

“烛影,”他唤来自己的暗卫,“散朝之前,给我查出写信之人。” 烛影应诺。

旋即将小乞丐提溜回纪府,细细盘问。 小乞丐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道传信之人的身份,但烛影能根据形容画像。

有了画像,再去各府找人,不算难事。 纪瑞清散朝出宫后,便知道了写信之人的身份——归德侯府五小姐符若渝。

对此他一点也不意外。 早在宁国公府倾覆前,他就告诫过冯羽生,不要和宗鹤白走太近,免得被声名狼藉的符五小姐盯上。

冯羽生左耳进,右耳出,和宗家人越走越近。 符五小姐果然找起了她的麻烦——给他投告密信,诬陷她不守妇道,和宗鹤白勾搭成奸。

他沉着脸,把信撕了。 而后命时安整理了归德侯府侵占民田、欺压良民罪证,递了个密折上去。

皇帝看完折子,当即传了归德侯进宫。 削了他的爵位,勒令他将侵占的民田归还百姓,交出强抢民女的家丁,并将违法所得上交国库。

这道旨意对归德侯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你们谁惹纪瑞清了?给我老实交代!”

回到侯府后,他召来所有子侄,厉声质问。 虽然皇帝不曾透露告发之人,但朝中谁不知道纪瑞清这厮整日搜集罪证,好帮皇帝抄家。

符家儿郎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脸茫然。 谁没事去惹那个瘟神?

他们见着姓纪的都退避三舍好吗。 归德侯,哦不,已经被削爵了,符弘天找不出祸根,只能归结为自己倒霉,被纪瑞清给盯上了。

将子侄狠狠训了一番后,他认命地命人清点家财,上交国库。 符若渝一觉醒来,听到自家侯府被削爵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震得半晌回不过神。

得知兄弟们被父亲叫去问话的内容后,她差点尖叫出声。 纪相这人是不是有病?!

收到自家寡嫂和宗鹤白勾搭成奸的密信,不去收拾寡嫂,反而来收拾她这个告密人? 这是什么脑路!

简直不可理喻! 一封告密信告没了符家的爵位,断送了符家所有子弟的前程。

如此沉重的秘密,符若渝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知道她给纪瑞清送信的丫鬟和小厮都被她悄悄发卖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整日提心吊胆。

生怕哪天露了马脚,让父亲知道——以父亲的性情,就算不亲手掐死她,也会将她送去家庙,让她下半辈子受尽折磨。 至于族人,就更不用说了。

肯定恨不得手撕了她。 就在她犹如鼠兔般,惶惶不安之时,某天醒来,枕边多出一张纸条。

“想报仇吗?想的话,照我说的做……”


[第41章 瓮中捉鳖,请君入瓮!]

官场厮混多年,纪瑞清深知,要想获得上司青睐,不仅要会做,更要会说。 心上人虽非上司,但也带了个“上”字,须得当上司一样对待才好。

因而扳倒归德侯府后,他特地下厨做了一只盐焗鸡、两斤盐焗虾、三斤盐焗蚬子,投喂某只小狐狸。 等小狐狸吃美了,再把符五小姐匿名诬蔑她,自己不予理会并顺手参了归德侯府一把,致使归德侯府削爵一事说了。

说完后,认真叮嘱道:“符家落难,她应该无暇他顾,但安全起见,你平日出入多带点人才好。” 冯羽生正在回味他做的盐焗鸡。

鸡皮又爽又脆,鸡肉鲜嫩多汁,海盐的焦香从鸡皮直渗到鸡骨头,每一口都让人拍案叫绝。 真想再来半只。

不过,做人要知足,能吃到纪瑞清的手艺就不错了,还想点菜不成? 听完他的话,她恋恋不舍地视线从空盘子上收回。

“好,我听二爷的。” 纪瑞清留意到她的眼神,轻笑道:“没吃饱?”

“饱倒是饱了,就是还有点馋。” 冯羽生如实道。

“二爷手艺太好了。” 纪瑞清眼中笑意更深:“我再给你焗点鸡爪和鸡翅当零嘴?”

冯羽生:“!!!” “会不会太麻烦二爷了?”她受宠若惊道,“二爷晚上还有事情要忙吧?”

纪瑞清轻啜了一口茶。 “今晚正好无事。”

即便如此,冯羽生还是于心不安。 “纪瑞清不太对劲。”

回院后,她对六花道。 “他居然主动给我做零嘴。”

六花道:“可能是有求于你,但事情太过为难,张不了口,想先讨好你。” 冯羽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不知何事能让纪瑞清如此为难。 莫非是想请她救人?

但直到她和六花把盐焗鸡爪和鸡翅都吃完了,又过了好几天,纪瑞清也没提出任何请求。 她一颗心慢慢安回原处。

“可能只是感谢我捧场,”她心想,“就像伯牙需要钟子期一样,厨子也是需要知味人的。” 尝过纪瑞清厨艺的人屈指可数,其中戚氏又是他母亲,哪怕夸他他也可能觉得是慈母之目,不见儿瑕。

她则截然不同。 对他的厨艺的喜爱没有半点杂质,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击节赞赏。

足以引以为知己。 想通了这一点,再吃纪瑞清做的菜,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每顿饭都要夸出花来。

纪瑞清一开始很是受用。 慢慢感觉不对。

小狐狸身上的“属官味”怎么越来越浓了? 他把小狐狸当上司对待,怎么小狐狸也把他当上司对待?

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他百般不解。

这天散朝,“无意”和上官牧说起:“我有个朋友,很爱吃另一个朋友做的菜,总是赞不绝口,但奉承意味好像太浓了些,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上官牧一时分不清他是哪个朋友,问道:“你这俩朋友,是什么关系?”

纪瑞清:“……姻亲。” “两人谁的辈分更高?”

“平辈。” “官职呢?”

纪瑞清拧眉:“做菜的有官职,吃菜的没有,但是……” 他觉得不能看这个,小狐狸从来就不曾敬畏过身份地位这种东西。

上官牧一摊手:“这不就结了?一个当官的,一个白身,当官的做菜给白身吃,白身还能不敬着?” 纪瑞清:“……”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上官牧忽而明白了什么:“你那做菜的朋友不希望吃菜那人敬着他?”

纪瑞清颔首。 “那就难办了。”上官牧叹道,“联姻讲究门当户对,其实交友也差不多,身份地位相差太远的人,很难推心置腹。”

“毕竟世间像我这样,身居下位还能承受上位朋友毒舌的人,实属凤毛麟角。” 纪瑞清:“……”

他到底哪里想不开,来找这人探讨? 某知味人浑然不知有人在为她的极力捧场烦恼,正陪戚氏去白云寺烧香。

因许久没吃这里的素斋,她们烧完香,在这用了午膳。 而后才踏上返程。

戚氏有点犯困,在车上睡了过去。 冯羽生边喝茶边看话本子,倒也不觉无聊。

行程将半,驴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掀开车帘,只见大奔前方站了两个穿着追缉司服饰的人,正张手拦路。

其中一人走到车窗边,从怀里取出身份令牌,亮给她看。 “有劫匪逃窜至此,前路已封,麻烦几位先去右前方的栖云观歇息,等我们抓到劫匪,解封道路,会派人通知。”

追缉司令牌是特制的,冯羽生曾见过,和这人手里的令牌一样。 她点头道好。

六花随即转道去栖云观。 戚氏醒了过来,眼里露出几分忧虑:“这里到处都是山,可不好抓人。”

冯羽生宽慰道:“二爷有派人暗中护卫我们,便是遇上劫匪,我们也不怕。” 戚氏双手合十。

“但愿别碰上才好。” 驴车走了大概一刻钟,到了栖云观。

栖云观规模不大,只有五进,观周围种满了李树。 观前停了一辆马车,应是和他们一样,被追缉司拦下的路人。

冯羽生扶着戚氏下了车,正要进观,却见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纪老夫人,纪大夫人,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冯羽生在脑海搜寻了片刻,方想起这是曾在太和苑见过的符五小姐。 纪瑞清提醒她要当心的人。

她眼眸微眯。 开始怀疑方才那人让她们转道的目的。

戚氏不知符五所为,闻言回道:“是挺巧。符小姐也是从白云寺烧香回来?倒是不曾在寺里碰见。” 符若渝从车上下来,笑道:“我是专程来栖云观的。最近府里不太平,我娘让我来请道长做个法事。”

戚氏想起符家被夺爵之事,心里一咯噔。 夺爵抄家这种事,向来是她那儿子领命而为,符家的事大概也不例外。

符小姐心里还不知如何记恨自家儿子呢。 便不再说话。

符若渝微微一笑,带着丫鬟往观门走去。 冯羽生心中起疑,自然不愿逗留,对戚氏道:“娘,劫匪说不定已经落网,我们折回大路吧。”

戚氏道好 。 两人转身欲上车,身后突然响起惊叫声:“那是什么?!”


[第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冯羽生扭头看去,只见符若渝大惊失色地看着右方李子林,她身侧丫鬟亦是同样神色。 “那边刚刚有人施展轻功遁走。”

六花附耳道。 “那人藏在墙后,屏气功夫很好,我先前也没察觉。”

冯羽生神色一凛。 符若渝朝她看来:“纪大夫人,你会医术对不对?快过去看看,有个孩子躺在那,好像受了重伤。”

她一脸着急。 右脚却向后退了半步。

冯羽生定定地看着她:“我没听到喘息声。” “那孩子晕过去了。”符若渝指着右边道,“他全身都是血,你快过去呀,人人都说你心地善良,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空气里确实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林子里或许真有个重伤的孩子,但也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冯羽生思忖片刻,对戚氏道:“娘,我们过去瞧瞧。” 戚氏正听得揪心,点头道:“好。”

符若渝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总算走完最后一步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坐上马车,出去找表哥就可以了…… 耳边却响起一句:“符小姐既然如此关心那孩子,不如和我们一起过去。”

她目瞪口呆。 “不,我不能过去。”她结结巴巴道,“我晕血,站太近我会晕厥。”

冯羽生:“你可以闭上眼睛。” 符若渝:“……”

她扶住额头,歪倒在丫鬟身上。 “不行,我已经开始犯晕了,你别管我,快去看那孩子,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催促丫鬟:“快扶我上车。” 丫鬟正要照做,身前却多了道微胖的身影。

六花左手抓着符若渝腰带,右手抓着丫鬟腰带,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们抓离地面,走进右边林子。 符若渝惊恐万分:“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她挥舞双手,试图拦住这胖丫鬟。 不曾想,这胖丫鬟突然往下一蹲,她整张脸差点栽进泥地里。

她抬头刚要开骂,一具没有天灵盖的男童尸身映入眼帘。 “啊!——”

林鸟四起,黑压压一片掠上天空。 戚氏同样被这一幕惊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 尸身已呈灰绿色。

表面沾满泥土。 显然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周围的李子树下,都有微微隆起的土包。 冯羽生走到泥土最新的土包旁边,半蹲下来,徒手挖开泥土。

挖出一具半腐的男童尸身。 头颅同样没有天灵盖。

她眼前掠过荣昌侯府湖底的成堆骸骨,脸上瞬间覆满寒冰。 “符小姐,这就是你说的全身都是血的孩子?”

她转过头,寒声道。 “你们这些权贵,可真是视人命为草芥。”

“不,不,这不是我说的孩子。” 符若渝疯狂摇头。

这里明明应该躺着个刚被杀死的孩子。 怎么会是死了好几天,还被人掀了天灵盖,掏空脑子的死尸?

纸条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 几道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观里的道士出来了。 她如蒙大赦,高声叫道:“道长们,这里有具童尸,你们赶紧报官。”

道士们脸色骤变。 右手齐齐摸向靴袜。

竟各自摸出一把短刃,挥刀扑向她们。 符若渝瞳孔急缩。

不不。 不该是这样的。

纸条上明明写了,让她说服身为追缉司缇骑的表哥带几个同僚封路,将纪家婆媳引到栖云观。 等她们来了栖云观,她只要将冯氏引到李子林里的尸体处,然后驾车离开,向表哥报案即可。

表哥会将冯氏抓起来。 人证物证俱全,冯氏绝逃不过杀人罪名,便是戚氏,也要落个帮凶名头。

每一步她都照做了。 为何那具尸体却出了错?

为何观里这些道士看到死尸不去报案反而要杀她们? 难道……这些道士就是杀人凶手?

那她岂不是中了圈套? 道士扑杀过来的瞬间,六花就扔下了符若渝主仆,上前迎战。

出乎意料,这几个道士都是硬茬子。 出手快、准、狠。

她怕自己应付不来,正要喊燕驰,一道身影飞掠而至。 “你去护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我来对付他们。”

燕驰边战边道。 六花道好。

迅速解决了两个人后,闪身到戚氏和冯羽生身侧。 剩下的道士左支右绌,一人停手,吹响短笛,观里瞬间掠出十几个人,落地后,迅速围拢过来。

冯羽生脸色一沉。 她从腰侧扯下荷包,将荷包里的药粉抓在手里,刚要叫戚氏屏气凝息,树梢掠过十几道身影,和道观的人拼杀起来。

认出其中一个是烛影后,她松了口气。 看向戚氏,宽慰道:“娘,二爷的人来了,别怕。”

戚氏抓住她的手,强自镇定道:“娘不怕。娘都活了一把年纪了,就是死在这里,也无憾了。”

冯羽生:“……” “二爷还没成家呢,您就无憾了?”

戚氏:“……盼他成家,还不如盼我早日投胎,说不定我都成家了,他还没成呢。” 冯羽生莞尔一笑。

符若渝可笑不出来。 她本想趁冯羽生的护卫和那几个道士厮杀时偷偷溜走,谁知观里又跳出十几个人,见人就砍。

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把丫鬟扯到身前挡刀,已经命丧黄泉。 而后战局混乱,她也不知该往哪里退。

见纪家婆媳竟还有心情说笑,她咬咬牙,朝她们冲过去。 岂料冲到一半,一支短箭从斜里飞来,正中她后心。

这箭是奔着冯氏而去的,竟被她给挡了。 “噗——”

她喷出一大口血,倒地身亡。 死不瞑目。

烛影解决放暗箭之人后,又战了一盏茶功夫,方结束厮杀。 他立刻遣人报案。

没想到人刚走,追缉司的人就过来了。 “渝表妹!”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冲破云霄。 冯羽生抬头看去,只见先前在路上出示令牌的缇骑跌跌撞撞地跑向符若渝的尸身。

那缇骑抱着符若渝的尸身痛哭了一会。 而后放下尸身,满脸愤恨地看向她。

“你们真是丧尽天良!杀了我表妹和她的丫鬟,还屠了整个道观的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张伟、李明,将他们绑回追缉司!”


[第43章 鸿门夜宴,步步惊心!]

这是龚廷恩当上追缉司指挥使后,过得最糟心的一天。 早上出门,他就隐隐觉察不祥——一泡鸟屎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到了下午,凶兆果然应验。 纪瑞清突然跑来追缉司,张口就给他扣上一顶邪魔歪道的帽子。

“没想到追缉司竟伙同栖云观道士用活人脑髓炼丹,还试图将见证者赶尽杀绝。”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等灭绝人伦的骇闻他听都没听过好吗! 怎么就成他们追缉司做的了?!

“纪大人慎言!” 他疾言厉色道。

“我们追缉司向来奉命行事,何曾行过这等丧尽天良之举?纪大人休要空口白牙诬蔑我司!” “诬蔑?”

纪瑞清嗤笑一声。 “龚大人不如听听自己属下的供词。”

言毕一拊掌,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拽着三个穿着追缉司服饰的男子进门。 他眼风一扫。

好家伙! 白子浔、张伟、李明。

全是他麾下缇骑。 顿时心中一沉。

这几人该不会真的勾结道士,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吧? 白子浔口中绑着绳子,根本说不了话,开口陈述的是张伟和李明。

“大人,白子浔中午找我们,说是有个劫匪要抓,带着我们去了京郊,封路抓匪。” “我们跟着去了,拦下了纪家的马车,让她们去栖云观暂且歇息,等我们完事再上路。”

“而后大概过了一刻钟,白子浔说劫匪可能去了栖云观,领着我们去了那边。” “栖云观死了一地道士,符家小姐和丫鬟也死了,白子浔抱着符家小姐哭了一会,命我们逮捕纪家老夫人、纪家大夫人和她们的丫鬟护卫,说他们屠观杀人。”

“然后我们就被纪家护卫抓了起来……” 龚廷恩听得额际青筋直跳。

他审都不用审,就知道白子浔和他那符家表妹,想要伙同栖云观道士,杀了纪瑞清的家眷。 符家被夺爵,恨纪瑞清也正常。

白子浔跟着发什么疯! 嫌他这个顶头上司的日子过得太舒爽了,想给他添堵吗!

“栖云观的道士留了活口,”纪瑞清抛过来一个卷宗,“这是他们的口供,你慢慢看。” 他慌忙接住。

却又听纪瑞清道:“这事你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会提议陛下裁撤追缉司,免得浪费公帑粮饷。” 龚廷恩:“……”

他深吸了口气。 “本官管束不力,致麾下擅权妄为,差点害了纪大人的家眷,深感抱歉,请纪大人放心,本官定彻查严究,给你一个交代。”

纪瑞清微微颔首,领着烛影离开。 龚廷恩面子里子丢得一干二净,忍着满腔怒火,亲自审了白子浔。

这一审,差点没把他气厥。 白子浔这厮,竟对栖云观道士的恶行一无所知!

“……渝表妹说有个功劳想送我,让我带人去拦纪家老夫人的马车,让其转去栖云观,再去栖云观抓人,我便叫上张伟和李明一块去了。” “谁知竟看见渝表妹横尸李林,我被怒气冲昏了头,就……”

龚廷恩觉得日后追缉司录人有必要加一条:情种一律不予录用! 白子浔平日表现不错,他最近打算提拔他来着,谁知他脑子会抽成这样。

渝表妹一句话,他当圣旨执行! 这位符小姐也是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合作,活该玩火自焚。

只是苦了他,将符家人都提来追缉司审了一遍,也没找到符若渝和栖云观道士来往的线索。 据栖云观道士活口交代,他们也不认识符若渝。

他们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在栖云观掳男童取脑髓炼制延年益寿丹的。 至于主子是谁,他们也一无所知——负责联络主子、培训他们的首领平日不住观里,去向成谜。

龚廷恩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早朝压根不敢直视纪瑞清。

说要彻查严究,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连他自己内心都开始动摇:追缉司是不是真的没有存在必要?

自此见着纪瑞清,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绕道而走。 纪瑞清对此并不意外。

瑞凤会会首交到追缉司手里,追缉司都护不住,让人家灭了口,足可见其不中用。 指望追缉司,还不如指望他的人。

不过栖云观道士的幕后主使确实谨慎,他的人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 冯羽生估计皇后或太子应该知道。

符若渝明显是受别人指使,给她设了这么个局,却不知自己也是局中人。 ——人家不过是借她的手,搅起栖云观道士的杀意,没想过让她置身事外。

引符若渝上当,挖出男童尸首,让栖云观道士因恶行败露杀人灭口的人,应该是皇后或太子的人。 皇后和太子处心积虑对付她,她不以为意。

栖云观那些童尸却让她出离的愤怒。 官兵在那片李子林一共挖出了三十二具男童尸骸。

这些孩子,和小与差不多年纪,却被人活取脑髓,炼制丹药。 这人间世,为何有如此多恶人,肆意践踏人命,如刈草芥?

直至此时,她方明白师父说过的一番话。 她得以恢复视力,看见世间万物那一天,曾心潮澎湃地对师父说:“我也要像师父一样,做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让病者有所医,让盲者见光明。”

师父摸着她的头,语气复杂道:“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你聪敏善良,做大夫或许会很难过。” “为什么?”

“大夫穷尽一生,也只能救几千上万人。上位者随便做点恶,却能让无数生灵涂炭。 身为大夫,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轻而易举就死在上位者的恶行之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这个世道,毁人性命远比活人性命容易得多。 她已然领悟。

同时明白,若想活人,与其做大夫,不如做上位者。 但如何成为上位者?

她不得其法。 只能尽己所能,将那些加害于她,残害他人的人,一个个拉下马。

作恶的上位者少了,这世间总能多一点光。 栖云观李树下的尸骸和荣昌侯府月湖的尸骸,大部分都无人认领,被官方葬到了郊外同一座山头。

她和戚氏请了白云寺的僧人,为他们做了一场法事。 做完法事归来,太后传了懿旨,召她入宫。


[第44章 抽丝剥茧,真相浮现!]

来传旨的是个小内侍,冯羽生示意六花给他塞了一锭银子,而后问道:“不知太后娘娘缘何召我入宫?” 收了好处的小内侍十分好说话。

“骆昭仪这几天失眠多梦,睡不好觉,看了御医也无济于事,太后娘娘心中忧虑,听芳姑姑提起您给庆国公老夫人看过同样的病症,想请您进宫给骆昭仪看看。” 冯羽生微微一笑。

“能为太后娘娘效劳是我的荣幸。” “只是我前几天刚在栖云观见了不少童尸,今日又和白云寺的师父们去了墓地做法事,身上染了不少秽气,怕是不好在这时候见太后娘娘和昭仪娘娘。”

“烦请公公多走一趟,帮我把这话传给太后娘娘,若太后娘娘不介意,我再进宫。” 说完给六花使了个眼色。

六花又往小内侍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小内侍掂量了一下手中银子,爽快道:“请您稍等,小的这就回宫传话。”

“辛苦公公了。” 小内侍离开半个时辰后,回纪府传了句话:“太后娘娘说既如此,等过些日子,若昭仪娘娘还不见好,再请您进宫。”

冯羽生点头道好。 心里暗自揣度,栖云观之事应和太后无关,不然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那位向太后提议她给骆昭仪看病的芳姑姑倒是有几分嫌疑——无端端荐她入宫,定是设了局等她。 只不知是皇后的手笔还是其他什么人。

若能顺藤摸瓜,说不定能弄个明白。 但她这位芳姑姑在宫里,她鞭长莫及,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

思忖片刻后,她将目光投向沧海轩。 记得当初月湖尸骸被发现后,纪瑞清带花菱进宫前,曾往宫里放飞过鸽子,理应在宫里有内线。

于是傍晚趁纪瑞清回府,携了一罐金丝皇菊去沧海轩找他。 “最近风火大动,易发肝气,二爷为国事操劳,难免动气,宜多喝菊花茶,降肝火,养肝血。”

纪瑞清今儿在官署训了好几个属官,训得口干舌燥,正想喝点凉茶压压火气。 可巧冯羽生就送了菊花茶过来。

脑海顿时闪过“心有灵犀”四字。 眼角眉梢不自觉上扬。

“谢谢,我刚好用得上。” 他笑着收下。

随即命百福烧水,当场便要泡来喝。 待要邀冯羽生坐下一起喝茶,却听冯羽生道:“有件事想麻烦二爷,不知二爷是否有合适人手……”

他表情一顿。 “什么事?”

冯羽生笑道:“下午太后娘娘派了人过来,想请我入宫给骆昭仪看病,我不知是福是祸,推掉了,怕还有下次,想查一查跟太后娘娘推荐我的那位芳姑姑的底细。” 纪瑞清知她一向谨慎,点头道:“是该了解清楚。此事交给我吧。”

“麻烦二爷了。” 冯羽生道过谢,翩然离去。

纪瑞清呆站了会,再看那罐菊花茶,心头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当他们心有灵犀呢,原来……不过是她有求于人。

他沉着脸坐到案桌旁,感觉肝火莫名旺了几寸。 百福进屋觑着他神色,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分:“爷,水烧好了,要泡茶吗?”

他抬眸盯着那罐菊花茶看了会,板着脸道:“怎么不泡?多泡几朵。” 不然怎么压得住他这心头火。

恼火的不止他一个。 城东某座宅邸,还有人也被冯羽生搅得一肚子火。

但他没有选择喝菊花茶。 而是选择:“把她那俩作坊给我烧了!”

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徐嬷嬷来见冯羽生:“昨晚半夜,两个作坊的仓库都着了火,幸好我们一直有安排人巡逻,及时扑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有残留的桐油,是有人故意纵火。” 冯羽生直觉纵火事件应该和她拒绝进宫有关,不由对始作俑者的性格有了几分猜测。

如此沉不住气,显见是脾气暴躁之人。 这人说不定便是让栖云观道士炼制丹药的幕后主使——丹药含有大量铅汞,长久服食,会让人狂躁暴戾,神智昏聩。

一个暴戾无常的人自然比心机深沉之人好对付。 不过这种人疯起来也很危险。

她不希望有人因此受伤或丧命。 便交代徐嬷嬷:“去镖局雇两个镖队,看好作坊,你们近日尽量别外出,如要外出办事,不管多近,都要带上护卫。”

徐嬷嬷见她一脸郑重,知晓应该是遇上仇家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雇镖师,回了作坊哪也不去。” 光是防备解决不了问题,冯羽生打算主动出击,把人揪出来。

下午特地候在府门口,等纪瑞清回家。 纪瑞清进门见到立在黄昏里的倩影,心跳不自觉加快。

随即想到昨天回府的遭遇,心率陡然回落。 听到那声悦耳的“二爷你回来啦”的问候,也生不出丝毫欣喜。

“嗯。” 他淡淡地应了声。

“我这还有一罐茉莉花和一罐玫瑰花想送二爷,这两样和昨儿的菊花加在一起,刚好可以凑个清肝明目、镇定安神的三花茶。” 冯羽生

[第45章 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皇帝正值盛年,还不到信道吃丹的年纪。 太后虽然年迈,但身子尚算康健,且是信佛之人,冯羽生上次去宫里见她,她左手腕缠着一串佛珠。

栖云观道士炼制的延年益寿丹应该不是供给他们的。 这位曾经足智多谋、获得太后恩宠而又身子不好的戴公公,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为确认这一点,她派了六花夜里去戴公公的宅邸查探。 六花回禀道:“有高手守着他那宅邸,不好进去。”

冯羽生想起那个身手高明的道士头领,心中已有八分肯定。 要进屋查证,得引开那人才行。

她正琢磨该怎么调虎离山,纪府一个平日在大门和二门间负责跑腿传话的小厮,忽然找上她。 “大夫人,有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将府里的消息漏给他。”

顺子嬉皮笑脸道。 “我怕拒了他,他会找别人,就应了下来。”

他是老门房的孙子,爷孙都是纪瑞清回京任职,置下府邸后招募的。 冯羽生没想到他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如此忠诚靠谱。

纪府果然不养闲人。 仔细问过交易情形后,她道:“银子你收着,不过传什么消息由我来定。”

顺子猛点头:“好,我听夫人的。” 冯羽生疑心收买顺子之人是那位戴公公安排的,思忖片刻后,想到了一个主意。

便又去大门口候着纪瑞清回府。 连喝了两天降火茶,喝得差点拉肚子的纪瑞清进门见着她:“……”

怎么,三花茶不够清肝,要凑个六花七花? 他下意识朝冯羽生双手看去。

却没看到罐子。 冯羽生笑道:“二爷,昨天给你送的玫瑰花茶拿错了,想问你要回去换一罐。”

纪瑞清木然道:“些许小事,你遣个丫鬟找我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 纪瑞清认命地往自己书房走去。

等到了书房,冯羽生一张口,他立刻觉得就是六花茶也清不了火。 “你要以身做饵,引蛇出洞?”

他拧起眉头。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冯羽生反问道:“二爷有更好的办法?” 纪瑞清:“……”

“暂时没有。” 他已经命人查过,戴公公除太后赏赐给他的宅邸和田产外,没有其他私产。

他的家人都在灾荒年死绝了,他一个人逃荒到京城,进宫做了内侍,也没有兄弟侄子之类的软肋。 加上他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见外人,跟缩在壳子里的乌龟一样,便是想动他也不好动。

冯羽生摊手:“抓不到他把柄的话,我们谁也奈何不了他。他身边那个高手知道他所有底细,把他擒住,栖云观的案件就迎刃而解了。” 纪瑞清知道她言之有理,但还是不希望她冒险。

“我找人假扮你,你不用亲自上路。” 冯羽生轻笑:“你找的那人,可能让游隼听话?”

纪瑞清:“……” “就按我说的做。”冯羽生一锤定音,“明天我就请徐嬷嬷他们吃饭,你记得去白鹤楼‘偶遇’,撵我回府。”

栖云观那场杀戮暴露了纪瑞清的实力,她担心戴公公不会轻易上当,打算营造她和纪家人不和的假象,而后“离家出走”,引戴公公派人追杀她。 纪瑞清扶额。

“好吧。” 除了配合她,他还能怎么办。

翌日傍晚,冯羽生借口奖赏徐嬷嬷青黎阿御等人灭火有功,请他们去了白鹤楼吃晚饭。 饭间,徐嬷嬷坐在她左侧,六花坐在她右侧,阿御坐在六花右侧,其他人则坐在徐嬷嬷和阿御之间。

青黎等人少有机会上白鹤楼吃饭,堂倌上菜后,个个都被珍馐美味迷了心神,等冯羽生招呼他们开动,便只顾夹菜吃饭。 徐嬷嬷净了手,要给冯羽生剥虾。

冯羽生笑着拒绝:“嬷嬷,我自己来就好,你不用照顾我。” 六花附和:“嬷嬷,夫人有我服侍呢,你是功臣,吃好喝好才是正事。”

徐嬷嬷只好作罢。 冯羽生低头拿筷时,却发现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

正纳闷六花什么时候给她剥的——这丫头明明正在啃鸭头,又一只虾被送到她碗里。 扭头一看,却是阿御。

阿御眉眼弯弯道:“夫人,您尝尝这虾甜不甜。” 冯羽生:“……”

“你也给我好好吃饭。” 阿御顺从点头:“好。”

领了剧本过来撵人的纪瑞清“路过”冯羽生等人所在的雅间时,恰好看到这一幕,脸色装都不用装,就沉了下去。 他走进雅间,扫了一眼众人,将目光定在冯羽生脸上。

冯羽生一脸讶异:“二爷来了,不如同饮一杯……” 纪瑞清打断她的话:“母亲寻你,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却原来你在这

[第4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冯羽生怕火候不够,翌日让纪瑞清回府“撞见”自己遛狗回来,又训了她一顿。 “……哪个高门宅院的妇人整日出去招摇浪荡?遛狗用得着你亲自出门?府里下人都是吃咸干饭的?休要再找借口出门,好好在家服侍母亲!”

这些训言经由顺子和中间人的嘴巴,都传到了某人耳中。 当她说要去卫州巡视作坊时,别说某人信了她要离家出走,便是戚氏都信了。

“你这个孽障!” 戚氏气得将纪瑞清叫到跟前怒骂。

“你嫂子哪里碍着你的眼了,你要这样作践她?你给我滚!这府里有我们婆媳就够了!” 纪瑞清:“……”

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偏这时不好跟她解释——母亲越生气,这事越逼真,越有利于迷惑暗处之人。

只能一个人扛下母亲所有怒火。 “娘,嫂子抱牌成亲时亲口说过,要替长兄孝敬您,我让嫂子呆在府里陪您,有什么错?您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还有理了?” 戚氏抄起鸡毛掸子。

“你嫂子是你长兄房里人,又不是你房里人,轮得到你管?你一个当小叔子的,不敬着长嫂,反倒对长嫂恶语相向,成何体统!” 纪瑞清被撵得满院子跑。

“娘,我好歹是一国丞相,您要是把我打得满脸伤,我还怎么上朝?” 戚氏脚步不停:“你哪来的脸?你的脸早就在骂你嫂子的时候被你丢得一干二净了!还上朝?不给你嫂子鞠躬道歉,你就是跑到陛下跟前我也照打不误!”

“春云,福嬷嬷,你们给我堵住院门,今儿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纪瑞清愣是被追得爬树翻墙才逃出慈安堂。

不曾想,刚落地,就撞见冯羽生。 “二爷辛苦了。”

冯羽生笑眯眯道。 她过来跟戚氏道别,没想到居然看见纪瑞清跳墙。

“二爷真是深藏不露,从五尺高的墙上跳下来眼都不眨。” 纪瑞清心中一突。

小狐狸眼睛那么尖,该不会瞧出什么端倪了吧? “长兄跟师父学武时,我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会一点粗浅功夫。”

冯羽生倒没多想,只觉得他被戚氏追得跳墙这事有点滑稽,谁能想到八面威风的丞相大人在家是这副德行? 传出去定要笑掉满朝文武的大牙。

“暂且委屈二爷两天,等我回来,定还二爷一个清白。” 纪瑞清苦笑:“等娘知道我同意你以身涉险,怕是还要揍我一顿。”

冯羽生眼眸笑成两弯月牙。 “到时我提前备个梯子,好让二爷翻墙。”

纪瑞清:“……” 这副表情,确定不是想备点瓜子,好在一旁看戏?

默了片刻后,他道:“随我去一下书房,有个东西要给你。” 冯羽生:“???”

等去了书房,才知纪瑞清要给她的是一套金丝软甲。 “这是我长兄用过的,”纪瑞清脸色微红,“我让人改小了些,你先试试看合不合穿,不合穿我再让人改一改。此行凶险,还是多做点防范为好。”

冯羽生指尖拂过细密鳞纹,忆起当初救治纪长风时,在他身上见过同款软甲,只是那身软甲破了好几个洞,不似这件完好。 “谢谢二爷。”

她感激道。 纪瑞清的细致远超她所料。

“我这就回院试穿。” 纪瑞清感觉脸上热意又灼了几分。

他并非故意拿自己的软甲改给冯羽生,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做新甲,不得已而为之。 若她日后知道真相,怕是要骂他登徒子。

冯羽生无意瞥见他脸色,心里纳闷,天气又不热,纪瑞清怎么脸上着了火似的,红晃晃的? 莫不是肝火太旺?

“二爷最近可是难以入睡?” 她顺口问了句。

纪瑞清下意识颔首。 他一闭眼,就想到她以身做饵的事,哪里睡得着。

冯羽生顿时了然:“我送二爷那几罐花茶,二爷须得多喝几杯才好。” 纪瑞清:“……”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 何止多喝几杯,他都快喝完了。

冯羽生见他听劝,安心离去。 回院试了下那件金丝软甲,发现刚好合身,次日带队出门前,便穿在了衣服里面。

戚氏脚步匆匆赶来挽留。 “我已经教训过那个孽障了,他不会再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别去卫州了,山高水长的,路上可不太平。”

冯羽生宽慰道:“娘,我去卫州跟二爷无关,那边作坊开了这么久,我还没去巡视过,实在放心不下,才走这一趟的,看完我就回来。” 戚氏半信半疑:“你真的还会回来?”

冯羽生瞪大眼睛:“娘您问的是什么话?难道您不希望我回来?” “当然不是。”戚氏忙辩解,“娘巴不得你天天待在府里。就是怕你累着,才不想你折腾。”

“您放心,我会早去早回的。” “……好吧。”

戚氏唯有目送她离去。 冯羽生带着六花和自己雇来的一队镖师,一路向西,踏上了前往卫州的路。

傍晚时分,一伙人宿在了驿站。 一夜无事。

次日天刚蒙蒙亮,就整装上路,半下午,便到了京畿和卫州的交界处。 “翻过这片山脉,便是卫州地界了。”

在山谷穿行时,镖头介绍道。 这趟买卖不用押货,只是护送两个内宅女子,他觉得很是轻松。

想到再过一天就能抵达目的地,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孰料话音刚落,便有石头从山上滚落。

他脸色骤变。 “敌袭!速度向前!”

他和手下镖师护着冯羽生的驴车,飞速向前驶去,试图逃离包围圈。 前方拐弯处却站着手持弓箭的十几个蒙面人,箭簇如雨般飞来。

他吃了一惊。 忙挥刀挡箭,招呼属下:“冲过去!”

不曾想,路面设了绊马绳,他们才冲过去,马匹就齐齐跌倒,将他们狠狠摔到地上。 蒙面人扔下弓箭,抽刀砍来。

镖头刚从地上爬起,迎面就劈来一把大刀,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吾命休矣!

“噗!”一声,温热血腥溅了他一脸。 他张眼一看,拿着大刀劈他的蒙面人已经身首异处。

他护送的那对主仆里的胖丫鬟正提刀站在蒙面人身旁,瞪着他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动手!”

[第47章 真相大白,恶人伏诛!]

镖头浑浑噩噩地跟在那胖丫鬟身后补刀——不是他不想迎敌,是根本轮不上! 那胖丫鬟一个顶他们十个,他还没冲过去呢,人家就飞身将人踹倒了。

摔!到底谁才是镖师啊? 强成这样,有必要请他们护送吗?

他边砍边迷惑。 等蒙面人越杀越多,他们这边冒出一伙援兵,他脑子里的迷雾就更浓了。

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 ——人家压根不是请镖师,而是买诱饵。

他们这一行人之所以受到雇佣,只是人家需要诱饵钓出这些蒙面人而已。 跟他们的身手和声誉毫无关系!

事实确实如他所想。 冯羽生已和纪家“闹掰”,自然不可能带着纪家的护卫上路,只能雇佣镖师。

镖师身手普通,暗中之人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定会伺机下手。 不过她想擒获的,并非眼前这些蒙面人。

而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头领。 她此行带了游隼出来。

他们在地上行走,游隼在天上追踪。 以游隼的目力,可以毫不费力地揪出暗中指挥蒙面人的头领。

隐在暗处,时刻关注游隼动静的燕驰和烛影,可以根据游隼的叫声,将人定位。 事情一如她计划那般展开。

戴胜按照自家主上的指令,率人在路上设置埋伏,打算一举歼灭冯氏一行人。 岂料交战不久,冯氏这边就冒出援兵。

他意识到这是个圈套,立刻丢弃所有属下,独自逃亡。 逃到一处密林后,以为安全,便停了下来。

天空忽然响起几声鸟鸣。 他下意识抬头,一只大鸟的身影,透过枝叶缝隙,落入他眼中。

尚来不及分辨这是鹰还是隼,他便察觉风不对劲。 他耳边的风断了刹那。

刚刚有人掠过。 心头浮起这一念头的同时,他纵身跳跃,似猿猴般,跃向另一根树枝。

他轻功很好,堪称丛林之王。 只要在林中,没人快的过他。

然而,脚尖刚碰到另一根树枝,他便意识到,左腿中了暗器。 什么时候……

黑暗骤然袭来。 他甚至来不及咬破口中毒囊,身子就从枝头坠落。

“砰——” 林鸟“簌簌”乱飞。

龚廷恩如今出门,都会抬头看一下天空。 看是否有飞鸟掠过。

被鸟屎淋头这种事,经历一遭就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绝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见天空晴晴如也,他放下心来。 哼着小曲往前走了十几米,忽觉脚下有点黏腻,抬起脚底一看。

粘了一坨狗屎。 “……”

他寻了块石头,将靴底的狗屎刮干净,方继续往官署走。 不知是不是味由心生,他觉得鼻尖仍有屎臭。

“都说踩狗屎能走狗屎运,今日踩了狗屎了,应该能交点好运吧?” 他喃喃自语。

再不交点好运,追缉司就要被裁撤了。 栖云观一案让陛下极为震怒,勒令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破案。

眨眼已过一旬,他甚至开出千两赏银,依然一无所获。 愁得头都快秃了。

回到官署,一个缇骑迎上来:“大人,纪大人来了。” “!!!”

纪瑞清这厮,竟连半个月都等不及吗! 他咬紧牙关,走进官署。

倒要看看,纪瑞清还想怎么逼他! 谁知纪瑞清见着他,张口却是:“龚大人,栖云观一案的悬赏可还作数?”

他一脸错愕。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当然作数。纪大人莫非有线索?” 纪瑞清闪身,露出一个被捆绑着手脚丢在地面的灰衣人,道:“这便是栖云观那些道士的头领。”

“!!!” 他震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你怎么抓到的?” 他倒是不疑有假,纪瑞清堂堂丞相,不会随随便便把人带到他面前。

“这是我长嫂花了大笔银子,冒着生命危险,以身做饵引出来的,幕后主使我们已经拷问出来了,是戴公公,建议龚大人先把人给抓了,再听详情也不迟。” 戴公公?!

他再次惊掉下巴。 “深得太后恩宠的那位戴公公?”

纪瑞清挑眉:“怎么,龚大人不敢动他?” 他气得差点骂娘。

在这激什么将! 他堂堂追缉司指挥使会怕一个阉人?

别说是太后跟前得脸的太监,就是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惨案,

[第48章 情愫渐生,暗流涌动!]

追缉司从戴公公卧室搜出了几十瓶“延年益寿丹”和大量邪典,加上戴胜和戴宅小内侍的口供,足以证明他就是栖云观一案的幕后主使。 龚廷恩将卷宗呈至圣前后,皇帝当即判了戴公公斩立决。

太后收到消息时,戴公公已被拖至午门斩首。 她默了一瞬,感叹道:“这人啊,上了年纪就是容易犯糊涂,以前那么机敏的一个人,居然连这种歪门邪道都信。”

随即吩咐芳姑姑:“传哀家懿旨,着安国寺明日开水陆道场,为那些早夭的孩子诵经祈福,再烧些童衣纸马,免得他们在阴间受苦。” 芳姑姑应诺。

旋即选派宫人去安国寺传旨,又另外命人在民间传扬此事。 栖云观的骇闻刚传开时,京城百姓又怒又惊,既愤慨于道士们的残虐,又担忧儿孙恐遭此厄运,很是心神不宁。

如今得知幕后主使被斩首,纷纷拍手称快。 对太后娘娘的善举,全都交口赞扬,有文人特地为此吟诗作赋,太后的贤名不曾因此受损,反而愈显光辉。

真正将戴公公送上断头台的冯羽生,却鲜为人知。 戚氏和冯羽生请白云寺高僧超度那些孩子所做的那场法事,同样鲜为人知。

纪瑞清对此有几分不平。 问她:“可要替你宣扬?”

冯羽生摇头:“我不需要这样的名声。” 能让冤魂安息的,不是经文,也不是纸马,而是罪魁祸首的伏诛。

她尽己所能诛灭元凶,是为了让他们灵魂安息,不是为了踏着他们的尸骨博取美名。 是否为人所知并不重要。

不过,纪瑞清从追缉司领回来的那份赏银,她还是欣然收下了。 毕竟这是她应得的。

戚氏得知来龙去脉后,果真又抄起鸡毛掸子,抽了纪瑞清一顿。 “缉凶这么危险的事,你一个大男人不挺身而出,反倒让你嫂子一个弱女子冒险,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你长兄,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给我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纪瑞清:“……娘,我还得上朝。”

戚氏:“就你这品性,还有脸上朝?你连家人都护不住,还治什么国?趁早辞官回家卖芋头得了!” 纪瑞清:“……”

他就知道! 冯羽生这条计策,只会把他整得里外不是人。

挨完训出院,见着偷笑的某人,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说给我搭梯子,我等了半天也没见着梯子,敢情那梯子是隐形的。” 冯羽生笑若春山:“刚要搭呢,二爷就出来了,要不二爷掉头回院,再躲一次。”

纪瑞清: ̄□ ̄|| 盼他点好好吗。

就知道幸灾乐祸。 冯羽生笑了片刻,见好就收,道:“这次能毫发无损平安归来,多亏二爷给的金丝软甲。那金丝软甲我已让人清洗干净,等晾干了就送还二爷。”

纪瑞清摆摆手:“你收着吧,送还我作甚?” 他还能改大了再穿不成?

“那我就留着了。”冯羽生顺从道,“多谢二爷,我会好好保管的。” 纪瑞清耳朵尖忽然泛热。

回书房连喝了两杯菊花茶,才觉热意慢慢消散。 他看了眼窗外已经冒出花芽的石榴树,心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动不动就让人头昏脑涨。

得备着点冷饮才行。


[第49章 公主陨命,真相迷离!]

但有时冷饮也不起作用。 皇后刚刚吃了一碗冰雪冷元子,心里依然一肚子火。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冯氏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人家。 不管何人出手,也不管面对何等恶劣局面,冯氏都能迎刃而解,逢凶化吉,跟妖怪成了精似的。

她手中的牌不多了,剩下那些留着还有大用,实在舍不得就这么丢给冯氏糟蹋。 却又无法看冯氏逍遥在外。

焦灼得人都便秘了。 永宁见她愁眉苦脸,坐到她身旁,挽着她的手臂,亲昵道:“母后,什么事让您这么烦心?说出来听听,好让我替您分一下忧。”

她只生了一儿一女,太子打小和她不亲,永宁却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不但从不忤逆她,还总是在她失意时陪伴在身旁,即便已经成婚出宫开府,仍常常回宫探望她。

因而她不愿让她卷入旋涡,徒添烦恼。 “你恣意生活便好。”

她拍着永宁的背道。 “不过是些许小人作祟,母后很快就能收拾掉,你不用担心。”

永宁摇头:“母后,我小时候您这么说,我长大了您还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您不让我历练历练,我如何成才?”

“告诉我好不好?” 看着眼前虽还有几分骄纵,但已然脱去稚气的女儿,皇后转念一想,温室里的花,终究经不起风雨捶打,也许该让永宁晓事了。

便把冯氏如何坏太子好事,以及她如何找人对付冯氏却屡屡受挫的事说了。 不曾想,永宁听罢,“噗嗤”一笑。

“母后,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她叹息道。

“区区蝼蚁,一脚踩死就得了,何必整那么多弯弯绕绕?” 皇后愣住。

“一脚踩死?怎么踩?她身边有纪瑞清的人护着,可不好刺杀。” 永宁轻蔑一笑。

“纪瑞清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我们皇家?母后您等着瞧好了,我保管三天之内,送那小贱人上西天。” 皇后一把抓住她的手。

“母后将事情说给你,是让你长点心眼,不是让你出手对付她的,你不知道,她这人邪门得很,谁想害她都会为她所害……” 永宁宽慰道:“母后,你是被芍药姑姑的死给吓着了,她没什么了不起的,您信我。”

皇后见她神色坚定,心中的犹豫也消散了几分。 “好,你姑且试一试,但千万不要直接跟她对上。”

永宁点头:“我记住了。” 她出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后,立刻召来心腹嬷嬷,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两天后,冯羽生刚要出门遛狗,清辉暖绒阁一个小伙计突然急匆匆登门找她。 “东家,不好了,永宁公主报官说穿了我们的毛衣后中了毒,官兵把徐嬷嬷和青麦他们都抓走了。”

冯羽生:“……” 她先前探听皇后的消息时,了解过永宁公主这位皇后爱女。

永宁公主性情十分骄纵,稍有不顺便横眉竖目,动辄打骂身边人,纵是驸马也不例外。 平日仗着自己是皇室公主,没少作威作福。

打从街市经过,闻得谁家狗吠,立时便要侍卫将狗拖出来当街杖毙。 凡遇阻路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催动车驾碾压而过。

以至于街市行人,但凡听到她的銮铃声响,登时跟遇到豺狼虎豹似的,仓皇闪避。 小儿当即止啼。

如此跋扈专横,自然没少被言官参。 但她在皇帝面前极尽乖巧,又能说会道,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至今不曾受过严惩。

此番宣称中了清辉暖绒阁毛衣的毒,定是打算给她扣一个谋害皇室的罪名,将她抓到牢里,再联合狱卒夺她性命。 计谋简单粗暴,但有效。

冯羽生刚听完伙计禀报,衙差就上门抓人了。 “纪大夫人,永宁公主告您谋害皇室,请您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这衙门有去无回,冯羽生自然是不会去的。 但她身上没有诰命,无法直接拒绝衙差执法,唯有采用拖字诀:“二位差爷稍等,容我跟婆母禀一声,再随二位前往。”

说完吩咐门房:“好好招待二位差爷。” 便牵着狗进了二门。

众衙差不敢在丞相府邸造次,料想冯羽生也不敢逃,便随门房去了倒座房喝茶等候。 冯羽生回了破浪轩,立刻从箱底翻出一瓶药,而后找到在屋檐上用膳的游隼,招手示意它下来。

游隼丢下猎物,展开双翅,滑落至她左臂。 “等会帮我个忙。”

冯羽生抚着它的背毛道。 “做好了请你吃鸭子。”

“嘎!” 游隼欢快地应了下来。

冯羽生将它和那只瓷瓶交给六花,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六花点点头,找了件斗篷穿上,将游隼藏到斗篷里,而后抱着它从角门离开。

冯羽生随后去了慈安堂找戚氏。 “娘,麻烦您和他们周旋一下,拖上一两

[第50章 局中设局,谁是赢家?]

汪公公和众侍女手忙脚乱地将永宁公主扶回寝室,而后把尚在府里的全御医叫来。 全御医见永宁公主手腕伤口泛白,立刻针刺放血。

同时催促:“快去熬绿豆汤!” 侍女们慌忙奔出寝室。

汪公公见自家主子整张脸都是木的,涎水一个劲往外流,右眼皮跳得跟发癫的蚂蚱似的。 “公主中的什么毒?”

他问全御医。 全御医拧着眉头道:“不好说,可能是乌头,可能是曼陀罗,可能是蛇毒,也可能混了好几样。”

汪公公:“!!!” 那还能活吗!

公主死了,他可是要陪葬的! “你有几成把握将公主救回来?”他又问道。

全御医:“半、一成是有的。” 汪公公:“……”

能轻易被收买的御医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赶紧拿了牌子进宫,请皇后把太医院院使请去永宁公主府。

皇后听了他的禀报,脸色霎时苍白如宣纸。 “你说什么?永宁被一只猛禽抓得中了毒?她府里哪来的猛禽?”

汪公公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天上飞来的,吵得很,公主不耐烦,要拿箭射它,不想被它俯冲下来剐了一爪子……”

皇后直觉不对。 那猛禽伤了永宁就够巧的了,怎么爪子上还带毒?难道刚好抓了毒蛇吃,爪子残留了蛇毒?

永宁得多倒霉,才遇上巧得这么离谱的事。 想到前两天永宁信誓旦旦要三天之内收拾冯氏,她心肝都颤了起来。

忙问道:“永宁被猛禽抓伤之前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对冯氏下手了?” 汪公公脸色骤变。

那猛禽难道是冯氏找来的?不能吧……但京中有养鹰狩猎的,驯得好的话,那些鹰也确实听话得很…… 他硬着头皮将永宁公主让他告清辉暖绒阁和冯氏的事说了。

皇后当即抓起茶盏一掷。 “砰!”

茶盏命中额头,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把身子伏得更低。 “蠢货!”

皇后气得妆粉“簌簌”往下落。 “永宁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本宫将你放在永宁身边,是让你陪她胡闹的?” “她思虑不周你不知道规劝?”

“都说了不要跟冯氏硬碰硬!你们竟然直接撞过去!这招要是有用,我用得着焦头烂额?” 要不是怕耽误了永宁的救治时间,她非把汪公公当场骂死不可。

“本宫这就派人去请院使。” 她竭力压下怒火。

“至于你,立刻去衙门撤诉!然后去纪府请冯氏过去公主府解毒,请不到人,你就给本宫死在外头!” 汪公公连忙应道:“奴才听令!”

他照皇后吩咐,出宫后立刻去衙门撤诉,而后直奔纪府。 到了纪府门口,“噗通”一声跪下。

边打自己耳光边喊道:“奴才罪该万死!公主中了毒,让奴才来请纪大夫人救治,奴才却误听成是纪大夫人下了毒,颠颠儿跑去衙门报案,差点害纪大夫人身陷囹圄,奴才耳聋眼瞎,活该千刀万剐。” “请纪大夫人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公主性命垂危、急需救援的份上,不计前嫌,救救我们公主!”

说完他“砰砰”磕头,直将额头磕出血来。 纪府大门却纹丝不动。

他咬咬牙,从地上站起,高喊了一声:“奴才愿以死谢罪!请纪大夫人出手相救!” 便朝门口的石狮子一头撞去。

不料一块甜瓜皮陡然出现在他脚底,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走出一个胖丫鬟,双手叉腰道:“我们夫人说了,你要撞,先把额头包起来再撞,免得我们回头还得费劲洗狮。”

说罢退回去,“砰”一声合上大门。 汪公公:“……”

这还让他怎么撞! 迟疑间,忽见纪瑞清骑马归来,他立刻跪过去:“纪大人,我们公主危在旦夕,想请令嫂施以援手,请您行个方便……”

话未说完,马蹄就踩了过来。 他悚然一惊,朝后倒去。

马蹄踩着他的腿骨走过。 一句冰冷的话在头顶响起:“人要死了,该去的是棺材铺。来纪府求什么,当我长嫂是收尸

[第51章 毒计反噬,自食恶果!]

徐嬷嬷几人被释放后,冯羽生去了清辉暖绒阁一趟。 见他们毫发无损,一颗心才定下来。

“连累你们受惊了。” 她抱歉道。

“等会一人领一百两银子压压惊。” 徐嬷嬷摇头:“老奴这条命都是夫人保下的,别说受点惊,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银子压惊,夫人莫要见外。”

青麦等人也道:“能为夫人效力是我们的福分,夫人此番也是受了无妄之灾,纵是要压惊,也该是那人给我们压惊才是。” 冯羽生感恩他们的体恤,但还是执意给了银子。

“拿着吧,就当我请你们吃饭了。” 说到吃饭,徐嬷嬷立刻想起上次在白鹤楼吃的那顿饭,关切道:“夫人,相爷可还拘着您?”

冯羽生莞尔一笑:“他没拘过我,上回是扮给旁人看的。” 徐嬷嬷等人瞪大眼睛。

“扮的?” 他们何德何能,竟能看到纪相扮戏?

冯羽生将来龙去脉告诉他们。 青麦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还以为大户人家过的都是太平日子,没想到比我们寻常人还要凶险。”

冯羽生轻笑:“这天下,哪有什么太平日子,都是片刻安宁,一世飘摇。” 青麦几人不住点头。

“夫人说得是。” 与他们笑谈了一会后,冯羽生带着六花离去。

上车之时,六花朝斜对面的茶馆二楼看了一眼,冯羽生跟着看去,不曾看到人影。 “怎么了?”

她轻声问道。 六花收回视线:“刚刚那有人盯着我们看,被我察觉后就离开窗边了。”

冯羽生估计可能是皇后或永宁公主的人,笑道:“走吧,不用理会。” 六花点头道好。

驴车驶离后,茶馆窗边再次多出两道人影。 若冯羽生还在这里,定会诧异。

因为其中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阿御。 “少主,这回您总该明白,没有足够的权势地位,什么也护不住。”

站在阿御身侧的褐眸中年道。 “公主随便告个状,就能让您的东家

[第5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半夜,永宁公主府围墙掠过一道黑影。 值夜的护卫立刻追过去。

无人察觉,一团小小的黑影趁机滑落到正房屋檐上,放下自己携带来的叶包并抓破后,悄无声息地没入夜空。 滑过两条街巷后,落到一辆驴车车顶。

“嘎嘎~” ——夜好黑呀,小爷差点撞墙上了。

车里伸出一条纤细手臂。 它跳到那条手臂上,任对方将它带进车里。

“辛苦了,明天给你加餐。” 女子愉快的笑声响起。

“嘎!” ——好呀。

女子朝车帘喊了一声:“大奔,我们回府。” 竖着两只大耳朵听候吩咐的大黑驴无需扬鞭自奋蹄,“哒哒哒”地朝前走去。

车子走过拐角后,一道微胖的黑影如同夜空里的一只鸮鸟,轻盈地落在车头位置,抓起缰绳。 “大奔,你走错方向啦。”

“嗯啊!” ——驴没走错,就是这个方向。

“错了。” “嗯啊!”

——没错。 犟驴拒不掉头,绕了两个片区,将车子拉回纪府门前。

“呃啊!” ——看到没,驴没错!

六花:“……明天的甜瓜、林檎果、豆饼通通没你份。” 大黑驴“呃啊”“呃啊”地吵了小会,才在六花的皮鞭威胁下,带着满腔不满闭上嘴巴。

翌日纪瑞清出门上朝,遇见同去上朝的邻居,礼貌点头。 邻居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怨气地看着他。

纪瑞清:“王大人有话要说?” 王大人咬了咬牙,道:“纪大人,本官府里有好几匹马,可以便宜卖您一两匹,您可否将府里的驴换了?”

纪瑞清挑眉:“我府里的驴吵到王大人睡觉了?” 那头大黑驴也就昨晚半夜叫了几声,平时夜里都没发出声音,挺乖的啊。

王大人脸色顿时跟便秘似的。 “没、没有,就是觉得驴不大配得上纪府的门楣,纪大人值得更好的。”

和小妾行房时被驴叫吓蔫了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纪瑞清斜睨了他一眼,回道:“多谢王大人的好意,我挺喜欢驴叫的,没有换掉它的打算。”

王大人:“……” 天下癖好那么多,喜欢啥不行非要喜欢驴叫?

他拧着眉头走开了。 若是他此刻身处永宁公主府所在的朱雀巷,说不定就会换一个想法了。

和人的惨叫比起来,驴叫算得上好听的呢。 永宁公主一觉醒来,感觉头顶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在动似的,立刻让侍女取了铜镜过来。

她昨天晾干头发后,嫌头油太腻,没有抹油,如今头发蓬松得跟鸟巢似的。 刚要唤人梳发,忽而发现那乌云似的墨发里藏着暗红小点。

“这是什么……” 她凑近一看,脸色骤变。

“你们这帮混账!竟趁我睡觉偷偷往我头发塞蚂蚁!都不想活了是吗!” 侍从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公主饶命!奴婢没有塞过蚂蚁……” “不是你们塞的,还能有谁!”

永宁公主霍然转身,看向床头,惊愕发现床头处竟然有蚂蚁正沿着床脚往上爬。 顺着这行蚂蚁一找,竟找到屋顶上去了。

这些蚂蚁是从屋顶上下来的! “该死!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蚂蚁进屋也没发现!快弄掉它们!”

她气急败坏道。 一想到那么多肮脏的蚂蚁藏在她头发里,她就恶心得想吐。

侍从们战战兢兢地围过来,伸手到她发上抓蚁。 “啊呀!”

一个侍从被手中蚂蚁咬了一口,痛呼出声。 永宁公主怒喝:“叫什么叫!

[第53章 局中局,谁是猎物?]

冯羽生半夜和六花、游隼投蚁去了,早上便起得晚了些。 去跟戚氏请安时,戚氏提起一事:“过几日是我娘家侄孙的百日宴,文渊侯府送了请柬过来,请我们阖府过去赴宴。”

冯羽生笑道:“娘不想去?” 戚氏点头:“是不大想去,不过来送请柬的人说,我姨娘的坟有点塌了,侯府打算给她迁坟,从祖坟外沿迁到我父亲的坟旁边。”

“我姨娘对我父亲没什么感情,我寻思着,干脆把她的坟迁到西梅山,等我百年之后,就葬到她旁边,和她做个伴。” “不知侯府那边会不会同意……”

冯羽生瞬间想起姐姐和小与的坟来。 她先前也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在了,就和姐姐他们葬到一起。

便道:“既如此,那便去吧,二爷圣眷正浓,如今是他们上赶着讨好咱们的时候,没准能让他们答应下来。” 戚氏:“好,那天刚好是休沐日,我们叫上长卿一块过去。”

纪瑞清没有异议。 宴会当天,一家三口带着丫鬟小厮去了文渊侯府。

文渊侯老夫人孟氏的气色比冯羽生上次见她时要好不少。 跟在她身边的戚玉瑶气质沉静了许多。

许是经了丫鬟遭人胁迫投毒一事后有了长进。 “上次的事,真是对不住。”

孟氏一脸歉意。 “万没想到,画眉那小贱蹄子竟敢往玉瑶做的饭菜投毒,幸好你们平安无事,不然我这条老命都不够拿来赔的。”

戚氏温和道:“事情都过去了,母亲

[第54章 抽丝剥茧,真相几何?]

五福轩里,一众女宾正围着兵部侍郎夫人戚玉莞恭维奉承。 “大小姐福气真好,才成亲一年半,就儿女双全,真是羡煞旁人。”

“更难得是,一胎抱俩身形完全不走样,仍跟出阁那会一样,风姿绰约,光彩照人。” “这生龙凤胎的秘方和产后调养的秘方能不能和我们说两句,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 戚玉莞心中早已不耐,面上却丝毫不显,唇角挂着浅笑,温言细语地和这些妇人周旋。 待瞥见自己的陪房戚妈妈走进宴堂,立刻借口去净室,带着戚妈妈离开。

“如何?她得手了没?” 到了无人处,她迫不及待问道。

戚妈妈摇头:“没有。冯氏安然无恙地回了老夫人院里。” 戚玉莞“啪”一声折断身侧花枝。

“废物!” 她碾碎指尖花瓣。

“这点子事都办不利落!” 良机已失,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她阴沉着脸,冷冷道:“你再去她院里一趟,告诉她,若是冯氏今天活着离开侯府,就等着给她姨娘收尸。” 戚妈妈应是。

戚玉莞转身回宴堂。 宴席上,她朝坐在邻桌席位的冯氏看了几眼,见对方心无旁骛地品尝美食,心里的怨愤又浓了几分。

凭什么冯氏招惹了仇家,却能安之若素地赴宴,谈笑风生,而她却要平白遭受无妄之灾,被那冯氏不知来路的仇家胁迫,如履薄冰? 简直没天理。

她食不知味地朝同桌用膳的二妹戚玉瑶看了眼,见她也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更不舒坦了。 老天爷这偏心眼,总是叫旁人五福俱全,叫她一个人受苦受难。

她戚玉莞上辈子是灭世妖姬不成,这般对她。 “咳咳!”

她带着满腔不悦喝了口汤,竟差点把自己呛死。 贼老天!

怎么不呛死冯氏去! 就知道可着她一个人欺负。

宴后安排了戏曲,众人移步戏堂听戏。 请的是京城最知名的戏班子,有戚玉莞爱听的角儿,但她依然无心听戏,只一个劲盯着冯氏的背影,揪断一片又一片指甲。

那贱蹄子怎么还不出手? 不是一贯孝顺得很吗,只要捏着她姨娘的性命,叫她做什么下贱勾当都肯做,如今不过要她杀个人,就蔫了?

孬种。 眨眼戏至中场,主角到后台换装歇息,轮到百戏人上场了。

伎人刚要登台,一道微胖身影忽然从观众席飞跃而来,连翻十几个跟斗。 满堂喝彩:“好!”

伎人:“???” 这

[第55章 瞒天过海,暗流涌动?]

戚妈妈立刻找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台。 戚玉瑶这会也察出不妥来。

她记得三妹也是在长姐出嫁这天被送到庄子上去的,只是母亲给出的理由不是替嫁,而是出痘。 “你三妹突发痘疹,娘怕她传人,就将她和她院里的人都送去庄子休养了,等她们好了再接回来。”

大户人家向来不是把出痘之人送去庄子,便是送去寺庙,母亲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她虽和三妹不怎么亲近,但可怜她染了痘疹,还是命人送了两盆花去庄子。

希望三妹看到那么漂亮的花儿,能早日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三妹在庄子上待了足足一年,才回府里。 脸上倒是没留痘印。

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身体异常臃肿,换了个人似的。 母亲说她躺在屋里养病,不曾晒过日光,又吃了太多补药,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她出于同情,给三妹送了好几匹布料过去。 三妹却当着她的面将这些布料扔到地上,还踩了几脚,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简直不可理喻。 后来将这事说给长姐听,长姐宽慰道:“她病恹恹的,见你明媚鲜妍,自然嫉恨,不必理会便是。”

她深以为然。 从此不再往三妹院里去,见着面也不说话,权当府里没有这号人。

可如今冯氏的丫鬟不过说了个相似桥段,长姐就暴跳如雷,当即让人上台撵人,莫非三妹去庄子养病一事另有隐情? 她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 戚妈妈和粗使婆子上台后,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张开双臂朝冯氏那丫鬟扑过去。

那丫鬟体形虽胖,却灵活得很,只一弯腰便躲开三人。 口中依然滔滔不绝地说戏。

“盛氏对女儿的性子了如指掌,知她绝不是垂涎长姐亲事之人,自然不信主母所说,闹着要去庄子上见女儿。” “孰料主母命人看住她的院子,不叫她出院一步,任她闹翻天也见不着女儿一面。”

“你们道主母为何如此防她?” “却原来这嫡长女虽然看着跟寻常姑娘没有两样,却有一样隐秘,便是长到十七八岁,依然不曾来癸水。”

“主母私下带她看了大夫,才知她是石女。” “石女”二字一出,戚玉莞双目赤红,若非怕引人联想,已经亲自冲到台上,将那胖丫鬟推下台。

那贱蹄子怎么敢! 猜中她此生最大隐秘不说,竟还告诉冯氏,让冯氏这丫鬟公之于众!

她要杀了那贱蹄子,杀了盛氏那贱妇,杀了冯氏,杀了这贱婢,杀了……在场这所有人! 所有知道她隐秘的人,都该当场暴毙!

戚妈妈知道自家主子所有秘密,自然明白事态有多紧急,见自己和俩粗使婆子都不是那胖丫鬟的对手,赶紧招呼候在台下的百戏人。 “通通给我上台,把人拿下!”

百戏人愣住,不知该不该听她的,齐齐扭头看班主。 班主认得戚妈妈,知她身份,当即板起面孔:“还愣着做什么!上台抓人!”

百戏人闻言,立刻一拥而上。 然而纵然他们是高空履索、爬杆倒立、扛鼎耍坛、吞刀吐火、飞刀弄剑……的好手,到了台上,抓那胖丫鬟,也跟醉汉扑蝶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那胖丫鬟的身形一闪身一抬腿,他们就叠罗汉似的,一个叠一个趴台上。 宾客们不明所以,还当他们是特地上台表演叠罗汉的,掌声如雷,喝彩不断。

“好!好!” “比平时看的百戏好看多了,下次我们府里办喜宴,也要来这一出。”

“这女伎人本事着实不错,边叠罗汉边说戏,气都不带喘的,回头得问问班主,打哪找来的奇人。” 班主暗暗叫苦。

这哪是他找来的女伎人! 这是砸他场子的女魔头!

“你们也都上去!”他咬着牙,转身

[第56章 大厦将倾,各奔东西!]

宾客们木然点头。 确实。

没人会当众宣扬家丑。 不过也没人会在大好日子让戏子说这么个影射自家人的本子吧?

这本子到底哪里花好,哪里月圆了? 他们听着可全是花残月缺。

旁人不明所以,闻既明这个当事人还能不明白? 他就说妻子为何打从新婚夜开始,定要熄灯去一趟净室才回来和他敦伦。

为何一怀上孩子就不许他同床共枕。 为何生完孩子说是伤了身子以后不能服侍他,大度地给他张罗纳妾。

却原来和他敦伦之人,怀胎九月生下龙凤胎之人,根本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受制于人的妻妹! 甚至连当初救了他的人,也都是妻妹!

这位妻妹,应该就是他素未谋面的戚三小姐。 婚后这一年半,他时常来戚家,戚家上上下下基本都见过了,只有那位戚三小姐,不是住在庄子上养病,便是待在府里养病,缘悭一面。

枉他自诩有识人之能,提拔的属下从来不曾看走眼,竟被枕边人当瞎子愚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戏台顶上那女子犹自顾自往下说。 “说到这里,诸位看官估计要纳闷,这出戏里盛氏母女如此憋屈,为何戏名叫花好月圆?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那嫡长女儿女双全,自然用不上庶妹了,之所以没在庶妹分娩后立刻除了她,是怕孩子立不住,想等一等。” “等了半年多,眼看孩子健康无虞,便决心对庶妹下手。”

“刚好这时有知情人暗中威胁她,要她谋害某位夫人,否则就把事情宣扬出去。” “她便故技重施,让庶妹去杀这位夫人。”

“事情若成,受人胁迫之事了了,庶妹也偿命了,她坐拥一双儿女和前途无限的夫婿,岂不就是花好月圆,人寿年丰?” 众宾客:“……”

原来是讽喻剧啊! 如此花好月圆,真是歹毒至极。

戚玉莞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化眼神为利箭,将屋顶那贱婢扎成刺猬。 偏偏当场发作不得。

非但不能发作,还得带头鼓掌,以免听众把戏中人和她混为一谈。 宾客们见她从始至终都从容得体,一时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这就是一出戏呢。

他们茫然地跟着鼓掌。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戚玉莞在哪里?有人状告你迫奸、禁锢、诈冒抱养他人子女、胁迫杀人,请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众宾客:“!!!” 戚玉瑶:“!!!!!!”

刚刚这出戏的嫡长女,当真是长姐? 戚玉莞险些晕过去。

“谁报的案!” 她撑着圈椅扶手站起,看向戏堂外侧站着的公差,怒不可遏道。

“这是诬告!你们怎能仅凭三言两语就将我定为嫌犯!” “我报的案。”

一道轻软的女声响起。 闻既明瞳孔一震。

他认得这个嗓音,夫妻敦伦时,他偶尔会听到一丝这个嗓音,先前还以为是妻子娇羞时才会发出的嗓音,却原来…… 戚玉真从暗处走到人前,神色平静道:“戚玉莞,你胁迫我服侍你丈夫,将我囚禁在别庄生子,又胁迫我刺杀纪大夫人,我来讨个公道。”

“来人!” 戚玉莞咬紧牙关。

“将三小姐带回院。

[第57章 尘埃落定,各自安好!]

冯羽生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戚大小姐要杀我,侯爷要杀二爷,看来戚家请我们纪家吃的不是百日宴,而是鸿门宴。”

她对戚氏道。 “娘,我看这门亲咱们不来往也罢。”

戚氏早就气得头顶冒烟。 她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白瓷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掷。

瓷片四溅。 “从今往后,我们纪家和戚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众宾客:“……” 戚家人到底哪里想不开?

纪相这么粗一条大腿不上赶着抱,反而下毒刺杀,图啥? 富贵日子过腻了,想体验一下庶民热辣滚烫的人生?

戚玉莞见父亲都要沦为阶下囚,知道娘家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夫家了。 “相公,我们出来一整天,呦呦和鹿鸣该哭着找我们了。”

瞥见闻既明的身影后,她走了过去。 “我们回府吧。”

闻既明定定地看着她。 被当众揭穿所有恶行,还能若无其事地喊他回家,心性如此强大,难怪在他面前从来不露端倪。

“先打完官司再说。” 他淡淡道。

“不然就成畏罪潜逃了。” 戚玉莞脸色骤变。

“你信了那贱婢编的戏?” 她紧紧抓着闻既明的手臂。

“我们做了这么久夫妻,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吗!” “三妹的神志早就出了问题,母亲为了掩人耳目,才说她是因为出痘才送去庄子。”

“她确实生过孩子。那是她疯疯癫癫,趁丫鬟婆子不备,跑到庄子外面去,被人侵犯怀上的。” “因大夫说她不宜落胎,我母亲才让她生下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早就埋了,跟呦呦和鹿鸣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家丑,所以我没和你说,你不能因为这个怪罪我,怀疑我。” 闻既明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道:“你能接受验身吗?若验出你不是石女,我就信你。”

戚玉莞眼里的哀怨瞬间凝固。 “我为你生儿育女,你竟然不信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雷氏怒容满面:“既明,旁人诬陷玉莞,你不维护她,居然质疑她?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 衙差突然插了句:“夫人,您也是被告,烦请您一同移步衙门。”

雷氏:“!!!” 众宾客:“……”

一家三口齐上公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不管文渊侯夫妇和戚玉莞多不情愿,都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三人都拒不认罪。 奈何文渊侯给纪瑞清下药一事人证俱全,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想甩也甩不掉。

提刑官给他定了罪,具体刑罚需明日呈给皇帝再定。 戚府的下人见自家侯爷都要小命不保,对雷氏和戚玉莞的恶行供认不讳,母女俩也都定了罪。

因她们两人都有诰命在身,具体刑罚需除了诰命再判。 雷氏大概只会判几年刑。

戚玉莞数罪在身,便是不被处死也要被流放。 因而被衙差押回侯府等候判决时,她拿了把剪刀,直奔盛姨娘所在院落,欲杀了盛氏给自己陪葬。

却被六花一脚踹开。 “你怎么还在这?!”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贱婢不是冯氏的丫鬟吗?怎么冯氏都回纪府了她还在这里?

六花嗤笑一声:“盛姨娘刚好打算向官府证明自己在侯府危在旦夕,以便离开侯府,自立门户,可巧你就来刺杀她了,没想到你心地虽坏,临死却做了件好事。” 戚玉莞顿时双目赤红。

“她还指望离开侯府?做梦!等着被卖去窑子吧!” 说完忍着痛从地上爬起,往正院走去。

她要让母亲将花院的人找来,这就卖了盛氏那贱妇和戚玉真那小贱蹄子,反正她们头上已经落了罪名,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然而刚走出几步,后脖颈一痛,人便栽向地面。

醒来已是次日。 “小姐,衙差来了,说是陛下已经除了您和夫人的诰命,要抓你们去衙门。”

戚府一个小丫鬟对她道。 戚妈妈和她的贴身丫鬟,因协助她犯案,昨晚就被关到了牢里。

“我娘呢?” 她揉着疼痛的后脖颈坐起问道。

小丫鬟垂首:“夫人她……去了。” 她愣住:“我娘已经去衙门了?”

“不是去衙门。”小丫鬟弱弱道,“是……上吊了。” 雷氏享了几十年荣华富贵,如何能接受自己沦为阶下囚?

褫夺诰命的消息一传到府里,她就寻了短见。 “不可能!”

戚玉莞大叫。 “我娘不可能寻死!”

她疯了似的冲去正院,一进母亲寝室,就当场怔住。 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下人正往她身上盖麻布。

“娘!” 她扑过去,拼命摇晃母亲肩膀。

“娘您睁眼看我呀!别睡了好不好,您快醒醒呀!” 摇得手臂酸痛,母亲也一动不动,她恨恨咬牙:“娘肯定不是自己上吊的,定是冯氏那丫鬟杀的,我要告她!”

她松开母亲,往门外奔去。 刚出二门,便见小厮领着闻既明的长随走来,她立刻上前,抓着那长随的衣袖。

“我娘被人害死了,你这就替我写状纸,我要告官。” 长随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戚小姐,我是来帮老爷送休书的。” 戚玉莞手一松。

“不可能,既明怎么会休了我,我可是呦呦和鹿鸣的母亲!” 她后退两步,喃喃自语。

“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随即冲向大门。

孰料门外候着一帮衙差,看到她出来,当即上前,将她拿下。 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提刑官判了她死刑,当日就推到午门斩首。 文渊侯因谋害当朝丞相兼违法放贷,被夺爵抄家并流放。

文渊侯老夫人孟氏受不住打击,中风晕倒,险些一命呼呜,抢救回来后偏瘫在床。 盛氏和戚玉真在冯羽生和六花的帮助下,脱离戚家,立了女户。

母女俩在外城租了个带门面的小院,打算重操祖业,制卖烟花炮竹。 甫一安定下来,戚玉真就去闻府找闻既明。

“我救过你一命,这恩情你认还是不认?” 她问闻既明。

闻既明看着她温婉中带着几分刚强的俏丽脸庞,点头道:“当然认。我刚托了媒人,准备向你提亲。”

戚玉真:“我不想嫁你。俩孩子是我生的,你把孩子还我,就当还我恩情了。”


[第58章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

闻既明风中凌乱。 “你不想嫁我?你想嫁谁?”

戚玉真白了他一眼:“我就非得嫁人不可?我和我娘又不是养不活俩孩子。” 闻既明:“……”

“养孩子又不是只管衣食住行就够了,还得考虑他们的前程。” “你们如今自立门户,跟平头百姓没有区别,便是想请个好点的先生为俩孩子开蒙,都请不到,更不要说将来为俩孩子找门好亲事。”

“闻家好歹是簪缨世族,族学、典籍、名儒、礼仪教养、田庄商铺,应有尽有,俩孩子留在闻家做世家子女,不比当平头百姓好?” “你嫁到闻家做主母不比抛头露面做买卖强?”

戚玉真一脸诧异。 “俩孩子归我养,你闻家的族学、典籍、名儒、礼仪教养、田庄商铺就没他们的份啦?”

“我只是让你把孩子给我,又没说让孩子跟你断绝关系。” “该开蒙读书了我自然会将他们送到闻家族学读,日常花销、嫁妆、聘礼、教养嬷嬷什么的,你要给我难道会拒绝?”

“让你做野爹而已,没让你当亡父。” 闻既明:“…………”

他脸黑如锅底。 “闻家的东西你都要,就是不要我是不是?”

戚玉真点头。 闻既明:“!!!”

他年少成名,政绩卓著,风姿俊逸,自问当得起“青年才俊”四字,怎么在她这,就成了白给都不要的货色? “你到底哪里瞧不上我?”

他咬牙切齿。 戚玉真咬了咬唇:“你真想知道?”

闻既明点头。 戚玉真:“活太烂了。”

闻既明:“???!!!” 他脸色唰地涨成猪肝色:“你说什么?什么活……”

戚玉真往下瞥了一眼。 闻既明:(▼皿▼)

“这……你……我……” 他想问戚玉真为什么从来不说,随即想到她当时受戚玉莞控制,肯定不敢出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脸色涨得通红。 “我、我不知道……”

闻家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婚前连通房都没有,婚后也只守着戚玉莞,戚玉莞产后要给他纳妾,他都拒了,哪里知道…… “好了,你如今知道了。”戚玉真淡淡道,“把孩子给我吧。”

闻既明:“……” “就不能……”再给他一点机会吗!

猜到他要说什么的戚玉真柳眉倒竖:“凭什么?” 闻既明:“……”

他有气无力地吩咐管家:“让呦呦和鹿鸣的奶娘把她们的行李和俩孩子的所有东西打包收拾好,带着孩子和东西一起过来。” 管家领命。

戚玉真微微一笑:“谢谢孩他爹。” 闻既明立刻想起那句“野爹”,咬牙切齿道:“他们是我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我是他们名正言顺的爹,不是什么野爹!”

戚玉真拧眉:“我想把他们的户籍转到我名下——” “你想都别想!”

闻既明打断她的话。 “让孩子跟你走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别得寸进尺。”

“你续娶怎么办?”戚玉真问道,“呦呦和鹿鸣占着嫡长的位置,名门贵女可不乐意给你做继室。” 毕竟按大熙律例,祖宅、祭田都由嫡长子继承,剩余家财还能多得一份。

闻既明深吸了口气。 “我续娶也只会娶你。”

戚玉真莞尔一笑:“那等你改主意了我再给他们迁户口。” 闻既明拧眉:“你不信我说的话?”

“我信。” 戚玉真回道。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你日后未必这么想。我这么说也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和俩孩子绝不会挡你的路,将来你要娶别人,说一声就好,不必费心思铲除我们。” 男人的话若能信,深闺就没有断肠人了。

闻既明这才明白,她不止不信他,还怕他。 “抱歉,”他低眉垂首,“我光想着自己,没有考虑你的处境。”

她与他没有半点情谊,不过是受制于人才委身于他,心里说不定是恨着他的,只是为了俩孩子,才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先前做了那么多对不住你的事,如今想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憎。”

戚玉真听见婴孩声,摆了摆手:“不知者不罪,先前的事也不能怪你,你不必往心里去。” 她权当自己借种生了俩娃。

闻既明怔怔地看着她从奶娘手里抱过女儿,贴脸而笑,直到人要走了,方回过神来。 “我以后能不能……去看俩孩子?”

戚玉真头也不回:“随便。” 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母子三人连同奶娘上了马车,消失在视野里。

而后愁眉紧锁。 活不好这事……该怎么解决?

“娘,他们这活干得不错。” 西梅山上,冯羽生看着刚从戚家祖坟迁过来的戚氏生母的坟道。

“坟头堆得很好看。” 戚氏点头:“确实不错。”

她站在新砌好的坟前看了会,而后摆上酒水果品,点上香。 婆媳俩一起给沈氏磕头烧纸,告慰亡灵。

纸灰随风而起,如蝶般飘飞入林。 冯羽生看着满山苍翠青梅,问戚氏:“娘,这梅子能酿酒了吧?”

“可以了。” 冯羽生便招呼六花,摘起青梅来。

摘了两大筐。 回府后清洗干净,晾干,用牙签扎了,装到坛子里,放入冰糖、白酒,封坛贴签。

刚忙完,宗鹤白遣了人送了枇杷、桑葚等鲜果来府里。 她回了两坛青梅酒。

又让人给戚氏和纪瑞清院里各送两坛。 剩下两坛留着自个和六花喝。

纪瑞清傍晚回府,见书房多了两坛青梅酒,问百福:“哪来的?” 百福回道:“大夫人送来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 看了签上标的酿制日期,觉得分外可惜。

起码还得等一个月才能喝。 他把坛子搬到博物架上,摆在冯羽生先前送他的砚台旁边,晚上看文书时实在忍不住,取了一壶去年上官牧送他的青梅酒喝。

燕驰晚上过来禀报,闻着酒味,随口道:“才酿的酒,就有梅香了?” 他没好气道:“你有这本事,干脆卖酒去。”

燕驰眨巴了两下眼睛,将今儿府里的大小事情报给他。 顺带提了一句。

“宗四爷给大夫人送了时鲜果子来,夫人回了他两坛青梅酒。” 纪瑞清:“……”

他放下手中酒盅。

[第59章 和亲风云,暗流涌动!]

燕驰拎着酒壶上了屋顶,也不用酒盅,直接往嘴里倒。 喝了两口,纳闷不已。

“哪里酸了?明明甜得很。” 烛影一把将壶夺走。

“这叫酒不酸人人自酸。” 燕驰:“???”

“什么意思?” “咱们爷的味觉出问题了。”

“……” 永宁公主的味觉是真出了问题。

被蚂蚁咬了头脸后,她不光头脸肿得厉害,舌头也又肿又麻,便是消了肿,吃东西也味同嚼蜡。 “砰——啪!”

菜肴连同桌子被她掀翻在地。 宫人们早已习惯这一幕,无声地蹲到地面,捡拾饭菜和碎瓷。

永宁公主对着他们拳打脚踢:“滚!都给本宫滚!” 宫人们忍着痛,躬身告退。

皇后莲步而入,看也不看满地狼藉,走过去抱住自己女儿:“不爱吃这些,让御膳房换几样便是,生气做什么。” 永宁公主放声大哭:“我的舌头坏掉了,脸也烂掉了,以后可怎么活!”

皇后轻拍她后背安抚:“会好起来的,御医说了,这些蚁疤过几个月会消,只要坚持涂抹祛痕膏,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谁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永宁公主声嘶力竭。 她这几天不曾睡过一个整觉,不管她有多困,只要一眯眼,就会痛醒过来,根本无法入睡。

哪怕喝了安神汤,也只能睡小半个时辰。 冯氏那贱人分明是要让她活活痛死。

“母后,您说找人杀她,杀得怎么样了?” 皇后手中动作一顿。

“母后找了人,可惜没成。” 戚玉莞这枚棋子,她本想留来控制闻既明,闻既明年轻有为,等兵部尚书一退,他就能上位。

把他拉拢过来,三皇子便又少一份助力。 可惜戚玉莞烂泥扶不上墙,让她杀冯氏,她居然威胁庶妹出手,她那庶妹临阵倒戈,反倒把她送上断头台。

永宁公主咬牙切齿:“母后,你直接让暗卫去杀她吧。我就不信几十个人还杀不了她一个!” 皇后叹了口气:“暗卫是母后在宫外的耳目和手脚,若是他们失败,母后可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永宁公主猛然推开她。 “难道我这些罪就白受了吗!”

皇后:“你且忍耐一下,等北拓使团入京,就轮到她受罪了。” “北拓人和她有仇?”

“没有。” 皇后拉着她到罗汉榻坐下。

“北拓这次派了他们的二王子过来,这位二王子出了名的暴虐,到了他手里的女子,最长也活不过一个月。” “只要他盯上冯氏,冯氏就会走霉运了。”

她将自己的盘算细细说给永宁公主听。 永宁公主听完,身上的躁气总算一散而空。

“好,母后,我等您的好消息。来人,摆膳!” 她又有胃口吃东西了。

这下轮到六公主吃不下了。 “母妃,听说北拓这次来大熙,是想和大熙结盟对付蔡国,为此两国要联姻?”

她刚收到消息,就来贵妃殿里询问。 贵妃点头:“确实如此。”

六公主一脸慌张:“那我岂不是要嫁给北拓王?北拓王比父皇年纪还大!我不想和亲,母妃你快想想办法!” 贵妃安抚道:“急什么,你前头还有两个姐姐没成亲呢。”

“可她们身份都没有我尊贵!” 六公主哽咽道。

“您是贵妃,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三哥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北拓二王子肯定会为他父王求娶我的。” 贵妃嗔了她一眼。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怕什么?难道你父皇舍得让你和亲?他要敢下这样的旨意,母妃肯定会阻止他。” 六公主心里却没底。

她觉得父皇对她的宠爱,跟对猫狗的宠爱是差不多的,人到了利益攸关之时,哪里会管宠物的心情,扔了也就扔了。 她转而找自己皇兄拿主意。

皇兄宽慰她:“没影的事,不要胡思乱想,一般从宗室选人封为公主去和亲。” 这话倒是让她稍微安了点心。

前朝好像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每天给父皇送点心,逗他开怀,免得他把自己这么贴心的女儿送人和亲。

听见父皇说“小六不要那么早找驸马,留在宫里多陪父皇几年”,她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觉得这次应该十拿九稳了。

谁和亲也轮不到她。 孰料北拓使团进京面圣,刚献完天马,就跟父皇求娶她,父皇以她年纪尚小为由婉拒,那北拓二王子还是坚持为自己父王求娶她。

父皇虽岔开话题,让他们暂且歇息,日后再说。 但她可以肯定,那北拓二王子绝不会放弃。

“母妃,如今可怎么办?” 她冲到母妃宫里,六神无主道。

贵妃叹了口气:“北拓如此执著,无非是想在和谈里占上风,他们应该是想以此为条件,让你父皇多答应一些要求,比如多开放几样互市物资。” 六公主泪盈睫:“若是父皇不答应呢?”

贵妃沉吟片刻。 “我们可以让你三哥先探探北拓二王子的口风,看他到底想要什么,然后看看能不能说动你父皇这边。”

六公主满怀希望地点头:“我这就去找三哥。” 事关妹妹终身幸福,三皇子自然倍加慎重 。

此次北拓使团本就由他负责招待,于是趁着酒足饭饱,他问北拓二王子祁纣:“二王子此次和谈,可是想和大熙互市?” 祁纣左拥右抱,慵懒道:“自然。”

“不知北拓想和大熙交易哪些物资?” 祁纣哈哈大笑。

“可是你父皇让你和本王谈的?” 三皇子脸色一沉。

这位北拓二王子喝了那么多酒,竟一点醉意都没有,还是如此刁钻难缠。 “不过是我好奇罢了。”他淡淡道,“二王子若不方便,到了朝堂再说便是。”

祁纣端起酒盅,和他碰了一下杯。 “我们北拓除了宝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大熙的丝绸瓷器我们又用不上,能换的无非是盐茶。”

“当然,若是你们愿意换铁,本王倒也不一定要为父王求娶你皇妹。”


[第60章 命运棋局,谁主沉浮?]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凉。 换铁?

亏这番贼说得出口。 怎么不干脆直接问他要长枪大刀?

历朝历代都没开过的口子,居然想通过胁迫他们兄妹来达成? 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绷着脸道:“送一点铁给你们或许可以,互市绝无可能。” 祁纣大笑:“吓到三殿下了?本王开玩笑罢了,不必当真。市铁这事,我们北拓也不敢奢想。不过大熙人才济济,给公主陪嫁几个大夫或织女,应该不成问题?”

三皇子心中一松。 这话听着还像是人说的。

“当然,我们大熙和亲公主的陪嫁,不仅有黄金珍宝、丝绸锦缎、佛经典籍、农具种子……还有乐师舞者、能工巧匠、厨子医师……绝对让北拓礼乐大兴,百工竞秀。” 祈
祁纣击掌赞叹。

“大熙不愧是泱泱大国,这般手笔,真是令八方叹服,万邦景仰,我们北拓有福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

大熙文华鼎盛,礼乐昭彰,自然不是北拓这等茹毛饮血的番邦可比的。 祁纣执起酒樽,和他碰了一下,而后道:“不知这陪嫁的医师,可否让本王亲自挑选?”

三皇子挑眉:“二王子初来乍到,就有看上的大夫了?” 祁纣笑道:“倒是尚未见过,只是听闻那人医术极其高明,连你姑母寿阳公主的儿子的颠疾都是她治好的。”

给瑄表弟治好颠疾之人? 那不是……纪相的寡嫂吗?!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再次凉了下去。 “二王子想必有所误会,那位是我们大熙一个三品大将的遗孀,并非医师。陪嫁医师会从太医院选人。”

祁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此大才,屈居深闺委实可惜。不知三殿下可否代为询问其志?也许比起老死内宅,她更向往马踏飞燕,鹰击长空。”

三皇子:“……” 当他们大熙女子跟北拓女子一样彪悍吗?

还马踏飞燕。 大熙能上马的女子拢共就没几个,谁会想去那种蛮荒之地。

他敷衍道:“二王子言之有理,本殿回头找人探探她的口风。” “那就麻烦三殿下了。”祈纣意味深长道,“其实本王还是更属意你皇妹。”

“若是你皇妹嫁过来,本王父王就成了你妹夫,我们北拓下一代的王就成了你外甥,外甥和舅舅绝不会分庭抗礼,对吧?” “你将来得登大宝,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个忠实臣国,何乐而不为?”

三皇子:“……” 若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忠实臣国,他父皇早就把所有女儿都送去和亲了。

翌日他进宫见贵妃,将祁纣的心思告诉她。 贵妃拧眉:“他从谁那听说冯氏的?”

三皇子耸肩。 “不知。”

一早就来给贵妃请安的六公主道:“管他们怎么认识的,直接让她陪嫁就好了。” 贵妃瞪她:“胡闹。你当她是你宫里的侍从呢,想让人家陪嫁就让人家陪嫁。人家夫君战死沙场,让她陪嫁得寒多少将士的心。纪相这帮文臣骂都能把你骂死。”

六公主撇了撇嘴。 “那要是她自个愿意呢?”

贵妃失笑:“不可能。”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六公主道,“她一个边城长大的孤女,和京城的高门贵妇肯定格格不入,京城大夫那么多,也轮不到她给人看病,她若有悬壶济世的志向,呆在内宅岂不是明珠暗投,徒负平生所学?”

“去北拓传医救人,说不定正合她的心意。” “母妃您不也说过,刚进宫那会,觉得后宫透不过气,想回村里采药,后来生了皇兄才断了念头。”

“她又没得生,留在纪府做什么?” 贵妃:“……”

她刚入宫时确实有过一段苦闷时光,但出宫这念头也就说说而已。 谁会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去过为五斗米折腰的苦日子?

不过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人各有志,冯氏没准想法不一样。 便借口月信不准,跟皇帝请了旨,命人去纪府请冯羽生进宫看诊。

听完旨意的冯羽生:“???” 太医院的御医都是摆设?

她直接拒了:“民女医术浅薄,恐耽误贵妃贵体,请另寻圣手。” 宫人回禀后,六公主勃然大怒。

“好大架子!竟连父皇下诏都不肯进宫!她哪来的底气!” 贵妃淡笑:“自然是纪相给她的。先前太后请她给骆昭仪看诊,她也没来。可见她不好相与,你还是歇了让她去北拓的心思吧。”

六公主摇头。 “不行,我得亲口问过她。”

贵妃叹了口气。 “你出宫不易,母妃让你舅母登门问一下吧。”

六公主勉强同意下来。 贵妃便找了吴大夫人进宫,将事情托付给她。

吴大夫人一连往纪府送了十几张拜帖,才见到了冯羽生。 冯羽生还当吴大夫人察觉了什么端倪,来为次子吴仁幸讨公道的呢。

没想到她开口问的却是:“夫人若有机会广为传医,救助万民,可愿离开京城?” 冯羽生轻笑:“人往高处走,我好不容易才从边境小城来到人人向往的繁华之地,安稳之都,为何要离开?”

吴大夫人将她的话传达给贵妃。 贵妃:“果然不出我所料。”

六公主跺脚:“那我怎么办?母妃,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贵妃扶额。

她也不想女儿和亲,可冯氏无父无母,无叔伯兄弟姐妹,也无子女,完全没有软肋的一个人,要如何拿捏? 何况人家还有个当丞相的小叔子。

真是无处下嘴。 六公主一把撕烂手中团扇。

“干脆直接把她敲晕装箱,塞到和亲嫁妆里好了。” 贵妃:“……”

“便是你真能做到,北拓二王子那边怎么谈?冯氏没到手,他会改口换人?冯氏到了手,他还有必要改口?到时咱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六公主:“那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去和亲!”

贵妃安抚道:“母妃信不过北拓二王子,我们还是好好求求你父皇,只要他不同意,北拓二王子求了也白求。” 六公主沉默了一会,去御膳房要了份甜品,端去御书房。

内侍说她父皇正在忙,让她把甜品放下,先回去。 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父皇见都不见她,想必心中已经做了决断。 母妃和父皇都靠不住,她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第61章 美人深陷,危机四伏!]

吴大夫人来访次日,冯羽生遛狗回府,顺子跟上来,小声道:“夫人,又有人收买我,跟我打探您的行踪。” 冯羽生:“……”

“你这财运可真不错。” 顺子嘿嘿一笑:“夫人,我把银子上交给您?上次得了五十两,这次得了三十两……”

“你留着吧。”冯羽生好笑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顺子摇头:“不知,不过我还没给消息,他要您接下来几天的行踪,我说我得回府打探一下。”

“干得不错。” 冯羽生夸了句。

“下次出门说一声,我让六花跟着你。” 顺子点头:“好咧。”

翌日冯羽生便知道了和顺子接头之人。 “是武安侯世子的小厮。”六花道,“武安侯世子指使的,似乎准备绑架你。”

冯羽生:“……” 什么仇什么怨这是。

她见都没见过什么武安侯世子。 不过反正她这两日闲着,有的是时间和这位世子过招。

便做了一番安排,而后带着六花,驾着驴车,直奔清泉镇。 给清泉书院的女学生送了醒神茶和点心,去活泉取了泉水泡茶,又在镇上吃了几家小吃,买了点土特产,方伴着夕阳回京。

经过一处林荫道时,灌木丛里冲出来十几个蒙面男子,团团围住驴车。 “呃啊!呃啊!”

——打劫啦,有人打劫驴啦! 大奔扯开嗓子大叫。

有人挥刀砍向大奔脖子,六花飞身而下,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用兵器的用兵器,使暗器的使暗器,不遗余力地攻击六花。

显然一早知道她身手了得。 可惜没有一个能打的。

眨眼就被六花打得落花流水。 冯羽生下车,看着这满地哀嚎的蒙面人,平静问道:“谁是头领?谁说让谁走。”

众蒙面人:“!!!” 瞬间所有人指着同一个人——就连那个人也指着自己。

六花将这人拎到一边审问。 这人是软骨头,比暗卫好审多了,威胁了两句就把自家主子卖了个一干二净。

“……世子让我们绑了您送去百花楼天字房,至于送过去后怎么办,他没交代。” 冯羽生从车上取了一只在清泉镇买的土鸡下来,又从荷包里掏出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药,喂给土鸡吃,土鸡眨眼吐着白沫倒在地上。

接着冯羽生掐着领头府丁下颌,扔了一粒药进他喉咙。 又把剩下的药交给六花,一人喂了一粒药。

众府丁:“!!!” “这药鸡吃了,马上就会死,人的话,能活半天。你们照我的话去做,我会给你们解药,不然就回家等死好了。”

众府丁争先恐后道:“我们都听夫人的!” 冯羽生满意点头。

随后让六花将他们的手脚关节接了回来。 “你们照原来计划,将我送去百花楼,然后回禀你们主子就好了。”

众府丁连忙道是。 依冯羽生所言做了后,回武安侯府禀报自家世子:“世子,冯氏已经被我们送到百花楼天字房了。”

武耀铭双下巴笑成三下巴。 “干得好!”

打赏完府丁后,他去内院寻了给六公主当伴读的四妹妹,喜滋滋地告诉她:“四娘,公主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武四娘讶异:“真的?冯氏那丫鬟不是很厉害吗?咱们府里的人打得过?”

武耀铭嗤笑:“她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拳头两条腿,还能打得过十八个府丁不成?你赶紧进宫告诉公主,人我已经送到百花楼了。” 武四娘点头:“好。”

她立刻进宫拜见六公主。 六公主没想到武耀铭看着跟个癞蛤蟆似的,办事这么利索,夸道:“你大哥本事不错。”

武四娘羞赧低头。 大哥除了吃喝玩乐,哪有什么本事。

不过他仰慕六公主,一心想当六公主的驸马,六公主要他办的事,他自然千难万难,也会想办法达成。 六公主见冯氏已经到手,觉得可以找北拓二王子谈谈了。

她不好直接见这位二王子,只能拜托给自己皇兄。 三皇子一听她把冯氏给绑了,还送到了青楼里,额头青筋差点跳出来。

“你、你在胡闹什么!冯氏也是你随便绑的?让纪相知道了,你就是不想和亲也得和亲!” 六公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绑她我照样要和亲。父皇见都不见我,你和母妃又想不出办法,除了绑了冯氏找北拓二王子谈,我还有什么活路?”

“我是你亲妹妹,难道你要看着我远嫁给一个老头子,被虐死在北拓?” 三皇子语塞。

六公主继续道:“覆水难收,人我都绑了,难道现在放了冯氏,纪相就不会为难我了?” 三皇子长叹了口气。

“行吧,事已至此……” 他去四方馆见了祁纣。

“二王子,先前你说有冯氏陪嫁就求娶其他公主,这话可还作数?” 祁纣挑眉:“冯夫人同意了?”

三皇子摇头:“她没同意,不过本殿可以保证,她会出现在和亲的陪嫁队伍里。” 祁纣:“你怎么保证?”

三皇子沉默片刻,方道:“她如今在本殿手里。” 祁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拍着三皇子的肩膀大笑:“没想到三殿下和本王也是同道中人。”

三皇子:“……” 谁和你一丘之貉!

他黑着脸道:“本殿是为了大熙和北拓友好邦交才出此下策,二王子还请不要曲解。” 祁纣颔首。

“本王明白,三殿下都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和本王所思所想,全然一样。” “不过口说无凭,三殿下可否让本王见冯氏一面?毕竟本王一旦松口,可就不好再求娶你皇妹了。”

“看看无妨。” 三皇子回道。

“但人还不能给你。” 祁纣点头:“本王理解。”

三皇子自然不敢明目张胆上青楼,他指派了一个属官带着祁纣去了百花楼。 天字房是武安侯世子包下的,百花楼的老鸨见来了个番人,遣人去武安侯府确认了一番,方放人进去。

祁纣进房后,见美人榻上果真坐着个和自己收到的画像上的美人一样的女子,顿时心花怒放。


[第6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祁纣也不例外。

不过和常人不同的是,摧毁带给他的快意,远甚于欣赏。 越是美丽的人事物,越让他心生摧折之欲。

他挖过湖水一样蓝澈的眼眸。 割过如美玉雕琢的鼻子。

炮烙过绸缎般柔滑的肌肤。 美人遭受摧残时发出的绝叫,对他来说,犹如天籁之音。

他不知冯氏的画像是谁塞到他下榻的四方馆的,只知看到画像的刹那,他浑身震颤,热意直冲额角。 恨不得立刻将人掳到身边,百般摧残。

直至那双灵动的黑眸因为他而染上绝望,因为极致绝望而迸发出惊心动魄的美。 剜出来的刹那,定会让他神魂俱颤,指尖发麻。

可惜他身处大熙,不能像在北拓那般随心所欲;冯氏又身份不一般,不好轻举妄动。 这才耐着性子和大熙那位三皇子周旋。

足足等了七天,才如愿以偿。 如今美人当前,他岂能继续忍耐。

给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后,他阔步而入,反手闩上房门。 三皇子属官立刻变了脸色。

“二王子,您和我们殿下说好只是来看一眼的,烦请出来!” 北拓侍卫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笑道:“殿下马上就出来,我们先到楼下喝杯酒。”

不由分说地将他架了下去。 整个百花楼顶层就天字房一个房间,下面那层是地字房,有两个房间。

祁纣的侍卫留了两个人守在天字房门外,又留了两个守在地字房这层通往天字房的楼道。 其余人都挟着三皇子的属官进了地字房花天酒地。

反正按平常经验,自家主子办起事来,没一两个时辰不会完事。 孰料他们刚进房坐下,外头就传来同伴的呼声。

“有刺客!” 他们悚然大惊,立刻抽刀往门外冲。

“咻咻咻!” 泛着白光的箭簇一支接一支飞过来。

中箭之人瞬间倒地身亡。 迫得他们又退回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你们三皇子想杀了我们殿下?” 他们把刀架到三皇子的属官脖子上,怒吼道。

属官瑟瑟发抖。 “我们殿下绝无此意!”

他颤声道。 “这些刺客不是我们殿下安排的。”

“那就赶紧找人救援!” “我、我这就开窗呼救……”

属官尚未来得及开窗,房门就被人劈开,蒙面刺客一拥而入,和侍卫战成一团。 刺客的刀口都抹了毒,侍卫见血即倒,不一会就全军覆没。

属官躲在床底下,吓得裤子都湿了。 然而刺客将他拖出来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床底,便转身撤离。

他呆愣愣站在原地,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往门外冲去。 冲到楼梯处,刚要往下奔。

忽而想起楼上还有个北拓二王子。 顿时遍体生凉。

若是北拓二王子死在这里,他怎么办?三皇子怎么办?两国结盟之事怎么办? 北拓王该不会一怒之下倒戈蔡国,两国联手对付大熙吧?

大熙岂不是要山河动荡,烽烟四起? 他、他从没想过载入史册啊。

怎么偏偏是他领了北拓二王子来这里…… ┭┮﹏┭┮。

他咬了咬牙,转身往楼上跑。 北拓二王子是生是死,他好歹得看上一眼,死也得做个明白人呐。

守在楼道和天字房门外的侍卫已然躺尸,他每往上走一步心就凉一寸,侍卫都死光了,北拓二王子还能活着? 见天字房门口敞开着,他彻底心死。

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迈步进去。 哪怕晚一刻迎接自己的悲惨命运,也是好的。

一道年轻的男声骤然响起:“你来得正好,快找个大夫过来,我二王兄中了毒箭,就快不行了。” 他蓦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北拓二王子和单膝跪在他身侧,替他吮吸手上伤口的绿眸异族青年。 他目瞪口呆。

这,这人是谁? 北拓二王子侍卫里没有这么一号人啊。

而且……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从美人榻看到床榻,从床底看到桌底,也没看到第三个人。

冯氏呢? 冯氏方才明明在房里的啊,他和北拓二王子亲眼所见。

怎么如今冯氏不见人影,反而多了个异族青年。 异族青年吐了一口血,绿眸投来凌厉眼神。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找大夫!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王兄身亡吗!” 他神魂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北拓二王子身侧,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脉搏。

还在跳! 顿时如蒙大赦。

“我这就去找御医过来!” 他甚至顾不上询问异族青年身份,便霍然站起,用逃命的速度冲下楼道。

百花楼如今是什么情形,他全然没有留意。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北拓二王子若是能活下来,他也就不用死了。

他以最快速度驱马赶去三皇子府邸,以最简短的话语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他,让他立刻派人去宫里请御医以及派人前往百花楼保护北拓二王子。 三皇子气得差点心梗。

“百花楼有刺客?!还把北拓的人全部射杀了?!” 东城兵马司是吃干饭的吗!

刺客带着弓箭出街都没发现! 属官忙道:“北拓二王子还没死,还有得救,有人在帮他吸毒血。”

三皇子:“什么人?” 属官:“……来不及问。”

三皇子又是一阵心塞。 他一面派人去宫里请御医,一面召集府里侍卫,穿上全副盔甲,带上刀箭,赶往百花楼。

东城兵马司的衙差先他一步赶到,正在盘问老鸨。 三皇子完全没搭理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问候,径直往楼上走。

到了天字号房,果然看到了属官所说的一幕。 他探过祁纣的脉搏,确认他还活着,方问在为祁纣急救的异族青年:“你是何人?”

异族青年微微一笑:“我叫祁御,是北拓九王子。” 三皇子:“???”

北拓不是只来了个二王子吗! 怎么忽然冒出个九王子?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祁御:“我和二王兄来这里喝酒,没想到忽然来了刺客,我躲到衣橱里逃过一劫,刺客离开方出来。发现二王兄没死,赶紧为他急救。”

三皇子:“!!!”


[第63章 各怀鬼胎,真假难辨!]

祁纣明明是来百花楼看冯氏的,怎么成了和自己九弟来这喝酒? 三皇子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人分明在撒谎。 他和祁纣到底是不是兄弟?

祁御轻笑:“三殿下觉得我王兄长得不像?我们同父异母,我长得像母亲多一点,王兄长得像父王多一点,我们俩除了脸型和眉型,确实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三皇子眸色闪了闪。

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这人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并撒谎掩盖祁纣见冯氏之事。

以及那帮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到底是谁的人! 他尚未理清思绪,方院判就来了。

“毒已侵入心肺和脑部,二王子殿下即便存活下来,也难以苏醒。” 方院判给祁纣诊完脉,给了三皇子一个惊天大雷。

“醒不过来了?” 三皇子哑声道。

方院判点头:“就算侥幸苏醒,估计也和中风瘫痪之人差不多。” 岂不就是活死人?

三皇子瞬间目光呆滞。 祁纣是北拓使团的领头人,他成了活死人,结盟的事怎么办?

父皇若是追究下来,他怎么办? 祁纣可是他的属官领来百花楼的!

而且是来见冯氏的! 见面这事,若是顺顺当当,也就过去了。

如今祁纣出事,父皇肯定会命追缉司详查,到时小六找人绑架冯氏一事如何瞒得住? 纪相知道了,能放过他们兄妹?

他一颗心顿时如同被人紧紧攥住,呼吸都停滞了。 “三殿下,喝杯茶吧。”

异族青年的声音响起。 他茫然回首,对上青年那张和祁纣有些许相似的脸庞,黑沉脑海炸开一道闪电。

青年刚刚说什么来着? 说他和自己王兄来这里喝酒的?!

若这人果真是北拓九王子,若他愿意掩盖祁纣来百花楼的真正目的……他这道坎,还算什么坎! “谢谢九王子。”

他忙接过茶盏。 “真是抱歉,没想到令兄竟在我们大熙遭遇这等厄运……这些刺客实在猖狂至极,竟在天子脚下刺杀外使,我们大熙定会追查到底,还令兄一个公道!”

祁御叹了口气。 “许是蔡国不容我们两国结盟,故意下此毒手,好离间我们两国。”

三皇子顿时如醍醐灌顶。 “没错!定是蔡国的刺客!”

“蔡国一直对大熙虎视眈眈,屡次在我们边境挑起战事,如今见我们两国即将结盟,焉有不横插一脚的道理。” 随即把这番推测告诉上楼查看的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你们好好查一查疑似蔡国细作之人,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连忙道是。 三皇子随后陪祁御送祁纣回四方馆,见北拓使团的官员看到祁御惊呼“九王子”,心中大石落地。

祁纣是蔡国细作刺杀的。 结盟一事有祁御接手。

完美。 虽然他没怎么听说过祁御这位九王子的事迹,不过这人如此年轻,眼神如此清澈,想必心思比祁纣干净许多。

应该很好说话。 于是等祁御安置好祈纣后,他拉着祁御到院中石桌坐下,笑问道:“你主事的话,应该不会执着于我皇妹和亲吧?”

祁御挑眉:“为何不?六公主是最好的,不是吗?我们北拓值得最好的。” 三皇子:“……”

他不得不数落起自己皇妹。 “我妹妹虽然身份尊贵,深受父皇宠爱,但是她年纪小,心性未定,平日骄纵任性,完全还是个孩子。”

“和亲毕竟是结两国之好,沉稳睿智之人更适合担当大任,你说是不是?” 祁御点头。

“三殿下说得对。” “不过三殿下和六公主是同胞兄妹,三殿下英明睿智,六公主想必也差不到哪去,她如今骄纵任性不过是未经世事,等和亲受了磨炼,定会成长为沉稳睿智之人。”

三皇子:“……” 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刁钻难缠!

他沉声道:“你王兄去百花楼前可是已经改变主意,要为你父王求娶他人的。” 祁御轻笑:“等王兄醒来,我再和他商量一下。”

三皇子:“……” 祁纣要还能醒过来,他头能切下来给这人当凳子坐。

他黑着脸离开。 祁御在北拓使团的人都歇下后,悄然出门,回了羊毛作坊。

作坊的人也都歇下了,只有摆在院子里的石桌还点着灯。 冯羽生正坐在桌旁翻账册。

徐嬷嬷在一旁沏茶。 他推门而入,轻声道:“夫人久等了。”

冯羽生扭头招呼:“王子殿下来啦?快请坐。” 祁御脸色微沉。

“夫人还是叫我阿御好了。”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不等徐嬷嬷动手便自己倒了杯茶喝。

冯羽生轻笑:“我记得先前有人起过誓,说自己绝非他国细作,没想到这话的意思是,白马非马,王子非细作。” 祁御脸色一僵。

“我真没骗夫人,我不是为了潜伏在大熙刺探情报才留在作坊的,当时真的无处可去,也想报夫人的救命之恩……” 他细细说起自己沦为斗奴的经过。

“我母亲原本是北拓一个外围部落首领的女儿,我外祖父因不满北拓王的赋税压迫,带着部众出逃,被血腥镇压,男部众全被杀死,女部众成了女奴。” “我母亲忍辱负重留在北拓王身边,想要杀了他为族人报仇,不幸刺杀失败,北拓王本来要杀她,发现她有了身孕,就留了她一命。”

“她为了活下去,生了我下来,但从我生下来就不曾看过我一眼,我是奴仆照料长大的。” “在我五岁时,她二次刺杀北拓王,被侍卫射杀。”

“北拓王虽然没死,但伤了心脉,身体大不如前。他本来就不待见我,此事之后完全不管我,我虽然名义上是他儿子,但实际生活和奴仆无异。” “他其他儿子待我跟牲畜差不多,我的搏斗技能都是跟他们驯养的猛兽搏杀学来的。”

“去年夏末我杀了我二王兄最喜欢的一匹狼,他让人在我饭菜中动了手脚,将我迷晕丢给了贩奴队,我被转了几手,卖到了大熙这边。” 说到这,他可怜兮兮地看了眼冯羽生。

“若非夫人解救,我早就被地下斗兽场的狗吃掉了。” 冯羽生:“……”

就算没有她搭救,他迟早也会脱身。 毕竟他若是真像他说的那么可怜,百花楼那帮刺客哪来的?


[第64章 借刀杀人,各取所需!]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装可怜的青年,浅笑道:“刺杀你王兄的那帮人,是你捡来的?” 祁御一噎。

“他们是想要反了北拓王的小部落的部众,因为北拓王的儿子里,只有我的母族来自小部落,他们想扶持我上位,好让自己的部落掌控王庭,翻身做主。” “我不喜权力争斗,先前一直不曾理会他们,因王兄这次率领使团来大熙,我怕他危害你的性命,才和他们合作的。”

冯羽生:“所以你一早知道你王兄要对我下手?为何不提醒我?” 祁御低头抿了一口茶。

“我怕夫人会怪罪我隐瞒身份之事,不知如何开口……” 冯羽生:呵呵。

百花楼那场刺杀,时机抓得极妙——三皇子心里有鬼,巴不得有人解围,见又来了个北拓王子,定然希望他接手使团。 北拓使团的官员见大熙这边认可他的正使地位,自然也就跟着认了。

毕竟祁纣这位正使遭遇刺杀成了活死人,到底该继续和大熙结盟,还是愤然离去,总要有人做决策。 事关两国未来关系的决策可不好做,做错了回国可是要掉脑袋的。

祁御可谓天降背锅人。 不过祁御不受北拓王待见,便是他们想让祁御背锅,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大熙的认可,无疑是最好的理由。 ——祁御这个从北拓消失了大半年的小透明王子就这么一跃成为北拓使团正使。

有了达成两国结盟的政绩,他再回北拓,地位可就截然不同了。 如此算无遗策,叫她如何相信他是怕她怪罪,才瞒下祁纣的企图?

如何相信他和那些部众合作只是为了帮她? 不过就算是顺带救她,也是救了——哪怕她并不需要这份救助也能脱身。

她给他斟了杯茶,笑道:“多谢你的援手,让我得以轻松摆脱一个麻烦。” 祁御脸色微红:“我该多谢夫人才是,若非夫人给了我那药,我要接替王兄也没这么容易。”

他带人冲进百花楼天字号房时,祁纣已经被六花打晕在地。 他本想一箭射杀祁纣。

冯羽生阻止了他。 “他不能死在大熙,我这有一味药,能让他成为活死人,你带着个活死人回北拓总比带着个死人回北拓好交代一些。”

她总是如此聪慧,才听他报了个身份,便猜到他想做什么,给出更好的方案。 冯羽生轻笑:“便是你没来,我也要给他下药的。”

她是被武安侯世子的护卫“掳到”百花楼的,便是百花楼老鸨也不知被送进天字房的人是谁,毒了祁纣悄然离开,祁纣的人会以为是三皇子下的毒手,定会找他麻烦。 她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祁御来。 唯有换个报复思路。

祁纣被打晕在地时,她从祁纣身上搜出过一幅画像,一闻墨香便知幕后之人是皇后。 皇后如此尽心尽力地给她找下家,她岂能不回敬一二?

今晚在这等着祁御,可不是为了听祁御解释,而是为了接下来的回敬。 “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对祁御道。 “不知你愿不愿意……”


[第6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祁御刚喝完她倒的那杯茶,忙放下茶杯,乖觉道:“夫人尽管吩咐,我无有不应。” 冯羽生轻笑:“别急着答应,听我说完。”

祁御认真聆听。 而后笑道:“如此小事,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夫人放心。”

冯羽生便把事情交给他。 “时候不早,我该回府了。”

她起身道别。 祁御点头:“好,我也要回四方馆了。”

两人一个上了驴车,一个步入夜色,各自离开。 夜色已深,困意袭来,冯羽生下了驴车便和六花快步往破浪轩走,打算早点歇下。

不曾想,竟在回廊碰见一个人。 “二爷?”

她错愕。 “你还没睡?”

纪瑞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她又是跑去清泉镇,又是“被掳去”百花楼,又是夜会北拓王子,叫他怎么睡?

一觉睡醒,说不定她人都在去北拓的路上了。 “本来要睡了,感觉有点饿,起来包了点馄饨,你们要吃吗?”

六花眼睛一亮:“我也有份?” 纪瑞清淡淡道:“包的有点多。”

冯羽生晚膳吃得早,正好有点饿,便随他去了厨房。 百福正在厨房看火,见冯羽生和六花进来,笑道:“夫人稍等一下,馄饨已经下锅,马上就好了。”

冯羽生便坐到了厨房中央的长桌边。 桌上摆着两大块案板,案板上堆满馄饨,她粗略扫了一下,约摸有百来个。

不由惊奇:“二爷包了这么多?” 百福:呵呵,能不多吗?爷听完燕驰禀报,就进厨房和面,也不知走的什么神,那面越和越多,足足擀了几百张馄饨皮出来。

本以为包不完,谁知爷剁馅包完又去剁馅,直包到馄饨皮都没了才罢手。 阖府上下人人都吃了一顿宵夜,也还剩下一两百个。

不过其他人吃的馄饨是厨娘煮的,爷熬的骨头汤一直没动,等着大夫人的驴车回府了,才让他把馄饨下到那骨头汤里。 他张了张口,打算给大夫人说道说道,自家主子一个眼锋扫过来,他立刻噤了声。

好吧,留给爷自个说吧。 然而纪瑞清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面和多了。”

冯羽生:(`?ω?′) 原来纪大厨也有掌握不好水粉配比的时候呀。

她觑了眼纪瑞清修长的手指,笑道:“辛苦二爷了,等会我给二爷配点药熏一熏手腕?” 纪瑞清:“些许馄饨,累不着。你早点歇息吧。”

冯羽生莫名感觉他语气有点冷。 想了想,可能是倦了,没什么精神说话。

也没在意。 等百福将馄饨端过来,她拿起勺子,便要开动。

纪瑞清拧眉。 “还烫,等会再吃。”

冯羽生满不在乎道:“我吹吹就好。” 这么香的馄饨,哪能等呀。

她迫不及待地送了个馄饨入口,果然鲜美无比。 愈发顾不得烫,接二连三地吃起来。

而后果然烫到了舌尖。 纪瑞清:“……”

他无奈地让百福把吊在井里的冰粉取来。 “本想等你吃完馄饨再给你的。”

冯羽生:╰(°▽°)╯ 竟然还有冰粉!

纪大厨厨瘾大发呀。 她美滋滋地吃了一碗冰粉,再继续吃馄饨。

吃完心满意足地跟纪瑞清道了一番谢,而后起身告别,准备回院。 纪瑞清抬首,定定地看着她:“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冯羽生茫然:“二爷指的是什么?” 纪瑞清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看到她这困惑表情,也只能化作一句:“都是一家人,遇到麻烦不用跟我客气。”

冯羽生恍然大悟。 纪瑞清这是……以为她有事宁愿找外人帮忙,也不找他帮忙,没把他当家人看待,失落了?

真是爱操心的性子啊。 “我什么时候跟二爷客气过?”

她朗笑道。 “这次的事我能自己应付,才没和二爷提。阿御是北拓九王子这事,我也是今日方知,百花楼那场刺杀,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百花楼之事,不是她和祁御商量好的。 纪瑞清心口一松。

随即拧眉。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以身涉险还是太冒险了,当以千金之躯为重。”

冯羽生点头:“谢谢二爷关心,我日后定倍加小心。” 纪瑞清犹不放心。

“我手头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你要用人,尽管跟我说。” 冯羽生道好。

纪瑞清这才摆手:“回去歇息吧。” “二爷也早点歇息,明日还得上早朝呢。”

冯羽生笑道。 纪瑞清微微颔首。

明日早朝的重头戏,定是北拓二王子遭遇刺杀一事,他自然会好好养精蓄锐,以便—— 给三皇子一点教训。

三皇子为应对刺杀一事的诘问,和府中幕僚商量了大半宿。 好不容易躺下,因想起祁御不肯更换和亲人选一事,不知该如何向皇妹交代,又愁得合不上眼。

翌日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朝。 脑子本就混沌,偏遇上纪瑞清发飙。

“我大熙立国三百载,以礼乐教化四方,外使来朝,无不仰衣冠礼乐之华,钦仁义德化之隆,齐尊为礼仪上国。” “三殿下竟引外使上青楼!”

“此事传至他国,北拓王会笑我朝皇子是拉皮条的龟公,蔡皇将当我大熙是倚门卖笑的娼国,西戎帝必嘲‘大熙所谓礼仪,不过嫖客之礼’。” “我大熙三百载威仪,自此荡然无存。”

“三殿下辱国至此,倘还有半分羞耻,就当自缢于太庙阶前,向列祖列宗告罪!” 他差点晕倒在地。

他知道冯氏逃脱,纪瑞清获悉冯氏遭遇,定会向他发难,万没想到,他竟会让他去死! 未免太狠了!

“纪大人想必误会了。” 他强自打起精神。

“北拓二王子是和其弟九王子擅自前往青楼的,本殿属官为记录他们的言行被迫跟随,并非本殿指派属官引其狎妓。” 纪瑞清冷笑:“那百花楼天字房可是武安侯世子包下,是三殿下你的属官找武安侯世子借用的,你敢说不是你指派的?”

他早就和幕僚找好理由。 “属官怕北拓二王子遭遇不测,才借用包间,实属无奈之举。”

“若果真如此,为何不派侍卫保护北拓二王子?北拓二王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随他去百花楼时出事,三殿下如何保证你的属官不曾参与刺杀?如何保证你的属官不是细作?如何保证你对刺杀一无所知?……” 他怒不可遏:“纪相何不干脆说是本殿找人刺杀北拓二王子的!”

纪瑞清挑眉:“三殿下这是承认了?” 承认个屁!

他气得肺都炸了。 纪瑞清这厮,竟连刺杀之事都想栽到他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他还怀疑那些刺客是他找来救冯氏的呢! “纪相休在这里造谣污蔑本殿。”

他咬牙切齿。 “本殿受父皇指派,招待北拓来使,一心促成两国结盟,断没有刺杀来使,破坏邦交的道理。”

纪瑞清不咸不淡道:“北拓二王子坚持为其父求娶六公主,三殿下护妹心切,找人刺杀他也很正常。” 说完躬身对皇帝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三殿下引北拓二王子上青楼并致对方于死地一案,以正国法,以肃朝纲。”

他连忙跪下:“父皇,儿臣冤枉啊!纪相所言,纯属子虚乌有,荒唐至极——” “准奏。”

皇帝打断他的话。 “即日起,三皇子闭门思过,直至追缉司查明案件为止。”

“父皇,儿臣——” “林统领,送三皇子回府。”

御林军统领走到他身前,伸出右手:“三殿下,请。” 小半天后,得知自家皇兄被关禁闭的六公主摔了一地碎瓷。

“怎会这样!” 她气急败坏。

冯氏好端端的,北拓二王子和她皇兄却一个成了活死人,一个被关了禁闭。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召来武四娘。 “你大哥真绑了冯氏去百花楼?不会是绑错了人,把伪装成冯氏的刺客给绑了过去吧?”

武四娘一愣。 这个可能她真没想过。

不过她大哥这人向来不靠谱,绑错了人也不无可能。 想到北拓二王子在百花楼遭遇刺杀一事,她脸色煞白。

不会吧。 不会是她大哥把刺客送过去的吧?

牵涉进谋杀外使案,他们武安侯府还能有活路? 六公主冷冷地看着她:“回去告诉你大哥,闭紧嘴巴,决不能将绑架冯氏之事泄露给追缉司,否则……”

武四娘点头如捣蒜。 “公主放心,我们兄妹定会守口如瓶。”

她出宫回府便让人去外院找她大哥,孰料下人回道:“世子不在府里。” “赶紧去找!”

她怒吼。 万一被追缉司先找着人,他们武安侯府可就全完了。

下人领命,立刻寻了府丁出门找人。 寻了半天,没找着人。

武四娘急得不行:“平日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西城一处勾栏,武耀鸣打了个喷嚏。

“世子着寒了?” 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微胖青年在他身旁问道。

武耀鸣摇头:“不曾。” 他兴致缺缺地看了眼场地中央的相扑赛,问身旁微胖青年:“你如何知道我心仪六公主?”

微胖青年憨厚一笑:“我去年端午看龙舟见过六公主,方才一见世子,便觉世子和六公主合该是一对。” 武耀鸣高兴坏了:“你是说我们有夫妻相?”

微胖青年点头。 武耀鸣双下巴笑出四下巴:“还是你有眼光。”

笑完叹了口气。 “可惜……六公主瞧不上我。”

微胖青年轻笑:“世子此言差矣,六公主眼下怕是巴不得赐婚世子。”


[第66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武耀鸣眼睛蓦地睁大。 “兄弟此话怎讲?”

微胖青年左右看看,悄声道:“世子可知北拓使团欲为北拓王求娶六公主之事?” 武耀鸣瞬间变脸:“番贼做梦!陛下绝不会应允!”

微胖青年叹了口气。 “若是北拓二王子不曾出事,陛下自然可以严词拒绝他们的请求,可人家在咱们大熙地盘上遭遇刺杀,如今命悬一线,陛下怕是不得不让步。”

武耀鸣脸色一沉。 微胖青年继续道:“能阻止六公主和亲的,大概只有婚约了,但六公主至今尚未婚配,陛下若是临时给她找个驸马,北拓定然不服。不过,我觉得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何转圜?” 微胖青年轻笑道:“听说接替北拓二王子的那位九王子是至情至性之人,若他知道六公主已有心心相印、私定终身之人,或许会愿意成全六公主。”

“六公主有心上人了?!” 武耀鸣一拳砸在栏杆上。

“是谁?!” 微胖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耀鸣:“!!!” “我、我是六公主的心上人?”

微胖青年意味深长道:“从前或许不是,以后……世子若能救六公主于水火之中,六公主岂能不感激涕零,将世子放在心上?” 武耀鸣顿时如同醍醐灌顶。

“兄弟大才!” 他朝微胖青年拱手作揖。

“本世子和六公主喜结连理之时,必请兄弟坐主桌!” 微胖青年浅笑:“那在下就提前恭祝世子和公主鸾凤和鸣,百年琴瑟,到时定要讨杯喜酒喝。”

武耀鸣飘飘然回府。 候了他半日的武四娘迎上来:“大哥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六公主有话要交代你!”

武耀鸣忙顿住脚步:“六公主要和我说什么?” 武四娘:“公主让我提醒你,把嘴闭严实了,把冯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你让公主放心罢,我就是被剔骨剜肉,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他信誓旦旦。

“对了,你那里有没有公主赐下的贴身物件?” 武四娘双目圆瞪:“你想什么呢,公主怎么可能把贴身物件赏人!”

“那别的物件呢?”武耀鸣追问,“你跟了公主这么久,总不会没领过她的赏赐吧?” 武四娘:“前几日托我找你办冯氏这事时,给过我一套头面,以前赏过一些玛瑙、珍珠……”

“给我看看。” “你看这个作甚?”

“你甭管,快拿过来。” 武四娘不情不愿地遣了贴身丫鬟将六公主的赏赐过来。

武耀鸣拣了一枚玉佩,揣到自己怀里。 不等妹妹发问便转身出府。

武四娘:“???” 这不着调子的,该不会拿公主的玉佩送姑娘吧?!

武耀鸣当然不会。 他揣着玉佩径直去了四方馆,求见北拓九王子。

“六公主和我情投意合,只是尚未来得及请陛下指婚,请九王子为令尊另择宗室贵女,以全我二人心意。” 见着人后,他拿出玉佩开门见山道。

得了冯羽生授意的祁御瞥了眼玉佩,半信半疑道:“世子果真和六公主两情相悦?” 武耀鸣斩钉截铁道:“自然。”

“已经定下终身?” “没错。”

祁御微微叹息:“三殿下先前怎不告诉我王兄?差点害我王兄北拓拆散一对有情人。” 武耀鸣笑道:“许是怕贵国误以为大熙瞧不上令尊,不欲横生枝节。”

“我们北拓人又不是不通情理的蛮子,不会连这点儿女私情都理解不了。” 祁御笑道。

“你放心好了,等明日会谈,本王会更换和亲人选。” 武耀鸣欣喜若狂。

这事竟真让他办成了! 贵妃和三皇子都没辙的事,他三言两语就摆平了!

他和六公主果然合该是一对! “谢谢九王子成全!”

他咧嘴笑道。 “若我和六公主大婚之时,九王子尚在大熙的话,请务必来参加喜宴。”

祁御点头:“本王也很期待。” 翌日他带着属官进大熙皇帝,开口便道:“请陛下原谅本王王兄的无礼,王兄不知六公主已有婚约,方会为我们父王求娶六公主。”

皇帝微愣。 小六有婚约?

他怎么不知道? “九王子从何得知?”

祁御回道:“武安侯世子昨日来四方馆见本王,说他和六公主早已私定终身,求本王成全。” “他还拿了六公主给他的定情信物给本王看,本王见他言辞恳切,便信了他的话。”

“此事可曾属实?” 皇帝心念急转。

贵妃近日频频找他,话里话外都是不舍小六远嫁,用意一目了然。 有得选的话,他自然也希望小六留在熙国。

然而北拓二王子非小六不可,他又在大熙险些丢了性命,至今未曾苏醒,北拓使团若坚持要小六和亲,他确实不好拒绝。 没想到武安侯世子会突然横插一脚。

武安侯世子倾慕小六之事,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不学无术,又外形不佳,提起他小六就一脸厌恶,他从未想过要给他们指婚。 但眼下武安侯世子此举,虽然有损小六清誉,却也替小六解了围。

北拓九王子既然信他所言,那么顺势给他和小六指婚,等北拓使团离开,再找个借口解除他们的婚约,小六便得以摆脱和亲一事。 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便笑道:“他们两个打小相识,确实有几分情谊,朕原想为他们指婚,没想到你王兄一来,就想让小六和亲……” 祁御轻笑:“六公主天姿凤仪,蕙质兰心,王兄又不知她有心上人,自然希望她来和亲,不过我们是不会拆散有情人的。”

皇帝颔首:“九王子年少有为,知情重礼,拓王有子如此,令人欣羡。” “陛下过奖了。”祁御谦笑,“不知武世子和六公主何时成婚?本王不曾参加过大熙婚宴,还想喝杯喜酒再走呢。”

皇帝一听,便知他怕是对此事心存怀疑,在试探真假。 不亲眼看到小六和武安侯世子成亲,估计都不相信他们的私情,只当是他为了不让小六和亲而找的借口。

反正小六是公主,随时都能换一个驸马。 走个仪式算不得什么。

便道:“需得钦天监合作八字方知,朕定让他们选最近的好日子,让你们喝上喜酒。”


[第6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六公主收到赐婚旨意时,人差点震傻。 反应过来后,她一头冲去贵妃寝宫:“母妃,我不要嫁武耀鸣!他长得那么丑,我看到他恶心,父皇怎么能把我指给他!”

贵妃抱住她,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嫁他,就得嫁北拓王,嫁给他你能休夫另找,嫁给北拓王你能怎么办?”

“你父皇也是迫于无奈,才给你们赐婚。” “你不喜他,成亲后不理他便是,反正公主府是你的,你大可以不让他进寝室。”

六公主拼命摇头。 “我不要。大姐二姐三姐的驸马都一表人才,武耀鸣跟个癞蛤蟆似的,全京城没有比他更丑的男人,她们会笑话我的!”

“让我嫁武耀鸣,还不如让我去死!” 贵妃脸色沉了下来。

“要不是你找武耀鸣绑架冯氏,给了他把柄,他有胆子跑到北拓九王子那里胡说八道?” “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你不嫁他,他把绑架之事抖出来,你能有好果子吃?”

“你骨头要真这么硬,那就自我了断好了,我不拦你。” 六公主“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我只是不想和亲,怎么就非嫁武耀鸣不可了……” 贵妃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是公主,跟寻常女子不一样,她们成亲不好和离,你成亲随时能休夫,不过走个仪式而已,等北拓使团离开,你就能休了武耀鸣,找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六公主:o(╥﹏╥)o

她哭了一会,恨恨咬牙:“武耀鸣敢趁火打劫,成了亲我定要他好看!” 不把武耀鸣往死里虐她就枉姓赵!

“公主,驸马晕过去了,您先歇一歇吧。” 永宁公主府里,汪公公劝道。

“真是不经打。” 永宁公主轻嗤一声,扔下手中皮鞭,看也不看地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男子,径直走出寝室。

侍从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男子抬到另一院落。 “公子!”

侍从离开后,小厮发出惊呼。 “公主怎么又把您打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

屈明璋缓缓睁开眼眸,有气无力道:“她最近日子不好过,自然见不得我舒坦。” “那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

小厮边给他上药边替他抱屈。 “您是她的驸马,又不是她的奴才,怎能动辄鞭笞凌虐?每次都往死里打,您就剩一张脸完整了……”

屈明璋哂笑:“这普天之下,谁不是赵氏家奴?驸马和奴才本就没有区别。” 小厮叹气:“若是当初,公子没被公主看上就好了。”

他们公子出身侯府,虽是庶子,但勤奋好学,尚未及冠就高中探花,前程似锦,偏被永宁公主选为驸马。 断了仕途不说,还要动辄受永宁公主呵斥凌虐,活得连狗都不如。

寻常人家夫妻殴打可以义绝,皇家驸马却只有被休的份。 永宁公主不休,他们公子就挣脱不得。

真是苦不堪言。 屈明璋早就不做无意义的假设。

身上的伤药刚起效,他就从床上爬起,换了一套衣物,带着小厮出府。 永宁公主自打被蚂蚁毁了容,两三天就要拿他撒一次气,他养伤的时间越来越长,出府愈发艰难。

但不出府透透气,他怕是熬不下去。 因而哪怕浑身皮开肉绽,他还是忍着痛去了琴巷。

他在琴巷有个铺子,铺子里售卖的雷琴都是他亲手所斫。 斫琴是他仕途无望之后的唯一消遣。

不过今日伤得实在有些重了,他连刨木都使不上力气,唯有坐到琴桌前试音调弦。 一位穿着一袭长衫的微胖青年走进琴坊。

一一看过墙上挂的琴后,坐到他对面,笑道:“驸马新制的琴,愈发不成样子了。养尊处优久了,刨刀都拿不稳了?” 屈明璋:“……”

“你是来买琴的还是来找茬的?” 微胖青年笑眯眯道:“我是来帮驸马脱离苦海的。”

屈明璋:“……” “苦在哪?海在哪?我怎么不知自己竟在苦海里?”

微胖青年瞥了眼他的高领:“原来驸马乐在其中,是在下冒昧了,不知驸马有受虐癖好。” “錚——”

屈明璋手下琴弦险些被他拨断。 他眸色森寒地看着眼前青年:“你到底是什么人?”

永宁公主对他一贯打身不打脸,外人并不知道他在公主府受虐,眼前青年他分明没见过,如何知道公主府阴私? 微胖青年轻笑:“前面说了,我是来渡驸马过苦海的,至于要不要上岸,就看驸马的了……”

青年说完便离开琴坊。 屈明璋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琴凳,觉得自己大概是疼痛过度,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魔幻的提议? 他偏头看了眼在一旁擦琴的小厮:“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

小厮:“是啊。” “什么人?”

“一个圆脸微胖的公子。” 屈明璋长吁了口气。

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那人给的提议……还是听听就得了。

他调完手中的琴,关了琴坊,和小厮回了公主府。 夜里被疼痛折磨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之时,他又想起那微胖青年的提议,脑海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

反正都快没命了,试试又何妨? 汪公公也是这么劝永宁公主的。

“公主,这是太医院院使新制的祛疤膏,您姑且试试,万一奏效呢?” 永宁公主一把拍开。

“臭死了!不试!” 汪公公叹了口气。

“只要能起效,臭点又何妨?” 永宁公主冷笑:“你先拿去给屈明璋试,奏效再说。”

汪公公唯有送去屈明璋院里。 不料刚进院,就有侍从冲他挤眉弄眼。

他将侍从叫到外头,询问道:“你有话要说?” 侍从小声道:“驸马屋里藏了个女人。”

汪公公:“!!!” 屈明璋有这胆子?

“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侍从斩钉截铁道:“我看见好几次了,绝对没看错,那女人有次还发现我在看,立刻躲了起来。”

汪公公拧起眉头。 屈明璋不要命了?

竟敢在公主府里养女人? 公主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把他骨头都给敲碎。

“我知道了。”他对侍从道,“你先别往外说,且等我查明。” 侍从点头。

屈明璋带着小厮出去了,汪公公将祛疤膏送去他屋里,放下后四下打量起来,鼻尖竟嗅到了脂粉香。


[第68章 洞房花烛夜惊变!]

一刻钟后,看着从屈明璋衣橱里搜出的女子服饰,汪公公沉默片刻,还是带上它们去见永宁公主。 毕竟永宁公主才是他主子,他得为主子尽忠。

驸马爷的下场不是他该关心的。 从和女子私通那一刻起,驸马爷就该有身首异处的觉悟。

如他所料,永宁公主听完他的禀报后,勃然大怒。 “屈明璋竟敢偷吃,还把人带到府里来?!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屈明璋给本宫吊起来!”

汪公公:“公主,屈明璋带着小厮出府了。” “定是去会他那姘妇了!”

永宁公主将茶盏掼得粉碎。 “你立刻带人去找,把他和那娼妇给本宫带回来,本宫要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汪公公领命。 他知屈明璋在琴巷有个铺子,平日爱往那里跑,带着护卫出府后,头一处去的便是那铺子。

屈明璋果然在那。 他二话不说,领着护卫冲进去,将铺子连带后面的院子搜了一遍,却也没找着任何女子。

“把人藏哪了?” 他阴沉沉地看着屈明璋。

屈明璋一脸错愕:“藏人?藏什么人?” 汪公公冷笑:“你衣橱里的女人服饰都暴露了,你还在这装傻充愣?快把你那姘妇交出来!”

屈明璋清俊脸庞倏地褪尽血色。 “公公误会了,我对公主一片忠心,岂敢违背夫纲?姘妇一说,实在是无稽之谈。”

“这话你留着跟公主交代吧。” 汪公公挥手,两个护卫站到屈明璋身后。

屈明璋脸色灰暗地带着小厮随他们回公主府。 “啪!”

永宁公主一见着他,就甩了一鞭子过来。 照着脸打的。

屈明璋迅速转头,鞭子落在他脖颈上,顷刻浮起一道血色棱子。 “竟敢闪躲?”永宁公主反手又是一鞭,“也是,胆子不大怎敢养姘妇。”

屈明璋伸手抓住鞭尾。 “公主,服饰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永宁公主冷笑,“谁要听你解释!” 她手上用力,欲抽回鞭子,没想到屈明璋骤然松手,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顿时勃然大怒。 “真是反了天了!屈明璋你找死是不是!”

却见屈明璋蓦地宽衣解带,拿起从他房里搜出来又被她扔落地上的主腰、马面裙、纱衫,一一穿上身。 而后抽去头冠,用手梳拢发丝,熟稔地盘了个三绺头。

还捡了个耳铛戴上! 她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玩意! 屈明璋得了失心疯不成!

竟然穿女装……穿着竟还十分合尺寸?? 屈明璋顶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描眉画眼涂唇脂,缠钏绕镯系璎珞,生生从男儿身扮成个女娇娥。

永宁公主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跌坐在圈椅上,看着眼前的高挑“女子”,半晌说不出话。

屈明璋抓着泥金扇子,羞涩笑道:“这些服饰都是我的,打从十三岁开始,我就隐隐嫉妒府里姐妹,想像她们一样打扮得花团锦簇,顾盼生辉。” “我知道这念头不对劲,但实在没忍住,在十五岁那年私下订做了一套女子服饰。”

“那套衣服上身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除了枷锁一般,恨不得放声高歌,感觉这才是我,真正的我。” “后来我就时不时换上女子服饰,一穿就是一整夜,完全舍不得换掉。”

“我身上的服饰,是照着公主的一套打扮做的,公主看出来了吗?” “公主的服饰华丽大气而不失妩媚,每个扮相都让我心旌神摇,可惜大多料子都是孤品,我买不着,只复刻了几套。”

“我这妆容也是仿的公主的,公主觉得像不像?” 说完他妩媚一笑。

汪公公:“……” 侍从们:“……”

救命! 驸马爷被公主打坏脑子啦!

永宁公主额头青筋直跳。 她从来没打过屈明璋的头脸,他的脑子怎么就崩了!

“你给本宫滚回自己院子,立刻把妆容卸了,把服饰脱了,把女人的东西全部烧了!再让本宫看到你这副鬼样,本宫掐死你!” 屈明璋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

“公主,虽然我爱穿女装,但我心里还是爱慕女子的,你别嫌弃我好吗?” 永宁公主:(╬◣﹏◢)

天杀的! 她当初怎么就眼瞎选了屈明璋这么个玩意!

以后还怎么让他侍寝! 屈明璋捡起散落在地的服饰,带着满脸委屈哀怨回了自己院子。

关上房门那一刹那,表情瞬间变换。 “看来这个招数可行,”他喃喃自语,“多恶心她几次,估计她就恨不得休了我了。”

“本宫现在就想休了他!” 钦天监刚定下婚期,六公主就咬牙切齿道。

她父皇竟让钦天监把婚期定在本月月底——也即六天后! 谁家公主会嫁得如此仓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胎十月,再不成亲就要临盆了呢! 真真气煞她也!

“就六天,礼部能整出什么像样的婚礼!” 她向贵妃吐槽。

“绣一只嫁衣袖子的时间都不够!” 贵妃宽慰道:“北拓二王子突然病情恶化,你父皇担心他会死在大熙境内,只好让你尽快成亲,然后尽快送使团离开。反正你和武耀鸣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办得仓促些也无妨。”

“等你下次成亲,母妃定让礼部筹备个一年半载。” 六公主绷着脸不说话。

贵妃叹了口气:“成亲是人生大事,母妃知道这次着实委屈你了,但实在没办法。你皇兄如今还在禁足呢,北拓使团早点离开,他也能早点出门。” “母妃放心。”六公主勉强笑道,“我明白的。”

只是忍上十天半个月而已。 她忍得起。

“对了,母妃,和亲人选定下来了吗?” 贵妃摇头:“尚未,北拓九王子说想等他王兄苏醒过来再商议。”

北拓二王子还能醒? 六公主心中一突。

这些番贼真是贼心不死。 幸好她马上就要成亲。

这般想着,竟巴不得婚礼马上到来。 武耀鸣也是如此想法。

领完赐婚圣旨,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圣旨看了又看,完全舍不得放下。 武安侯夫人没想到自家儿子还有这个运气,立马就拟请柬,筹备喜宴去了。

谁知福兮祸之所伏,接替喜事的竟是……


[第69章 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公主和驸马成亲,不拜天地,仅行君臣礼。 武耀鸣兴高采烈地跪拜完六公主,领着六公主去武家家庙谒见,再回宫参加宴会后,便随六公主去了她新开的府邸。

马上就要迎来他幻想了无数次的瞬间,他笑得嘴角不曾合上过。 岂料刚进公主府,六公主就吩咐侍从:“带驸马去偏院安置。”

他一愣。 “公主,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这么快就安置? 六公主上下扫了他一眼,嫌恶道:“你没照过镜子?就凭你这癞蛤蟆样,也配和本宫喝合卺酒?”

武耀鸣心中一抽。 他知道自个长得不好看,可他是她的驸马啊,他们都成亲了,难道还和从前一样,各过各的?

“我是陛下指给你的驸马,怎么就不配了?” 他委屈道。

“要不是我找北拓九王子求情,你如今都在和亲北拓的路上了。” 六公主一听这话就怒不可遏。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跑去北拓九王子那里胡说八道,污了本宫的清誉,本宫用得着嫁你这么个丑八怪?” “我找别人当驸马照样不用和亲,你少在这里占了便宜还卖弄恩情!”

武耀鸣便是再仰慕眼前人,也被她左一句癞蛤蟆右一句丑八怪给刺到了。 他除了长得丑点,有什么配不上她的?

他们武家祖上可是太祖的左膀右臂,没有他们武家出力,太祖还不一定打得下这江山呢! 他母亲也是侯府小姐。贵妃以前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给他母亲当丫鬟都不配。

全靠长了张好脸,得了陛下的欢心,才青云直上。 他都没瞧不起她的庶民血脉,她凭什么瞧不上他?

“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驸马,今晚你不让我同床共枕,明日我就进宫告诉陛下!” 他气呼呼道。

六公主哈哈大笑。 “你尽管告诉父皇好了,看看父皇到底站你还是站本宫。”

公主本来就有权不让驸马侍寝,何况她和武耀鸣成亲本就是权宜之计,便是她把武耀鸣关到柴房里,不给他吃喝,父皇也绝不会怪她。 武耀鸣听了她这话,才幡然醒悟。

她从未想过和他做夫妻,成亲只是为了逃避和亲,等和亲使团一走,她怕是立刻就要休了他。 他这个驸马不过是用过即弃的工具人而已。

“你怎能如此欺我!” 他双眼赤红。

“我对你一片赤诚,千方百计为你排忧解难,你居然拿我当工具!” 六公主冷笑:“只许你趁火打劫,不许本宫弃如敝履?别说得自己好像被骗了似的,本宫和你的私情可全是你胡编乱造的!”

武耀鸣本就在宫宴上喝了不少酒,如今被怒意一激,彻底丧失理智。 他猛冲上去,抱起六公主,往肩上一扛,直奔寝室。

“那就休怪本驸马不做人!” 六公主慌得不行。

在武耀鸣肩上拳打脚踢。 但她身娇体弱,武耀鸣牛高马大,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能撼动武耀鸣分毫。

“都愣着做什么!” 她抬头冲侍从大喊。

“快救本宫!” 侍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拦住武耀鸣。

“驸马,快放下公主!” 武耀鸣一脚踹开前方拦路之人:“本驸马和公主圆房,轮得到你们置喙?”

侍从忙呼叫护卫。 护卫们奋力追赶,总算赶在武耀鸣将寝室房门关上前将他拿下。

六公主从床上爬起,走到被护卫按着肩膀跪在地上的武耀鸣身前,抱起身侧高几上的花瓶,狠狠砸向武耀鸣脑门。 “敢动本宫?给本宫去死!”

她将方才受到的惊吓尽皆化作愤怒,砸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侍从伸手阻拦。

“公主,驸马就快不行了,您先饶了他吧。” 她才松开手中花瓶。

一看武耀鸣,已经头破血流,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拖去偏院。”

她嫌恶地踢了踢裙摆。 裙子溅了一堆血,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备水,本宫要沐浴。” 侍从听令。

等她沐浴完毕,侍从忽然惊惶闯入:“公主,驸马他、他没气了。”

“什么?!” 她惊愕不已。

“武耀鸣死了?” 侍从点头。

她身子一僵。 旋即快步走出寝室,奔向武耀鸣所在偏院。

武耀鸣躺在床上,脸上血迹已干涸,脸色青黑,眼睛大睁。 她抖着手探了下他的呼吸,果然没有任何气息,顿时腿脚一软。

侍从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惶恐不安地问道。 方才她只想教训一下武耀鸣,没想过要他死啊。

侍从小声道:“奴才和护卫送驸马回院时没探过他的呼吸,刚刚见驸马的小厮忽然往府门跑,心中不安,进院查探才发现。” 她大惊。

“他的小厮出府了?” 侍从点头。

“那小厮肯定是去给武安侯府报信了!”她惊骇道,“快派人去拦住他!” 侍从忙通知护卫。

然而为时已晚。 护卫刚出门追人,武安侯夫人就带着府丁闯进公主府。

“鸣儿!” 见到武耀鸣的尸身后,武安侯夫人跪倒在榻边,痛哭流涕。

“我的鸣儿!” 六公主硬着头皮道:“夫人,本宫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驸马他喝醉了要给本宫表演脑袋撞花瓶……”

武安侯夫人霍然转身,目眦欲裂:“你这蛇蝎心肠的恶妇!你会有报应的!你给我等着!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的鸣儿讨一个公道!” 说罢招呼自己带来的府丁。

“把门板拆了,抱世子上去,我们去皇宫!” 六公主一片慌张。

“夫人,你冷静一下,世子在天之灵,不会想看到你为难本宫的……” “呸!”

武安侯夫人狠狠喷了口唾沫到她脸上。 “鸣儿最大的不幸,就是看上了你这个恶妇!你不配提他!”

随即将她推到一边,和府丁一起将武耀鸣抱上门板。 六公主抹去脸上唾沫,咬牙走出偏院。

“你们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给本宫拦住武安侯府的人,在本宫回府之前,决不许他们踏出公主府一步!” 她命令护卫。

护卫齐声应是。 她带着侍从奔向后门,匆匆赶往皇宫。


[第70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这孩子……” 景仁宫里,刚睡着就被叫醒的贵妃听完女儿的陈述,太阳穴一阵刺痛,想要教训女儿一顿,看着她仓惶的神色又于心不忍。

“别担心,”她将女儿抱到怀里,“不会有事的,武耀鸣忤逆伤害你,以下犯上,本就犯法,死在你手上也是咎由自取。” “真的不会有事吗?武安侯夫人看起来恨不得吃了我……”

“你是公主,你父皇便是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也不会重罚你的。” 六公主想起大皇兄,心中的慌乱慢慢平息下来。

大皇兄虐杀那么多孩子,父皇也只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送他去安国寺礼佛,不曾对外公开,更不曾要他偿命。 她不过失手杀了个亵渎皇室尊严的驸马,何罪之有?

大不敬本就该斩首凌迟,武耀鸣是死有余辜。 她吁了口气。

“母妃,那武安侯夫人怎么办?她想让护卫把武耀鸣的尸首抬到皇宫,把事情闹大。” “你父皇会处理的。”

贵妃宽慰道。 “我们这就去找你父皇。”

皇帝也才歇下不久,被内侍唤醒时,正要发怒,听见“六公主失手杀了驸马”,到了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婚宴结束才多久?武耀鸣就被小六给杀了?还能更荒唐一些吗! 更衣出去后,听完女儿的陈述,看着她惴惴不安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武耀鸣毕竟是功臣后代,朕总要给武家一个交代。”

六公主眼里噙满泪水。 “父皇,是他先动粗的,我迫不得已才……”

皇帝:“北拓使团若是知晓你杀了武耀鸣之事,定会怀疑你们的情谊,说不定又要求娶你。朕不发落你,如何让武家同意隐瞒死因?” “你先去安国寺待几个月。”

六公主连忙谢道:“谢父皇恩典!” 皇帝随后命人召武安侯进宫。

武安侯一见到皇帝便跪地叩首:“陛下,臣子在安乐公主府惨遭杀戮,请陛下还臣子一个公道!” “武卿何出此言?驸马突发心疾暴毙,何来杀戮一说?”

皇帝沉声道。 “驸马骤然离世,安乐悲痛过度,朕已命人将她送至安国寺静养。”

“朕亦甚为哀痛,会以亲王礼厚葬驸马,追封驸马为忠敬侯,武家三代子侄皆可恩荫入仕。” 武安侯已从小厮那里获悉自己儿子对安乐公主用强在先,安乐公主杀人在后,知道便是自己极力争取,也奈何不了安乐公主。

皇帝肯送安乐公主出家,已是极大让步,又用爵位官职补偿武家,他再不知进退,便是自取其祸。 便顺从改口:“臣悲痛失言,请陛下恕罪。谢陛下隆恩。”

皇帝颔首:“礼部明日会为驸马安排后事,武卿且去公主府接驸马回侯府。” “臣遵命。”

小半个时辰后,武安侯将儿子遗体和夫人并一众护卫领回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夫人阴沉沉地看着他:“你就这么算了?鸣儿死得这么惨,你为了这点恩典就放过那恶妇?你要让鸣儿死不瞑目吗!”

武安侯叹了口气:“鸣儿对公主用强,本就是大不敬,咱们也不占理,陛下如此处置,已是法外开恩了。” 武安侯夫人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鸣儿用强了?公主府那么多仆从侍卫,鸣儿能伤得了那恶妇?鸣儿就是她硬生生砸死的!”

“武家得了好处,你又有庶子袭爵,自然不在乎鸣儿死活。” “鸣儿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武安侯怒道,“便是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硬碰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情绪太过激荡了,先平复一下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武安侯夫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低头覆上儿子的眼睑,替他将眼合上。 “鸣儿,你放心,你那么喜欢她,娘会让她下去陪你的。”


[第71章 软饭硬吃,吃得腰板挺直!]

“母妃,紫薇她们不能陪我一块去吗?” 翌日,在贵妃的景仁宫歇了一宿的六公主在前往安国寺前问道。

贵妃摇头:“你父皇说了,你只能带四个人过去。你是去诵经祈福,不是去享福的,总要做点样子给人看。” 六公主叹息:“好吧。”

看来需要吃一阵子苦了。 然而安国寺的寮房比她想的还简陋,连她的二等宫女住的地方都不如。

“你们两个回去公主府,把我寝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 她吩咐内侍平公公和大宫女琉璃。

平公公和琉璃点头应是。 两人回了公主府便吩咐侍从收拾寝殿里的物件,收拾好后送上马车,运到安国寺。

再送到寮房里照原样布置。 歪斜在熟悉的美人榻上,闻着熟悉的熏香,翻着熟悉的画本,六公主绷紧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武耀鸣此刻应该入殓了。 她心想。

真是便宜他了,死了白得了个侯爵不说,还以亲王之礼下葬。 他母亲竟敢往她脸上吐唾沫,等她从安国寺回去,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知不觉,她合上了眼睛。 平公公几人怕扰了她休憩,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一只铜钱大小,通体亮黑色,唯独腹部有红色锯齿斑纹的蜘蛛从金丝引囊爬出,爬到她手指上,张嘴咬了一口。 “啊!——”

她瞬间痛醒。 抬手一看,一只黑蜘蛛正紧咬着自己手指,吓得猛甩手。

平公公几人冲进来:“公主,您怎么了?” 六公主指着被她甩落在地,正快速往墙上爬的黑蜘蛛怒斥:“你们怎么打扫的!那么大一只蜘蛛看不见吗!”

平公公几人一看,脸色顿时煞白。 “奴婢们每个角落都打扫了的,方才不曾看到蜘蛛……”

六公主抓着自己手指道:“快传御医过来!嘶!痛死我了,这蜘蛛肯定有毒。” “奴婢这就去!”

平公公立刻跑开。 琉璃三人赶紧找掸子扫帚,扑打那只黑蜘蛛。

六公主原先只有被咬的手指痛,不一会,腹部开始痉挛,汗如雨下。 御医赶到时,她已经全身无力,看东西都看不清。

“这蜘蛛有大毒!” 御医惊呼,立刻为她施针放血。

却无济于事。 不得不紧急送六公主回太医院,找众太医联合救治。

太医院一众御医熬了个通宵,也没能把六公主的命救回。 贵妃闻讯,直接晕厥过去。

消息传开,京城百姓啧啧称奇。 “六公主和武安侯世子果真情深意切呀,一个刚走,另一个就跟着走了,活着不能做夫妻,死了也要做。”

武安侯府,武安侯夫人给儿子添了一把纸钱。 “鸣儿,我已经送她去见你了,你应该能瞑目了吧?”

“这也太诡异了。” 永宁公主府里,永宁公主惊呼。

北拓二王子和六公主明明是母后用来设计冯氏的,怎么冯氏好端端的,这两人先后出了事? 该不会是冯氏做的手脚吧?

那也太可怕了。 她心头陡然一寒。

去安乐公主府吊唁时,她便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屋檐上会吊下一只黑蜘蛛,把她也给了结了。 因而不曾留意其他事情。

直到七公主凑过来,小声耳语:“大姐姐,屈驸马手上的蔻丹是你给染的吗?颜色真好看呀。” 她思绪一顿。

蔻丹? 屈明璋手上的蔻丹?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扭头看向屈明璋。 他垂落在素衣旁边的双手,均是鲜亮的粉色指甲,俨然女子之手。

她险些咬断后槽牙。 “是、我、染、的。”

她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地回复七公主。 七公主:“大姐姐染得可真好,我自己染的话,颜色总是不均匀。”

她木然道:“多练就好了。” 等结束吊唁,她拽着屈明璋的手出府。

“你给本宫立刻、马上、立时将手上的蔻丹除了!否则本宫把你十个指头都给拶断!” 她咬牙切齿道。

“说了让你别扮女子,你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吗!” “这么用力干嘛。”

屈明璋娇声道。 “把人家的手都给扯痛了。”

她:(╬◣◢) “给本宫好好说话!”

屈明璋撅嘴:“好吧,我以后不染便是。” “禁止撅嘴!”

屈明璋唇线登时拉平。 眉眼却还耷拉着,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她:(`へ´)ノ 要不是人来人往,她非揍屈明璋一顿不可!

这人自从女装癖暴露后,愈发不像话了,说话做事扭扭捏捏,简直把她恶心坏了。 看他一眼都得给她憋出内伤。

“回府!” 她冲汪公公道。

一刻也不想和屈明璋站一起。 汪公公扶她上了马车。

屈明璋是骑马来的,自去解他的马了。 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后,永宁公主刚下车,便见屈明璋从马上下来,腿脚一软,朝后跌去。

守门护卫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他一把。 屈明璋站定后,冲护卫妩媚一笑:“谢谢。”

永宁公主:“!!!” 等进了府,她将屈明璋唤到寝殿,拿起鞭子直抽。

“都当着本宫的面搞龙阳了,还说你只仰慕女子?!本宫抽死你!” 屈明璋一边躲避一边叫屈:“我什么时候断袖了?不过谢了一声护卫而已,这也有错?”

“笑得跟个兔爷似的,你还没错?本宫气都要被你气死了!” 屈明璋躲到汪公公身后。

“公公,你赶紧劝劝公主,我身上还有伤,实在经不住打呀。” 汪公公想到“暴毙”的武驸马,嘴角抽了抽。

“公主息怒,饶了驸马这回吧,驸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可就要去安国寺“静养”了。

永宁公主听明白他的未尽之语,慢慢收了手。 屈明璋趁机逃离。

永宁公主颓然跌坐在榻上。 “他怎么就成了这副鬼样子!本宫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汪公公斟酌道:“驸马这癖好都十来年了,怕是改不了,男扮女装算是乱常悖礼,您若是不想和他过下去,请陛下允您休夫便是。” 休夫?

永宁公主倒是不曾想过。 但想到休了驸马后迅速找了新驸马日子过得无比滋润的寿阳姑姑,她心思不由浮动起来。

屈明璋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半点情趣都没有,侍寝跟应付公事似的。 骨头又硬,软话都不说,更别提温柔小意。

她早就不耐烦了。 若是能休了他,换个知情识趣的,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琢磨了小半天后,她带着汪公公进了宫。 “母后,我要休了屈明璋。”

皇后:“……” “屈明璋养外室了?”

“没有。”她回道,“但比养外室还过分!”

说完将屈明璋穿女装扮女子勾搭侍卫的事说了。 末了,道:“再和他相处下去,我迟早会忍不住掐死他。”

皇后:“……” 六公主才刚砸死自己驸马,自己女儿也要步她后尘?

皇陵的风水是不是出问题了? 她揉了揉眉心:“这事缓一缓再说吧,北拓使团还没定下和亲人选呢。”

永宁公主柳眉倒竖:“本宫都嫁过人了,北拓还敢让本宫和亲不成?” “这可不好说。”

皇后叹了口气。 “北拓可是有‘父死妻其后母,兄死妻其嫂’的习俗的,毫无伦理可言,如何会在意女子嫁过人还是守过寡?”

“你姑且忍一忍,等北拓使团离开再休夫吧。” 永宁公主拧眉:“母后,您不是要利用北拓使团对付冯氏的吗?怎么如今倒盼着北拓使团走了?”

皇后:“……” 冯氏多智近乎妖,她也没辙啊。

北拓二王子都成活死人了,北拓九王子又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她想用也不知该如何用。 “冯氏的事,须得另想法子。你先别轻举妄动。”

永宁公主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不曾想,她前脚刚进宫,屈明璋后脚就跟着进宫。

他去见皇帝了。 “陛下,公主因不满臣好易女装,将臣打得遍体鳞伤,臣实在不堪其辱,求陛下开恩,允臣和离。”

一见着皇帝,屈明璋便宽衣解带,露出上身的累累伤痕。 皇帝:“……”

韩家血脉是不是暴虐成性? 太子虐妻,永宁虐夫,兄妹俩一个德性,真是……

他叹了口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永宁能做夫妻,也是缘分,朕会教训永宁,你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屈明璋摇头:“陛下,臣不想步武驸马后尘,请陛下开恩。”

说完伏地不起。 皇帝也怕再死一个驸马。

便召了永宁公主过来。 永宁公主见屈明璋居然敢告状,气得当着皇帝的面踹了他一脚。

屈明璋捂着胸口倒地:“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皇帝扶额。

“永宁,驸马要与你和离,你可曾同意?” 永宁公主怒不可遏:“父皇,我要休夫!”

皇帝便以屈明璋言行不当,违背礼制,失大臣体为由,允她休了屈明璋。 休书一出,北拓使团主使祁御进宫见皇帝:“陛下,本王欲为父王求娶永宁公主。”


[第72章 剧本已定,各凭本事发挥!]

皇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你说的是永宁还是嘉宁?”

“永宁公主。” 祁御回道。

“皇后嫡出,刚刚休弃驸马的大公主。” 皇帝:“……”

“为何求娶永宁?” 祁御笑道:“永宁公主乃中宫嫡出,身份尊贵,非寻常宗室女可比。我们北拓慕天朝风华,自然希望求娶至尊至贵之女,以彰显两国联姻之重。”

“且本王曾闻凤凰涅槃,其辉愈盛。永宁公主掌过府务,历过婚变,较其他公主沉稳从容,若为北拓王后,想必能更好地促进两国邦交。” 皇帝:“……”

这理由听得他有几分意动。 和亲公主身系两国邦交之重,非深宫弱质所能胜任。

永宁阅历丰富,较之未谙世事的小四小五,确实更适宜和亲。 反正北拓也不计较她是否婚配。

只是…… “你父王真的不在意她曾经婚配?”

祁御郑重道:“我们北拓定会以最高礼遇迎娶永宁公主为王后,绝不轻慢。” 皇帝心中已有八分意动,但还是召集心腹大臣商议了一下。

大臣们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 赞成的均认同北拓九王子给出的理由。

反对的则担忧此乃北拓九王子擅作主张,北拓王可能会被大熙拿二嫁公主和亲激怒。 “纪卿意下如何?”

见纪瑞清不曾开口,皇帝微笑问道。 纪瑞清:“臣以为,永宁公主心性坚韧,确实较其他公主更适宜和亲。只不知北拓所谓‘最高礼遇’是何等待遇?”

皇帝龙眸大亮:“纪卿所虑甚是。聘礼规格确实需要好生商榷,朕以为……”

其他大臣:“……” 纪瑞清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成精不成?

怎么每次都是他猜中圣意? 他们在这认认真真表态,却原来陛下只关心聘礼?

纪瑞清顶着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等出宫回府,在母亲院门口见着冯羽生,他噙着笑道:“恭喜你如愿以偿,永宁公主要去和亲了。”

冯羽生反问:“我如什么愿?” 如愿以偿的明明另有其人。

六公主不想和亲,她帮她找了门亲事挡婚。 武安侯世子想当驸马,她帮他娶了六公主。

永宁公主喜新厌旧,她帮她休了驸马,换了新夫。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做。

六公主他们如愿以偿了也没把日子过好,纯粹是他们自个的问题,跟她可没关系。 纪瑞清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唇角微微勾起。

“我等会做鳝鱼米线,你吃不吃?” 冯羽生重重点头。

纪大厨的菜,岂有不吃之理。 外焦里嫩的鳝鱼,鲜香浓郁的酱汤,细滑的米线,清香的薄荷叶,齐齐在口中化开,味道奇绝。

冯羽生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若非肚子装不下,还想再来一碗。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句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放下碗筷时,她笑道。

戚氏配合问道:“为什么?” “因为宰相厨艺特别好,把自己肚子给撑大了。”

戚氏哈哈大笑。 纪瑞清:“……”

默默低头看了眼腹部。 并没有撑大好吗。

他每天都要练一个时辰武的。 不过确实比以前要少,以前大半时间都在军营,一天起码练三个时辰。

危机感陡然而生。 夜里回院后,他加练了半个时辰方去洗漱。

沐浴时见自己腹肌一如往常,块垒分明,方松了口气。 但想到朝中那些中年文臣大腹便便的模样,还是觉得有必要多锻炼,不然迟早会跟他们一样。

朝臣们:(′?ω?`)? 我们没惹你好吗!

将增加半个时辰锻炼列入日程后,他沉沉睡了过去。 皇宫里,却有人夜不能寐。

“母后,我死都不会去和亲的!” 永宁公主没有出宫,留宿在了皇后的凤仪宫中。

皇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强打起精神宽慰她:“母后会想办法的,你先冷静下来。” “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办法?”

永宁公主咆哮。 “就算杀了北拓九王子,我也得去北拓和亲了。”

皇后叹了口气:“既然你明白,在这发飙也无济于事。” 永宁公主狠狠踹了脚桌腿,坐到皇后身边。

“母后,皇兄在哪里?” 她压低嗓音。

“要不我去投奔皇兄。” 皇后:“!!!”

脑子里的困意顿时被她这句话惊散。 屏退宫人后,她沉声道:“你以为你皇兄日子好过?他如今住在深山野岭里,蚊虫数不胜数,你要有进山的能耐,还不如去北拓当王后。”

永宁公主一听“蚊虫”俩字,就歇了心思。 她可不想跟六公主一样,被虫子咬死。

“那我怎么办?北拓王都快老死了,我嫁过去给他端屎倒尿吗!父皇哪里是让我去和亲,分明是让我去死。” 皇后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缓缓开口:“若你沉得住气,死局也未必不能破局。” 说完起身走回里间,取了个白瓷瓶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拔开瓶塞后,她将瓶口递到永宁公主身前。

一股甜腻的异香飘逸开来。 永宁公主恶心不已。

“什么玩意?臭死了。” 皇后塞上瓶塞。

“这是逍遥膏。”她淡淡道,“能镇痛、止咳、止泻,久用会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永宁公主蓦地睁大眼睛。

“北拓气候不好,北拓王又常年征战,想必早已病痛缠身。” 皇后攥着瓶子道。

“逍遥膏能让他依赖你,离不开你,你若有子嗣,取北拓王权而代之,也不无可能。” “便是没有子嗣,能将北拓王捏在手心的话,将来也可以助你皇兄成事,届时你回归大熙,便是当之无愧的长公主。”

“这是一条荆棘之路,充满艰辛苦楚,只不知你敢不敢走。” 永宁公主想象了一下自己掌控一国之主的生死,让整个王庭匍匐在她膝下的场面,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但旋即她就想到遥远的路途,恶劣的气候,未知的危险,畏意顿生。 皇后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若不敢,母后可以帮你死遁,日后你隐姓埋名,做个富妇便是。”

富妇? 她高高在上这么多年,要她做个无名无姓的富妇?

那还不如杀了她。 挣扎片刻后,她一咬牙:“母后,我去和亲。”


[第73章 宫廷疑云,暗流涌动!]

盟约谈妥,和亲人选定下,聘礼送毕,北拓使团大功告成,是时候启程回国了。 临行前,祁御和冯羽生在羊毛作坊见了一面。

“夫人,我这次离开,不知何日重返大熙,这批信鸽还望夫人收下,以便日后联系。” 祁御给了冯羽生一笼鸽子。

冯羽生点头道好。 又道:“你此次回国恐不太平,自己要多保重。”

“夫人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 祁御噙着笑道。

“我还欠着夫人的恩情没还呢。” “若是有朝一日夫人想离开大熙,而我在北拓又站稳了脚跟的话,请夫人只管来北拓找我。”

冯羽生轻笑:“好。” 她给祁御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过两日使团出发,我不便送行,这杯酒就当是我提前为你饯行,祝你一路顺遂,喜乐平安。” 祁御笑着举杯。

“同祝。” 两人喝了一壶酒方散。

冯羽生带着些许酒意和六花回府。 在府门口刚好遇上纪瑞清。

纪瑞清觑了眼六花手中提着的鸽笼,拧起眉头。 “游隼自己会捕猎,别宠坏它了。”

冯羽生:“……” “这是信鸽。”

纪瑞清:“……” 旋即明白是何人所送。

脸色微沉。 沉默片刻,只说了句:“别和游隼养一起,它会抓来玩。”

冯羽生挑眉:“只是抓来玩吗?不吃?” “它不吃窝边鸽。”

冯羽生莞尔:“这么乖?二爷养得真好。” 纪瑞清静默不语。

揍多了,自然就乖了。 冯羽生便将那笼信鸽养在了一个闲置的院子里。

游隼听到“古咕固”声,飞到那院子瞧了两眼,又飞了回来。 “嘎嘎!”

——小爷也可以送信,养那么多储备粮做什么? 冯羽生给它顺了顺毛:“它们能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游隼:“嘎!” ——小爷可以比它们更快抵达。

冯羽生听不懂它叫啥,直觉它吃醋了,笑道:“它们都是六花的,不是我的。” 六花:(●ˊωˋ●)

“我的?” 冯羽生:“不许吃。”

六花:(;一_一) 然而晚上她们还是饱餐了一顿鸽子——纪瑞清做了烤乳鸽。

“二爷是看到我提的那笼鸽子才想做烤乳鸽的吗?” 啃完自己盘中那只外焦里嫩的鸽子后,她意犹未尽地问道。

纪瑞清颔首。 冯羽生心中一动。

纪大厨的菜单如此随机的话,日后岂不是她想吃啥就拎啥到纪大厨跟前晃一晃,就有得吃了? 翌日她特地试验了一下。

出门遛狗时,她见街边有书生摆摊卖画,画的鸡、鸭、鹅、鱼、虾、蟹、豆腐、白菜、冬瓜什么的,她随便买了几张。 特地等到纪瑞清回府的时辰,方牵狗回府。

那几张画被她拿在手里,叠在最上面的是一条鱼。 “二爷回来啦?”

见着纪瑞清时,她晃了晃手中的画,打了声招呼。 纪瑞清瞥了眼那条鱼,拧起眉头:“这画哪来的?”

“街边买的。” “多少钱?”

“十五文一张。” 纪瑞清将她手中的画都翻了一遍。

“这些画线条太生硬了,回头我给你画几张。” 冯羽生:“……”

她想点菜不是约画呀。 觉得画作可能太含蓄了,次日她直接从路边摊买了一条鱼回来。

这回总算如愿了。 纪瑞清做了香辣鱼块。

冯羽生掌握了点菜窍门,心里暗暗高兴。 出于投桃报李,她制了几个功效不一的药串,送给戚氏和纪瑞清。

纪瑞清以往从不戴手串。 如今得了俩药串,爱不释手,不光白天戴,晚上也要放在枕边,闻着香气入睡。

上朝时还时不时盘两下。 皇帝不小心瞥见他的小动作,以为自己的肱骨大臣终于有了爱好。

下朝时特意点名让他留下。 “难得纪卿有了心头好,这串朕佩戴多时的沉香手串,便送给纪卿。”

皇帝摘下自己手上的沉香手串,递给身侧内侍。 内侍呈至纪瑞清身前。

纪瑞清:“……” 虽然但是……还是谢主隆恩吧。

他双手接过,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谢陛下赏赐!陛下真是明察秋毫,连臣初次佩戴手串都能留意到,实在令臣惊叹。”

“臣定朝夕佩戴,铭恩于肺!” 皇帝龙颜大悦。

“纪卿随意对待便好,不必诚惶诚恐。” 纪瑞清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

他们这位陛下,最爱用小物笼络臣子。 前些天皇家林苑的樱桃熟了,陛下给群臣赏赐樱桃,多给了他十颗樱桃,内侍都特地点明,他岂能不恭敬对待这个手串。

只是这沉香手串吸附了其他味道,不怎么好闻。 回头他还得想法子祛除异味才行。

刚回到府里,他就把沉香手串脱了下来,免得连冯羽生给他的药串都被这手串的异味熏染了。冯羽生瞅准时间来点菜呢,见状问道:“二爷这手串品相真好。”

纪瑞清面无表情:“御赐的。” 冯羽生:“难怪。”

她刚要展示一下自己买回来的青头鸭,鼻尖忽然袭来一丝甜腻的异香。 顿时将目光投向纪瑞清手中木串。

“二爷可否给我细看一下?” 纪瑞清随手一递。

“有点怪味,你别凑近闻。” 音落,便见冯羽生将手串放到面前。

“……” 冯羽生细嗅了一下,认出这是自己和师父在西南偶然碰到过的芙蓉膏的香气,脸色骤然一沉。

“这异香是手串原来便有的,还是二爷房中沾染的?” 纪瑞清神色一凛:“香气有问题?”

冯羽生点头。 “手串有芙蓉膏的香气,芙蓉膏能镇痛、止咳、止泻,但极易成瘾,会严重摧毁脏器和神经,让人形销骨立,轻则沦为行尸走肉,重则暴毙身亡。”

纪瑞清:“!” 他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这是下早朝时陛下给我的。” 冯羽生:“……”

还有很多大户人家没抄呢,皇帝就开始卸磨杀驴了? 她的表情过于直白,纪瑞清眼角一抽。

“陛下恐怕也不知手串沾染的香气是什么。” 不然不会整日将这个手串戴在手上。

冯羽生:“……” 即是说有人谋害皇帝?

这个人,该不会是皇后吧? “如此,二爷最好提醒一下陛下。”


[第74章 毒蛛索命,杀机四伏!]

翌日,纪瑞清下朝后,求见皇帝。 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

“纪卿还有何事要启奏?” 纪瑞清从左手摘下昨日皇帝送他的沉香手串,恭敬道:“陛下,臣得了陛下赏赐后,便将手串戴在手上,夜里睡觉也放在床头。”

“沉香本该安神养心,但不知为何,臣戴了这串沉香后,心神恍惚,颇为烦躁。” 皇帝神色一顿。

纪瑞清继续道:“初时臣以为是臣福薄,难承天恩,细嗅后察觉手串香气有异。” “寻常沉香手串只有清冽木香,此手串却多了一股甜腻异香,颇似臣听西南商人提过的芙蓉膏香气。”

“听闻那芙蓉膏有镇痛、止咳、止泻之功效,陛下最近可是身体不适?” “不知太医可曾提醒陛下,芙蓉膏药效虽好,久服会令人成瘾,使人枯槁,不宜常用。”

皇帝脸色骤沉。 他最近头风发作,难以入睡,偶然发现去刚进宫不久的虞美人那歇息时,头痛会平息下来,便一连在她那歇了好几天。

她房里燃的熏香有一股甜腻香气,初时他觉得刺鼻,但很快就因为头痛变缓而忽略。 闻不到那香气反而会心浮气躁。

得知那香气来自虞美人从家里带来的安神丸,他还要了几颗,平日在寝殿歇息时也会熏上。 只当这是难得的良药。

没想到…… “纪卿是说,这芙蓉膏和五石散一样,会损人体魄,令人成瘾?”

皇帝沉声问道。 纪瑞清点头:“臣在地方任职时,偶遇的西南商人是这么说的,药效是否果真如此,还需太医查验。”

皇帝微微颔首。 “既然纪卿戴着这手串身体不适,朕便给你换两串。”

说完命内侍取了一个玛瑙手串和一个檀香木手串给纪瑞清。 纪瑞清恭敬谢恩。

等他离开,皇帝立刻召了太医院使过来,将从虞美人那里得来的安神丸交给他。 “爱卿验一下这药丸是何药效,长期使用有何后果。”

“臣遵旨。” 小半天后,太医院使禀奏:“陛下,这颗药丸在常用的安神丸配方里加了一味药,所加药剂似是臣在地方药志看过的阿芙蓉,两者香味描述一致,但阿芙蓉极其罕见,太医院并未收录,臣等尚未钻研过其药效。”

“这颗药丸能令神志振奋,止久咳久泻,亦能缓解疼痛,但多服恐损津液,令人髓竭骨枯。” 皇帝疾言厉色道:“后宫妃嫔进宫所携药物须登记查验,为何太医院先前不曾验出这一味药,让这味药随虞美人进了宫?”

太医院使匍匐叩首:“回陛下,先前太医院查验的安神丸不曾多这一味药。” 那便是进宫后被人做的手脚。

皇帝当即命内务府彻查。 内务府刚让人封锁虞美人所在宫殿,服侍虞美人的一等宫女便服毒自杀。

虞美人大喊冤枉:“臣妾不曾在药里动过手脚。” 皇帝借此将整个后宫都搜了一遍。

却不曾发现多余药物。 唯有将虞美人打入冷宫,余下宫人送去掖庭。

凤仪宫里,皇后不由庆幸。 幸好她将剩余芙蓉膏都给了永宁,让她带去和亲了。

不然若是被内务府搜出,怕是要在三尺白绫和一杯鹤顶红里二选一。 这芙蓉膏是太子好不容易送进宫给她的。

她添加到安神丸里,将其和虞美人带进宫的安神丸暗中调换。 虞美人是皇帝的新欢,皇帝一个月总有好几天歇在她那里。

只需宫人提醒几句,虞美人定会熏上安神丸,好让皇帝在她那安下神来,多停留一些时刻。 假以时日,皇帝必将染上芙蓉瘾。

沦为她和太子的掌中之物。 谁知……

她重重拍了下桌子。 又被纪瑞清这厮搅了局。

不,不单是纪瑞清,纪瑞清估计认不出芙蓉膏香气,定是冯氏提醒了他。 她都打算暂时将冯氏放到一边,好好筹谋夺权之事。

奈何冯氏就跟克她似的,让她什么事都做不成。 “还是要除了她才行……”

她喃喃自语。 傍晚,皇宫又飞出一只信鸽。

“三黄,你别老去隔壁院子。” 冯羽生教训游隼。

她这两天才知游隼叫“三黄”,纪瑞清说是它眼黄、嘴黄、爪黄,幼时又看着跟只鸡似的,故而起了这么个名字。 “那些信鸽都被你盯得吃不下饭了。”

游隼偏头。 “嘎嘎~”

——小爷只是过去瞅两眼,又没吃它们。 冯羽生看着它一脸无辜的萌样,也舍不得揍它,只乱揉了一把它的头毛。

“听话,明日给你带只鸭子回来。” “嘎嘎~”

——好吧,小爷少看一眼。 次日下午,冯羽生一如往常带着六花出门遛狗。

墨宝身为一条沉稳的老狗,走起路来总是目不斜视。 卷毛还年轻,好动得很,一丁点声响都会汪汪叫,见着孩子玩儿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

因着冯羽生最近时常买菜的缘故,街边的摊贩看到她便笑着吆喝。 “夫人,刚采的野菜,要不要买两斤煮汤?”

“夫人,这是山上刚挖的笋,嫩着呢!” “夫人,河虾要不要?炒韭菜贼香~”

…… 冯羽生笑着摆手:“今儿府里有菜,明儿再买。”

总不好叫纪瑞清天天下厨。 “啪!”

头顶大树忽然传来敲击声。 六花揽腰,带着她退后几米。

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黑中带红的蜘蛛从树上吊下,吓得卷毛汪汪大叫。 冯羽生脸色一沉。

“啪!” 又一声轻响。

更多蜘蛛坠落。 冯羽生扭头看着,是一群半大孩子在不远处玩弹弓。

交代六花处理这些毒蜘蛛后,她朝那群孩子走去。 “谁教你们在我经过那棵树时射击树枝的?”

她笑问道。 几个孩子齐齐看向站在最前边的小胖子。

小胖子脸上掠过一丝羞赧。 “有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这么做的。只让我射树枝,没让我射人,我就应下了……”

“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大概二十多岁。”

冯羽生指着被六花踩死的毒蜘蛛道:“那些蜘蛛,咬人一口就能置人于死地,方才若非我们警醒,如今已经死了。” 小胖子脸色煞白。


[第75章 端午惊变,龙舟藏险!]

冯羽生向东城兵马司报了案,把那群孩子交给衙差,便继续遛狗。 这事是谁做的,她心知肚明,翌日便让六花设法将武安侯夫人私下养了西域毒蛛之事传到吴大夫人耳中。

吴大夫人立刻进宫找吴贵妃。 “娘娘,臣妇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武安侯夫人养了毒蜘蛛,黑中带红那种,从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养了好几年了。”

六公主去世后,吴贵妃终日郁郁,形容憔悴,便是内务府要搜景仁宫,她也没什么反应。 听完吴大夫人的话,她那木偶般空洞的眼睛陡然迸射出两道淬毒般的恨意。

“你说什么?武安侯夫人养了毒蜘蛛?” 吴大夫人点头。

“臣妇今儿听一个管事媳妇说的,那管事媳妇去绸缎铺替我拿缎子时,听武安侯府一个胖丫鬟说的。” “原来玥儿是她杀死的。”

贵妃满脸恨意。 “难怪平公公他们说打扫寮房时不曾看到蜘蛛。那蜘蛛定是她猜到玥儿嫌寮房简陋,会回府取物件,事先让人塞到绣囊里的。”

“真是好算计!” 武耀鸣死有余辜,巫氏凭什么对玥儿下手!

“大嫂,你替我办件事……” 吴大夫人应了她的请求,出宫后便找人将武安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曾妈妈的孙子绑了,威胁曾妈妈依言照做。

是夜,武安侯夫人熟睡之时,曾妈妈蹑手蹑脚走进房里,把养着毒蛛的盒子打开盖子,放到床头,而后悄然退出房间。 武安侯夫人梦见了自己儿子。

“娘,我和六公主已经在地下团聚了,娘什么时候把冯氏那毒妇送下来给我们当奴仆?” 鸣儿脸色青白,大睁着眼睛问她。

她急忙道:“娘已经动手了,只是冯氏那丫鬟太机灵了,让她躲过一劫,你再等会,娘会把她送下去的。” 昨日醒来,看过枕边莫名多出来的纸条后,她才知晓儿子曾帮六公主绑架冯氏。

冯氏不但制服了他们武家的府丁,还将计就计,害了北拓二王子。 那北拓二王子原本答应三皇子拿冯氏换六公主的。

若冯氏乖乖从了北拓二王子,六公主压根不用和亲。 六公主不用和亲,就不会嫁鸣儿。

她不嫁鸣儿,鸣儿就不会被她杀死。 追根究底,鸣儿的死和冯氏也脱不了关系。

因而她找了人在冯氏遛狗必经之路的树上放了毒蛛,又找了一帮孩子射击树枝。 毒蛛骤然跌落,定会咬冯氏。

冯氏必将命赴黄泉。 谁知……

鸣儿的身形渐渐淡去。 “鸣儿!”

她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陡然惊醒过来。

对着帐顶看了一会后,她攥紧拳头:“鸣儿你放心,最多三天,娘定让你收冯氏为奴。” 针尖般的锐痛猛然扎入手心。

她悚然一惊。 忙摊开手心,举到眼前。

一只巴掌大的被攥碎的毒蛛赫然黏在她手心里。 “啊!——”

她失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把手中毒蛛扔出去。 腰身和腿脚却同时袭来锐痛。

滚下床榻一看,满床皆是毒蛛。 瞥见床头用来装毒蛛的空盒后,她勃然大怒。

“来人……” 她突然发不出声音。

这才想起,临睡前曾妈妈端了一碗汤给她喝。 那汤难喝得很,曾妈妈说是祛火去邪的,她这两日牙痛得厉害,急需败火,便拧着眉头喝下去了。

原来竟是哑药? 她房中素来不留丫鬟伺候,只有曾妈妈在外间守着,曾妈妈背叛她了的话……

她忍着痛楚奔向房门,果不其然,房门已经从外面反锁。 再去推窗,窗户也从外面顶上了。

就在她欲砸碎瓷器惊动下人时,腹部一阵痉挛,她摔倒在地,肌肉控制不住般抽搐。 随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武安侯翌日一早被小妾摇醒。 他尚未睡够,眼睛睁不开,烦躁地推开小妾:“别扰我,让我再睡会。”

向来温顺的小妾这次却没听他的。 “侯爷,夫人过身啦。”

“她过就过,管她作甚……” 他突然顿住。

“你说什么?” “夫人去世了。”

武安侯大惊,立刻从床上爬起。 匆匆穿衣戴帽,赶到正院寝室,见巫氏果然已经身亡,他呼吸一滞。

“怎么回事!” 他质问曾妈妈。

“夫人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曾妈妈含着泪道:“夫人是被毒蛛咬死的。”

毒蛛? 武安侯心里一咯噔。

六公主也是被毒蛛毒咬死的,京城什么时候毒蛛满地爬了? 下一瞬,眼角余光便看到墙角高几上的兰草趴着一只黝黑发亮的大蜘蛛。

他猛然退后。 “快!打死那只蜘蛛!”

曾妈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道:“侯爷,那是夫人养的……” “什……么?”武安侯艰难转过脖子,“夫人养的?”

曾妈妈点头。 “夫人养了好几年了,平日不让我们跟您说,昨晚她把毒蛛拿到寝室里,也不知怎的,让那些毒蛛逃了出来……”

武安侯蓦地想起嫡子被六公主打死时,巫氏眼里迸射的仇恨。 “难道……”

他心中大骇。 毒死六公主的蜘蛛,该不会是巫氏投放的吧?

谋害皇室公主,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他当即勒令曾妈妈:“夫人养蛛一事,决不可外泄半句,夫人乃失子悲痛过度,心梗殒命的,明白了吗?”

曾妈妈点头。 武安侯命人灭了寝室里的蜘蛛,给巫氏殓了尸,办了葬礼。

等丧事办完,便将曾妈妈等伺候巫氏的丫鬟婆子全部毒哑发卖到远方,把巫氏养蛛一事彻底掩盖下来。 冯羽生让六花给吴大夫人传消息时,便知武安侯夫人命不久矣。

但贵妃下手的速度还是比她想的快。 后宫妃嫔,果然没有简单之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 临近端午,她收到了许多粽子——宗家、庆国公府、乔真真、戚玉真……都给她送了粽子。

多得吃不完。 她将这些粽子转赠给了慈幼院的孩子。

而后制了一批驱恶辟邪的香包作为回礼,送给各府。 戚氏和纪瑞清自然也有份。

纪瑞清没系皇帝赐下的香囊,而是系了冯羽生做的。 端午去太和苑参加皇室举办的龙舟赛时,被上官牧眼尖看见,啧啧称奇。


[第76章 美人蒙难,抽丝剥茧!]

“咱们纪大人平日最善伺上意,便是陛下赐一杯茶都要谢三次恩,今日居然放着陛下赏赐的香囊不系,系别的香囊。” 纪瑞清面无表情:“御赐之物,自然要珍而重之,供之高阁,岂敢随意佩戴,磨损天恩。”

上官牧:“……” 真是滴水不漏。

他冷哼了一声,瞥向他腕间的檀香木串:“既如此,为何整日戴着御赐手串?” 纪瑞清轻笑:“上官大人若是喜欢,本官改日可为你向陛下求一串,不必羡慕嫉妒至此。”

上官牧:(◣_◢) 每次和这厮聊天,都想揍这厮一顿。

“你当我猜不着么,”他冷笑道,“这香囊定是你那心上人送你的。” 纪瑞清眼神在他腰间打了个转,似笑非笑道:“怎么?你的心上人没给你送端午节礼?难怪说话跟喝了十年陈醋似的,熏得本官牙疼。”

上官牧:(╬◣﹏◢) 今日他再和纪瑞清说一句话他就是猪!

然而。 打脸来得如此迅疾。

龙舟赛结束,他刚走出太和苑,随从行色匆匆地走到他跟前,附耳小声道:“世子,裴大小姐被人掳走了。” 他脸色骤沉。

“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前。裴大小姐和家人去听风楼看内河的龙舟赛,下楼回府时跟姐妹说了声要去净室一趟,便带着丫鬟走开了。”

“裴家人在楼下左等右等没看到她出来,进楼一找,发现她的丫鬟被敲晕在净室里,她不知所踪。” “裴家怕损了裴大小姐的清誉,没有报案,眼下正命府丁私下搜寻。”

上官牧一颗心揪了起来。 掳走裴闵如之人若将人带出京城,如何找得到人。

他咬牙走向纪瑞清。 “帮我个忙。”

“怎么了?” “裴大小姐被人在听风楼掳走了,眼下找不到人,我怕她被带出城去,你能让人在城门口拦一下可疑之人吗?”

他知道纪瑞清手中有不少能人。 纪瑞清应了下来。

他回马车写了简信,悄然放飞了一只信鸽。 而后下车问上官牧:“你是不是准备去听风楼?”

上官牧点头。 “我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一起吧。” 上官牧蓦地抬头,讶异地看着他。

“你要陪我去找?” 果然患难见真情,纪瑞清这厮损归损,关键时刻够朋友。

纪瑞清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今日过节,我和我娘还有长嫂约好在听风楼隔壁的明月阁吃晚饭。” 上官牧:“……”

一刻钟后,两人赶到听风楼。 纪瑞清刚下车,便看到冯羽生和六花扶着戚氏从驴车上下来。

“二爷这么早到了?” 冯羽生笑着打了声招呼。

“不是说要大概酉时才能到吗?” 纪瑞清朝步履匆匆走进听风楼的上官牧看了眼,道:“朋友急着赶路,我让车夫赶快了一点。”

冯羽生了然,正要和戚氏进明月阁,忽然瞥见听风楼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文心吗?”

她问六花。 文心是裴闵如的贴身丫鬟,她在清泉书院见过。

六花点头:“是她。” 裴闵如前几天给冯羽生送了粽子,冯羽生也给她回了香囊,想着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便叫住文心。

“你们小姐在听风楼?” 文心闻言顿步,扭头见是冯羽生,走了过来。

“我家小姐是来了听风楼,”她小声道,“但……”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冯羽生觑了眼她的焦虑神色,悄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文心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我们小姐她,她被人掳走了。”

冯羽生:“……” 得知裴闵如是半个时辰前被掳的,她看了眼城门方向,拧起眉头。

半个时辰足够对方将人带出城了——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将裴闵如拐出城的话。 裴家遮遮掩掩不肯报官,光派府丁去找,如何找得到人?

纪瑞清虽不知文心是裴闵如的丫鬟,但见冯羽生和她交谈了几句便忧虑地看向城门,立刻猜到了文心的身份。 他走过来,轻声说了句:“有人拦截。”

冯羽生瞬间意会。 而后露出几分惊奇眼神。

这人不是说自己和裴闵如没有瓜葛吗? 怎么裴闵如刚被掳,他就派人去城门拦截了?


[第77章 局中局,美人心计!]

看懂她眼神的纪瑞清:“……” 又是替上官牧背锅的一天。

“等会再说。我们先上明月阁吧。” 冯羽生刚要道好,瞥见他腰间系着的香囊,忽然想起一事,问文心:“你们小姐今日可曾佩戴香囊出门?”

文心:“戴了,戴的正是您前两天赠的香囊。” 耳力太好,不小心听到两人对话的纪瑞清:“???”

这香囊,她到底送了多少人…… 冯羽生听了文心的回答,却是眼睛微亮。

端午香囊一般装的是艾草、菖蒲、朱砂、藿香、丁香等驱蚊辟邪之物。 但她制作的香囊还加了自制的香丸。

那香丸是凝神静气的,味道颇为独特。 若是裴闵如如今位置离听风楼不远的话,犬只说不定可以追寻得到。

便对六花道:“你回府一趟,将墨宝和卷毛带来。” 六花领命。

立刻驾着驴车折返纪府,不一会便将两条狗带了过来。 冯羽生身上佩戴的香囊和送文心的香囊是一样的,她摘下香囊给两条狗闻过之后,摸了摸它们的头,示意它们追踪香囊味道。

她平日偶尔会和它们玩搜寻游戏,它们能理解这个指令。 闻言撒腿跑到纪瑞清身边,汪汪大叫。

冯羽生:“……” 纪瑞清:“……”

送他的香囊和送裴大小姐的香囊,竟然连填充物都一样吗? 他脸色又黑了几分。

冯羽生哑然失笑。 对墨宝和卷毛道:“继续。”

墨宝和卷毛旋即跑到戚氏身边。 冯羽生:“……”

“继续。” 它们抬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这回终于不是往自家人身边跑了。

而是朝听风楼跑去。 冯羽生和六花跟着它们一路上楼,来到净室门口。

她知道这是裴闵如失踪的地方,正要叫俩狗子继续,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有一粒绿豆大小的丸子。 弯腰拾起一闻,正是她自制的香丸。

显然裴闵如也留了线索。 冯羽生微微一笑,对俩狗子道:“继续。”

墨宝和卷毛离开净室,颠颠儿下楼,从听风楼后门出来,然后沿着小巷一直跑,跑到拐角忽然停下。 冯羽生在拐角处也找到了一粒香丸。

“看来裴大小姐被掳走时人是清醒的。” 她对六花道。

不然没法沿途留下香丸。 六花点头:“但也可能是劫匪下的诱饵,咱们要小心。”

冯羽生看了眼周围屋檐,问道:“燕驰在吗?” “在,他一直跟着我们。”

“那没事,我们继续找吧。” 两人两狗沿着裴闵如留下的线索一路搜寻,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安静的街巷。

俩狗子对着某个宅院摇尾巴。 正要张口吠叫,六花捏住它们的嘴巴:“别吭声。”

墨宝、卷毛:“……”呜呜呜。 冯羽生两人随即带着狗子离开这条巷子。

她们连宅院里有几个人都不知道,自然不能贸然闯进去。 但对方掳走裴闵如的目的不明,也不能等太久,多等一刻钟裴闵如就多一份危险。

两人撤到了离巷子不远的大街。 大街商铺林立,冯羽生带着六花进了一家成衣铺,选了一套妇人衣裳,又从隔壁买了胭脂水粉。

而后进茶馆要了个雅间。 六花在雅间里换了服饰,化了妆,和冯羽生从茶馆出来时,已经是个眉眼凌厉、下巴带黑痣的年轻妇人。

两人又找小饭馆老板娘借了把菜刀。 “小心点。”

冯羽生交代道。 “若是对方人太多,别硬来。”

六花点头。 随后独自返回墨宝和卷毛找到的那个宅院,一手拿菜刀,一手敲门。

敲了两下没人应。 她猛拍起来。

“人在家里怎么不开门!再不开门,我把门给劈了!” 猫在宅院里的几个青年男子面面相觑。

“头儿,听着像是来找茬的。” 其中一人道。

被称为头儿的是个右眼角有道刀疤的男子,闻言冷着脸道:“你去应门。” 说话之人起身,走到大门后面,拉开门闩,打开一条门缝。

见门外站着个凶巴巴的小娘子,绷着脸质问:“你敲我们的门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做什么!”

那小娘子拿着菜刀指着他鼻子怒吼。 “我在这住了十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没品的街坊!”

“每天三更半夜起来剁肉!觉都不给人睡!” “我忍了又忍,作息都被你们打乱了,如今夜里睡不着,白天才能睡得着。”

“你们倒好,在我白天睡觉时也剁剁剁,补觉都不给我补!” “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黑成炭了!”

“你们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说完她一刀砍在门板上。

门板瞬间破了个洞。 男子:“……”

他扯起一个微笑:“夫人你找错人了,剁肉的不是我们,我们从不做饭,都是吃外食的。” “我亲耳所听,还能有错?!”

小娘子横眉怒目。 “我告诉你们,我家那口子是杀猪的,你们不把砧板给我砸了,等我家那口子回来,我今晚还来砸门!”

男子:“……真不是我们剁的肉。” “你说不是就不是?”

小娘子冷笑。 “除非我亲眼看过你们灶头,不然今晚你们就等着杀猪!”

男子扶额。 真是个刁妇。

“你等一下,我问问主子……” “问什么问!”

小娘子一把推开门,迈进门槛。 “当我不知道你想藏好砧板再让我进来吗!”

男子:“……” 他一脸无奈地领着这泼妇进院。

刀疤脸并几个属下叉手站在堂屋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子:“老爷,这位夫人非说我们剁肉扰了她睡觉,要进来确认。”

刀疤脸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小娘子,寒声道:“看完了?给我滚。” 却见小娘子挥了下手中菜刀。

“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们,我警告你们,日后你们若是再敢半夜剁肉,我们两口子非把你们剁了不可。” 刀疤脸嗤笑。

区区屠夫屠妇,就想剁了他们? 真是无知者无畏。

他走到躺椅前,躺了下来。 应门男子赶紧对小娘子道:“厨房在那边,你想看便看吧。”

那小娘子却往堂屋走。 “谁知你们是在厨房剁的还是在房间剁的?打开所有房门,我全都看过才信。”

刀疤脸:“!” 好大的口气!

看来不给这泼妇一点教训,她还真敢骑在他们头上拉屎。 他给应门男子使了个眼色。

应门男子跟上小娘子,伸出双手,欲将人抓起来,扔到院外。 那小娘子却跟泥鳅似的,脚下一个滑步,人就到了房门前。

他脸色骤变。 “站住!”

小娘子却充耳未闻,推门而入。 刀疤脸脸色一沉。

冲应门男子比了个灭口的手势。 应门男子从怀里取出暗器,掷向已然走进房间的小娘子。

“啪!” 暗器折返回来。

他瞳孔骤缩,朝后弯腰。 险险躲过暗器。

刀疤脸及其他男子齐齐变脸。 立刻从桌底抽刀拔剑,朝房间涌去。

“砰!” 房门关上,当先之人撞得头冒金星。

下一瞬,房门打开。 余人继续往前冲。

“砰!” 又撞一个。

刀疤脸大怒。 “把屋顶掀了!”

音落,屋檐上跃下两道修长身影,齐齐袭向他们。 十几息后,见己方落入下风,刀疤脸率先咬破毒囊。

其余人纷纷效仿。 眨眼躺了一地。

燕驰:“……” 烛影:“……”

死得也太干脆了。 六花带着刚解绑的裴闵如从房里出来,见状拧眉:“怎么不留个活口?”

燕驰:“他们死太快了,一见不敌我们就服毒。” 裴闵如淡淡道:“他们是赵必翔的人。”

六花三人:“……” 难怪死那么快。

看来是吸取了之前被他们逮住拷问的兄弟的经验。 裴闵如随六花去茶馆见了冯羽生。

“夫人又救了我一次。” 她躬身道谢。

冯羽生轻笑:“要不是你留了线索,我们也未必能找得到你。” 裴闵如:“香丸是夫人送的香囊里的,还是得谢夫人。”

冯羽生莞尔。 “你是主动跟劫匪离开听风楼的?”


[第78章 惊天秘密,水落石出!]

裴闵如点头。 “我和家中姐妹从听风楼下来时,我走在最后面,发现有个光点突然落到五妹背后,并不断移动。”

“便扭头看了眼,想知道是谁拿着镜子对着太阳晃。” “没想到竟看到个用袖箭瞄准五妹的男子。”

那男子见她看来,朝净室方向努了努下颌,她瞬间明白对方意图——这是拿五妹性命威胁她就范。 他们虽然带了家丁出门,但家丁都在楼外候着,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不得不从。 便和姐妹打了声招呼,往净室走去。

“你送我那香囊,我一早闻出味道和其他香囊不一样,打开看过,知是多了一味香丸的缘故。” 裴闵如笑道。

“因而走去净室时,就寻思着拿那丸子留点痕迹,好让家中找人。” 为留下线索,她表现得极为配合,对方打晕丫鬟后,欲将她也打晕时,她点破对方身份。

“我知你们是赵必翔的人,不必用强,我跟你们走便是。” ——除了赵必翔,她没得罪过谁,猜中并不难。

那人见她配合,便直接挟持她从净室窗户跃下,腾挪跳跃到一辆马车边。 把她塞进马车后,命同为影卫的车夫赶向城门。

他们想要第一时间将她运出城。 然而抵达城门之前,有人忽然往车窗扔了个纸团。

挟持她的影卫看过纸上内容后,沉着脸让车夫折返,随后她就被带到一处宅院,绑了起来。 “……然后你的人就来了。”

冯羽生抿了口茶,轻笑道:“估计是他们发现城门处有人拦截,才会折返。” “有人拦截?”

裴闵如面露惊讶。 “莫非我们家报了官?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父兄向来把声誉看得比性命重要,理应不会报官,让官府大动干戈寻她才是。 “应该是我们家二爷派的人。”

冯羽生笑道。 裴闵如脸上惊讶之色又浓了几分。

“纪大人?他如何知道我被掳?又为何派人拦截?” 她跟纪瑞清这位御前红人完全没有交情呀。

冯羽生猜想应该是纪瑞清在裴闵如身边放了暗卫的缘故,但她没有证据,也不好戳穿纪瑞清的作为。 便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他和我婆母正在明月阁等着我吃晚饭,不如你和我一块过去,亲自问他。”

裴闵如点头:“好,我随你过去。” 若真是纪瑞清所为,她自然是要好好感谢一番的。

虽然她目前对此还一头雾水。 两人和六花一同雇了辆马车,坐回明月阁。

明月阁二楼雅间里,戚氏频频看向门口。 “你嫂子怎么还没回来?”她问纪瑞清,“你不是说她和六花把裴家大小姐救出来了吗?”

纪瑞清扶额:“娘,您问第五遍了。” 戚氏瞪了他一眼。

“我问第五遍也没见你出去接你嫂子,你倒是坐得住!” 纪瑞清:“……”

冯羽生和六花带着两条狗去寻人时,他本想和她们一起去。 奈何他穿着一品官服,走在路上太过显眼。

若是和她们走在一起,极有可能隔着大老远就有人主动下跪,高声呼喊。 掳掠之人听见了,还能留在原地等他们过去找?

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唯有把烛影派去,让他带着其他人跟在冯羽生她们后头,见机行事。

那帮影卫的后事还是烛影拿他手令找东城兵马司处理的呢。 他没有干坐着好吗。

奈何母亲听不进解释,一个劲埋汰他。 连茶都不给他喝。

“娘,她们已经往回赶了,马上就到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

见楼下多了辆马车,六花正坐在车头,他立刻转身往门口走去。 “娘,嫂子她们回来了,我去接一下。”

一道身影抢在他前面走了出去。 是上官牧。

这厮在听风楼没找到线索,跑来明月阁寻他帮忙,方才一直在给他母亲斟茶倒水。 他摇了摇头。

“真是没眼看……” 冯羽生和裴闵如刚走进明月阁,迎面便走来一个年轻男子。

认出这是在茶馆有过一面之缘的纪瑞清的好友,她正要打招呼,却见对方直直地盯着裴闵如,嘴巴张张合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还是裴闵如先开了口。

“上官世子也在这里?好巧。” 上官牧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是挺巧的。我刚好和朋友约了在这吃饭。”

刚走下楼梯的纪瑞清听到这话,唇角微微抽动。 呵。

和朋友约了在这吃饭。 裴闵如信以为真,笑道:“明月阁的五黄宴不错,我们几个姐妹本来也想订,可惜订满了。”

(注:“五黄宴”是以黄鱼、黄鳝、黄瓜、咸蛋黄、雄黄酒这五种时令食物做的宴席,寓意驱邪避毒。) “我们订的便是五黄宴。”冯羽生道,“不如你留下和我们用晚膳。”

裴闵如:“好,不过我得先遣人回府说一声。” 纪瑞清缓步走来,道:“刚刚已经让你那丫鬟回府传话了,说你遇见我长嫂,和我长嫂在明月阁叙话,没来得及告诉府里姐妹。”

裴闵如没想到纪瑞清连掩饰被掳的借口都替她找好了,忙道:“谢谢纪大人。” “不用谢本官。”纪瑞清回道,“要谢便谢本官长嫂。”

“这个自然。”裴闵如颔首,“今晚便由我做东吧。” 纪瑞清尚未回话,上官牧插了句:“今晚是我做东。”

冯羽生:“???” 今晚不是纪家家宴吗?

怎么是上官世子做东? 她朝纪瑞清投去询问眼神,纪瑞清面无表情道:“便由他做东吧,他欠我的。”

冯羽生:“……” 裴闵如只好道:“既如此,我下次再请你们。”

你们? 上官牧心中一动。

包不包括他? 纪瑞清推了他一把:“别杵在这,上去再叙。”

他回过神来,忙道:“好。” 随即站到一边,让冯羽生和裴闵如先上楼。

戚氏见纪瑞清接人接了那么久,等得不耐烦,刚要下楼找冯羽生,便见冯羽生走进房来。 立刻招呼道:“快进来坐。”

又吩咐候在门外的堂倌:“赶紧上菜。” 而后拉着冯羽生看了一圈,见她毫发无损,一颗心才放下来。

“以后救人这种事,就交给长卿,你好好坐着喝茶就好,免得他闲得发慌,骨头都疏松了。” 纪瑞清:“……”


[第79章 拨开云雾,深藏不露!]

冯羽生笑着道好。 几人落座后,堂倌上了菜。

冯羽生尝过鳝丝面后,对纪瑞清道:“还是二爷做的鳝鱼米线更好吃。” 纪瑞清唇角微勾。

“鳝丝面我也会做,回头做给你们尝尝。” 冯羽生:“好,我和娘又有口福了。”

上官牧默不作声地听着,偷偷瞥了眼纪瑞清腰侧的香囊。 纪瑞清的人跟他禀报冯氏解救裴闵如的经过时,他就在一旁听着,知道裴闵如用冯氏所赠香囊里的香丸留了踪迹,冯氏带犬只找到她的。

纪瑞清腰间系着的香囊和裴闵如的香囊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个人。 也即是说,纪瑞清的香囊也是冯氏所赠。

啧啧。 真是没想到。

有些人看起来道貌岸然,豁达潇洒,不近女色,暗地里……居然觊觎自己的寡嫂。 纪瑞清留意到他的眼神,投来冷冷一瞥。

上官牧:(???) 善恶到头终有报。

老是拉踩他,如今遭报应了吧。 他不动声色道:“嫂子,我还没尝过长卿的手艺呢,下次他下厨,能不能让我蹭个饭?”

冯羽生轻笑:“那你得问我们大厨,我们府里是厨子说了算。” 上官牧:“……”

同是天涯沦落人,怎么卑微的还是只得他一个? 裴闵如先向戚氏敬了酒。

而后端起酒杯,看着纪瑞清和冯羽生道:“今日遭逢劫难,多亏二位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改日定当备厚礼登门。这一杯敬二位。” 纪瑞清和冯羽生举杯,一饮而尽。

上官牧看着自己眼前的酒杯,垂下了眼眸。 其实他也有出力的……

裴闵如随即问道:“我遭难之事,可是家兄告诉纪大人的?” 她长兄是国子监祭酒,今日也去太和苑看龙舟了。

上官牧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朝纪瑞清一个劲努眼。

纪瑞清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不是你兄长提的,是一个朋友。” 裴闵如:“???”

“请问是哪位朋友?还望纪大人告知,我好感谢那位朋友。” “这位朋友暂时不想透露身份。”

纪瑞清回道。 “不过他一直很关心你。”

冯羽生在一旁听着,想起师父提到过的一个公式:我有个朋友=我。 心想纪瑞清果然心口不一。

上官牧松了口气。 将面前雄黄酒一饮而尽。

纪瑞清说完感觉有点不妥,扭头看见冯羽生的眼神。 “……”

好吧,帮了上官牧,反而害了他自己。 回头再和这小狐狸解释。

不然她那脑袋瓜子还不知脑补些什么出来。 裴闵如却是一头雾水。

她何时有了这么个关心她的朋友?这位朋友又是如何知道她被掳的? 但纪瑞清不愿说,她也勉强不得,只好暂且按下疑问。

“那便请纪大人代为转达我的谢意,这位朋友的大恩,我将铭记于心。” 纪瑞清道好。

饭毕,几人从雅间出来。 “小姐!”

裴闵如的丫鬟文心迎上前来。 “奴婢回府里报完信就回来了,二爷也来接您了。”

“二哥?” 裴闵如一脸讶异。

“他回京了?” 文心点头:“二爷刚刚回府,知道您……后,就和奴婢一块过来了,正在外头马车里。”

裴闵如抬头看去,却见一道身姿修长如竹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她笑着迎了上去:“二哥!”

冯羽生眼睛一亮。 好一个美男子!

男子肤白如玉,眸光胜雪,清雅绝伦,俨然九重天上走下来的谪仙人,通身不染纤尘。 竟与纪瑞清容貌不相上下。

就是太过清冷疏离了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从这人清瘦的身姿来看,他应该常年茹素,极少吃肉。

许是修道之人。 纪瑞清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裴云湛看,不自觉咬紧牙关。

上官牧倾身过来,轻声揶揄:“原来我们纪大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呀。” “裴大小姐那么想知道那位朋友是谁。”

纪瑞清面无表情道。 “我还是告诉她好了。”

上官牧:“……” 他敛笑道:“裴云湛这人,就是爱装。无心仕途还非要考科举,把人家的进士名额给抢了。”

纪瑞清、裴云湛和他是同期进士,纪瑞清考了状元,他考了榜眼,裴云湛考了探花。 自古以来,都是状元探花天下知,榜眼无人闻。

他的才气和长相,搁在往年,便是做不了状元也能做探花。 偏遇上纪瑞清和裴云湛这两个妖孽,才貌更在他之上,硬把他挤到了榜眼的位置。

挤了也就挤了,裴云湛居然拒入翰林院,寻山问水,周游天下去了。 把他气得够呛。

不想当官就别考科举,抢他的探花做什么。 纪瑞清没回他。

裴闵如兴奋过后,转身向戚氏和冯羽生介绍道:“这是我二哥,裴云湛。” 又对裴云湛道:“二哥,这是纪家老夫人和纪家大夫人。纪大人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应该认识。”

戚氏夸赞道:“裴二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冯羽生才说了句“见过裴二公子”,便发现眼前之人看她的眼神有点怪。

似乎有点……不屑? 顿时迷惑。

她没见过也没得罪过这位裴二公子吧?他在不屑什么? 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裴闵如不曾发现异样,介绍完毕便向戚氏和冯羽生告辞:“我先回府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冯羽生道好。

裴闵如旋即和裴云湛坐马车离开。 兄妹俩一人坐了一辆马车。

回到裴府后,两人从车上下来,裴闵如说了被掳和获救的详细经过。 裴云湛拧眉:“未免太巧了。”

裴闵如:“什么太巧了?” “她送了你香囊,那香囊刚巧有香丸,你用香丸留踪,她刚巧留意到了,还刚巧养了能寻踪的犬只,刚巧那些人没把你送出城,让她得以找到你。”

裴云湛淡淡道。 裴闵如:“……”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二哥:“你怀疑这场掳掠是她设计的?” 裴云湛:“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你知道死了多少个人?六个!” “那些人死得那般干脆,你怎知道他们不是装死?”

裴闵如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二哥你这些年周游天下是不是净是所遇非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个和离归家的前太子妃,有什么值得人家如此煞费苦心图谋的?!”

裴云湛眉目清冷:“你没有,裴家有。”


[第80章 醋意横生,暗流涌动!]

裴氏兴起至今已有千载,出过无数文臣武将,单是宰相,便有二十四个。 一度入仕平均品级三品。

称得上代代朱紫满朝,世世剑履上殿。 世家乃至皇室都以和裴氏联姻为荣。

本朝虽锋芒稍弱,然千年门荫仍在,仍是文人士子眼中的“天下第一门第”。 裴闵如知晓自家门第显赫,但仍觉二哥想法荒谬。

“不是人人都把裴氏放在眼里,想要千方百计攀附的。” 她回道。

当初她不欲伺候太子,找冯羽生要抑情香,冯羽生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冯羽生若真想攀龙附凤,把她的心思直接告诉太子,岂非比帮她对付太子好得多?

可冯羽生并没有这么做。 而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制了抑情香给她。

若非此事事关重大,泄露出去会给她和冯羽生带来灭顶之灾,她真想把这事告诉她二哥。 好把他脑子里的偏见给洗刷干净。

“冯夫人的恩情我自会报答,没让二哥你或裴氏还恩,二哥尽管放心。” 裴氏虽奉行“诗书传家”,不仅让男儿修习经史子集,也让女子饱读诗书,让裴氏女的才学为人所称颂。

但无非也是为了让裴氏女更好地相夫教子,博取贤良之名。 若有人胆敢离经叛道,只会无情镇压。

她开设清泉书院一事,族中并不认同,觉得她就算要教书,也该教世家贵女,不该自降身价,和庶民混在一起。 好在母亲支持她,竭力说服父亲,才允她如此行事。

但也要她保证,不得滥用裴氏名头。 她从始至终没想过要借裴氏名声,在课上绝口不提裴氏闺训。

有不少奔着裴氏闺训而来的富家千金因而大失所望,上了几节课便退了学。 她们在府里有西席教导,本就毋需来书院学习,就此离去她也不觉遗憾。

裴云湛失笑道:“她只要跟你攀上关系,就能沾裴氏的光了,何须裴氏给她盖章加戳。” 裴闵如:“……”

这人心里的成见简直有九层塔那么高。 简直不可理喻。

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被他这话搅得稀碎。 她冷冷道:“若非族里不许,我早就自立门户,搬出去住了,当谁都稀罕裴氏吗!”

说完转身离开。 裴云湛蹙眉。

他并非无端猜忌之人,对冯氏的揣测是有根据的。 明月阁这一面并非他初次见冯氏。

他初次见冯氏是在大半年前,在西州。 彼时他在西州寻访古寺,前往一处千年古刹时,遭遇河桥坍塌。

他的马车刚踏上桥头,所幸不曾遇难,但桥心两辆奢华马车并一对樵夫樵妇皆坠入河中。 他吩咐车夫掉头,回到岸边,而后带上车夫、护卫及小厮,下河救人。

河水只有膝盖深,他们很快便将人救上岸。 奢华马车上的几个富家公子并小厮车夫并无大碍,樵夫樵妇一个摔断胳膊,一个摔断腿还磕破头。

他正欲载人送医,来了辆驴车。 车上下来的,便是冯氏和她那丫鬟。

冯氏得知有人受伤,自称大夫,上前替樵夫樵妇把了下脉,就走到那几个活蹦乱跳的富家公子跟前,要他们也伸手把脉。 那几个富家公子摆手说:“不用,我们没事,你给他们看吧。”

冯氏却不由分说地抓起一个富家公子的手,说他内出血,急需止血,否则有性命之危。 唬得那富家公子当真给她施了针。

他见冯氏容色过人,本就不大信她会医术,又见她放着断腿出血的樵夫樵妇不治,非要治好端端正正的富家公子,越发怀疑她的用心。 ——定是见这几个富家公子落难,故意冒充大夫施恩救治,以便攀附富贵。

这种女人他一路上见了无数。 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好颜色,便想方设法接近他,或假装偶遇,或佯装落难,更有甚者,父兄健在也要打着满门皆丧的幌子,求他垂怜。

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见冯氏和那几个富家公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载着那对樵夫樵妇回城行医,而后游历他处。 本以为冯氏不过是个过客,不曾想,回京第一天,就又见到了。

这女人不光摇身一变,成了纪瑞清的寡嫂,还成了自家妹妹的救命恩人。 身份地位越攀越高,野心可见一斑。

也就自家妹妹养在深闺,纯良如兔,才会轻易信了这女人。 这女人骗别人也就算了,敢骗到裴氏头上……

他嗤笑一声。 “真是不知死活。”

“阿嚏!” 回府的驴车上,冯羽生莫名打了个喷嚏。

帘外赶车的六花突然道:“夫人,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那位裴二公子。” 冯羽生讶异:“什么时候?”

这等仙姿佚貌,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能你当时忙着救人,没留意到。我们途经西州时,曾经路过一处断桥,那桥是我们抵达前刚刚断的,有好几个人坠桥落水。”

“你见有人受伤,便上前察看,先看了一对受伤的樵夫樵妇,后看了一个富家公子。” “那富家公子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说他没受伤,还让你去看樵夫樵妇来着,你说他性命垂危,给他施了针。”

“裴二公子当时就站在一辆马车边,好像正准备上车。” 冯羽生听她说了,这才想起,笑道:“原来那时他也在,我光顾着看那几个湿淋淋的落水者,竟没留意到他。”

多人遇险待救时,她听从师父教诲,向来遵循“先重后轻,先危后缓”的原则。 那对樵夫樵妇的伤势一目了然,她最先给他们诊了脉。

诊出他们虽然伤势不轻,但暂不危及生命,便去看那几个富家公子。 一走近便察觉有个人呼吸喘促,便怀疑对方脏器受损,只是可能疼痛轻微,没出现明显症状,未被察觉。

但再过几个时辰,对方便有可能因大出血休克甚至死亡。 因而她执意给那富家公子诊了脉。

果然脉搏空虚。 遂施针止血。

等稳定伤势,看完那几人,却发现那对樵夫樵妇被人载走送医了。 “原来是裴二公子送走的。”

她轻笑。 驴车随即停下。

纪府到了。 她从车上下来,耳边传来纪瑞清的声音:“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81章 拨云见日,抽丝剥茧!]

冯羽生顿住脚步,朝站在不远处的纪瑞清投入疑惑目光。 纪瑞清缓步走来,轻声道:“方才在明月阁用膳时,我跟裴大小姐说的那位朋友,是坐在我旁边那位。”

冯羽生:(°▽°) 原来不是他自个吗?

读懂她表情的纪瑞清,额头青筋跳了跳。 这人果然脑补了他和裴闵如。

“先前我便说过,我和裴大小姐没有交情,最开始托我找你进宫给她看病的,便是上官牧……” 冯羽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旋即疑惑。 “裴大小姐已经是自由身了,上官世子为何还遮遮掩掩,不欲显露自己的关怀?”

“裴大小姐毕竟是前太子妃,哪怕如今归家,依裴氏的门风,绝不会允她再嫁。” 纪瑞清回道。

“上官牧的母亲是明慧郡主,外祖父是陛下叔父,他和前太子是表兄弟,上官家也定然难以接受这门亲事。” “两人未来无望,他便把心事藏了起来,免得给裴大小姐徒添困扰。”

说最后一句时,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又飞速收回目光。

冯羽生未察,叹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真是令人唏嘘。” (注:出自清·纳兰性德《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

纪瑞清默念了一遍,问道:“这是谁的词?我竟不曾听过。” 冯羽生轻笑:“我也不知出处,师父偶然念过,我听着前几句有意思,就记了下来。”

“好词。” 纪瑞清赞道。

“想必你师父也是性情中人。” 冯羽生摇头:“二爷这可就猜错了,我师父常说‘情意易逝,金银长存’,让我多攒金银,少信男人。”

纪瑞清:-_-b 他和上官牧谁更无望,还真不好说。

冯羽生见他没别的事要说,便带着六花回院。 纪瑞清迈着沉重脚步,缓缓走向沧海轩。

有一个如此清醒自持的师父,想必冯羽生不会被小情小爱打动。 能打动她的,得是更实在的东西。

比如,金银。 又或者,权势地位。

当然眼下她可能这两者都不在意,只想向仇人索命。 那就……先帮她除掉仇人。

回到书房后,他先写了一封信笺,让飞鸽送进宫里,命宫里的暗桩尽快渗透到凤仪宫中。 随即召来烛影。

“让夜鹭他们分派人手到各地,寻找赵必翔的踪影,有邪教或山匪出没的地方尤其注意。” 烛影领命。

与此同时,断云岭匪寨中,刚通过飞鸽收到京城线报的赵必翔狠狠摔了一套茶具。 “冯氏这贱妇,又坏孤的好事!”

上次他命人对付冯氏,被捣毁最大的影卫营;这次命人掳裴闵如出京,又被捣毁一处影卫营。 他拢共也就五个影卫营,就这么没了近一半!

且他不举这事,也是冯氏的手笔! 他之所以心血来潮派人抓裴闵如,是因为前些天他听闻有个道医来了西州,就在离断云岭不远的蒙城。

便乔装打扮,去看了那道医。 道医说他是摄入毒物才会突然不举。

他先前也有所怀疑,但他平日起居饮食极为小心,出事后查过,不曾发现有人下毒,且私下找寻的大夫也未验出他中毒一事。 随后荣昌侯府的尸骸被人发现,他被送去安国寺修行,不得不将此事丢到一边,筹划敛财养私军。

而后瑞凤会失败,他逃离安国寺,来断云岭安营扎寨。 等安定下来,他才有了寻医问药的闲暇。

但西州的大夫医术远逊于京城大夫,一个人说一个脉象,没一个看出症结所在。 道医一口道出他中毒,他虽有几分意外,但也没怎么信,道:“我起居饮食所用物品皆无毒,如何会中毒?”

“熏香呢?可曾查过?”道医问,“有些毒香,只是吸入几口,也能损人身心甚至置人于死地。” 他平日用的都是龙涎香,刚要回道医熏香无碍,却陡然想起裴闵如寝殿用的并非龙涎香。

他本以为裴闵如早就被他驯得跟狗一样,他指东,她绝不敢向西。 直到她闯进御书房,当着父皇和纪瑞清等人的面,道出凌虐一事,他才明白,她的温顺都是装出来的。

她的所有忍耐,无非是为了伺机反咬他一口。 既然她敢将凌虐一事道出,为何不敢给他下毒?

他出事前,她就请过冯氏入宫! 彼时他既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没把冯氏放在眼里,谁知偏偏是这两个他没放在眼里的女人,逼得他原形毕露。

他忍着怒气问道医:“道长可否替我解毒?” 道医摇头:“此毒无解。”

他气得立刻传讯回京城,命人将掳走裴闵如,送来西州。 好将她剥皮剔骨,千刀万剐,以消他的心头恨。

谁知…… 他看过信笺,立刻回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不计代价,杀裴氏、冯氏。” 放飞信鸽后,他心头怒火犹在,走到外头看断云岭原来那帮匪徒操练,逮了几个人的错处,将人拎出来抽了个半死,心里才好受些。

断云岭匪徒胆颤心惊。 夜里回房歇息时,一片唉声叹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他……” 冯羽生从不寄希望于老天。

端午当晚回院后,她寻思着赵必翔大概猜到了中毒始末,才会突然对裴闵如下手。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次不成,定有下次。

说不定她可以借此机会将他在京城的影卫连根拔起,甚至找出他的行踪。 不过这需要裴闵如配合,也需要有足够人手。

翌日便趁纪瑞清在府里,送了一坛菖蒲酒去书房。 “这菖蒲酒是昨天朋友送来,我特地留给二爷的。”

纪瑞清目光沉沉。 “你说的朋友,是宗四?”

冯羽生夸道:“二爷真是才智过人,一猜就中。” 纪瑞清:(;一_一)

送他的香囊和送裴闵如的一样也就算了,竟还拿宗四送她的节礼来送他。 真是……败给她了。

他接过酒坛,叹了口气。 “找我何事?”


[第82章 暗度陈仓,将计就计!]

见他如此上道,冯羽生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想找二爷借点人手。”

她笑眯眯道。 “保护裴大小姐。”

纪瑞清一听便知她打算借裴闵如引蛇出洞,回道:“要多少人,你让燕驰准备便是。” “多谢二爷。”

冯羽生道完谢,从袖袋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到书案上。 “给弟兄们的茶水钱。”

纪瑞清:“……” 他什么时候成了绿林总瓢把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银票推回去,道:“他们不缺这点茶水钱,你留着给大奔买松子糖吃吧。” 藏在暗角里的燕驰:( ̄▽ ̄")ゞ

他是不缺茶水钱,但缺娶媳妇的本钱啊。 “不加薪就算了,还把咱们的外快往外推。”他小声和烛影嘀咕,“爷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烛影斜睨了他一眼:“祖姑奶奶的体己钱你也好意思收?” 燕驰:“……”

这回旋镖真够扎心的。 冯羽生见纪瑞清执意推拒,只好收起银票。

“既如此,回头我再请燕驰他们吃饭。” 纪瑞清抬眸望着她:“我呢?”

冯羽生:“???” “一坛菖蒲酒就想打发我?”

“……” “怎么可能少得了二爷的份。”冯羽生笑道,“二爷自然是要另外谢的。”

纪瑞清:“也是请我吃饭?” 冯羽生眨了眨眼:“二爷想要别的谢礼?”

纪瑞清看向被他搁在书案一角的香囊,淡淡道:“我不喜欢里头那些香丸的味道,想换成别的。” 冯羽生:(⊙_⊙)?

就这? “二爷不早说,”她笑道,“我那里有好几种香丸呢,等会全送过来给二爷,二爷随便挑。”

纪瑞清:“……” 他状似不经意道:“全是你制来做端午香囊的?”

冯羽生点头。 “有哪几种香气?”

“都是沉香、丁香、豆蔻、青木香等混合的,只是用料不一,香气不尽相同。” “没有柏香的?”

冯羽生摇头。 纪瑞清:“我想要柏香的。”

冯羽生:“……” 自己往香囊里加点柏叶不就行了?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还是应了下来:“那我单独给二爷做一份柏香的丸子。” 纪瑞清满意笑道:“有劳了。”

冯羽生把这事记在心上,随即命人送了拜帖去裴府,约裴闵如去茶馆喝茶。 半个时辰后,裴闵如回帖说她不便外出,请冯羽生登门拜访。

冯羽生带着六花去裴府见了她,才知她被禁足了。 “家人怕我再出意外,不许我出府。”

裴闵如蹙眉道。 “我想回书院他们都不给。”

冯羽生微微皱眉。 裴闵如待在裴府的话,赵必翔的人不好下手,钓鱼计划怕是要泡汤。

两人闲聊了一会后,裴闵如问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冯羽生轻笑:“原本有事,如今没了。”

裴闵如先是疑惑,随即明白过来。 “你的事和我出府有关?”

冯羽生点头。 旋即把自己在荣昌侯府和魏氏看白虎,被白虎追赶,不慎落入冰洞,发现尸骸之事告诉她。

“赵必翔是因为尸骸一事被废的,他后来大概醒悟过来,是我发现了尸骸并告知长卿,对我怀恨在心,也曾多次对我下毒手,只是未曾得手。” 她对裴闵如道。

“如今他虽逃离在外,然而京中还有他诸多人手,随时有可能报复我们,我想着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故而想联合你一同将人诱出,一网打尽。” 裴闵如惊诧不已。

“逃离是什么意思?赵必翔不是在安国寺修行吗?” 冯羽生摇头。

“自瑞凤会会首被擒,他便逃离安国寺,如今不知所踪。” 裴闵如这才知道,瑞凤会竟也是赵必翔的手笔。

“我还以为他一直待在安国寺……难怪掳走我的那些人要将我送出城。” 冯羽生轻笑:“陛下一直封锁他逃离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

裴闵如看着她淡定的表情,敬意油然而生。 赵必翔的恶行竟然是眼前人捅破的。

她做了那么久太子妃,自然知道赵必翔这人有多惨无人道、睚眦必报,对害他丢了太子之位的人,他定然恨之入骨。 冯羽生遭遇了那么多次报复,竟还如此从容淡定。

实在令人敬佩。 她心中陡然生出无限勇气。

“我会想办法出府的。” 她决绝道。

“需要我如何做,你尽管说。” 冯羽生却道:“虽然赵必翔当前可能更在意你,但我也是他的报复目标,他抓不到你,也许回来抓我,有我当诱饵也够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裴闵如认真道。

“我也不想有人暗中虎视眈眈,也想拔掉他的爪牙。” “你身不由己,不必勉强。”

冯羽生劝慰。 “留在府里,静候佳音便好。”

裴闵如摇头:“便是你不来,我也是要想办法出府的,清泉书院那些孩子还等着我上课。” “而且,”她补充道,“赵必翔抓不到我,说不定会抓那些孩子威胁我。”

这点冯羽生倒是认同。 “确实有这个可能。”

裴闵如知道自己不能出府的话,说再多也没用,便对冯羽生道:“你且等我两天,若我能回书院,我们便联手。” 冯羽生道好。

她离开后,裴闵如便去找自己父亲。 “爹,我打算明日回书院。”

裴云湛刚好也在,闻言拧眉:“方才我听下人说,冯氏上门拜访你,你是听了她的话,才闹着要出府?” 裴闵如回道:“非也。我是要回书院上课。”

“不过是启蒙课,你随便花点钱,请两个夫子也能上课,何须你亲力亲为?” 裴云湛淡淡道。

“你留在府里,精进琴艺或者琢磨金石,不比教乡下孩子读书强?” 裴闵如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何不好好留在京城做官,要到处游山玩水?只许你随心所欲,不许我我素我行?”

裴云湛一噎。 裴父板着脸道:“你们兄妹难得团聚,怎么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

“闵如,你二哥说得对,留在府里好好修习,别整日往外跑。” “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几个妹妹着想,她们可还没出阁呢。”


[第83章 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裴闵如沉默了一瞬,回道:“爹,您教导过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 “我既然开了书院,就不能半途而废。”

“若您担心我行事不羁,会影响族中姐妹,不如允我立女户,我一个人也是可以过日子的。” “胡闹!”

裴令淮脸色一沉。 “府里又不是容不下你,你学那些走投无路的市井寡妇自立门户?裴氏千年清誉都要被你给糟践了,女户之事休要再提。”

裴云湛万没想到自家妹妹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旁人想方设法攀附裴氏,你放着好好的裴家大小姐不做,想做孤家寡人?”

裴闵如自嘲一笑:“如果做裴家大小姐只能困守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不如做个孤家寡人。” “二哥你想科举就科举,想游历天下就游历天下,岂能明白我们女儿家守着妇德女道过日子的滋味。”

裴云湛语塞。 裴令淮寒着脸道:“你的闺训都白学了不成?女子当以贞静为美,以柔顺立身,岂可效那山野村妇抛头露面。”

“况且你如今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证,不好好待在府里,要出去自取其祸不成?” 裴闵如敛下眼眸。

她来见父亲之前便料到会是如此结果,只是仍想试一试。 可惜结果如她所料。

“爹,女儿明白了。” 她淡淡道。

“女儿回院了。” 裴令淮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都是你起的好头!”他剜了裴云湛一眼,“要不是你恣意行事,带坏了你妹妹,她如今会如此叛逆?”

裴云湛:“……” 裴闵如没能征得父兄同意,却也并未放弃。

她回院后,对自己的丫鬟文心道:“明儿我要回书院,你收拾一下行李。” 文心错愕:“府里不是不让您出去吗?”

“我们悄悄儿出去。” 裴闵如道。

“偏院那边有棵挨着围墙的歪脖子树,我们拿旧衣服做点绳索,就能爬树翻墙出府。” 文心:(?ω?)

连偏院有棵歪脖子树都一清二楚,您到底盘算多久了? 裴闵如说干就干,夜里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回房睡觉,只留了文心守夜。

待万籁俱寂,她起床简单装扮,背上包袱,和文心轻手轻脚出了院子,直奔偏院。 成功翻墙出来后,文心悄声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裴闵如道:“去纪府。” 纪府和裴家就隔着几百米,步行就能到。

因担心赵必翔的人在暗中盯着裴府,她和文心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纪府的。 待去到纪府,才敲了一下门,门就应声而开,她才后知后觉,冯羽生怕是猜到她私自出府,一早暗中命人看顾。

随后下人默不作声地领她去了冯羽生院子,证实了她的猜想。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见到冯羽生后,她感慨道。 “想必这次我们能马到功成。”

冯羽生轻笑:“以裴家家风,想必不会允你在这时外出,你若执意回书院,也只有偷溜出府了。” 裴闵如叹了口气。

“我留了书信,回头我爹知道了,定会暴跳如雷。” 冯羽生:“他不会派人抓你回去?”

裴闵如微微一笑:“我在信中威胁说要是敢抓我回去,我就让人把裴氏的阴私散播出去。” 冯羽生:“……”

拿族中阴私威胁自己父亲的,怕也只有一个裴闵如。 “先歇息吧,明儿我送你回书院。”

裴闵如道好。 冯羽生安排她在偏院歇下,翌日用过早膳,便送她去了清泉镇。

裴府下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小姐不在院里,急忙拿了她留下的书信,报给自家夫人。 谢氏听了,差点晕过去。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明知外头有人等着掳她,还非要三更半夜偷溜出府,简直……

裴令淮知道此事后,差点折断手中那支自己最喜欢的狼毫。 “逆女!”

裴氏女的名声都叫她败了个干净。 她还记得自己是做过太子妃,离母仪天下就差一步的人吗!

竟然还拿族里阴私威胁他。 真是倒反天罡。

他叫来裴云湛。 “你去将你妹妹带回府!”

裴云湛轻叹了口气:“爹,堵不如疏,让府里安排几个护卫去清泉书院看着她吧,不然纵是绑了她回府,她也还会逃跑。” “还敢跑?!”裴令淮吹胡子瞪眼,“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怎么跑。”

裴云湛垂眸不语。 父亲也就是说说而已,真要舍得打,早就派人去书院了。

裴令淮发泄了一番怒气后,对自己二儿子道:“左右你也无事,你妹妹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裴云湛点头:“好。我这边带人去清泉镇。”

冯羽生倒是并未留在清泉镇。 做好安排后便离开了。

毕竟赵必翔在她手里吃过亏,若是她特地留下,裴闵如就做不成钩子了。 她回府后,给纪瑞清做了柏香味的香丸。

纪瑞清休完沐,将香丸装到先前冯羽生送他的香囊里,去上了朝。 上官牧散朝出宫时见着了,打趣道:“人手一份的节礼,怎么我们纪大人当宝贝似的,天天戴着?”

纪瑞清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得风寒了?” 上官牧:“???”

“不然怎么连味道都闻不出来?” 纪瑞清淡淡道。

“我这香囊里的香丸是柏香,和旁人香囊的香丸味道可不一样。” 上官牧:“……”

纪瑞清又补了句:“不过就算你闻得出我这是柏香,也未必知道这是独一份,毕竟你和旁人隔着十万八千里,闻不着她佩戴的香囊味道。” 上官牧:(`⌒′メ)

谁都别拦他! 他要和这头杀人诛心的骚包孔雀拼了!

纪瑞清慢条斯理道:“有空在这嘲讽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护人周全,某人可是回书院授课了。” 上官牧怒气顿消。

“我派人跟着了,裴二也带人过去了。” 纪瑞清微微拧眉。

“这么多人……” 赵必翔的人会不会不敢出手?

怎么可能。 收到主子命令的影十八自裴闵如回清泉书院便带着手下几个弟兄盯着了。


[第8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身为自家主子所剩无几的影卫,影十八深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小心驶得万年船。 故而动手之前,他和手下几个弟兄缜密勘验了一番清泉书院的安防。

发现不仅书院入口多了几个护院,来投奔书院一个老杂役的两个青年人、在书院门口摆摊卖炊饼的一对夫妻、每日给书院送柴送菜的樵夫以及声称受雇于某乡绅来书院修缮屋顶的几个匠人,俱是盯防之人。 难怪裴闵如刚被掳掠没几天就敢大摇大摆回书院授课。

这么多人盯着,想闯进书院刺杀,属实不易。 但那是对寻常人而言。

他影十八自打从影卫营出来,便不曾失过手。 所有任务皆使命必达。

这次任务虽有点难度,但也是小事一桩。 摸清防守后,他立刻制定袭击方案,当夜便命手下弟兄兵分三路发起攻击。

一人在书院西南角的厨房放火,引开杂役和护院。 一人往借住在书院隔壁人家的几个匠人房里扔烟花炮竹,让他们自顾不暇。

三人趁乱翻墙进院,其中一人立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利用弓弩远程射杀;一人潜伏于暗处,投掷暗器;一人硬闯裴闵如寝室刺杀。 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他们进院后,突然冒出几个蒙面黑衣人。 这几个黑衣人并不在他们此前的侦查之列!

他当即意识到有诈。 立刻招呼弟兄:“撤!”

并纵身往墙外跃去。 孰料脖子忽然袭来疼痛。

伸手一摸,竟是一枚飞针。 下一瞬,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连毒囊都来不及咬破。

醒来发现自己被六花大绑在一间陌生屋子里,身侧一个不少地躺着几个弟兄。 他懊悔不已。

早知该掳几个书院的女学生,逼迫裴闵如单独赴约交换人质。 那样或许就成事了。

但也不好说——也许更早落入这帮黑衣人手里。 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提着一壶水,拿着一块面巾推门而入,走到他们跟前,漠然道:“先交代的不用受刑。”

他嗤笑一声。 居然指望从他们这些能眼也不眨自尽的影卫嘴里掏话?

天真。 那人听见他笑,朝他走了过来。

一刻钟后,他生无可恋地仰躺在条凳上,恨不得有人给他一个了断,让他尽早投胎做人。 身侧黑衣人轻笑:“祖姑奶奶的法子就是好用。”

他:“???” 祖姑奶奶?

谁家祖姑奶奶想出这么歹毒的水刑,敢不敢报上名字! 他下辈子绝对有多远躲多远!

翌日清晨,冯羽生起来,听了燕驰的禀报,抚着游隼的背羽道:“可惜没你的用武之地。” 本以为抓到活口,拷问出这些影卫的据点后,搜出据点的信鸽,可以逐一放飞,让游隼追踪,寻获捣毁更多据点。

然而一只鸽子也没找着。 和上次抓到的影三一样,影十八也交代说,他们只负责行动,指令来自上一层据点。

那个据点只负责联络赵必翔和传指令给他们,不参与行动。 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冯羽生也不着急。 据点一而再被捣毁,赵必翔定会像疯狗一样咬着她不放,迟早会露出端倪。

事实如她所料。 赵必翔收到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下了指令,命影卫将裴闵如放到一边,先不顾一切灭杀她和纪瑞清。

“裴家没有那么大本事,绝对是纪瑞清和冯氏做下的!” 他倒是猜对了。

可惜没奖。 冯羽生下午和六花出门遛狗,回到府门口时,刚好碰上纪瑞清归来,正要打招呼,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回头一看,几匹高头大马疯了一般,横冲直撞而来。 六花迅速将她扯到一边。

险险避了开去。 前方骤然响起尖叫。

“宝儿!萍儿!” 却是有两个横穿街巷的小孩,被疯马吓着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眼看就要被马蹄践踏。 六花飞身上前施救。

与此同时,纪府对面人家屋檐上陡然掠下十几道灰影,手持火铳,“砰砰砰”地对着冯羽生和纪瑞清开枪。 烛影等人虽然第一时间现身应对,然而行动终究慢一拍,弹丸毫不留情地飞向冯羽生两人。

冯羽生只来得及松开牵引绳,好让两条狗有机会逃脱。 自己却是拿这些弹丸没办法了。

她料到赵必翔会发疯,却没料到他疯得这么彻底。 真就当街扫射。

千钧一发之际,腰身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弹丸自鞋底掠过,钉进门板。

她回过神来时,人已在门楼后面。 低头一看,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正环在自己腰间。

一缕柏香钻入鼻端,清冽如雪后松涛。 她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大手旋即松开。 纪瑞清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关切询问:“可有受伤?”

冯羽生摇头:“没有。” 又问道:“二爷可有受伤?”

纪瑞清也摇头:“不曾。” 门外打斗仍在继续,只是不再有枪声响起,想必是填充弹丸麻烦,那些刺客射了一轮便弃了火铳。

墨宝和卷毛从狗洞钻进来,绕着冯羽生汪汪叫。 冯羽生俯身摸了摸它们的脑袋,以示安慰。

等两条狗安静下来,她看向纪瑞清,想问他是否要加派人手。 却见他道:“当年长兄习武,我跟着一起练过。”

她:(?ω?)? 这是在解释他突然显露的武力来源?

她只是有点诧异,倒是不曾困惑。 能做丞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两张底牌。

世家大族子弟大多文武兼修,毕竟有强壮的体魄,才能撑得起锦绣前程,熬得过宦海沉浮。 纪瑞清见她不曾起疑,暗暗松了口气。

小狐狸如此聪慧,他真怕她猜到他一人分饰两角之事。 “夫人。”

六花带着一身血迹跃过门楼,落在冯羽生跟前。 “那几匹马被我放倒了。”

“可曾受伤?” “没有。”

“俩孩子都救下了?” 六花点头。

冯羽生掏出帕子,替她擦掉脸上血迹,笑道:“辛苦了,先回院换一身衣裳吧。” 六花摇头:“一起回去。”

冯羽生知她担心自己,便道:“好,一起回院。” 被遗忘的纪瑞清:“……”


[第85章 李代桃僵,瞒天过海!]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在府里失去的存在感,自然要从别处找回来。

门外那帮刺客不敌烛影等人,咬破毒囊自尽身亡后,纪瑞清命人去衙门报了案。 翌日早朝,他一脸心有余悸地跟皇帝诉恐。

“臣恐其今日刺臣,明日便敢犯驾。请陛下务必追根究底,将这等藐视王法的狂徒连根拔起!” 皇帝异常震怒。

上次春狩遇刺,便有刺客用了火铳。 那火铳并非兵器司所制,但显然出自兵器司所画图纸。

十成十是赵必翔窃走图纸私造的。 那孽障不仅私造了火铳,还蓄养了大批死士,当街公然刺杀朝廷重臣,分明是在向他耀武扬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他当即命追缉司:“哪怕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给朕揪出幕后主使!”

于是接连数日,随处可见追缉司缇骑在大街小巷奔走。 严搜之下,果真搜出了两处据点。

将藏匿于此的影卫一网打尽。 可惜依然未能找出传信点。

纪瑞清猜测赵必翔将传信点设在了城外,否则信鸽频繁出入,定会有人留意到,从而报给追缉司。 他据此调整部署,让夜鹭等人将搜寻重点放在了城郊。

赵必翔气得差点吐血。 他留在京城的影卫这下全军覆没!

“废物!” “废物!”

“全是废物!” 他足足骂了半天街。

而后给皇后传了信:“不是让你干掉纪瑞清和冯氏吗!怎么还不动手!”

皇后收到飞鸽传书后,长长叹了口气。 永宁都搭进去了,还怪她没动手?

真是越发暴躁。 明知纪瑞清和冯氏不好对付,还让影卫白白送死。

让她忍不住生出怀疑,是不是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韩家已倒,永宁已和亲,便是她能想方设法再生一个皇子,也无济于事。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坐到书案前,回了封信:“稍安勿躁,已在部署。”

“二爷,书院那里部署的人要撤回吗?” 清泉镇,裴云湛的随从问已经命人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的主子。

裴云湛淡淡道:“留着,让他们好好保护大小姐。” 随从领命而去。

裴云湛走到窗前,看向远处。 视野尽头便是清泉书院,从他的位置能清楚看到书院内部的场景。

裴闵如正领着一帮孩子在晨光里描绘庭院花草。 老杂役领着自己的两个“外甥”和“乡绅派来的匠人”修缮被烧毁了一角的厨房。

“樵夫”熟门熟路地将砍伐得整整齐齐的柴火送进柴房。 卖炊饼的夫妇一如既往守在书院门口,卖根本没人光顾的炊饼。

他知道这些人身份有异,却不知他们是谁的人。 那晚闯进书院,将刺客带走的蒙面黑衣人,他同样不清楚其来历。

只知裴闵如骗了他和父亲。 ——她不是回来授课,而是回来当诱饵的。

他质问裴闵如为何要和居心叵测之人合作、以身犯险时,她只回了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让她大失所望。

昔日那个就算出门赏花也要叫上他,依仗他保护的妹妹,似乎在他外出游历的这些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她不再温良恭顺,不再信赖家人,不再有商有量。

而是桀骜不驯,叛逆不羁,宁愿依靠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愿依靠他这个二哥。 是她受赵必翔虐待时,他一无所知,没能帮她的缘故?

还是冯氏蛊惑了她? 他不得而知。

但他想弄明白。 她身边有高手保护,用不上他,他留在清泉镇也无济于事,不如回京好好查一查冯氏。

收回视线后,他走出客栈房间,下楼上车,踏上归程。 在他抵京之时,有人也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麻烦通报一下,我叫毕月儿,是你们老夫人的表侄女。” 纪府大门前,一个瓜子脸的年轻姑娘告知门房。

门房愣了愣。 老夫人有表亲?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姑娘稍等。”

他让顺子去给内院传话。 戚氏得知,也愣了。

“我哪来的表亲?” 难道是文渊侯府哪个亲戚?

可她都和文渊侯府恩断义绝,文渊侯府也被夺爵抄家了,怎么还有人找上门来? 冯羽生在一旁笑道:“娘,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戚氏点头。 旋即吩咐丫鬟:“将人领来给我看看。”

丫鬟领命。 不多时,那位叫毕月儿的姑娘被带到她跟前。

“表姑好,我是您姨娘兄长的孙女儿。” 毕月儿恭敬地行了个福礼。

戚氏一愣。 她姨娘本是小户人家的千金,家里世代以经营酒楼为生。

姨娘父母因病早逝,酒楼早早传至姨娘大哥手上。 这位大哥本是老实本分之人,接手酒楼后,许是不良嗜好的酒肉朋友交多了,竟慢慢沉迷赌博。

因此欠下巨债。 不仅将酒楼抵押了出去,还把自己妹妹卖给了当时的文渊侯世子做小妾。

即便如此,也没能填上窟窿,被逼的携妻遁逃出京,东躲西藏。 她姨娘进府不到半年,就收到了他的死讯。

是在京郊老家一处池塘溺死的。 据说是去偷鱼失足落水才招致不幸。

“……祖母刚有了身孕,祖父就出了事。” 毕月儿红着眼道。

“祖母只好回了娘家。她父母又给她找了门亲事,让她堕了腹中孩子再嫁,祖母舍不得,瞒了过去,这才有了我爹。” “我爹和我娘生了两儿一女,我大哥继承了毕家家业,二哥游手好闲,为攀附权贵,想送我去当小妾。”

“我不愿为妾,但那户人家来头不小,毕家得罪不起,祖母知表哥如今显赫,便让我来投奔表姑母您,寻个庇护。” 冯羽生听着这番措辞,感觉有几分耳熟。

六花在她耳畔悄声道:“夫人,您最先想投奔的那户人家,不也有妾室有个早亡的兄长和改嫁的嫂子,您想冒充那妾室的侄女来着。” 冯羽生:“……”

原来她编过。 怪道耳熟。

这位表小姐,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戚氏大概也有所怀疑,并未立刻认下,而是问道:“毕家可是在京城?”

毕月儿回道:“正是,我们家是开当铺的,城西那家恒昌号。”


[第86章 抽丝剥茧,真相浮现!]

命人将毕月儿带去客院后,戚氏对冯羽生道:“我姨娘虽是被兄长卖到戚家的,但她对兄长并无怨言,每年清明烧纸都会给他烧一份。” “她说兄长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分给她,将她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她想去哪玩也都带她去。”

“她出痘疹时,下人都不敢近,还是兄长给她喂的药。” “我父亲是去酒楼用膳时看上她的,当时她父母已经病逝,她兄长一听我父亲想纳她为妾,毫不犹豫地拒了,说他妹妹是要做正头娘子的。”

“后来实在是欠了巨债,被暴力催债扰得没有办法,怕将我娘许给普通人家也逃不过逼迫,才将她卖给我父亲。” “我娘在文渊侯府那么多年,虽然算不上一帆风顺,但也称得上衣食无忧,现世安稳。”

“她唯一的遗憾便是兄长行差踏错,败光了祖业不说,还断送了性命,连个子嗣都不曾留下。”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若毕月儿父亲当真是沈家血脉,倒是能让我姨娘少一桩遗憾。” “但这事儿我总觉得有点古怪,自打长卿回京任职,上门的亲戚一个接一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也不知她是人是鬼。”

冯羽生笑道:“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二爷如今大权在握,想沾光的人自然多了,甭说有血缘的,便是没血缘的,也要想方设法拉关系。” 戚氏深以为然:“是这个理。”

“她家既在京城,查证不难,说的是实情还是谎言,娘交给二爷一查便知。” 冯羽生又道。

“不过血缘这一层不好查,纵是她祖母怀胎七八个月便生下她父亲,也不足以说明她父亲是沈家血脉。” “娘觉得她的长相和您姨娘可有相似之处?”

戚氏摇头。 “我娘和我都是鹅蛋脸、丹凤眼,她是瓜子脸、杏眼,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能是像她祖母或者母亲吧。”

冯羽生没在毕月儿身上发现罕见遗传特征,因而也不好下定论。 只能交给纪瑞清查验了。

下朝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个表妹的纪瑞清:(-_-;) 怎么上门的都是表妹?

表弟在家里绣花吗? 听完原委后,他喟叹一声,召来烛影:“查查城西毕家。”

烛影正要离去,冯羽生插了句:“最好顺带查一下沈家酒楼的去向。” 纪瑞清眼眸微眯:“你是怀疑……”

“娘说沈姨娘兄长是老实本分之人,他年纪轻轻继承了那么大一间酒楼,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诱他进赌场,让他欠下巨债。” 纪瑞清颔首。

“言之有理。” “既如此,连沈姨娘兄长的死因一并追查。”

沈氏酒楼抵押给了当铺,尤氏在沈姨娘兄长死后刚好嫁给当铺掌柜,也令人生疑。 烛影领命。

小半天后,呈上了调查卷宗。 纪瑞清特地找了冯羽生过来慈安堂一起看。

沈家酒楼当年抵押给了裕隆号。 裕隆号和恒昌号虽然明面上针锋相对,但裕隆号创始人辛奇是恒昌号创始人毕源的师爷,两人搭档过多年。

毕源退出官场后,两人各自开了当铺,私下往来不断。 因沈家没能赎回酒楼,酒楼被转卖给了刘家。

刘家是毕家姻亲,也是开酒楼的,当家人的妹妹刘氏正是毕源孙媳。 沈家酒楼被抵押后,沈姨娘兄长将妹妹卖给文渊侯府,而后带着妻子尤氏几经辗转,回了京郊老家。

因怕遭人追债,并未住进老宅,而是住到山脚下一处荒废的旧屋。 那处山谷原本是沼泽,一户村民买了下来,挖开泥土做了池塘。

池塘水不深,但因底下是沼地,容易下陷,容易下陷,鲜少有村民敢下水摸鱼,顶多趁主人家不察,偷偷钓两条。 沈姨娘兄长便淹死在这个池塘里。

村民言其常年不在村里,估计不知塘底会下陷,进塘捞鱼,才枉送了性命。 但有个孤寡老人声称,沈姨娘兄长儿时随祖父母回老家待过几年,去过那处沼泽玩耍,不小心陷进去过,知其危险。

尤氏在沈姨娘兄长去世后便回了京城娘家。 仅过了一个月,便嫁给了毕源的重孙毕四泉,而后又过了七个月,生下毕月儿父亲毕笙。

毕笙有两子一女,长子早早进了恒昌号磨炼,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次子不思进取,终日呼朋唤友上青楼,和吴贵妃二侄子吴仁幸一度来往密切,直至吴仁幸身亡。

据传他曾提议自家父亲将妹妹送给吴家大少爷做妾。 “明面上看,毕月儿没有撒谎。”

阅过卷宗后,冯羽生笑道。 “最大的破绽就是沈家酒楼落到了毕家姻亲手里。”

纪瑞清点头。 “但凡沈家酒楼在别的人家手上,尤氏嫁毕四泉都不那么容易叫人生疑。”

冯羽生莞尔一笑。 “难怪二爷做菜天赋惊人,原来祖上是开酒楼的。”

戚氏附和:“长卿这点确实遗传了沈家血脉。” 纪瑞清:( ̄ω ̄;)

想到姨娘唯一的亲人可能是遭人谋害身亡,戚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人证物证俱已遗失,即便姨娘兄长是遇害身亡,恐怕也无法求证了。”

冯羽生摇头:“未必。” 戚氏投来疑惑眼神。

冯羽生解释道:“若毕月儿来府里并非为了避难,而是另有所图,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指使她的人,可能是她祖母,可能是别的人。”

“烛影将她也查了一番,她身上除了她二哥想送她为妾的传言,没有其他祸事,受人拿捏的极有可能不是她,而是她祖母。” “若她父亲真是沈家血脉,她祖母大可以向您求助,而非让她上门避祸。”

“以二爷如今的身份地位,吴家断不会为了一个小妾而和二爷过不去。” “但她们没有这么做。”

“说明对方用来拿捏她们的,或许正是和沈家相关的,会让您和二爷跟她们反目成仇,绝不可能站在同一阵线的东西。” “这东西,我猜极有可能是您姨娘兄长被谋害的证据。”


[第87章 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皇后极其擅长拿捏他人短处,逼人作恶。 冯羽生心想。

若尤氏是受皇后胁迫,让毕月儿来纪家做内应,这事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戚氏茅塞顿开。

“如此说来,容她留下,静观其变,便能知道答案。” 冯羽生点头,看向纪瑞清:“二爷怎么看?”

纪瑞清噙着笑道:“我没有异议。” 翌日戚氏便把毕月儿唤到跟前,和颜悦色道:“当初我姨娘便是被兄长卖去做妾的,没想到你和她一样,命如浮萍,身不由己。”

“你父亲如今是毕家人,我们不好和他相认,将你留在府里,到底名不正言顺——” 话未说完,毕月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表姑母,我父亲早已被我二哥说动,我若回毕家,定会被他们送去做妾的。” “求您看在我是沈家后人的份上,收留我几天。”

“您就当日行一善,好不好?” 戚氏扶她起来,喟叹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你以亲戚身份留在我们府上是行不通的,不过你既是恒昌号的千金,想必懂一点鉴宝技巧,我们对外就说请你上门鉴别古董,你看行不行?” 毕月儿一听能留下来,毫不迟疑道:“当然可以!”

“我确实懂鉴宝,表姑母若是有需要鉴定的珠宝玉石、古董文玩、金银器皿,尽管吩咐。” 戚氏朗笑:“那我们可当真捡到宝了。不过先别喊我表姑母了,叫老夫人吧。”

毕月儿点头:“好。我不仅会鉴宝,还会茶道、香道、刺绣和珠宝的保养等等。” “左右我留在客院也无事可做,不如留在您身边奉茶。”

说完生怕戚氏不信,坐到茶桌旁,拿起茶饼道:“我的茶百戏画得极好,这就露一手给您看。” 戚氏面露惊奇:“今日眼福不小。”

随即吩咐丫鬟:“请大夫人过来吃茶。” 冯羽生对吃茶兴趣不大,但过来慈安堂后,见毕月儿画了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出来,还是十分捧场。

“毕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毕月儿谦笑道:“不如夫人多矣,夫人的一双巧手能治百病,我才疏学浅,也只能卖弄卖弄茶艺。”

“学问没有高低之分。” 冯羽生笑道。 “我除了医术,对别的一窍不通,毕姑娘多才多艺,实在令人艳羡。”

毕月儿便又谦让了几句。 冯羽生啜了一口茶,忽而想起一事,问戚氏:“娘,今儿是不是天马寺开放万姓交易的日子?”

戚氏点头:“是,怎么了?” “万姓交易不是有文玩字画卖吗,毕姑娘既然懂鉴宝,我们一块去淘点古董,回头卖给当铺,岂不是多一份进账?”

毕月儿:“!!!” 戚氏:“……”

她嗔了冯羽生一眼。 “府里不缺这点进账,你想买什么,尽管找账房支银子便是。”

冯羽生摇头:“娘,我不缺银子,只是想着毕姑娘既然有这本事,不用白不用,毕姑娘觉得呢?” 毕月儿心中暗哂。

冯氏这人,真是眼皮子浅得很,好好一个高门贵妇,竟然连这点银子都要挣。 这雁过拔毛、兽过剥皮的性子,也不知纪家人怎么看得上眼。

不过鉴宝倒是有利于她接下来的行事。 便压下心中鄙夷,温顺道:“愿为夫人尽绵薄之力。”

冯羽生眉开眼笑:“我们这就出发吧。” 戚氏摆手:“你们去吧,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娘您在府里好好歇息,若是遇见您爱吃的点心,我给您捎回来。” 冯羽生笑眯眯道。

戚氏道好。 冯羽生便带上六花和毕月儿出了门。

天马寺就在内城。 每月逢三举办的“万姓交易”可以说是京城最大的市集。

市集上珍禽异兽、起居用品、珠翠头面、古玩字画、占卜算卦……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不光平民百姓爱来凑热闹,文人雅士也出没其中。

冯羽生是奔着捡漏来的,因而看上什么物件,询过价后,都会问一下毕月儿送去当铺死当值多少银子。 毕月儿平日多半在内宅,对自家当铺的生意了解不多,越答越心虚。

冯羽生拧眉:“毕姑娘方才在慈安堂可是夸下海口,说自己会鉴宝估价,怎么两件一样的东西,给出相差甚远的价格?” 毕月儿指甲掐住手心,尬笑道:“虽是一样的东西,但成色不一样,价钱当然不一样。”

“可它们是一样成色,那两个摊主是夫妻,我们看过丈夫的摊档后,他就把那只瓷杯送到了妻子那的摊档上,我丫鬟刚好看见。” 毕月儿险些抓狂。

她深吸了口气,道:“许是两个摊位的光线不一样,我才看走了眼。” “不过这里的东西良莠不齐,走马观花怕是也难以鉴定真伪,夫人若想借此赚钱,还得请个专门鉴宝估价的朝奉才行。”

冯羽生轻笑:“我又不开当铺,请朝奉做什么,只是见毕姑娘本事了得,想占点便宜罢了。” “如今看来,毕姑娘这便宜也不好占。”

毕月儿:“……” 她掐了掐手心,道:“我们家朝奉这会应该不忙,我可以让丫鬟请他过来掌掌眼。”

冯羽生讶异:“请朝奉不会惊动你父兄吗?” 毕月儿咬牙:“不会。那朝奉是我祖母的人。”

“那就有劳毕姑娘了。” 待毕家朝奉过来,冯羽生让人帮忙挑了十几个物件,花光了带来的本钱。

而后将那些物件送去当铺死当。 一买一当,挣了几百两银子。

回纪府的路上,她数着银票,不无遗憾道:“若是天马寺每天都办一次万姓交易,暴富何其容易。” 毕月儿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天天都有漏捡的。”

朝奉也不是每天都有空的! 冯羽生怅然:“说得也是。”

毕月儿瞥了眼她唯一留着没当的一幅绣画,问道:“这绣作是送给老夫人的吗?” “不是。”

冯羽生淡淡道。 这是姐姐的绣作,她也没想到会在地摊上看到。

“我买来收藏的。” 毕月儿笑道:“绣工不错,惟妙惟肖,倒也值得收藏。”

说罢,她看向车窗外,似不经意道:“千秋节快到了,不知纪大人给陛下准备了什么寿礼?” 冯羽生眉心一动。

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第8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倒是不曾听二爷提起过,”冯羽生笑道,“毕姑娘莫非有珍宝待沽?” 毕月儿摇头:“我手上没什么宝物。”

“不过我外祖父是装裱名家。” “若是纪大人欲送书画给陛下,又尚未装裱的话,我可以帮纪大人在我外祖父那里加个塞。”

“千秋节在即,百官都在准备寿礼,寿礼又以书画居多,裱褙铺应接不暇,早就排起了长队。” “原来如此。”

冯羽生点头。 “装裱是慢工出细活,确实早一点装比晚一点装好。”

“回头我问问二爷,看他是准备送书画还是送奇珍异宝。” 毕月儿笑道:“若是奇珍异宝尚未备好的话,我也可以代为寻觅,我们家当铺有不少不在市面流通的秘宝。”

冯羽生笑道:“毕姑娘当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若非承蒙老夫人庇护,我如今已给别人做了小妾。”

毕月儿赧颜道。 “如此大恩,我衔环结草,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派得上用场之处,自然不遗余力。”

冯羽生夸赞道:“世人当学毕姑娘。” 回府后,她便去沧海轩找纪瑞清。

未至院门,便见一人赤着上身,背对门口,手中长枪舞成一团雪光,带起的劲风将落叶卷得倒飞三尺。 肩胛骨如鹰隼振翅般起伏,蜜色肌肤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汗珠自肩背滚落,沿着沟壑分明的脊背汇聚成流,滑过劲瘦后腰,没入紧束在腰际的玄色稠裤。 分明隔着十几米距离,她愣是感觉热气扑面而来,熏得脸颊微微发热。

脚步不由顿在原地。 纪瑞清一套枪法舞毕,忽而察觉身后似有人凝视。

回首一看,一道娇俏身影正立在院门处,怔怔地看着他。 他脑海瞬间空白。

直到掌声响起,某人笑容可掬地夸奖:“二爷好枪法!” 方回过神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廊边,手忙脚乱地穿上外衣。 心跳如雷。

他背对着院门练的枪,她应该只看到他后背,没看到他腰腹上的伤疤吧? 待系好衣带,转身看见迎面走来之人,眼里只有欣赏,没有疑惑震惊,他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旋即拧眉。 她怎么一点害羞都没有?

看他赤着上身,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 难道他的外形还不足以打动她,让她生出别的情愫?

“打扰二爷习武了。”冯羽生笑道,“二爷和长风不愧是同胞兄弟,枪法不分伯仲。” 纪瑞清:(;一_一)

说得好像你见过“长风”的枪法似的。 他拿起巾帕,拭去脸上汗水,问道:“寻我何事?”

冯羽生将毕月儿向她打听他送陛下寿礼之事告诉他。 他勾起唇角。

“我刚好想送自己亲手所绘的画作给陛下。” 冯羽生微微一笑:“她外祖父家刚好是开裱褙铺的,毛遂自荐为你裱画。”

纪瑞清轻笑:“汤氏裱褙铺的裱画水平还不如我高。” “不过,既然她如此热心,就姑且让他们试试吧。”

说罢回书房取了一幅画给冯羽生。 冯羽生展开一看,是一幅青绿山水,画面恢弘壮观,气势磅礴,崇山峻岭,争雄竞秀。

白瀑如练,自高崖倾泻而下;房舍如棋,在山间零星点缀。 湖泊岛屿,珠嵌玉盘;大江旷野,苍茫无际。

人小若蚁,却神态可辨。 色丽如花,但艳而不俗。

便是她阅画不多,也知这是一幅绝世好画。 “会不会有点糟蹋?”

她迟疑道。 毕月儿拿了这画,定会做手脚,轻则篡改,重则损毁,岂不可惜?

纪瑞清淡淡道:“我画了两幅,这幅是次品。” 冯羽生:“!!!”

次品都好成这样,正品那还了得?!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纪瑞清噙笑道:“想看?” 冯羽生点头。

纪瑞清:“还在装裱,等我裱好再给你看。” 冯羽生:“……”

“好吧。”她乖巧道,“我等二爷。” 她带着那幅“次品”出了沧海轩,前往客院。

路上打开画作又看了几眼,依然可惜不已。 这可是纪丞相的手作!

哪怕是次品,也比许多名家作品好得多,拿去拍卖,少说也能卖个几千上万两。 她倒腾一下午古董,才赚了几百两。

如今却要亲手丢弃几千上万两,真是让人心痛如绞。 一直到客院,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毕姑娘,这是我们二爷打算送给陛下的寿礼,他刚画完,正愁找不到能接单的裱背铺,你就伸出援手,真是及时雨。” 见到毕月儿后,她一脸笑意。

毕月儿微微惊诧。 纪瑞清当真打算送画?

这也太巧了吧? 她半信半疑地打开冯羽生递给她的画卷。

只看了一眼,疑虑顿消。 这幅画可谓旷世奇作,没有三五个月绝对画不完,画功可谓超凡入圣,笔走龙蛇间尽显山河气韵。

她在自家当铺阅画无数,鲜少看到这样的佳作。 纪瑞清便是识穿她的用意,要糊弄她,也绝不会拿这样一幅心血之作。

应是确实时间紧迫,寻不着裱背铺了,才托付于她。 她珍而重之地将画收好,一脸郑重道:“请纪大人放心,我明日便将此画送至我外祖父手里,请他老人家亲自操刀,为他裱画,绝不辜负他的托付。”

冯羽生颔首:“有劳了。” 毕月儿又问了句:“可需我外祖父那边一并订做画匣?我舅舅是做画匣的,雕工极好。”

冯羽生点头:“一并做了吧,寿字纹便好。” 毕月儿道好。

翌日,毕月儿便带着画作离开纪府,半日后方归。 她回冯羽生:“我外祖父说这画需得裱半个月,请纪大人耐心等待。”

冯羽生轻笑:“我会转达的。” 此后半月,便在府里看毕月儿殷勤陪伴戚氏,逢天马寺“万姓交易日”便拉着毕月儿出去捡漏。

毕月儿忍了又忍,让自家朝奉又去鉴了一次宝。 不过摊主见朝奉识货,坐地起价,冯羽生的收获远不如第一次。

“可惜。” 冯羽生叹气。

“还指望能多薅点银子呢。” 毕月儿心道,要不了多久,你就用不上银子了,薅了也是白薅。


[第89章 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离千秋节还有三天时,毕月儿出了趟门,将装裱好的画作取了回来。 “画已裱好,请夫人过目。”

冯羽生接过她递来的描金海水江崖云纹寿字紫檀木盒,打开盖子,取出画轴,命紫苏和鸢尾一人执一端,展开细看。 托纸平整如镜,轴头温润如玉,绫绢选色与画心相得益彰,教人挑不出瑕疵。

“你外祖父的裱工真不错。” 冯羽生夸道。 “堪称天衣无缝。”

毕月儿一脸骄傲:“我外祖父的裱画手艺是经过汤家几代人打磨的,在业内有着装池圣手的美誉。” “难怪。”

冯羽生又夸了几句才把画收好。 “二爷催了两天,如今该放下心来了。”

毕月儿垂眸,唇角掠过一丝嘲讽。 死到临头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呢。

她离开破浪轩后,冯羽生将紫檀木盒交给六花,六花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机关暗器。 冯羽生又验了一下毒性,也没发现任何不妥。

“看来玄机应该在画上。” 冯羽生托着下巴道。

六花点头:“许是加了遇热或遇水才会显现的字画。” 冯羽生深以为然。

等纪瑞清回府,便带着画匣去书房找他。 将她和六花的推测说了后,纪瑞清笑道:“这有何难,一试便知。”

旋即命百福点了几盆炭火,将轴画放到几盆炭火围成的圈内。 待轴画纸张微微发热,取至案桌,摊开查看。

见画面留白处多了“龙陨九渊”四字,他嗤笑出声:“不出所料。” 冯羽生眸光微动:“二爷觉得是谁在幕后指使?”

“谁都有可能。” 纪瑞清在太师椅上坐下,漫不经心道。

“想要我倒台的人多的是。” 冯羽生:“……”

这人定是故意的。 明知她在暗示皇后太子,偏扯别的。

“我觉得很可能是皇后。太子的影卫据点一而再被捣毁,想必怒火冲天,难以平心静气思考对策。” 她开门见山道。

“皇后工于心计,极擅从后宅着手,此事十有八九是她的手笔……” 纪瑞清看着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长睫,心里像是被小刷子轻轻扫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太师椅扶手,思绪不自觉游走。 这睫毛会是什么触感?

像雏鸟绒毛一样软乎乎,还是如狼毫那样柔韧? “二爷?”

冯羽生说完,发现对面之人似在发呆,轻唤了一声。 纪瑞清回过神来,耳朵尖蓦地滚烫。

“百福。”他轻咳了一声,“把炭火撤了,屋里有点闷。” 冯羽生: (?_?)ノ???

脸上的红温原来是被炭火熏的吗? 天儿本来就热,房里又燃了炭火,闷红脸确实不足为奇。

纪瑞清将视线移到画匣上,免得自己又胡思乱想。 “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若无其事道。 冯羽生微微一笑:“二爷可知皇后打算送何寿礼给陛下?”

纪瑞清已在凤仪宫埋下暗桩,自然知晓,回道:“一座双凤朝阳绣屏。” “可会在寿宴展示?”

“会,皇后所献寿礼若是屏风书画等大件的话,通常会陈列于宴殿,供陛下和百官及其家眷观瞻,以彰中宫之德。” 冯羽生眼波流转:“我这有个主意……”

纪瑞清听她说完,笑道:“这事不难,我会命人安排,你等着看戏便是。” 冯羽生事毕,便要告辞。

“你不看画了?” 纪瑞清叫住她。

“我的画已经裱好。” 冯羽生眼眸微亮:“在哪?”

片刻后,看到纪瑞清拿出来的正品画作,她啧啧赞叹:“这幅果然更胜一筹,裱工也远胜汤氏手艺。” 纪瑞清唇角微微勾起。

刚要许她一幅画,便听到:“拿去拍卖的话,想必能卖两三万两银子。” 纪瑞清:( ̄ー ̄)

许什么画。 画作到了她手上,怕是不出三天,就被她送去当铺死当。

他面无表情地将画卷起。 “这是寿礼。”

冯羽生微叹:“做皇帝真好,能坐拥天下至宝。” 纪瑞清:“……”

开口银子,闭口至宝,整一个钻钱眼里去的财迷,想让她多看他两眼,估计得把头上玉冠换成金冠才行。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金冠非常人所能戴,按大熙律法,除皇帝特赐外,私自戴金冠乃大罪。 “陛下坐拥的可不止天下至宝。”

他沉声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

“二爷这话不对。” 冯羽生眯眼轻笑。

“这天下有一样东西,未必是陛下的。” “你指的是?”

“人心。” 冯羽生捂着自己胸口道。

“起码我这颗心就不是陛下的。” 纪瑞清:“……”

他沉默了好几息方艰难张口:“你的心是谁的?” 冯羽生嗔了他一眼:“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大哥……”

纪瑞清:“…………” 明知这是胡言,他的心还是狠狠抽动了一下。

却又听眼前人继续道:“还有墨宝、卷毛、三黄、盐焗鸡、香辣鱼块、鳝鱼米线……的。” 纪瑞清:(;一_一)

冯羽生说完,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 徒留纪瑞清扶额叹气。

人不如宠。 人不如菜啊。

眨眼便是千秋节。 普天同庆,天下大赦。

后宫妃嫔,皇室宗亲,百官及其家眷,华服加身,齐聚太和殿,参加皇帝寿宴。 皇后率领后宫诸妃,率先献上寿礼。

皇帝命人将大件寿礼置于殿内展示,小件寿礼则命人收到一旁。 皇后所送双凤朝阳绣屏,被摆在御座右侧,女眷席位右前方,左右各放了一盏落地宫灯。

屏上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腾空而起。 女眷们交口赞叹。

“皇后娘娘这幅绣屏当真是‘凤仪万千’。” “想必是大家所绣。”

“看着像是失传已久的顾氏绣艺,娘娘竟能寻着顾绣后人!” …… 皇后将这些赞叹收在耳中,只微微一笑。

她的心神都在正向皇帝献礼的纪瑞清身上,见他呈上的果然是一个画匣,心中大石落了一半。 待内侍将画匣打开,取出轴画,展于人前,心中大石彻底落下。

是暗卫报给她的那幅画。


[第90章 引蛇出洞,瓮中捉鳖!]

纪瑞清那幅集恢弘气势与细腻笔触于一身的山水巨作徐徐铺开,映入皇帝眼帘时,他心神为之一震,脱口而出:“真神笔也!” “朕观丹青五十载,未见如此巧夺天工,能纳乾坤于尺素,藏须弥于毫端者!”

“纪卿真乃画圣在世!” 这瑰丽色彩绘就的山水长卷,完美契合了他对丰亨豫大之盛世气象的想象。

又暗含着“江山永固”的祥瑞之兆。 如何不让他龙颜大悦?

他当即命人将龙椅后高悬的《万载同春》撤下,换上纪瑞清这幅《千里江山》。 群臣,哪怕是日日参纪瑞清的言官,也被这幅青绿山水震撼得不轻。

“没想到纪大人不光文采出众,丹青也神乎其神,真是才华横溢。” “此画有气吞山河之势,村舍人物又纤毫毕现,堪称造化之笔。”

“如此才华,难怪陛下对纪相厚爱有加。” …… 纪瑞清一脸淡然地走回自己席位,将“宠辱不惊”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群臣钦羡之余,心生惆怅。 有纪瑞清珠玉在前,他们献的如意、盆景、漆器、织绣……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

纪瑞清这人,分明是金鱼池里的一尾鲶鱼,被皇帝塞进朝堂卷他们的。 可怜他们卷生卷死,别说政绩官声,就是揣摩圣意,也被这厮远远甩在身后。

直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偏又无可奈何。

如他们所料,随后除了友邦献上的几只珍禽异兽,让陛下略微惊叹,其余寿礼不曾掀起一丝波澜。 以至于那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一百零八品的宫廷盛宴也让他们食不知味,如嚼冰炭。

皇后比他们更食不下咽。 她频频抬头看悬挂在殿堂正中的那幅《千里江山》,每道菜都只动了一筷子便搁著。

今日气温颇高,眼下又是未时,正值一天里热量最足,气温最高的时刻。 殿内虽放了冰鉴,但人多菜多,宫灯也不少,依然热得让人出汗。

那幅《千里江山》周围有好几盏宫灯,照理说温度不低,在宴前就该浮现出足以让纪瑞清被抄家流放的大字。 然而画心没有任何变化。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拧着眉头,回首示意内侍弯腰,耳语吩咐了几句,内侍领命而去。

不一会,便有宫人往龙椅附近的香炉加炭。 皇帝、百官及其家眷沉浸于教坊司编的舞曲,不曾留意这点动静,只有纪瑞清和冯羽生留意到了。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微笑。 坐在冯羽生身侧的戚氏见状,笑问道:“可是爱吃这道蟹酿橙?”

冯羽生点头。 戚氏端起自己不曾动过的蟹酿橙,放到她桌上。

“娘不好这个,你替娘吃了。” 冯羽生噙着笑道:“谢谢娘。”

而后拣了两道点心放到戚氏桌上:“您爱吃的。” 戚氏眉开眼笑,道了声“好”,便专心吃起点心。

婆媳俩边品尝美味佳肴,边点评歌舞百戏,称得上是整场寿宴最逍遥自在、乐在其中之人。 皇后则和她们截然相反。

见宫人添了炭后,那幅《千里江山》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眼底暗色越来越浓。 那几个字是暗卫看着毕月儿外祖父亲笔写上去的,也亲自验过,确定只要温度稍增,便会现出。

怎么如今迟迟不显? 是温度不够,还是纪瑞清有所察觉,去了那几个字?

又或者毕月儿阳奉阴违,将事情和盘托出,毁了她的谋划? 若果真如此,她定叫毕家合族死无葬身之地!

怒火在她心头越窜越高,就要窜到脸上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着火了!”

她下意识抬头,朝《千里江山》看去。 画作如常。

没有丁点焚烧痕迹。 她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正要训斥那宫妃胡喊乱叫,一团火焰忽然映入眼帘。 她送给皇帝的双凤朝阳绣屏起火了!

那火还是骷髅头骨形状的! 偌大的金色骷髅头在绣屏上摇曳,如同鬼魅般,让祥和的绣屏变得阴森、可怖、不祥。

仿佛幽冥突然降临一般。 她僵在原地。

足足呆了好几瞬才反应过来。 “快去灭火!”

她厉声命令候宫人。 宫人手忙脚乱地提起茶壶,朝绣屏奔去。

皇帝、宗亲、百官及女眷均已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顿住身形,怔怔地看着那火骷髅。 “噗呲!——啪!”

壶水浇到绣屏后,那火骷髅头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蹦出火花,燃烧得愈发激烈。 宫人脸色一白,不由倒退两步。

皇后一口银牙差点咬断。 顾不得维持仪态,起身上前,劈手夺过宫人手中茶壶,将余下的水尽皆倒到绣屏上。

火终于熄灭。 火骷髅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残留在绣屏上的黑色狰狞骷髅头。 比先前的火骷髅头还要诡异、阴森、不祥。

皇后眼前一黑。 差点晕过去。

“还不撤下!” 她厉声呵斥。

宫人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伙同其他宫人上前搬走绣屏。 皇后紧紧掐了下手心,朝皇帝跪下:“陛下,有人故意损毁臣妾送给陛下的寿礼,请陛下彻查。”

皇帝脸色晦暗不明。 沉默了十几息,方淡淡道:“起来吧,先用膳。”

皇后心中一沉。 她缓缓起身,走回席位。

身后宫妃及女眷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无人举杯起著。 唯有冯羽生和戚氏婆媳俩,该喝汤的喝汤,该吃点心的吃点心,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看得周遭女眷眼角一抽一抽的。 那么大一个骷髅头,你们都没看见?

到底怎么吃得下的! 冯羽生:难得吃顿御膳,得多尝两口。

戚氏:宫里的点心真不错,回头叫长卿学两道。 见她们安之若素,其他女眷也渐渐放松下来,重新拿起筷子,举起汤勺,若无其事地品尝美食。

——干坐着不动也挺尴尬的不是。 唯有皇后,始终如同木头人一样,呆坐在席位上。

直到寿宴结束,皇帝离席,她才如梦初醒般,从席位站起,快步追着皇帝而去。 “陛下,臣妾绝无诅咒陛下之心,请陛下明察!”


[第9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帝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皇后,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他沉声道。 “太子失德,虐杀幼童,朕没有废你。”

“瑞凤会作乱,太子潜逃,朕也没有废你。” “永宁视人命如草芥,碾压平民,家暴驸马,朕还是没有废你。”

“朕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屡屡对你网开一面,可你是如何待朕的?” “那面绣屏,从抬出凤仪宫,到呈送于朕,只有凤仪宫之人经手,你如今却想告诉朕,那只骷髅头和你没有瓜葛?”

“你执掌后宫多年,会连自己的宫人都管束不住,让人有机可乘,在你献给朕的寿礼里做手脚?” “朕在你眼里,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皇后,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他垂首看着皇后,脸上满是看陌生人的疏离。

皇后泪如雨下:“陛下,您待臣妾一片真情,臣妾待您何尝不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恩情,臣妾日夜铭刻在心,如何会在寿礼做手脚?” “臣妾冤枉啊!”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冤枉?太子寝宫搜出‘孩儿灯’时,你也喊冤枉,你们母子爱这等阴邪之物爱得如此深沉,叫朕如何信你?”

他冷冷地瞥了眼皇后,转过身去,大踏步离开。 皇后立在原地,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夏蝉“吱呀吱呀”地在枝头叫唤,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意,只觉满目萧索,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但寒意仅侵袭了片刻,她便清醒过来。

快步朝凤仪宫走去。 凤仪宫有太多东西需要处理,她得赶在废后旨意下来之前,将它们安排妥当。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她刚赶至凤仪宫门,便见秉笔太监郑公公手持圣旨,站在门口。

“……皇后韩氏,不思柔嘉维则,反行鬼蜮之谋,于绣屏暗藏厌胜之术,以贺寿为名,行诅咒之实。” “天道昭昭,岂容魍魉?”

“今决:褫夺皇后册宝,废为庶人;迁居芳华殿,非死不能出;母族三代不得科举……” 宣完旨,郑公公收起制书。

“来人,送韩庶人去芳华殿。” 韩缚雪咬紧牙关:“公公,且容本……妾身回宫收拾些许衣物,再前往芳华殿。”

郑公公面无表情。 “凤仪宫中衣物,皆是皇后品级,庶人不得僭越,芳华殿已为韩庶人配备衣服被褥,无需忧虑。”

韩缚雪唯有朝惶然立在不远处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藏起信鸽。

宫人怔怔看着她,也不知看明白没有。 郑公公带来的内侍已然上前,要强行扭送她离开。

“本……我会自己走。” 韩缚雪漠然转身,朝位于皇宫最偏院角落的芳华殿,也即冷宫走去。

太子被废后,她曾来芳华殿看过他。 不曾想,如今轮到自己住进来。

这里的布置,简陋得如同僧寮,除了桌椅床榻,被褥枕头和几套素衣,连个多余的茶盏都没有。 若非身上饰品尚在,她连拿来贿赂宫人,打听凤仪宫的本钱都没有。

但探听到的,也是坏消息。 凤仪宫所有宫人都被没入掖庭,宫内一应物品,全部收入内库。

她精心伺养的那笼信鸽,已被送去御膳房,成了某些贪图口腹之欲的内侍的盘中餐。 虽说她在其他宫里埋了不少钉子,但后宫奴婢,惯会见风使舵,如今见她落难,不背主另投就算好了。

休想指望他们卖命奔走。 她只能靠自己。

在床榻上思索了一整宿后,她沉沉睡去,下午方醒。 喉咙干渴得厉害,她舔了舔嘴唇,没有饮用宫人送进来的茶水,也没有吃其送来的饭菜。

而是拿戴在耳上的红宝石,和宫人换了几只生鸡蛋。 强忍着恶心,将蛋液吞吃入腹。

而后拆了麻布制的灰黄床帐,拿到屋外刮擦污泥墙灰,直弄得乌漆嘛黑才停手。 期间看守殿门的宫人进来看了两眼,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她没有理会。 回房又睡了两个时辰,估摸着已是半夜。

走到殿门处,轻声唤道:“我有点饿,可以弄点东西给我吃吗?” 宫人睡得正香,被她打断,正要怒骂,听见她道:“我拿手上的玉镯来换。”

怒气顿消。 手往门缝一伸,便要接玉镯。

她轻声道:“玉镯有点紧,我取不下来,麻烦你帮忙取一下。” 宫人不疑有他,开了门锁,走进殿里,却没看到韩缚雪。

正要寻人,脑后忽然袭来剧痛,旋即不省人事。 她除了宫人身上衣物鞋履饰物,将人拖到内殿,塞了一团破布到宫人口中。

拔出头上金簪,杀了宫人。 随后换上宫人衣物,打扮成宫人模样,带着乌漆嘛黑的床帐,悄然离开芳华殿。

在后宫深居了二十多年,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净军的粪车。 净军专司宫厕清扫、夜香收集。

收集的夜香装进木桶,覆上柴草,盖上木盖后,将由粪车运到京郊,售予粪夫。 途径宫门时,侍卫虽会掀盖盘查,但夜香滂臭,不会细查,只粗略看一眼。

只要她忍得住腌臜,定能瞒天过海。 她瞅准时机,趁净军进院装夜香,搬了个空桶到已经装了夜香的木桶旁边。

而后忍着恶臭,带上稻草和床帐,钻进粪桶,拉上桶盖。 粪桶有半人多高,躲在里头,须得蜷缩成一团。

她艰难地将稻草覆在床帐上,又将床帐覆在自己头被上,咬紧牙关,静静等候。 等了大概一刻钟,净军装完粪便,抬粪出来,将所有粪桶搬上车,驾往宫门。

侍卫检查时,她屏息凝气,完全不敢呼吸。 生怕被察觉异常。

好在她的运气还不错,侍卫只微微掀起桶盖扫了一眼,便立刻放下。 她一颗心落回原处。

粪车从宫门到郊外,行驶了近一个时辰。 每时每刻于她而言,都跟酷刑无异。

但想到即将迎来的胜利,她一次次咬紧牙关,强忍下去。 终于,粪车停了下来。

她被搬到地上。 粪车离去。

她攥紧拳头,听见粪夫倒了两桶粪入粪池,而后随寻他有事的家人离开。 这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推开桶盖,抬起头来。

刚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头顶传来一句:“娘娘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实在令人钦佩。”


[第92章 尘埃落定,拨云见日!]

韩缚雪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 “冯氏?你怎会在这?”

“我可是在这等了娘娘好久。” 冯羽生笑眯眯道。

“粪车走得那么慢,粪桶又臭又闷,娘娘不知我有多担心你憋死在桶里。” 怎么会这样?

韩缚雪心乱如麻。 她不过临时起意躲到粪车里逃离出宫,冯氏如何会知道?

莫非宫里一直有人盯着她? 是了,纪瑞清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绣屏上做手脚,定然在宫里有暗线。

她始终在暗线的监视之下,甚至连出宫这事,说不定也有人暗中使劲,才会如此顺利。 纪瑞清和冯氏两人怕是正等着自己出宫,好收拾自己。

她走了一步臭棋! 捋清楚后,她强自镇定下来。

“多谢冯夫人关心。” 她站起身,跨出木桶。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冯夫人若寻我有事,不如到别处详谈。” 说完转身就跑。

才跑出几步,膝盖骤然一疼,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面上,磕断一颗牙齿。 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牙床直冲天灵盖,疼得她连指尖都痉挛着抠进土里。

冯氏不咸不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觉得此处甚好,和娘娘的气质非常相称,作为娘娘的殒身之地,再合适不过。”

韩缚雪手撑地面,艰难地转过身来。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性命?”

“无冤无仇?” 冯羽生讽刺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摊开在她面前。

“娘娘可还记得江侍郎夫人?” 认清纸条上的字迹后,韩缚雪瞳孔骤缩。

她写给暗卫,用来威胁荀善对江侍郎夫人下毒手的纸条,为何会在冯氏手上? “娘娘想必很得意吧。”

冯羽生将纸条收回怀里。 “随便写张纸条,就能谋夺人命。”

“以为身在后宫,无人能查到自己头上,便肆无忌惮地用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花香墨书写。” “然而俗话说得好,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娘娘如此狂妄,岂能善终?”

牙齿不断渗血。 腥气满鼻。

锐痛持续不断地折磨着神经。 韩缚雪脑海忽然冒出太子在芳华殿说过的话:“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牙齿装着很疼,时时刻刻都在疼,疼得我想发疯。”

她想象不出他所说的疼痛,直到此时此刻。 断牙原来,真的很疼。

若她当年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曾扇那一耳光,不曾打断太子的牙齿,太子是不是就不会长成暴虐之人? 不会生出那般恶癖,虐死江侍郎的女儿?

她不用为了给他善后而杀江家满门,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可她如何控制得住!

她那时真心恋慕皇帝,皇帝眼里却只有那个女人。 哪怕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他也依然执迷不悟,将长得肖似那女人的村姑纳入宫中,晋升为贵妃。

韩家帮他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他过完河就拆桥,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哪怕敷衍都懒得敷衍,叫她如何忍受?

偏偏太子蠢笨,不能给她长脸,也无法理解她,支持她。 竟说出想让贵妃做他母后这种剜心刺骨之言。

也不想想,贵妃若做了皇后,东宫怎么可能是他的!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动手。

这大概就是,他们母子的宿命。 看着冯氏脸上沉静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哑声问道:“你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冯羽生淡淡道:“你毋需知道。” “只要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便好。”

说完看向六花。 六花拿起放在粪池边上的搅屎棍,挑起韩缚雪腰带,将她扔到粪池里。

韩缚雪猝然一惊,张口欲呼救。 粪便混合着蛆虫涌入口中。

堵住喉咙。 叫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浓稠的粪便将她淹没其中,填满她的眼耳鼻舌口。 恶臭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痛楚同样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她徒然挣扎。 越陷越深。

终于。 一切感知戛然而止。

冯羽生看着粪池一点点恢复平静,转身带着六花离去。 天空漆黑如墨,唯留地平线一抹苍白。

风起。 暴雨转瞬即至。

雨水冲刷洗去地面所有痕迹。 三日后,挑粪施肥的粪夫从粪池挖出一具女尸,悚然报官。

衙门根据女尸身上的衣物,判断这是一名宫女,疑心对方借粪车潜逃出宫,失足跌落粪池身亡,遂报给内务府。 内务府已发现看守芳华殿的宫人尸身,正为韩缚雪失踪一事发愁,去停尸房核查过后,确定是韩缚雪。

急忙报给皇帝。 皇帝淡淡道:“送还韩家罢。”

韩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收到女儿尸身后,见其面目全非,痛哭晕倒。 韩家捉襟见肘,韩缚雪死得又不光彩,韩家人买了具薄棺,殓了韩缚雪尸骸,不曾停灵,便匆匆下葬。

外间不知韩缚雪已死,还在传她因巫蛊厌胜被废除后位,打入冷宫一事。 毕月儿早在纪家人进宫参加寿宴当日下午,便借口祖母染疾,离开纪府。

免得纪家人被抄家流放,连她也算上。 然而归家后,却不曾收到纪瑞清因诅咒君主、破坏皇家祥瑞被斩首抄家的消息。

反倒是皇后的寿礼出了差错,惨遭废黜。 “祖母,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惴惴不安地问尤氏。 “外祖父明明在纪瑞清的画上加了字,他也确实送了那幅画,为何寿宴没有出事?”

尤氏心中同样不安。 先前她并不知威胁她的人是谁的人,皇后绣屏烧出骷髅头的事一出,她便疑心此事和后宫有关。

但到底皇后是害纪瑞清不成反遭反噬,还是和纪瑞清一样,同遭陷害,她无从知道。 这几日提心吊胆,生怕那幕后之人会因为陷害纪瑞清失败,而公开她的罪证。

“可能是室温不够,没有显现吧。” 她宽慰自家孙女。

毕月儿也只能如此做想。 岂料翌日汤氏裱褙铺就遭到官府查封,她的外祖父及两个舅舅都被关进大牢。

罪名是他们在装裱之时,屡次将真迹藏匿,换成高仿赝品。


[第93章 真相大白,恶有恶报!]

谁知到了老家,尤氏先是与他分居,后又背着他与毕四泉厮混在一起。 如今想来,他根本不是欠了赌债,而是欠了毕家的钱。

从一开始,毕家就在算计他们沈家。 目的就是为了吞并沈家的家产!

只是想明白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他如今已一无所有,再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 只能写信告知女儿,让她务必提防尤氏和毕家。

可怜他那女儿,在狼窝里待了这么久,怕是早已被啃得尸骨无存。 冯羽生看完游隼带回来的信,便让烛影将信送到纪瑞清手中。

信是真是假,纪瑞清一看便知。 “毕家和汤家这次是彻底完了。” 纪瑞清看完信,感慨道。

恒昌号放贷逼良为娼、裕隆号低估高收坑害百姓,汤氏裱褙铺偷梁换柱欺瞒顾客,每一桩都够他们死几回。 谁能想到,京城鼎鼎有名的富商,背地里竟是无恶不作的恶霸。

毕月儿落到如今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 冯羽生不置可否。

尤氏和毕月儿先前算计她的事,她可没忘。 借刀杀人,也得付出代价。

“那封信要如何处理?” 纪瑞清问道。

沈大郎毕竟是沈夫人的亲爹,要是将这封信公之于众,沈夫人的名声怕是不保。 “先留着吧。”

冯羽生道。 “若沈家需要,再给他们。”

纪瑞清点点头。 翌日早朝,汤家和毕家东窗事发。

满朝哗然。 赵必翔亦是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毕家竟然牵扯到如此恶劣的案件中。

他先前还想着利用毕家打压纪瑞清,如今看来,真是险之又险。 若非纪瑞清早有准备,提前将毕家一网打尽,被反噬的人,怕就是他。

待刑部和大理寺卿将案情禀告完毕,他沉声道:“此案情节恶劣,影响极坏,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相关人等,一律按律处置,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 汤家和毕家彻底完了。

汤家被判秋后问斩,毕家则是流放岭南。 毕月儿原本也在流放之列,但因纪瑞清求情,免于流放。

“我知道你顾念旧情,不愿她和你一同受苦,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将她留在京城,她只会更加痛苦?”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叹了口气:“我知,可我还是不忍。” 冯羽生不再多言。

纪瑞清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少在明面上,他没有偏袒毕月儿。

无论纪瑞清如何选择,她都会支持他。 半个月后,毕月儿启程前往岭南。

临行前,她来纪府和纪瑞清告别。 此时的毕月儿,早已没了往日的娇纵和傲气,形容枯槁,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长卿,我走了。” 她声音沙哑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毕月儿凄然一笑,转身离去。

看着她蹒跚的背影,纪瑞清心中五味杂陈。 “走吧。”

冯羽生拉了拉他的衣袖。 纪瑞清回过神,牵起她的手,朝府内走去。

此间事了,他也要开始筹备科举一事。 离开纪府后,毕月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城外一座破庙。

赵必翔早已等候多时。 “事情都办妥了吗?”

他急切问道。 毕月儿点了点头。

“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那些东西交给他们了。” 赵必翔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直怀疑皇帝在试探他,想找机会除掉他。 皇后倒台,汤家和毕家出事,让他越发不安。

为以防万一,他只能铤而走险,提前做些准备。 毕月儿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 赵必翔皱眉问道。

毕月儿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害死很多人!”

赵必翔冷笑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能达到目的,牺牲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 毕月儿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赵必翔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你走吧。”

赵必翔摆了摆手。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毕月儿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庙外走去。 刚走出庙门,便看到一队官兵朝这边走来。

她脸色一变,连忙躲到一旁。 官兵冲进庙里,将赵必翔团团围住。

“赵必翔,你涉嫌谋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必翔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完了。 毕月儿看着被官兵押走的赵必翔,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自己该恨他,还是该同情他。 但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回到毕府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三天后,她打开房门,换了一身素衣,来到纪府。

“夫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她跪在冯羽生面前,哭着哀求道。

冯羽生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能帮你的,都已经帮了。 至于你的家人,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毕月儿闻言,彻底绝望。 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缓缓站起身,朝冯羽生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冯羽生心中有些不忍。

但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 毕月儿离开纪府后,便来到城外的一座尼姑庵。

她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世间再无毕月儿,只有法号“净尘”的尼姑。

数年后。 冯羽生和纪瑞清带着孩子外出游玩,路过一座尼姑庵。 孩子吵着要进去玩,冯羽生便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在后院,她们看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尼姑。 那个尼姑看到她们,也愣住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认出了对方。 “夫人。” 净尘朝冯羽生微微颔首。

冯羽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娘,这位尼姑姐姐是谁呀?”

孩子好奇地问道。 “她是……” 冯羽生顿了顿,轻声道, “她是位故人。”

(完)


[第94章 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男子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听到冯羽生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冯羽生冷笑一声,指着他怀里露出来的半截萝卜,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男子见状,知道抵赖不过,只好乖乖地将偷来的东西掏出来,扔在地上。 “算你狠!”

他恶狠狠地瞪了冯羽生一眼,一瘸一拐地跑了。 冯羽生看着地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真是可悲。 为了生存,竟然沦落到偷盗的地步。 “夫人,这种人就该抓起来,送到官府!”

六花气愤地说道。 “抓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冯羽生叹了口气,说道,“官府能管他一时,管不了他一世。 想要解决问题,还得从根源上入手。”

六花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冯羽生连忙带着六花躲到一旁的屋檐下。 “糟糕,没带伞。”

她抬头看着瓢泼大雨,有些无奈地说道。 “夫人,我去买伞!”

六花说着就要冲进雨里。 冯羽生连忙拉住她,“别去了,雨这么大,一会儿就淋湿了。”

话音刚落,一把油纸伞便出现在她的头顶。 冯羽生抬头一看,只见纪瑞清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长卿,你怎么来了?” 她惊喜地问道。 “怕你没带伞,淋了雨。”

纪瑞清笑着说道。 冯羽生心中一暖,接过他手中的伞。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先回去吧。” 纪瑞清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

两人撑着伞,朝山下走去。 经过刚才那个男子偷东西的地方时,冯羽生停下了脚步。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在地上。 “希望这些钱能帮他度过难关吧。”

她轻声说道。 纪瑞清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爱意。

“你总是这么善良。” 他柔声说道。 冯羽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但冯羽生的心中却充满了温暖。 因为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有纪瑞清陪在她身边。

回到家后,冯羽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开始忙碌起来。 她将买来的药材一一分拣,然后按照比例配好,开始熬制药剂。

纪瑞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没有打扰。 他知道,冯羽生在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靠近。

“长卿,你去帮我把那个小药罐拿过来。” 冯羽生突然说道。 “好。”

纪瑞清连忙应了一声,将冯羽生需要的药罐递给她。 “谢谢。”

冯羽生笑着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

纪瑞清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 冯羽生笑了笑,继续忙碌起来。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她终于将所有的药剂都熬制完毕。 “呼,累死我了。”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纪瑞清心疼地说道。 “不行,我还有正事要做呢。”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 “什么正事?” 纪瑞清好奇地问道。

冯羽生神秘一笑,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便拿着熬制好的药剂,朝太子的寝宫走去。

此时的太子,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自从被废黜太子之位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整日卧床不起。

“殿下,奴婢给您熬了药,您喝点吧。” 一个宫女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说道。 “滚开!”

太子怒吼一声,将药碗打翻在地。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这些贱婢,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太子怒声说道。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冯羽生走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 太子怒视着冯羽生,吼道。 “殿下,我是来给您治病的。”

冯羽生淡淡地说道。 “治病?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太子冷笑一声,说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来了。”

冯羽生说着,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药剂放在桌上。 “这是我特意为您熬制的药剂,可以缓解您的痛苦。”

她轻声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太子怒吼道。

“随便你。” 冯羽生耸了耸肩,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 看到冯羽生要走,太子连忙喊道。 冯羽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真的能治好我的病?” 太子有些怀疑地问道。 “可以试试。”

冯羽生淡淡地说道。 太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他说道。 冯羽生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药剂,递给太子。

“喝了吧。” 她说道。 太子接过药剂,一口喝了下去。

药剂入口,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 “怎么样?”

冯羽生问道。 “感觉好多了。”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 冯羽生笑了笑,说道,“接下来几天,我还会来给您熬制药剂,您好好配合,相信很快就能痊愈了。”

“谢谢你。” 太子看着冯羽生,轻声说道。 “不用谢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她突然说道。 “什么事?” 太子好奇地问道。

冯羽生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当皇帝。” 太子闻言,顿时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冯羽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你怎么知道?”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 冯羽生笑了笑,说道,“你之所以想当皇帝,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让别人看得起你,对吗?”

太子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其实,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 冯羽生轻声说道,“你有很多优点,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只要你肯努力,一样可以获得别人的认可。”

“真的吗?” 太子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冯羽生认真地说道,“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到。”

太子看着冯羽生,眼中充满了希望。 “谢谢你,嫂子。” 他轻声说道。

“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冯羽生笑着说道。 “好了,我该走了,你好

[第95章 醋意横生,在线吃瓜!]

“下雨天给你送伞?” 她一脸疑惑地看向纪瑞清。

纪瑞清神色自若:“娘不是怕嫂子着凉吗?儿子自然要跑一趟。”

冯羽生眨了眨眼,没说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戚氏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深究,招呼道:“快坐下吃吧,菜都快凉了。”

冯羽生应了一声,在纪瑞清身旁坐下。 纪瑞清体贴地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

“小心烫。” 他柔声说道。 冯羽生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唔,真好吃!” 她由衷地赞叹道。 纪瑞清做的烤鱼,味道简直绝了,麻辣鲜香,回味无穷。

“好吃就多吃点。” 纪瑞清笑着说道。 冯羽生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戚氏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 这两人,是不是太熟稔了点?

叔嫂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才对吧? 尤其是冯羽生,怎么一点都不避嫌?

难道是她想多了? 戚氏暗自嘀咕道。

一顿饭,吃得冯羽生心满意足。 吃完饭,她主动帮着收拾碗筷。

“二爷,我来帮你吧。” 她笑着说道。 “不用,你歇着就好。”

纪瑞清连忙拒绝。 “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 冯羽生坚持道。

纪瑞清拗不过她,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送去厨房。

戚氏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 难道,这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决定找个机会,好好试探一下冯羽生。 夜幕降临,冯羽生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点亮油灯,开始整理白天买来的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可以用来制作一些特殊的药剂。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啊?” 冯羽生问道。

“是我,娘。” 门外传来戚氏的声音。 “娘,您怎么来了?”

冯羽生连忙起身,打开房门。 戚氏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了一番。

“你在忙什么呢?” 她问道。 “我在整理一些药材。”

冯羽生如实回答。 “药材?你买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戚氏好奇地问道。 “我打算制作一些药剂,用来治疗一些特殊的疾病。”

冯羽生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 戚氏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觉得长卿怎么样?”

“二爷很好啊。” 冯羽生不假思索地说道,“聪明能干,心地善良,而且厨艺还特别棒。”

“只是这样吗?” 戚氏追问道。 “不然呢?” 冯羽生一脸疑惑。

戚氏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长卿对你太好了?” “二爷对所有人都很好啊。” 冯羽生笑着说道,“您多虑了。”

戚氏闻言,心中更加怀疑。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可是,冯羽生的表现,实在让她无法安心。 “好了,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戚氏说道。 “嗯,娘晚安。” 冯羽生说道。

戚氏离开了房间,眉头紧锁。 她决定,一定要查清楚,冯羽生和纪瑞清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翌日清晨,冯羽生早早地醒来,开始准备早餐。 她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

做好早餐后,她端着餐盘,朝慈安堂走去。 “娘,您起床了吗?我给您做了早餐。”

她在门外轻声说道。 “进来吧。” 屋内传来戚氏的声音。

冯羽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娘,您快尝尝,我做的早餐。”

她笑着说道。 戚氏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她夸赞道。 “您喜欢就好。” 冯羽生笑着说道。

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闲聊。 聊着聊着,戚氏突然问道:“月儿,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冯羽生闻言,愣了一下。 “娘,您说什么呢?” 她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守寡吧?” 戚氏说道。 “我没想过。”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可是……” 戚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冯羽生打断了。 “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嫁。”

冯羽生认真地说道。 “你……” 戚氏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谢谢娘。” 冯羽生说道。 吃完早餐,冯羽生离开了慈安堂。

她走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心中有些茫然。 戚氏今天的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她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再找一个吗? 可是,她对纪瑞清,并没有那种想法啊。

她只把他当成弟弟,当成家人。 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冯羽生越想越烦躁,干脆不去想了。 顺其自然吧,一切随缘。

接下来的几天,戚氏一直在暗中观察冯羽生和纪瑞清。 她发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确实有些过于亲密了。

纪瑞清总是会不自觉地关心冯羽生,而冯羽生,也总是会对纪瑞清露出笑容。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对情侣,而不是叔嫂。

戚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决定找纪瑞清谈谈。 一天晚上,纪瑞清来到慈安堂,给戚氏请安。

“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问道。 “长卿,娘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戚氏说道。

“娘,您请说。” 纪瑞清说道。 “你觉得,你嫂子怎么样?” 戚氏问道。

“嫂子很好啊。” 纪瑞清不假思索地说道,“善良,聪明,而且还很能干。”

“只是这样吗?” 戚氏追问道。 “不然呢?” 纪瑞清一脸疑惑。

戚氏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你嫂子太好了?” “我对所有人都很好啊。” 纪瑞清笑着说道,“娘,您多虑了。”

戚氏闻言,心中更加失望。 看来,纪瑞清是真的对冯羽生动心了。

可是,他们是叔嫂啊,怎么能在一起呢? 这简直是乱伦!

“长卿,你听娘说,你和你嫂子,是不可能的。” 戚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娘,您在说什么啊?” 纪瑞清有些不明白。

“你喜欢你嫂子,娘知道。” 戚氏说道,“但是,你们是叔嫂,是不能在一起的。”

纪瑞清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住了。 “娘,您……”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喜欢嫂子呢?”

“你不用

[第96章 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皇帝开口问道。 纪瑞清闻言,这才抬起头,淡淡地说道:“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为何?” 有大臣问道。 “皇后之位,关乎国本,不可轻率决定。”

纪瑞清说道,“陛下应慎重考虑,择贤而立。” “择贤而立?何为贤?”

有大臣反问道。 “德才兼备,母仪天下者,方为贤。” 纪瑞清说道。

“如此说来,纪大人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皇帝笑着问道。 纪瑞清摇了摇头,说道:“臣并无合适人选,一切全凭陛下圣裁。”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退朝后,纪瑞清独自一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他心中有些烦闷。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一个个都急着立后,好像不立后,这国家就要亡了一样。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一个皇后,就能安民心吗? 简直是可笑至极。

纪瑞清回到府中,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上官牧”三个字,然后又狠狠地划掉。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喜欢冯羽生,可是,他们是叔嫂,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难道,他真的要像上官牧一样,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吗?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啊?” 纪瑞清问道。 “是我,嫂子。” 门外传来冯羽生的声音。

纪瑞清连忙起身,打开房门。 “嫂子,你怎么来了?” 他问道。

“我做了些点心,给你送过来。” 冯羽生笑着说道,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谢谢嫂子。” 纪瑞清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 冯羽生走进房间,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打开。 “这是我新做的绿豆糕,你尝尝。” 她说道。

纪瑞清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 “怎么样?” 冯羽生问道。

“很好吃。” 纪瑞清说道。 “好吃就多吃点。” 冯羽生笑着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默默地吃着绿豆糕。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两人咀嚼的声音。

“二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冯羽生突然问道。 纪瑞清闻言,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他问道。 “我看得出来。” 冯羽生说道,“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纪瑞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嫂子,我……”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告诉了冯羽生。 “那些大臣,真是太过分了。” 冯羽生听完后,有些生气地说道,“他们怎么能逼着陛下立后呢?”

“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好。” 纪瑞清说道。 “为了国家好?我看他们是想趁机往宫里塞人吧。”

冯羽生撇了撇嘴,说道。 “嫂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纪瑞清问道。

“我也不知道。”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想清楚。” “可是,我……” 纪瑞清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冯羽生说道,“你想问我,是不是也觉得,你应该找个人成亲?” 纪瑞清点了点头。

“二爷,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冯羽生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就算娶了,也不会幸福。”

“可是,如果不娶,娘会一直逼我的。” 纪瑞清说道。 “那就跟娘好好说说,把你的想法告诉她。” 冯羽生说道。

“娘是不会听的。” 纪瑞清无奈地说道。 “那就想办法让娘明白,你不是非娶不可。” 冯羽生说道。

“怎么才能让娘明白呢?”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先装作答应相亲,然后找个机会,让那些姑娘都对你失去兴趣?”

“这样能行吗?” 纪瑞清有些怀疑。 “试试看呗,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冯羽生说道。

“好吧,那就试试看。”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 “还有,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冯羽生说道,“你很好,值得拥有最好的。”

纪瑞清闻言,心中一暖。 “谢谢嫂子。” 他说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 冯羽生笑着说道,“好了,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嫂子晚安。” 纪瑞清说道。 冯羽生离开了书房,留下纪瑞清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她的话,让他茅塞顿开。 或许,他真的应该试试,改变一下。

第二天,纪瑞清主动去找戚氏,表示愿意接受相亲。 戚氏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答应,并且开始张罗相亲的事情。

纪瑞清看着戚氏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些愧疚。 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他只能这么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纪瑞清开始频繁地与各家千金见面。 但是,每次见面,他都会故意做出一些让人反感的举动。

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在聊天的时候,总是说一些无聊的话题; 甚至,还会故意打扮得很邋遢。

很快,那些千金小姐们,都对纪瑞清失去了兴趣,纷纷拒绝了与他继续交往。 戚氏得知此事后,气得火冒三丈,把纪瑞清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但是,纪瑞清却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戚氏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气,不再逼他相亲了。

纪瑞清终于摆脱了相亲的烦恼,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他发现,只要认真工作,就可以忘记那些烦恼。 冯羽生也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鼓励着他。

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

[第9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爷想送什么?” 贺氏问道。 “自然是送些珍贵的,能让她在三皇子面前更有面子的。”

纪鸿德说道。 “老爷说的是。” 贺氏连忙附和道。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送给贺千千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 这套头面,是纪鸿德当年花重金买来的,一直舍不得戴,如今,为了攀附未来的皇后,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贺氏带着头面,兴高采烈地去了长宁伯府。 长宁伯夫人看到贺氏送来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把她请进府里。

“哎哟,贺姐姐,您真是太客气了。” 长宁伯夫人说道,“您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算什么,只要千千能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贺氏笑着说道。 “千千能有您这样的姑祖母,真是她的福气。” 长宁伯夫人说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着,气氛十分融洽。 就在这时,贺千千走了过来。

“姑祖母。” 她笑着喊道。 “千千,快过来,让姑祖母好好看看。” 贺氏连忙招手道。

贺千千走到贺氏面前,让她仔细打量。 “哎哟,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贺氏夸赞道,“难怪三皇子会看上你。”

贺千千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祖母,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问道。

“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嫁给三皇子了吗?特意过来给你道喜的。” 贺氏说道,“还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说着,她把带来的头面,递给了贺千千。 贺千千打开一看,顿时被惊艳到了。

“哇,好漂亮啊!” 她忍不住赞叹道,“谢谢姑祖母。” “喜欢就好。” 贺氏笑着说道。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贺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长宁伯府。 回到西纪府后,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纪鸿德。

纪鸿德听完后,十分高兴。 “看来,我们这次是押对宝了。” 他说道,“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讨好贺千千,让她在三皇子面前,多为我们说几句好话。”

“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贺氏说道。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

贺千千虽然嫁给了三皇子,但是,三皇子并不喜欢她。 三皇子喜欢的人,是冯羽生。

他之所以要娶贺千千,只是为了利用长宁伯府的势力,来帮助他争夺皇位。 在三皇子眼中,贺千千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贺千千嫁给三皇子后,并没有得到三皇子的宠爱,反而受到了冷落。 她每天都过得郁郁寡欢,十分痛苦。

纪鸿德和贺氏得知此事后,十分着急。 他们想尽办法,想要讨好贺千千,希望她能改变三皇子的心意。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三皇子对贺千千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纪鸿德和贺氏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们这才明白,他们这次,是彻底押错了宝。

而此时的冯羽生,正在忙着准备清辉暖绒阁的事情。 纪瑞清给她的酸梅汤方子,果然十分受欢迎。

清辉暖绒阁的酸梅汤,一经推出,便受到了京城百姓的喜爱。 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购买。

清辉暖绒阁的生意,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好。 冯羽生赚得盆满钵满,心情也十分愉快。

与此同时,三皇子也在暗中筹划着,如何对付纪瑞清。 他派人调查了纪瑞清的底细,发现纪瑞清并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纪瑞清为人正直,清廉,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 这让三皇子十分恼火。

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办法,扳倒纪瑞清吗? 三皇子不甘心。

他决定,铤而走险,用一些非常手段。 他派人,暗中散布谣言,说纪瑞清和冯羽生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很多人都开始议论,纪瑞清和冯羽生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秘密。

这些谣言,也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闻言,十分震怒,立刻派人,调查此事。

纪瑞清得知此事后,十分气愤,立刻进宫面圣,向皇帝解释。 他向皇帝保证,他和冯羽生之间,绝对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皇帝看着纪瑞清诚恳的眼神,选择了相信他。 他下令,严惩散布谣言的人,并且公开澄清了此事。

但是,谣言已经传开,即使皇帝出面澄清,也无法完全消除影响。 很多人

[第98章 鸿门夜宴,危机四伏!]

冯羽生和戚氏连忙行礼道。 三皇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冯羽生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 “这位想必就是纪夫

[第99章 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一时间,灵堂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冯羽生和戚氏跟在人群后,也往东厢房走去。

然而,她们还没走到东厢房,就被一群侍卫拦住了。 “奉王妃

[第100章 狗咬狗,一嘴毛!]

六花梗着脖子道:“我家夫人和老夫人福大命大,自有神佛庇佑。” 宾客们:“……” 这丫鬟的嘴,是开过光吧?

裘嬷嬷懒得跟她多费唇舌,朝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要将六花拖走。 “放开我!” 六花挣扎着,大喊道:“我家夫人可是纪大人的嫂子!你们敢动我,就是不把纪大人放在眼里!” 宾客们:“!!!” 平王府这是疯了吗? 纪大丞相的嫂子,他们也敢动? 纪瑞清眯起眼睛,看着裘嬷嬷:“此事,本相要一个解释。” “纪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必有蹊跷,待我们查明真相,定给纪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裘嬷嬷强压着怒气道。 “真相?” 纪瑞清冷笑一声,“真相就是,平王世子看上了本相,想逼我就范。” 众宾客:“!!!” 瓜太大,他们有点吃不下了。 三皇子喜欢平王世子,平王世子想对纪瑞清用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纪大人慎言!” 裘嬷嬷厉声道,“世子怎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纪瑞清呵呵一笑:“本相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本相不信。” 说着,他走到平王世子面前,抬脚踹了他一脚。 “本相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什么断袖,世子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一脚,直接将平王世子踹醒了。 平王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纪瑞清,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长卿,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瑞清一脚踹晕了过去。 众人:“……” 这纪大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裘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纪瑞清此举,分明是不把他们平王府放在眼里。 但她又不敢把纪瑞清怎么样。 毕竟,纪瑞清是当朝丞相,手握重权,若是把他惹恼了,平王府也没好果子吃。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一个仆从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王妃,不好了!三皇子殿下和平王世子在厢房苟且,被宾客们发现了!” 平王爷:“!!!” 平王妃:“!!!” 两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尤其是平王妃,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贪玩了一些,没想到,竟然如此荒唐! 她可是要当太后的人,她的儿子,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 “立刻把他们抓起来!” 平王妃怒吼道,“家法处置!” “是,王妃。” 仆从领命而去。 纪瑞清冷眼旁观,心中暗笑。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平王府为了遮掩丑事,必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三皇子身上。 这样一来,三皇子就彻底完蛋了。 就算皇帝再怎么偏袒他,也不可能让他娶贺千千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娶一个和男人不清不楚的人。 贺千千啊贺千千,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大人,此事我们平王府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平王爷深吸一口气,走到纪瑞清面前,沉声道。 “本相拭目以待。” 纪瑞清淡淡道。 平王府很快就给出了“交代”。 平王世子因为“觊觎纪大丞相美色,以下犯上,意图不轨”,被褫夺世子之位,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三皇子因为“被平王世子迷惑,一时糊涂”,被罚俸一年,禁足东宫,不得外出。 至于那个圆脸微胖丫鬟,则被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宾客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平王府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就只能牺牲三皇子和平王世子。 至于那个圆脸微胖丫鬟,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吊唁结束后,冯羽生和戚氏回到了马车上。 “岁岁,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戚氏心有余悸地说道。 若不是冯羽生发现了酸梅汤里的猫腻,她们今天恐怕就要着了道了。 “娘,您客气了。” 冯羽生微微一笑,“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戚氏欣慰地点了点头。 经过此事,她对冯羽生这个儿媳妇,更加满意了。 冯羽生不仅聪明能干,而且还十分孝顺,真是难得的好媳妇。 马车缓缓行驶,冯羽生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贺千千,这次你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看你还怎么得意。 傍晚,冯羽生回到清辉暖绒阁,刚进门,就看到徐嬷嬷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夫人,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 冯羽生问道。 徐嬷嬷兴奋地说道:“我们阁里的酸梅汤和蚊香,卖疯了!” 冯羽生:“……”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生意太好。 “卖得好是好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夫人您不知道,今天我们阁里的酸梅汤和蚊香,直接卖断货了!” 徐嬷嬷激动地说道,“许多客人都抢着要买,甚至还有人为了争抢,打了起来。” “这么夸张?” 冯羽生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 徐嬷嬷眉飞色舞地说道,“小的们都忙不过来了,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行了,我知道了。” 冯羽生笑着说道,“辛苦你们了,晚饭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谢夫人!” 徐嬷嬷高兴地说道。 冯羽生走进后院,刚准备回房,就看到纪瑞清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 “二爷,您怎么来了?”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冯羽生有些疑惑。 纪瑞清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今天在平王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冯羽生:“……”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 如果她说知道,纪瑞清肯定会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她说不知道,纪瑞清肯定不会相信。 毕竟,今天在平王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 巧合到,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 “二爷,您觉得呢?” 冯羽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纪瑞清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然而,冯羽生的表情,却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不知道。” 纪瑞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二爷,您多虑了。” 冯羽生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 “是吗?” 纪瑞清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当然是真的。” 冯羽生认真地说道,“二爷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纪瑞清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信。” 冯羽生:“……” 纪瑞清信她? 这怎么可能? 以纪瑞清的聪明,肯定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他之所以说相信她,恐怕只是不想逼她罢了。 冯羽生心中感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二爷,天色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岔开话题道。 “好。” 纪瑞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清辉暖绒阁。 看着纪瑞清的背影,冯羽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纪瑞清,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明明冒充你寡嫂,你却一再纵容,真是令人费解。



[第101章 我把你当工具人,你却想睡我?]

冯羽生以为,凭着三皇子和平王世子搞基,在老平王的丧事上苟且这两件事,就足以扳倒平王府了。 没想到纪瑞清竟然还搜罗到平王府侵吞军饷、草菅人命的证据。 这下,平王府不死也得脱层皮。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平王府,夺了平王一半兵权,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平王府一倒,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三皇子。 但三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平王府倒台后,他与平王世子苟且之事,也被公之于众。 皇帝大怒,褫夺了他的太子之位,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一时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谁也没想到,原本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三皇子,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纪瑞清,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冯羽生得知此事后,心中感慨万千。 纪瑞清啊纪瑞清,你真是太狠了。 为了扳倒平王府和三皇子,你竟然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三皇子会娶贺千千了。 清辉暖绒阁。 冯羽生坐在柜台后,一边算账,一边听着伙计们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被废了。” “当然听说了,这可是京城最大的新闻。” “你说,三皇子怎么会和平王世子搞到一起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爱吧。” “真爱个屁,我看他们就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 “哎,你们说,这纪大人也真是厉害,竟然把平王府和三皇子都给扳倒了。” “可不是嘛,纪大人真是我们大周朝的栋梁之才啊。” 听着伙计们的议论,冯羽生微微一笑。 看来,纪瑞清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毕竟,她现在冒充的可是纪瑞清的嫂子。 纪瑞清越厉害,她的身份就越稳固。 “夫人,有人找。” 正在这时,徐嬷嬷走了过来,对冯羽生说道。 “谁找我?” 冯羽生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她说她姓贺。” 冯羽生闻言,眉头一挑。 贺? 难道是贺千千来了?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她算账的? 想到这里,冯羽生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贺千千的事情。 就算贺千千是来找她算账的,她也不怕。 “让她进来吧。” 冯羽生淡淡地说道。 “是。” 徐嬷嬷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贺千千就走了进来。 今天的贺千千,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十分憔悴。 看到冯羽生,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纪夫人。” 贺千千走到冯羽生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 “贺小姐。” 冯羽生也站起身来,淡淡地看着贺千千。 “纪夫人,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贺千千开门见山地说道。 “交易?” 冯羽生有些疑惑,“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纪夫人。” 贺千千语出惊人地说道。 冯羽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她没想到,贺千千竟然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贺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冯羽生故作镇定地说道。 “纪夫人,你就别装了。” 贺千千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你冒充纪夫人的身份,接近纪大人,是为了什么?” 冯羽生沉默不语。 她的确是冒充纪夫人的身份,接近纪瑞清。 但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谋取什么利益,而是为了自保。 她只是想利用纪瑞清的权势,摆脱贺家的控制而已。 看到冯羽生不说话,贺千千继续说道:“纪夫人,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不是真正的纪夫人,你只是一个冒牌货。”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冯羽生问道。 “你帮我对付纪瑞清,我帮你隐瞒身份,如何?” 贺千千说道。 “对付纪瑞清?”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你为什么要对付他?” “因为他毁了我的一切!” 贺千千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他害我失去了三皇子,是他害我成为了京城的笑柄,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冯羽生看着贺千千,心中充满了同情。 贺千千的确很可怜。 她原本可以成为尊贵的皇子妃,享受荣华富贵。 但因为纪瑞清的出现,她失去了一切。 换做是她,恐怕也会恨死纪瑞清吧。 “贺小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冯羽生说道,“但是,我不能帮你对付纪大人。” “为什么?” 贺千千有些激动地问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难道你不想让纪瑞清身败名裂吗?” “想。” 冯羽生点了点头,“但是,我不能恩将仇报。” “纪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恩重如山?” 贺千千冷笑一声,“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工具而已,你还真以为他对你好?” “工具?” 冯羽生有些疑惑,“什么工具?”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 贺千千说道,“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他的亡妻,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替身而已!” 冯羽生闻言,如遭雷击。 原来,纪瑞清对她好,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亡妻吗? 她一直以为,纪瑞清是真心对她好。 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冯羽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 “纪夫人,你现在知道了吧?纪瑞清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替身而已!” 贺千千说道,“你还要继续帮他对付我吗?” “我……” 冯羽生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纪瑞清,一边是身世可怜的贺千千。 她该帮谁? 看到冯羽生犹豫不决,贺千千趁热打铁地说道:“纪夫人,只要你帮我对付纪瑞清,我可以给你很多好处。” “我可以帮你成为真正的纪夫人,我可以让你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我可以让你成为人上人。” “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冯羽生沉默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贺小姐,谢谢你的好意。” 冯羽生说道,“但是,我还是不能帮你。” “为什么?” 贺千千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做一个替身吗?” “就算我只是一个替身,我也要守护纪大人。” 冯羽生坚定地说道,“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 贺千千气得浑身发抖。 “纪夫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贺千千指着冯羽生,恶狠狠地说道,“你一定会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说完,贺千千转身离开了清辉暖绒阁。 冯羽生看着贺千千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 她知道,贺千千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纪瑞清。 而她,也将会成为贺千千报复的对象。 想到这里,冯羽生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该如何应对贺千千的报复? 就在冯羽生感到迷茫的时候,纪瑞清回来了。 “岁岁,你在想什么?” 纪瑞清走到冯羽生身边,柔声问道。 冯羽生抬起头,看着纪瑞清,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很想问问纪瑞清,他是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替身。 但她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她害怕,她对纪瑞清所有的美好幻想,都会被打破。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纪瑞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有什么心事,关心地问道:“岁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冯羽生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冯羽生说道,“二爷,我

[第102章 逃出生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冯羽生谢过后,转身离开了沧海轩。 纪瑞清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冯羽生一向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今天怎么会主动打听这件事?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纪瑞清沉思片刻,唤来百福。 “去查一下,今天追缉司护送进宫的马车里,坐着什么人。” “是,大人。” 百福领命而去。 冯羽生回到清辉暖绒阁,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 那辆马车,究竟是谁的? 追缉司又为什么要护送他进宫? 冯羽生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不想了。 等纪瑞清打探清楚了,自然会告诉她。 傍晚,纪瑞清来到清辉暖绒阁,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冯羽生。 “今天追缉司护送进宫的,是贺千千。” “贺千千?” 冯羽生闻言,顿时一惊,“她怎么会进宫?” “她被太后娘娘看中了,要留在宫中做女官。” 纪瑞清说道。 “女官?” 冯羽生有些疑惑,“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让她做女官?” “因为贺千千精通音律,擅长歌舞,太后娘娘想让她在宫中表演。” 纪瑞清解释道。 冯羽生听了,心中更加不安。 贺千千进宫,绝不仅仅是为了给太后娘娘表演。 她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贺千千进宫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冯羽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贺千千得逞。 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纪瑞清。 “二爷,我们要小心一点。” 冯羽生对纪瑞清说道,“贺千千进宫,一定不会安分的。” “我知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谢谢二爷。” 冯羽生感激地说道。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纪瑞清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冯羽生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贺千千会对她不利。 但贺千千进宫后,却一直没有动静,仿佛消失了一般。 冯羽生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也许,贺千千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在宫中生活,并没有想过要报复她。 也许,她高估了贺千千。 这一日,冯羽生正在清辉暖绒阁里忙碌,忽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纪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宫女对冯羽生说道。 冯羽生闻言,顿时一惊。 太后娘娘? 她为什么要见她? 难道,贺千千终于要动手了吗? 冯羽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太后娘娘。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好,我这就跟你去。” 冯羽生对宫女说道。 宫女点了点头,带着冯羽生离开了清辉暖绒阁。 一路上,冯羽生的心情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很快,宫女就带着冯羽生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宫女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太后娘娘的声音,从寝宫里传了出来。 “是。” 宫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冯羽生说道:“纪夫人,太后娘娘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冯羽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寝宫。 寝宫里,太后娘娘正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冯羽生。 “草民冯羽生,参见太后娘娘。” 冯羽生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太后娘娘淡淡地说道。 “谢太后娘娘。” 冯羽生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 太后娘娘说道。 冯羽生闻言,只好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仔细地打量着冯羽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太后娘娘说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 她知道,太后娘娘说的是纪瑞清的亡妻。 “草民蒲柳之姿,能得太后娘娘青睐,是草民的荣幸。” 冯羽生谦虚地说道。 “你很聪明。”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哀家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太后娘娘请讲,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羽生说道。 “你和纪瑞清是怎么认识的?” 太后娘娘问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动。 太后娘娘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草民和二爷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 冯羽生说道,“当时,草民遇到了麻烦,是二爷出手相助,才帮草民摆脱了困境。” “哦?什么麻烦?” 太后娘娘问道。 “这……” 冯羽生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贺家的事情告诉太后娘娘。 “但说无妨。” 太后娘娘说道,“哀家不会怪你的。” 冯羽生闻言,深吸一口气,将贺家的事情,告诉了太后娘娘。 “原来如此。”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这么说,纪瑞清对你,的确有恩。” “是的。” 冯羽生说道,“二爷对草民恩重如山,草民

[第103章 白月光竟是老相好?修罗场我来啦!]

冯羽生摊了摊手,表示她也很无奈。 “也许陛下喜欢的是师父的内在美。” 冯羽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纪瑞清:“……” 他觉得冯羽生在胡说八道,但他没有证据。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纪瑞清问道,“陛下将你师父接进宫里,肯定不是为了叙旧那么简单。” “我知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师父进宫,一定是为了对付我。” “对付你?” 纪瑞清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冒充了纪夫人的身份。” 冯羽生说道,“师父肯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她进宫,就是为了揭穿我。” “原来如此。” 纪瑞清点了点头,“那我们更要小心了。” “嗯。” 冯羽生应了一声,心中充满了担忧。 师父的医术和毒术都非常高明,而且心思缜密,手段狠辣。 她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 如果师父真的要对付她,她恐怕很难逃脱。 “二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冯羽生问道,“要不要我离开纪府,免得连累你们?” “说什么傻话。” 纪瑞清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让你离开?” “可是……” 冯羽生还想说什么,却被纪瑞清打断了。 “没有什么可是。” 纪瑞清说道,“我会保护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冯羽生看着纪瑞清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感动。 “谢谢你,二爷。” 冯羽生说道。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纪瑞清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冯羽生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师父会对她不利。 但师父进宫后,却一直没有动静,仿佛消失了一般。 冯羽生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也许,师父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在宫中生活,并没有想过要报复她。 也许,她高估了师父。 这一日,冯羽生正在清辉暖绒阁里忙碌,忽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纪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宫女对冯羽生说道。 冯羽生闻言,顿时一惊。 太后娘娘? 她为什么要见她? 难道,师父要借太后娘娘的手,对付她了吗? 冯羽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太后娘娘。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好,我这就跟你去。” 冯羽生对宫女说道。 宫女点了点头,带着冯羽生离开了清辉暖绒阁。 一路上,冯羽生的心情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很快,宫女就带着冯羽生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宫女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太后娘娘的声音,从寝宫里传了出来。 “是。” 宫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冯羽生说道:“纪夫人,太后娘娘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冯羽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寝宫。 寝宫里,太后娘娘正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冯羽生。 “草民冯羽生,参见太后娘娘。” 冯羽生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太后娘娘淡淡地说道。 “谢太后娘娘。” 冯羽生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 太后娘娘说道。 冯羽生闻言,只好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仔细地打量着冯羽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太后娘娘说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 她知道,太后娘娘说的是纪瑞清的亡妻。 “草民蒲柳之姿,能得太后娘娘青睐,是草民的荣幸。” 冯羽生谦虚地说道。 “你很聪明。”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哀家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太后娘娘请讲,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羽生说道。 “你和纪瑞清是怎么认识的?” 太后娘娘问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动。 太后娘娘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草民和二爷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 冯羽生说道,“当时,草民

[第104章 后宫水太深,师父你把握不住!]

第五轻轻眼神讥诮,“我若没猜错,如今后宫那些妃嫔已经把我恨之入骨了吧?她们肯定恨不得我立刻暴毙,以绝后患。” “你错了。” 皇帝皱着眉头说道,“她们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是吗?” 第五轻轻轻笑,“但愿如此。” “我已经派人去查当年追杀你的缇骑了,一旦查明真相,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皇帝说道。 “不必了。” 第五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 皇帝还想说什么,却被第五轻轻打断了。 “我累了,想休息了。” 第五轻轻说道,“陛下请回吧。”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寝殿。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第五轻轻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知道,皇帝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但是,这份感情,在权力和阴谋面前,显得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不相信皇帝,也不相信任何人。 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冯羽生得知师父和皇帝已经闹掰,反而松了一口气。 闹掰了好,闹掰了,师父才能看清皇帝的真面目。 这样,她才能安心地帮助师父,摆脱困境。 “二爷,我想进宫看看我师父。” 冯羽生对纪瑞清说道,“我有点担心她。” 纪瑞清点了点头,“好,我安排一下。” 很快,纪瑞清就安排好了。 他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名义,带着冯羽生进了宫。 冯羽生跟着纪瑞清,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 “草民参见太后娘娘。” 纪瑞清和冯羽生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太后娘娘淡淡地说道。 “谢太后娘娘。” 纪瑞清和冯羽生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娘娘。 “纪爱卿,你今日来,有何事啊?” 太后娘娘问道。 “回太后娘娘,草民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欠安,特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并送上一些补品,希望能对太后娘娘的身体有所帮助。” 纪瑞清说道。 “你有心了。”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哀家身体无恙,用不着什么补品,你拿回去吧。” “太后娘娘……” 纪瑞清还想说什么,却被太后娘娘打断了。 “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 太后娘娘说道。 “草民告退。” 纪瑞清和冯羽生只好退出了寝宫。 离开太后娘娘的寝宫后,冯羽生对纪瑞清说道:“二爷,我想去凤仪宫看看我师父。” 纪瑞清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纪瑞清带着冯羽生,来到了凤仪宫。 “纪大人,您怎么来了?” 守在凤仪宫门口的宫女,看到纪瑞清,连忙迎了上来。 “本相奉旨前来探望第五姑娘。” 纪瑞清说道。 “第五姑娘正在休息,不便见客。” 宫女说道。 “本相有要事禀报,还请通融一下。” 纪瑞清说道。 宫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奴婢这就去禀报。” 宫女走进凤仪宫,将纪瑞清的话,告诉了第五轻轻。 “不见。” 第五轻轻淡淡地说道。 “可是,第五姑娘,纪大人说有要事禀报。” 宫女说道。 “不见就是不见,有什么好说的?” 第五轻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让他走吧。” 宫女无奈,只好走

[第105章 一石二鸟!借封后大典,救出师父!]

上官牧啧啧称奇,“你还真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啊?” 纪瑞清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上官牧追了上去,继续说道:“我说纪大人,你也不要太执着了,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就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纪瑞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上官牧,淡淡地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转身离去。 上官牧看着纪瑞清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个痴情种啊。” 他喃喃自语道。 纪瑞清回到丞相府,立刻将冯羽生叫到了书房。 “我已经向陛下请封了诰命,封后大典那天,你可以进宫了。” 纪瑞清对冯羽生说道。 冯羽生闻言,顿时一喜。 “真的吗?太好了!” 她兴奋地说道,“谢谢你,二爷。” 纪瑞清笑了笑,“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二爷。” 冯羽生问道,“封后大典那天,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我师父啊?” 纪瑞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嘛……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嗯。” 冯羽生点了点头。 封后大典那天,冯羽生早早地就起了床。 她穿上了崭新的诰命夫人的礼服,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戴上了精致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纪瑞清看着盛装打扮的冯羽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 “你今天真漂亮。” 他由衷地赞美道。 冯羽生俏脸一红,嗔道:“二爷就会取笑我。” 纪瑞清哈哈一笑,说道:“我说的可是实话,走吧,我们该进宫了。” 说完,便带着冯羽生,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到了皇宫,纪瑞清带着冯羽生,来到了专门为诰命夫人准备的休息区域。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纪瑞清对冯羽生说道。 “好,二爷小心。” 冯羽生点了点头。 纪瑞清离开后,冯羽生一个人坐在休息区域,心中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顺利见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冯羽生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宫女走了过来。 “纪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宫女对冯羽生说道。 冯羽生闻言,顿时一惊。 皇后娘娘? 她为什么要见她?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冯羽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皇后娘娘。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好,我这就跟你去。” 冯羽生对宫女说道。 宫女点了点头,带着冯羽生离开了休息区域。 一路上,冯羽生的心情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很快,宫女就带着冯羽生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宫女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从寝宫里传了出来。 “是。” 宫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冯羽生说道:“纪夫人,皇后娘娘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冯羽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寝宫。 寝宫里,皇后正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冯羽生。 “草民冯羽生,参见皇后娘娘。” 冯羽生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起来吧。” 皇后淡淡地说道。 “谢皇后娘娘。” 冯羽生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皇后娘娘。 “抬起头来。” 皇后说道。 冯羽生闻言,只好抬起头来,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仔细地打量着冯羽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皇后说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 她知道,皇后说的是纪瑞清的亡妻。 “草民蒲柳之姿,能得皇后娘娘青睐,是草民的荣幸。” 冯羽生

[第106章 谣言四起,风雨欲来!]

几日后,京城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关于新皇后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皇上要立的那个皇后,是个寡妇!”
“真的假的?皇上怎么会立一个寡妇为后?”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亲戚就在宫里当差,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个寡妇,还是当朝丞相的嫂子呢!”
“啊?还有这等事?这也太荒唐了吧!”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要立一个寡妇为后,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天下人笑话吗?”
“我看啊,那个寡妇肯定有什么妖术,把皇上给迷住了,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说不定那个寡妇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她还给皇上下了什么药,让皇上对她言听计从呢!”
“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寡妇给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悲可叹啊!”
……
这些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不堪入耳。
很快,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对皇帝要立寡妇为后的事情,表示强烈的不满和反对。
一些激进的士子,甚至还跑到皇宫门口,跪地请愿,要求皇帝收回成命。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气氛之中。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些奏折,都是弹劾他要立寡妇为后的。
那些大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砰!”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反了,真是反了!他们是想造反吗!”
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传朕旨意,将那些带头闹事的士子,全部抓起来,打入天牢!”
皇帝怒声命令道。
“奴才遵旨。”
太监总管连忙应了一声,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纪府。
冯羽生坐在院子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二爷,事情好像闹大了。”
她对站在一旁的纪瑞清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嗯,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宫里看看师父?”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摇了摇头,“现在宫里肯定乱成一团,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
“那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冯羽生有些焦急地说道。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纪瑞清笑了笑,“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你安排了什么?”
冯羽生好奇地问道。
纪瑞清神秘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冯羽生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不说算了。”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跑了过来。
“二爷,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见纪夫人。”
家丁对纪瑞清说道。
“见我?什么人?”
冯羽生疑惑地问道。
“他们说是京城各大帮派的头目。”
家丁回答道。
“帮派头目?他们来干什么?”
冯羽生更加疑惑了。
纪瑞清微微一笑,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家丁应了一声,然后退了下去。
很快,一群穿着各异,凶神恶煞的帮派头目,走进了纪府。
“草民拜见丞相大人,拜见纪夫人。”
帮派头目们对着纪瑞清和冯羽生,恭敬地行了一礼。
“各位不必多礼,不知各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纪瑞清淡淡地问道。
为首的白虎帮帮主曹大虎,连忙上前一步,说道:“丞相大人,纪夫人,我们今日前来,是特地来向纪夫人请罪的。”
“请罪?”
冯羽生柳眉微蹙,“我与各位素不相识,不知各位所犯何罪?”
曹大虎连忙解释道:“纪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有人花钱雇佣我们,让我们在京城散布关于新皇后的谣言,我们一时财迷心窍,就答应了他们,散布了一些不实的言论,如今我们已经知道错了,特地前来向纪夫人请罪,并保证以后绝

[第107章 尘埃落定,大快人心!]

坤宁宫内,第五轻轻看着眼前跪着的吴昭仪,神色平静。
“起来吧。” 她淡淡地说道。
吴昭仪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第五轻轻。
她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皇帝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明明她已经年老色衰,明明她还曾经背叛过皇帝。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陛下会立我为后?” 第五轻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开口说道。
吴昭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 第五轻轻自嘲一笑,“也许,是因为我救过他一命吧。”
“救命之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吴昭仪喃喃自语道。
“也许吧。” 第五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想更重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放不下我。”
“放不下?” 吴昭仪嗤笑一声,“他若是真的放不下你,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你?”
“他有他的顾虑。” 第五轻轻说道,“他是一国之君,肩负着整个国家的重任,他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呵呵,说得真好听。” 吴昭仪冷笑道,“难道你就能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了吗?你明明知道自己当不了这个皇后,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我……” 第五轻轻一时语塞。
“你是为了报复他吧?” 吴昭仪紧紧地盯着她,“你是想让他后悔,想让他痛苦,对不对?”
第五轻轻沉默不语。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吴昭仪说道,“你比我更了解他,也更懂得如何利用他。”
“我没有。” 第五轻轻辩解道,“我只是想帮他,想让他做一个好皇帝。”
“帮他?” 吴昭仪不屑地说道,“你真的觉得他需要你帮吗?他可是皇帝,他有的是能力,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不,他需要。” 第五轻轻坚定地说道,“他需要一个人在他身边,提醒他,监督他,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你以为你是谁?你能做到这些吗?” 吴昭仪问道。
“我不知道。” 第五轻轻摇了摇头,“但我会尽力去做。”
“呵呵,真是可笑。” 吴昭仪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第五轻轻一眼,“我等着看你失败的那一天。”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第五轻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
但是,她不会退缩。
为了自己,为了皇帝,也为了天下百姓,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几日后,便是封后大典。
这一天,整个京城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百姓们夹道欢迎,争相目睹新皇后的风采。
第五轻轻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端庄大气,仪态万千。
她乘坐着凤辇,缓缓地驶入皇宫。
在经过一道道宫门时,她都看到了那些大臣们复杂的眼神。
有敬佩,有不屑,有羡慕,也有嫉妒。
但她都毫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在庄严的乐声中,第五轻轻一步步地走上高台。
皇帝站在她的身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们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一起接受天下百姓的祝福。
在这一刻,第五轻轻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错。
她相信,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封后大典结束后,第五轻轻正式入住坤宁宫,开始了她作为皇后的生活。
她每天都尽心尽力地处理后宫事务,关心百姓疾苦,为皇帝分忧解难。
她还积极推广种牛痘,希望能减少痘疮对百姓的危害。
在她的努力下,后宫逐渐恢复了平静,百姓的生活也逐渐改善。
皇帝看着第五轻轻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相信,有她在身边,自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好皇帝。
一年后,第五轻轻怀孕了。
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皇帝更是欣喜若狂,对第五轻轻呵护备至。
十个月后,第五轻轻生下了一个皇子。
皇帝亲自为他取名赵承泽,寓意着传承恩泽,泽被天下。
赵承泽的出生,给整个皇室带来了新的希望。
百姓们也更加敬爱第五轻轻,称她为“圣母娘娘”。
在第五轻轻和皇帝的共同努力下,大熙王朝逐渐走向了繁荣昌盛。
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欣欣向荣。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这,都离不开第五轻轻的付出和努力。
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她,无愧于“皇后”这个称号。
(全文完)


[第108章 红温!计划败露?!]

“夫人。”
戚氏扯了扯冯羽生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一些。
冯羽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起心神,恭敬地跪拜在地。
“臣妇冯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妇戚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第五轻轻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任何喜怒。
“谢娘娘。”
冯羽生和戚氏起身,站在命妇队列中,等待着接下来的仪式。
整个大殿庄严肃穆,充满了肃穆的气氛。
冯羽生却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她如芒在背。
她悄悄地抬起头,向御座上的皇帝看去。
皇帝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正温柔地看着身旁的第五轻轻。
冯羽生心中一紧。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
可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保持冷静,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师父。
宫宴开始后,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冯羽生却始终提不起兴致。
她一边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各家夫人,一边暗中观察着皇帝和第五轻轻的动静。
她发现,皇帝对第五轻轻的宠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无论第五轻轻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笑眯眯地看着,眼中充满了爱意。
这种宠爱,让冯羽生感到有些不安。
她担心,皇帝会因为宠爱第五轻轻,而对她言听计从,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她更担心,皇帝会发现自己和第五轻轻之间的关系,从而对她不利。
“冯夫人。”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冯羽生回过头,看到纪瑞清正站在她的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丞相大人。” 她连忙行礼。
“冯夫人不必多礼。” 纪瑞清摆了摆手,示意她放松一些,“本相有些事情想和冯夫人聊聊,不知冯夫人是否方便?”
“丞相大人请讲。” 冯羽生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本相听说,冯夫人医术精湛,不知可否为本相把把脉?” 纪瑞清笑着说道。
“丞相大人说笑了。” 冯羽生连忙推辞,“民妇只是略懂一些医术,怎敢在丞相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冯夫人不必谦虚。” 纪瑞清说道,“本相最近总是感到有些疲惫,想请冯夫人帮忙看看,也好对症下药。”
冯羽生心中暗骂一声。
这个纪瑞清,真是阴魂不散。
她知道,纪瑞清肯定已经怀疑她了。
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出要她把脉。
“既然丞相大人盛情相邀,民妇也不好推辞。” 冯羽生说道,“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也好。” 纪瑞清点了点头。
冯羽生带着纪瑞清,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丞相大人请。” 她示意纪瑞清坐下。
纪瑞清依言坐下,将手腕伸了出来。
冯羽生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说道:“丞相大人只是有些劳累过度,并无大碍,只需多加休息,便可恢复。”
“是吗?” 纪瑞清挑了挑眉,“本相怎么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呢?”
“丞相大人多虑了。” 冯羽生说道,“也许是您最近压力太大,才会产生这种感觉。”
“也许吧。” 纪瑞清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冯羽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暂时蒙混过关了。
但是,她也清楚,纪瑞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摆脱纪瑞清的纠缠,才能保证自己

[第109章 河州疑云,背后真相!]

纪瑞清接过血书,借着灯光仔细阅读起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河州知府乾世荣,工部郎中吕锦明……” 他喃喃自语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贪墨河工银两,草菅人命!”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查明真相。” 他抬起头,看向冯羽生,“你做得很好,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先找到了我。”
“我也是怕打草惊蛇。” 冯羽生说道,“不知二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从长计议。” 纪瑞清沉吟片刻,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前往河州调查此事。”
“好。” 冯羽生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二爷了。”
她转身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血书上的内容,让她感到十分震惊。
她没想到,在大熙王朝繁荣昌盛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黑暗的一面。
那些贪官污吏,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
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纪瑞清,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还百姓一个公道。
第二天一大早,纪瑞清就派人将乔真真送来的血书,秘密呈给了皇帝。
皇帝阅毕血书,勃然大怒。
“朕一向注重民生,绝不允许有人贪墨河工银两,残害百姓!” 他怒声说道,“传朕旨意,命追缉司指挥使龚廷恩,率领精锐缇骑,前往河州,彻查此事,务必将所有涉案人员,绳之以法!”
“奴才遵旨。” 郑公公连忙应道。
与此同时,纪瑞清也开始暗中部署。
他一方面安排人手,收集有关乾世荣和吕锦明的犯罪证据;另一方面,他又派人前往河州,暗中保护那些举报贪官污吏的百姓,以防他们遭到报复。
在纪瑞清和追缉司的共同努力下,河州贪污案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河州知府乾世荣,一直以来都与工部郎中吕锦明勾结,共同贪墨河工银两。
他们不仅虚报工程款项,从中牟利,还暗中降低河堤的质量,导致河堤溃决,造成了数千百姓的死亡。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们还强征民夫修补河堤,草菅人命,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奋起反抗。
真相大白后,朝野震动。
皇帝下令将乾世荣和吕锦明革职查办,并将其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同时,他还下令对所有参与贪污的官员,进行严厉惩处,绝不姑息。
在皇帝的铁腕手段下,河州贪污案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那些贪官污吏,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河州贪污案的成功侦破,让大熙王朝的官场,为之一清。
许多官员都引以为戒,不敢再贪赃枉法,残害百姓。
大熙王朝的政治,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明,更加廉洁。
冯羽生得知河州贪污案的真相后,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她帮助纪瑞清,揭露了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行,让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重新看到了希望。
她相信,只要有她在,大熙王朝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那些贪官污吏,虽然受到了惩罚,但他们的势力,依然存在。
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帮助纪瑞清,继续为百姓谋福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冯羽生一边继续为纪瑞清出谋划策,一边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利用自己的医术和经商才能,结交了许多有识之士,为自己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与此同时,她还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学习各种武艺和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她知道,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不懈,努力奋斗,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能够改变世界的人。
在冯羽生和纪瑞清的共同努力下,大熙王朝逐渐走向了繁荣昌盛。
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欣欣向荣。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这,都离不开冯羽生的付出和努力。
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她,无愧于“贤内助”这个称号。
(未完待续)


[第110章 全家出征!河州大冒险!]

最终,纪瑞清还是没能拗过戚氏和冯羽生,答应带着她们一同前往河州。
不过,他也提出了条件,那就是戚氏和冯羽生必须听从他的安排,不得擅自行动,以免发生意外。
戚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为了能够和儿子待在一起,也只能答应下来。
冯羽生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她可不想让纪瑞清担心。
第二天,纪瑞清率领京师第三营,浩浩荡荡地向河州进发。
戚氏和冯羽生则乔装打扮,混在队伍之中,悄悄地跟随着。
一路上,冯羽生都在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她发现,自从进入河州境内,气氛就变得十分紧张。
许多村庄都空无一人,田地也荒芜了。
偶尔遇到一些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看来,河州的局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冯羽生叹了口气。
“是啊。” 纪瑞清点了点头,“河州知府乾世荣贪墨河工银两,导致河堤溃决,民不聊生。再加上前太子赵必翔趁机作乱,煽动百姓造反,河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赵必翔这个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冯羽生说道,“二爷,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才能顺利地完成这次任务。”
“我知道。” 纪瑞清说道,“我已经安排人手,先行一步,前往河州打探消息。等我们到达河州之后,再根据情况,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纪瑞清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河州首府金陵县。
金陵县是河州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承天军重点进攻的目标。
此时的金陵县,已经被承天军围困了整整一个月,城内的粮食和水源,都十分紧缺。
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生活十分困苦。
纪瑞清抵达金陵县后,立刻召集城内的官员和将领,了解情况。
“大人,如今金陵县的局势,十分危急啊。” 金陵县令王大人哭丧着脸说道,“城内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我们不能击退承天军,金陵县就要沦陷了。”
“承天军的实力如何?” 纪瑞清问道。
“承天军的首领是前太子赵必翔,此人诡计多端,骁勇善战。” 王大人说道,“承天军的士兵,虽然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但是他们人数众多,而且装备精良,战斗力十分强悍。”
“我们金陵县的守军,只有三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想要击退承天军,简直是难如登天啊。”
“王大人不必灰心。” 纪瑞清说道,“我这次奉旨前来河州,就是为了平定叛乱,解救百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战胜承天军,保卫金陵县。”
“大人所言极是。” 王大人说道,“下官一定尽力配合大人,共同抗击承天军。”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王大人,你先下去吧,我会尽快制定作战计划,务必在三天之内,击退承天军。”
王大人离开后,纪瑞清开始仔细地研究金陵县的地图。
他发现,金陵县的地形十分复杂,城外有许多山丘和河流,易守难攻。
承天军利用这些地形,将金陵县围困得水泄不通。
“想要击退承天军,必须先了解他们的兵力部署和进攻路线。” 纪瑞清说道,“冯姑娘,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冯羽生沉吟片刻,说道:“二爷,我认为,我们

[第111章 二十七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面!]

“二十七年前……” 纪瑞清喃喃自语道,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二十七年前,那不正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吗?
如果第五轻轻早在二十七年前,就已经发现了种痘的方法,那为什么这种方法,却没有在民间推广开来呢?
要知道,痘疮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一旦爆发,就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如果能够及早地推广种痘,那就可以避免无数人死于痘疮。
可是,第五轻轻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纪瑞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决定亲自去问问第五轻轻,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现在身在河州,无法离开。
而且,就算他能够离开河州,也很难见到第五轻轻。
毕竟,第五轻轻现在是皇后,住在深宫之中,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看来,只能等平定了河州的叛乱之后,再想办法进宫了。” 纪瑞清叹了口气。
冯羽生看着纪瑞清的神情,知道他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
但是,她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她相信,纪瑞清一定能够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接下来几天,纪瑞清一边指挥京师第三营,抗击承天军,一边暗中调查河州的情况。
他发现,承天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装备落后,缺乏训练,战斗力并不强。
之所以能够围困金陵县这么久,主要是因为金陵县的守军太弱,而且城内的官员,也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想要击退承天军,必须先整顿金陵县的守军,清理掉那些贪官污吏。” 纪瑞清说道。
于是,他立刻下令,对金陵县的守军进行整编,将那些老弱病残,全部淘汰掉,换上一些年轻力壮的士兵。
同时,他还对金陵县的官员进行调查,将那些贪污腐败,欺压百姓的官员,全部抓起来,绳之以法。
经过纪瑞清的一番整顿,金陵县的守军,焕然一新,士气大振。
城内的百姓,也对纪瑞清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纪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有纪大人在,我们金陵县,一定能够保住!”
“我们一定要支持纪大人,赶走承天军!”
在纪瑞清的指挥下,金陵县的守军,开始主动出击,与承天军展开激烈的战斗。
经过几天的战斗,金陵县的守军,逐渐占据了上风,将承天军打得节节败退。
赵必翔见状,心中十分恼火。
他没有想到,纪瑞清竟然如此厉害,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扭转了金陵县的局势。
“看来,必须想个办法,除掉纪瑞清,才能攻下金陵县。” 赵必翔心中暗想。
于是,他暗中派人,散布谣言,说纪瑞清是朝廷派来的奸细,目的是为了夺取河州的土地,献给朝廷。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遍了金陵县,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纪大人真的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吗?”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被他给骗了?”
“我们

[第112章 风云突变!站队时刻来临!]

冯羽生的话,让纪瑞清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知道,冯羽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能够保护好她师父,她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
“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保护好师父。” 纪瑞清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接下来几天,纪瑞清一边继续整顿金陵县的守军,一边暗中调查赵必翔的下落。
他知道,赵必翔是承天军的首领,只要能够抓住赵必翔,承天军就会不攻自破。
但是,赵必翔十分狡猾,行踪不定,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看来,只能引蛇出洞了。” 纪瑞清说道。
于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已经查明了赵必翔的藏身之处,准备率领大军,前去围剿。
赵必翔得知这个消息后,果然上当了。
他认为,这是一个除掉纪瑞清的好机会,于是,他决定设下埋伏,将纪瑞清一举歼灭。
这天,纪瑞清率领京师第三营,浩浩荡荡地向赵必翔的藏身之处进发。
当他们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时,突然遭到了一阵猛烈的袭击。
无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射来,许多士兵,当场中箭身亡。
“有埋伏!” 纪瑞清大声喊道,“大家小心!”
士兵们立刻拿起武器,开始反击。
但是,承天军的人数众多,而且占据了地利的优势,京师第三营的士兵,根本无法抵挡。
很快,京师第三营的士兵,就被承天军团团围住,陷入了苦战。
“纪瑞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赵必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冷笑着说道。
纪瑞清看着赵必翔,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赵必翔,你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造反,简直是罪该万死!” 纪瑞清怒斥道。
“成王败寇,有什么罪该万死的?” 赵必翔不屑地说道,“今天,我就要杀了你,然后攻下金陵县,推翻朝廷,建立新的王朝!”
说完,赵必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纪瑞清冲了过去。
纪瑞清也拿起武器,与赵必翔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两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但是,纪瑞清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战斗经验丰富,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他一刀砍在赵必翔的肩膀上,将赵必翔砍倒在地。
“赵必翔,你输了!” 纪瑞清说道。
赵必翔不甘心地看着纪瑞清,说道:“我不会输的,我还有机会!”
说完,赵必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向空中射去。
“不好,他要叫援兵!” 纪瑞清心中一惊。
他知道,赵必翔一定还有其他的埋伏,如果让他的援兵赶到,那京师第三营,就真的危险了。
于是,纪瑞清立刻下令,让士兵们全力进攻,务必在赵必翔的援兵赶到之前,将承天军全部歼灭。
士兵们接到命令后,士气大振,开始

[第113章 野外火锅夜,暗流涌动!]

冯羽生吃得心满意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充满了惬意。
“二爷,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可真是享福了。” 冯羽生笑着说道。
纪瑞清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冯羽生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嫂子说笑了,我这样的人,恐怕没人愿意嫁给我。” 纪瑞清淡淡地说道。
冯羽生见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纪瑞清的身世复杂,性格又比较冷淡,确实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而且,他的心中,似乎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二爷,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么优秀,肯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的。” 冯羽生安慰道。
纪瑞清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冯羽生打破了沉默,问道:“二爷,你这次去河州,有什么打算?”
纪瑞清沉吟了片刻,说道:“先平定叛乱,然后赈济灾民,尽我所能,让河州恢复往日的繁荣。”
“就这些?” 冯羽生追问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些。”
冯羽生知道,纪瑞清并没有说实话。
以她对纪瑞清的了解,他肯定还有其他的打算。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二爷,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会支持你的。”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闻言,心中一暖,感激地看了冯羽生一眼。
“谢谢嫂子。” 纪瑞清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冯羽生见纪瑞清有些疲惫,便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回到营帐后,冯羽生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坐在桌前,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知道,这次去河州,不仅仅是为了赈灾和平叛,更重要的是,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她要查清楚,当年江州洪灾的真相,她要查清楚,第五轻轻和皇帝之间的恩怨。
她要为自己的师父,讨回一个公道。
“看来,我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和师父联系,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冯羽生心中暗想。
但是,现在她身在河州,而且还是在纪瑞清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和第五轻轻联系,谈何容易?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冯羽生叹了口气。
就在冯羽生思索之际,营帐外,一道黑影,悄悄地靠近了她的营帐。
黑影站在营帐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便轻轻地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内,冯羽生正坐在桌前,思考着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黑影慢慢地靠近冯羽生,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冯羽生的后背,就要刺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羽生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黑影的手腕。
“什么人?” 冯羽生冷声喝道。
黑影见状,心中一惊,想要挣脱冯羽生的手,但是,冯羽生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放开我!” 黑影低声吼道。
冯羽生冷笑一声,说道:“想让我放开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冯羽生猛地一用力,将黑影甩了出去。
黑影

[第114章 突发高烧,谁是幕后黑手?]

裴云湛的高烧来势汹汹,很快就烧得他意识模糊,口中胡言乱语。
松烟吓坏了,连忙去找随行的医官。
然而,那些医官都是庸医,只会开一些寻常的退烧药,根本无法缓解裴云湛的病情。
眼看着裴云湛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松烟急得团团转。
“这可怎么办?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裴家交代啊!” 松烟焦急地说道。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冯羽生。
冯羽生医术高明,或许能够救治裴云湛。
想到这里,松烟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去找冯羽生。
“冯医官,求求你救救我们爷吧!我们爷得了重病,那些庸医都治不好他,只有你能救他了!” 松烟跪在冯羽生面前,苦苦哀求道。
冯羽生闻言,眉头微皱。
她和裴云湛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裴云湛还处处针对她和纪瑞清。
按理说,她应该袖手旁观,任由裴云湛自生自灭。
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而且,裴云湛这次是奉命赈灾,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肯定会影响赈灾的进度。
想到这里,冯羽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跟你去看看。”
冯羽生跟着松烟来到裴云湛的营帐,只见裴云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滚烫。
“情况不妙啊。” 冯羽生心中暗想。
她连忙上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裴云湛的病情。
“他是感染了风寒,而且还引发了肺炎,必须尽快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冯羽生说道。
“那冯医官,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爷啊!” 松烟哀求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力的。”
冯羽生立刻开始为裴云湛治疗。
她先用银针为裴云湛退烧,然后又开了一些药,让松烟去熬制。
经过冯羽生的一番治疗,裴云湛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
看到裴云湛的病情好转,松烟感激涕零,连忙向冯羽生道谢。
“冯医官,你真是我们爷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你,我们爷恐怕就……” 松烟激动地说道。
冯羽生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
经过一夜的休息,裴云湛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
当他得知是冯羽生救了自己时,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冯羽生,竟然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冯医官,谢谢你救了我。” 裴云湛虚弱地说道。
冯羽生淡淡一笑,说道:“裴大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裴云湛闻言,心中更加愧疚。
他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狭隘了,竟然以貌取人,对冯羽生抱有偏见。
“冯医官,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出言不逊,请你原谅我。” 裴云湛诚恳地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裴大人言重了,

[第115章 水井投毒,谁是幕后黑手?]

裴云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狠狠地瞪了松烟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怒火。
松烟吓得浑身颤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爷,小的该死!小的只是不想让您丢脸,所以才隐瞒了您的病情,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 松烟哭喊道。
裴云湛冷冷地看着松烟,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裴云湛怒吼道。
松烟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营帐。
六花见状,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早就看松烟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是裴云湛的贴身小厮,就经常对其他人颐指气使,现在好了,终于遭报应了吧!
“冯医官让我告诉裴大人,以后要多注意饮食卫生,不要再喝生水了,否则还会复发的。” 六花笑着说道。
说完,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营帐。
裴云湛看着桌上的药碗,心中百感交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但生了重病,而且还被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所救。
这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纪瑞清!冯氏!我裴云湛和你们势不两立!” 裴云湛在心中怒吼道。
经过这次事件,裴云湛彻底改变了对冯羽生的看法。
他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冯羽生医术高明,心地善良,而且还非常聪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子。
而自己却一直对她抱有偏见,甚至还处处针对她。
现在想来,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瓜!
“看来,我以后要好好地向冯医官学习,争取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裴云湛在心中暗暗发誓。
经过这次事件,赈灾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对饮食卫生更加重视。
纪瑞清也加强了对水源的保护,派人日夜巡逻,严防有人投毒。
但是,让纪瑞清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了,但还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投毒。
这天晚上,负责巡逻的士兵发现,营地附近的一口水井被人投毒了。
“不好了!井水被人投毒了!” 士兵惊恐地大喊道。
听到喊声,纪瑞清立刻带着人赶了过去。
只见水井的井口漂浮着一些不明物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立刻封锁水井!严禁任何人靠近!” 纪瑞清命令道。
然后,他让人取了一些井水,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这水里被人投了砒霜!” 纪瑞清脸色铁青地说道。
砒霜是一种剧毒物质,只要喝下一小口,就会立刻毙命。
如果不是巡逻的士兵及时发现,恐怕整个赈灾队伍都会中毒身亡。
“立刻查清楚是谁投的毒!” 纪瑞清怒吼道。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对营地进行地毯式搜索。
经过一番搜查,他们终于在营地

[第116章 瘟疫蔓延,谁在暗中作祟?]

裴云湛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方院判见状,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裴云湛回想起自己之前对冯羽生的种种误解,心中充满了愧疚。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肤浅了,只看到了表面现象,而没有深入了解事情的真相。
“看来,我以后要多向冯医官学习,做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裴云湛在心中暗暗发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了!又有人感染痢疾了!”
听到喊声,裴云湛连忙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只见几个士兵正抬着一个浑身抽搐的流民,急匆匆地朝医帐走去。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隔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感染痢疾?” 裴云湛皱着眉头问道。
一个士兵连忙回答道:“回禀大人,我们也不清楚,这个流民之前并没有任何症状,今天突然就倒下了。”
裴云湛闻言,心中一沉。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立刻查清楚这个流民之前都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 裴云湛命令道。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调查这个流民的情况。
经过一番调查,他们发现,这个流民之前曾经喝过一口井水。
“难道是井水有问题?” 裴云湛心中一惊。
他连忙让人取了一些井水,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这水里被人投了毒!” 裴云湛脸色铁青地说道。
这一次,投毒者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在水里下砒霜,而是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而是会慢慢地侵蚀人的身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感染痢疾。
“好狠毒的手段!” 裴云湛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
“立刻封锁所有水井!严禁任何人靠近!” 裴云湛命令道。
然后,他让人将所有的井水都换成干净的河水,以确保流民的安全。
但是,尽管裴云湛已经采取了严密的措施,仍然无法阻止痢疾的蔓延。
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出现症状,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冯医官,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个医官焦急地问道。
冯羽生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她知道,这次的疫情比上次更加棘手。
上次只是个别几个人感染痢疾,而这次却是大规模爆发,而且还伴随着人为投毒。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恐怕整个云怀县都会陷入一场巨大的灾难。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投毒者,否则这场疫情

[第117章 美人计中计,谁能笑到最后?]

蒲氏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下午我来接夫人。” 蒲氏高兴地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用膳了。
蒲氏站在一旁,看着冯羽生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暗暗鄙夷。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竟然对一只窑鸡这么感兴趣,真是可笑!” 蒲氏在心中暗暗嘲讽道。
她之所以要请冯羽生吃窑鸡,并不是真的想和她交好,而是另有目的。
她的丈夫胡县令告诉她,冯羽生是纪瑞清的嫂子,在纪瑞清的心中地位非常重要。
只要能够讨好冯羽生,就能得到纪瑞清的信任,从而在云怀县站稳脚跟。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蒲氏不惜使出美人计,想要通过美食来诱惑冯羽生。
她相信,只要能够抓住冯羽生的胃,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她的心。
第二天下午,蒲氏早早地来到了营地,接冯羽生去吃窑鸡。
冯羽生也如约而至,两人一同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庄园。
庄园的主人早就准备好了窑鸡,热情地招待了冯羽生和蒲氏。
窑鸡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冯羽生食指大动。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窑鸡,大口地啃了起来。
“真是太好吃了!” 冯羽生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蒲氏见状,心中暗喜。
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夫人喜欢就好,以后妾身经常请夫人来吃。” 蒲氏笑着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埋头苦吃。
两人一边吃着窑鸡,一边闲聊着,气氛十分融洽。
就在这时,冯羽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窑鸡,捂住自己的脑袋。
“夫人,您怎么了?” 蒲氏连忙关心地问道。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可能有点吃多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蒲氏闻言,心中暗喜。
她知道,自己下的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夫人,不如我们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蒲氏提议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然后便在蒲氏的搀扶下,来到了庄园的一间客房。
两人进入房间后,蒲氏立刻关上房门,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冯羽生走了过去。
“冯羽生,你 ?” 蒲氏冷冷地问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
她没有想到,蒲氏竟然会突然翻脸。
“蒲氏,你这是要干什么?” 冯羽生惊恐地问道。
蒲氏冷笑一声,说道:“

[第118章 瓮中捉鳖,谁是幕后黑手?]

冯羽生愣愣地看着纪瑞清,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见纪瑞清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我是要告诉你,我们来玩点更有趣的游戏。”
冯羽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歪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二爷,你坏死了!” 冯羽生娇嗔道。
纪瑞清哈哈一笑,然后便拉着冯羽生,走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下。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纪瑞清提议道。
“捉迷藏?” 冯羽生一脸疑惑,“这么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
纪瑞清挑了挑眉,说道:“怎么,你怕输给我?”
冯羽生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谁怕谁啊!玩就玩!” 冯羽生不甘示弱地说道。
于是,两人便开始玩起了捉迷藏。
冯羽生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着纪瑞清的动静。
只见纪瑞清闭着眼睛,背靠着大树,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数。
“十、九、八……一!我来抓你啦!”
纪瑞清数完数,便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冯羽生藏身的大树跑去。
冯羽生见状,连忙转身逃跑。
两人在农庄里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玩累了,两人便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聊着天。
“二爷,你说,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呢?”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这次的事情,肯定和胡县令脱不了干系。”
“胡县令?” 冯羽生一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纪瑞清解释道:“你想想,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我们刚到云怀县,就有人绑架了你和我,而且还指名要我去救你。这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而胡县令,就是那个设下陷阱的人。”
冯羽生点了点头,觉得纪瑞清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胡县令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冯羽生疑惑地问道。
纪瑞清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是为了钱和权了。胡县令肯定早就觊觎我们带来的赈灾银两和粮食了,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个阴谋,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冯羽生闻言,顿时怒火中烧。
“真是太可恶了!他竟然敢打赈灾银两和粮食的主意,简直是胆大包天!” 冯羽生气愤地说道。
纪瑞清拍了拍冯羽生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了,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计划,一定会让胡县令付出代价的。”
冯羽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纪瑞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农庄。
此时,窑鸡也已经焖好了,香气扑鼻。
冯羽生迫不及待地打开土窑,取出窑鸡,大口地

[第119章 醋意横生,霸道丞相在线追妻]

东厢房内,裴云湛正对着图纸,奋笔疾书。松烟心疼他的身体,劝他早些休息,却被他以“怕被遣送回京”为由拒绝。
西厢房内,纪瑞清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百转千回。冯羽生躲着他的举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不安。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纪瑞清在心中暗暗问道。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无法想象,如果冯羽生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他该怎么办。
他喜欢冯羽生,不仅仅是因为她善良、开朗、活泼,更因为她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自从冯羽生出现后,他冰冷的心开始融化,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他已经习惯了有冯羽生陪伴的日子,如果失去她,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不行,我不能让她离开我。” 纪瑞清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弄清楚,冯羽生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他也要努力争取,让她回心转意。
打定主意后,纪瑞清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朝着冯羽生的房间走去。
他来到冯羽生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啊?” 房间里传来冯羽生的声音。
“是我,纪瑞清。” 纪瑞清回答道。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房门便被打开了。
冯羽生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刚从床上起来。
“二爷,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看着冯羽生,眼神温柔如水。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可以进去吗?”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侧身让纪瑞清进了房间。
两人走进房间,冯羽生走到桌旁,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冯羽生娇美的脸庞。
纪瑞清看着冯羽生,心中充满了爱怜。
“清岁,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我……我没有啊。” 冯羽生有些慌乱地说道。
纪瑞清上前一步,走到冯羽生的面前,温柔地看着她。
“清岁,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在躲着我吗?”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不敢与纪瑞清对视,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纪瑞清伸出手,轻轻地抬起冯羽生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清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瑞清温柔地问道。
冯羽生看着纪瑞清温柔的眼神,心中防线彻底崩溃。
她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想法,只能将心中的担忧和顾虑,全都告诉了纪瑞清。
“二爷,我……我总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有些害怕。” 冯羽生说道。
“害怕?” 纪瑞清一脸疑惑,“为什么会害怕?”
冯羽生解释道:“我听说,有些人喜欢不断地投喂另一半,鼓励对方长胖,对方越胖自己越兴奋,我怕你也有这种喂食癖,把我喂成一个大胖子……”
纪瑞清听完冯羽生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冯羽生竟然会这样想他。
“清岁,你真是太可爱了,我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呢?” 纪瑞清笑着说道。
冯羽生看着纪瑞清,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自从我进了纪府后,确实长了几斤肉,而且,你每次做饭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我吃,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纪瑞清连忙解释道:“清岁,我看着你吃东西,是因为我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很有食欲,并不是因为我有喂食癖,想要把你喂成一个胖子。”
“真的?” 冯羽生一脸怀疑地问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冯羽生想了想,觉得纪瑞清说得也有道理。
自从她认识纪瑞清以来,纪瑞清确实没有骗过她。
“那……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近女色呢?” 冯羽生问道。
纪瑞清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 冯羽生一脸疑惑。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一直在等你出现,等

[第120章 故人重逢,前驸马竟成阶下囚?]

裴云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屈、屈明璋?!” 裴云湛颤声道。
屈明璋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是我,好久不见。” 屈明璋的声音有些沙哑。
裴云湛震惊之余,心中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山匪?” 裴云湛问道。
屈明璋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屈明璋说道。
裴云湛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的阎三,问道:“现在怎么办?你杀了阎三,恐怕会引来其他匪徒。”
屈明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帮忙。”
“我?” 裴云湛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能帮什么忙?”
屈明璋神秘一笑,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有用。”
裴云湛:“……”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云湛无奈地问道。
屈明璋附在裴云湛耳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裴云湛听完,一脸震惊。
“这……这太冒险了吧?” 裴云湛有些犹豫。
屈明璋耸了耸肩,说道:“富贵险中求,想要活命,就只能这么做。”
裴云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屈明璋的计划。
两人简单商议了一下,便开始行动。
屈明璋换上了阎三的衣服,又在脸上涂抹了一些东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阎三。
然后,他便带着裴云湛走出了房间。
“阎爷!”
守在门口的匪徒见状,连忙恭敬地行礼。
屈明璋摆了摆手,说道:“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匪徒们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屈明璋带着裴云湛,一路来到了阎三的议事厅。
此时,议事厅里坐满了匪徒头目,他们正在商议着如何攻打县城,抢夺更多的财物和女人。
“阎爷到!”
随着一声高喊,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匪徒头目都站起身,恭敬地看着走进来的屈明璋。
屈明璋走到主位上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所有的匪徒头目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屈明璋看了裴云湛一眼,然后说道:“这位是我的新夫人,以后大家都要对他尊敬一点,听到了没有?”
所有的匪徒头目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阎三竟然会突然娶亲,而且还是娶了一个如此美貌的男子。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纷纷点头称是。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散了吧。” 屈明璋摆了摆手,说道。
所有的匪徒头目都松了口气,连忙离开了议事厅。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屈明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太惊险了,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屈明璋说道。
裴云湛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些匪徒一个个都精明得很,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接下来怎么办?” 裴云湛问道。
屈明璋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这些匪徒,然后伺机夺取洪县的控制权。”
“夺取洪县的控制权?” 裴云湛一脸震惊,“这怎么可能?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屈明璋神秘一笑,说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别忘了,我以前可是永宁公主的驸马,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只要我们能够夺取洪县的控制权,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我们。”
裴云湛闻言,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屈明璋说的没错,只要他们能够夺取洪县的控制权,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派兵前来镇压,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将功赎罪,重新恢复自由身。
于是,两人便开始密谋夺取洪县控制权的计划。
与此同时,纪瑞清和冯羽生也已经来到了洪县城外。
他们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选择在城外安营扎寨,静观其变。
“二爷,你说,裴云湛他真的能够成功吗?” 冯羽生有些担忧地问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他,他一定可以的。”
虽然他知道裴云湛的任务十分艰巨,但他相信,以裴云湛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化险为夷,完成任务。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忽然跑了过来,禀报道:“大人,城里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纪瑞清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夜子时,打开城门,我将率领人马,迎接大人入城。
落款是:屈明璋。
纪瑞清看完信,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看来,裴云湛已经成功了。” 纪瑞清说道。
冯羽生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 冯羽生说道。
当晚,子时。
洪县的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纪瑞清率领着京师第三营的将士,悄悄地进入了洪县。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匪徒头目的住所,一路控制了城内的各个要害部门。
由于准备充分,再加上城内有人接应,京师第三营的将士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控制了整个洪县。
第二天,天亮后,洪县的百姓们发现,占据洪县多日的匪徒们,竟然全部被抓了起来,而取而代之的,是衣甲鲜明的京师将士。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朝廷已经派兵前来平叛了。
百姓们纷纷欢呼雀跃,感谢朝廷的恩德。
纪瑞清走进洪县县衙,发现裴云湛和屈明璋早已经等候在此。
“二位辛苦了。” 纪瑞清笑着说道。
裴云湛和屈明璋连忙行礼,说道:“为朝廷效力,是我们的本分。”
纪瑞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屈明璋,问道:“屈明璋,你为何会落草为寇?”
屈明璋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自从我和永宁公主离婚后,我就一直郁郁寡欢,整日借酒浇愁,后来,我不小心得罪了朝中的一位权贵,被他陷害,流放到了边疆,我在边疆受尽了苦楚,为了活命,我只能落草为寇,苟延残喘。”
纪瑞清听完,心中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驸马爷,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世事难料啊。
“既然你已经戴罪立功,我会上奏朝廷,为你洗脱罪名,恢复你的自由身。” 纪瑞清说道。
屈明璋闻言,顿时感激涕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屈明璋激动地说道。
纪瑞清摆了摆手,说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裴云湛问道。
纪瑞清沉声道:“我们要彻底肃清洪县的残余匪徒,还百姓一个太平。”


[第121章 以身犯险,丞相大人遇难?]

“什么?!”
屈明璋闻言,顿时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纪大人他们被山石掩埋了?!” 屈明璋难以置信地问道。
那两个官员连连点头,焦急地说道:“是啊,屈县令,我们亲眼所见,纪大人他们正在勘察洪江旧河道,突然山洪暴发,山石滚落,将他们全部掩埋了!”
屈明璋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这怎么可能?!” 屈明璋喃喃自语道。
他不敢相信,纪瑞清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快!快去救人!” 屈明璋连忙下令道。
他一边指挥着衙役们组织救援,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该死!这该死的暴雨!” 屈明璋愤怒地骂道。
此时,冯羽生也听到了消息,她顾不上自己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连忙跑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冯羽生焦急地问道。
“纪大人他们被山石掩埋了!” 六花连忙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冯羽生。
冯羽生闻言,顿时脸色苍白。
她不敢相信,纪瑞清竟然会遭遇这样的意外。
“我要去救他!” 冯羽生坚定地说道。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去!” 六花连忙阻止道。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救他!” 冯羽生不顾六花的阻拦,执意要前往救援。
“冯医官,你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组织救援,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屈明璋连忙劝道。
冯羽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屈明璋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组织救援,而不是意气用事。
“好,我留下,我来组织救援!” 冯羽生说道。
于是,冯羽生便留在了县衙,负责组织救援工作。
她一方面调集人手,准备救援物资,一方面联系附近的村庄,请求他们提供帮助。
在冯羽生和屈明璋的共同努力下,一支庞大的救援队伍迅速集结起来。
他们带着各种救援工具,冒着风雨,朝着齐村的方向赶去。
此时,齐村附近的山上,一片狼藉。
山洪暴发后,大量的山石滚落下来,将整个洪江旧河道都掩埋了。
纪瑞清和众官员被困在山石之中,生死未卜。
“纪大人!纪大人!”
京师第三营的将士们拼命地呼喊着,试图找到纪瑞清的身影。
他们用手扒开山石,挖掘着被掩埋的废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救援工作进展缓慢。
“快!快!再快一点!”
将士们拼命地挖掘着,他们的双手已经被磨破了皮,鲜血直流。
但是,他们没有放弃,他们坚信,纪瑞清一定还活着。
突然,一个将士惊呼道:“我找到了!我找到纪大人了!”
其他的将士闻言,连忙围了过来。
他们合力将一块巨大的山石搬开,露出了被压在下面的纪瑞清。
此时,纪瑞清浑身是血,已经昏迷不醒。
“快!快救纪大人!”
将士们连忙将纪瑞清从废墟中抬了出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纪瑞清放在担架上,然后抬着担架,朝着山下跑去。
与此同时,其他的将士们也陆续找到了被困的官员。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纪瑞清一样幸运。
有几名官员在山洪暴发时,不幸遇难。
当冯羽生看到被抬回来的纪瑞清时,顿时感到一阵心痛。
她连忙跑过去,仔细检查纪瑞清的伤势。
纪瑞清的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挫伤,头部也受到了撞击,情况十分危急。
冯羽生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将纪瑞清抬到县衙后院,然后开始为纪瑞清治疗。
她先是用酒精为纪瑞清消毒伤口,然后敷上药膏,包扎好伤口。
接着,她又用银针为纪瑞清施针,帮助他疏通经脉,活血化瘀。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纪瑞清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但是,他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没有脱离危险。
冯羽生不敢放松警惕,她寸步不离地守在纪瑞清的身边,密切关注着纪瑞清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降临了。
冯羽生依然守在纪瑞清的身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疲惫。
突然,纪瑞清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冯羽生连忙凑上前

[第122章 再续前缘,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梦里,纪瑞清站在床边,神情温柔地看着她。
她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猫,只能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
纪瑞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温暖。
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醒来后,仍然感觉自己仿佛还趴在纪瑞清的肩膀上。
“唉……”
冯羽生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纪瑞清的毒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都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与任何人产生过多的瓜葛。
但是,纪瑞清却像一道阳光一样,照进了她的内心,温暖了她的生活。
她开始依赖他,信任他,甚至……爱上了他。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和纪瑞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纪瑞清是当朝丞相,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官,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罢了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冯羽生叹了口气,说道。
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事情,珍惜眼前的每一天,珍惜和纪瑞清在一起的每一刻。
接下来的几天,纪瑞清一直忙于洪县的重建工作。
他一方面安抚灾民,一方面组织人手修复被毁坏的房屋和道路。
在纪瑞清的带领下,洪县的重建工作进展顺利。
灾民们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他们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天,纪瑞清抽空来到了县衙后院,看望冯羽生。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发烧吗?” 纪瑞清关切地问道。
冯羽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大人关心。”
纪瑞清见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知道她已经痊愈,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纪瑞清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 冯羽生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大人最近一直忙于公务,十分辛苦,要注意身体啊。”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再次沉默了。
“对了,大人。” 冯羽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的药方,可以治疗风寒,你要不要试试?”
纪瑞清笑着说道:“好啊,那就麻烦冯医官了。”
于是,冯羽生便开始为纪瑞清诊脉开药。
在诊脉的过程中,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纪瑞清的手腕。
两人的身体都微微一震。
冯羽生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纪瑞清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了,药方开好了。” 冯羽生将药方递给纪瑞清,说道,“大人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每天煎服一次,连续服用三天,就可以痊愈了。”
纪瑞清接过药方,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说道:“多谢冯医官。”
“不用客气。”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将药方收好,然后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好,大人慢走。”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县衙后院。
看着纪瑞清离去的背影,冯羽生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对纪瑞清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了。
但是,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也许,我们注定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吧。” 冯羽生叹了口气,说道。
几天后,纪瑞清再次来到了县衙后院。
“冯医官,我今天来是向你道别的。” 纪瑞清说道。
“道别?” 冯羽生闻言,顿时感到一阵心慌,连忙问道,“大人要

[第123章 幡然醒悟,从“母爱”到“爱”]

冯羽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她怎么能对纪长风的弟弟产生那种龌龊的想法?
她可是要当他嫂子的人!
虽说这个嫂子是假的,可他们对外宣称的关系是真的啊!
她怎么能如此道德沦丧,恩将仇报?!
她一定要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你明白就好。” 裴云湛欣慰道。
他还担心自己话说重了,会伤了她的自尊心,没想到她如此虚心纳谏。
不愧是他欣赏的女子。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裴云湛朝她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冯羽生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才转身朝医棚走去。
回到医棚,她看着忙碌的众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纪瑞清保持距离,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能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接下来的几天,冯羽生刻意疏远纪瑞清。
她不再主动和他说话,不再接受他的礼物,甚至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纪瑞清很快就察觉到了冯羽生的变化。
他发现,冯羽生似乎在刻意躲着他,对他十分冷淡。
这让他感到十分困惑和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冯羽生如此反感。
这天,纪瑞清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冯羽生。
“冯羽生,你最近在躲着我吗?” 纪瑞清开门见山地问道。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惊,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没有啊,大人为何这么问?”
纪瑞清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我知道你在躲着我。”
“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我?”
冯羽生被他逼视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大人想多了,我并没有厌恶你。” 冯羽生小声说道。
“那你为何要躲着我?” 纪瑞清追问道。
“我……” 冯羽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说,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你了,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所以我要和你保持距离吧?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保持一些距离,毕竟,我们……” 冯羽生吞吞吐吐地说道,“毕竟,我们身份有别,走得太近,容易惹人非议。”
纪瑞清闻言,顿时明白了冯羽生的心思。
他知道,冯羽生是在顾虑他们的身份差距。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纪瑞清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的。”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纪瑞清追问道。
“我……” 冯羽生再次语塞。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向纪瑞清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纪瑞清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身份差距,我只在乎你。”
“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说完,纪瑞清便转身离开了。
冯羽生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纪瑞清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纪瑞清的感情。
她想接受他,但是又害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想拒绝他,但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份难得的感情。
“唉……” 冯羽生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我真的不该招惹他。”
接下来的几天,纪瑞清没有再来找冯羽生。
冯羽生也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局。
这天,冯羽生正在医棚里忙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连忙走出医棚,查看情况。
只见一群士兵押着几个百姓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百姓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刀。
“怎么回事?” 冯羽生皱着眉头问道。
“冯医官,这些人是叛军的奸细,他们想要刺杀纪大人!” 一个士兵回答道。
冯羽生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她连忙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些百姓。
她发现,那些百姓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刺杀纪大人?” 冯羽生问道。
“因为他是朝廷的走狗!

[第124章 智取稚城,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敌。” 主将沉声说道,“纪瑞清此人,诡计多端,不可小觑。”
“是。” 两位副将连忙应道。
“传令下去,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务必将这股朝廷军队彻底歼灭!” 主将下令道。
“是!”
稚城的叛军们开始集结,他们手持刀枪,身穿破旧的盔甲,脸上充满了兴奋和嗜血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必胜的战斗。
他们不仅人数占优,而且还占据了地利。
稚城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只要他们坚守城池,朝廷军队就无法攻入。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纪瑞清早已制定好了周密的作战计划。
他之所以只带两千人前来,就是要麻痹叛军,让他们放松警惕。
而他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攻占稚城,而是歼灭叛军的主力。
当天夜里,纪瑞清率领两千将士来到了稚城城下。
他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命令将士们就地扎营,休养生息。
叛军见状,更加放松了警惕。
他们认为,朝廷军队已经畏惧他们的实力,不敢贸然进攻。
于是,他们便在城墙上饮酒作乐,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午夜时分,纪瑞清悄悄地离开了军营。
他只带了十几名亲兵,悄悄地来到了稚城城下。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城墙的结构,发现城墙上有一些地方出现了裂缝。
这些裂缝,是由于年久失修造成的。
纪瑞清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他命令亲兵们找来一些炸药,偷偷地埋在了城墙的裂缝处。
然后,他点燃了引线,迅速撤离。
“轰!”
一声巨响传来,稚城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叛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了一跳,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惊慌失措地跑到城墙上,发现城墙竟然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敌袭!敌袭!”
叛军们惊恐地喊叫起来。
然而,他们的喊叫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冲杀声中。
纪瑞清率领两千将士,从城墙的缺口处冲入了稚城。
叛军们仓促应战,但根本无法抵挡朝廷军队的猛烈攻势。
朝廷军队的将士们个个骁勇善战,他们手持利刃,奋勇杀敌。
叛军们被打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纪瑞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他手持长剑,左劈右砍,所向披靡。
叛军们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脚步,纷纷倒在他的剑下。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朝廷军队终于攻占了稚城。
叛军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全部被俘虏。
纪瑞清站在城墙上,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他还要攻占更多的县城,彻底剿灭叛军。
裴云湛站在纪瑞清的身后,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慨。
他原本以为,纪瑞清只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
但现在他才发现,纪瑞清不仅有才华,而且还有胆识和魄力。
他不仅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且还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他真是一个难得的将才。
“纪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云湛问道。
纪瑞清转过身,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接下来,我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更多的县城,不给叛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是!” 裴云湛大声应道。
于是,纪瑞清便率领朝廷军队,继续向其他县城发起了进攻。
他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叛军们根本无法抵挡他的攻势,纷纷溃败。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纪瑞清就收复了河州七个县城。
叛军的主力也被他彻底歼灭。
河州的局势,终于得到了控制。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动。
皇帝龙颜大悦,亲自下旨嘉奖纪瑞清。
他不仅封纪瑞清为镇远大将军,而且还赏赐了他大量的金银财宝。
纪瑞清的名声,一时传遍天下。
而冯羽生,也因为纪瑞清的关系,受到了人们的关注。
她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官,但现在却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神医”。
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希望她能够为他们治病。
冯羽生也乐得如此,她利用自己的医术,救治了大量的百姓,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爱戴。
然而,她

[第125章 医者仁心,大胜背后的隐忧]

冯羽生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些伤兵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冯羽生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战争,终究是残酷的。” 冯羽生轻叹了口气,说道,“无论胜败,受伤的都是百姓。”
纪瑞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虽然是一名武将,但他并不喜欢战争。
他知道,战争会给百姓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因此,他希望能够尽快平定叛乱,结束这场战争。
“我会尽力减少伤亡的。” 纪瑞清说道,“我会尽力保护百姓的安全。”
冯羽生闻言,心中一暖。
她知道,纪瑞清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
他不仅关心国家大事,而且还关心百姓的疾苦。
她相信,他一定能够带领朝廷军队,战胜叛军,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我相信你。” 冯羽生看着纪瑞清,微笑着说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纪瑞清也看着冯羽生,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知道,冯羽生是他的知己。
她不仅理解他的想法,而且还支持他的行动。
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他感到非常幸福。
“我会努力的。” 纪瑞清说道,“我会为了你,为了百姓,为了大熙,拼尽全力。”
冯羽生闻言,心中更加感动。
她知道,纪瑞清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他是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
“好了,别说这些了。” 冯羽生说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些伤兵吧。”
纪瑞清点了点头,和冯羽生一起,来到了伤兵的面前。
冯羽生开始为伤兵们检查伤势,并为他们进行治疗。
她认真细致地处理着每一个伤口,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的医术精湛,态度和蔼,深受伤兵们的喜爱和尊敬。
纪瑞清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冯羽生,眼中充满了柔情。
他知道,冯羽生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心地善良。
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有这样一位善良的女子陪伴在自己身边,他感到非常幸运。
经过一番忙碌,冯羽生终于将所有的伤兵都处理完毕。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
“累了吧?” 纪瑞清关心地问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是有点累。”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纪瑞清说道。
冯羽生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还要去城里看看。”
“去城里做什么?” 纪瑞清疑惑地问道。
“我想去看看城里的百姓。” 冯羽生说道,“看看他们有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纪瑞清闻言,心中一动。
他知道,冯羽生是一个关心百姓的人。
她总是把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纪瑞清说道。
于是,纪瑞清便陪着冯羽生,一起前往稚城城内。
他们走在稚城的街道上,发现城里的百姓们正在忙着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他们的脸上,虽然充满了疲惫,但却也充满了希望。
他们相信,在朝廷的帮助下,他们一定能够重建家园,过上幸福的生活。
冯羽生看着这些忙碌的百姓,心中充满了感慨。
她知道,战争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创伤。
但他们并没有被战争所吓倒,而是勇敢地站了起来,重建家园。
他们的精神,值得她学习。
“我们应该尽我们所能,去帮助他们。”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力帮助他们的。”
于是,纪瑞清便命令手下的将士们,帮助百姓们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他还拿出了一部分钱财,分发给那些贫困的百姓。
在纪瑞清和冯羽生的帮助下,稚城的百姓们很快就恢复了生产,重建了家园。
他们对纪瑞清和冯羽生充满了感激之情,将他们视为自己的恩人。
然而,纪瑞清和冯羽生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骄傲。
他们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要真正让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必须彻底平定叛乱,结束这场战争。
因此,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继续率领朝廷军队,向其他县城发起了进攻。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就在他们忙着攻打其他县城的时候,叛军的首领,承天王,

[第126章 火锅诱敌,奇谋妙计定乾坤]

夜幕降临,宛城的城墙上,叛军士兵们饥肠辘辘地站岗。
他们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火锅香味,肚子咕咕直叫。
“这味道,真是太香了!” 一个士兵忍不住说道,“我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诱人。” 另一个士兵也附和道。
“听说朝廷军队在城外吃火锅呢。” 一个消息灵通的士兵说道,“他们用牛油熬制底料,加入各种香料,煮出来的味道简直香飘十里。”
“牛油火锅?” 其他士兵闻言,更加馋涎欲滴,“那可是好东西啊!我们多久没吃过肉了?”
“别想了,主将有令,死守城池,不许出战。” 一个老兵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站岗吧。”
“唉,真是馋死个人。” 其他士兵也纷纷叹气。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将火锅的香味吹得更加浓郁。
叛军士兵们闻着这股香味,简直无法忍受。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突然说道,“我要去抢火锅!”
“你疯了?” 老兵连忙拉住他,“主将有令,谁敢擅自出战,格杀勿论!”
“可是,我真的太饿了!” 年轻的士兵挣扎着说道,“我宁愿被砍头,也不想饿死在这里!”
“你……” 老兵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都被火锅的香味所吸引,想要冲出城门,去抢火锅。
“都给我安静!” 一个军官走了过来,大声吼道,“谁敢擅自行动,军法处置!”
叛军士兵们闻言,虽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但心中的渴望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城外,闻着那诱人的火锅香味,简直度日如年。
与此同时,在朝廷军队的营地里,将士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
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欢声笑语不断。
“真他娘的过瘾!” 一个将士一边吃着肉,一边说道,“这牛油火锅真是太香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啊,多亏了纪大人,我们才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火锅。” 另一个将士也附和道。
“纪大人真是太厉害了,不仅会打仗,还会做饭。” 一个女兵笑着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哈哈,你可别想多了。” 一个老兵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纪大人可是有家室的人。”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 女兵红着脸说道。
就在这时,冯羽生走了过来。
她看着那些正在吃火锅的将士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大家吃得开心吗?” 冯羽生问道。
“开心!” 将士们齐声回答道。
“那就多吃点。” 冯羽生笑着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是!” 将士们再次齐声回答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纪瑞清的身边。
“怎么样,计划进行得顺利吗?” 冯羽生问道。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纪瑞清笑着说道,“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那就好。” 冯羽生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城墙上传来。
纪瑞清和冯羽生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宛城的城门突然打开,一群叛军士兵冲了出来。
“他们来了!” 一个将士大声喊道。
“准备战斗!” 纪瑞清立刻下令道。
朝廷军队的将士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武器,准备迎战。
然而,那些冲出来的叛军士兵却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他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贪婪地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火锅。
“火锅!火锅!” 一个叛军士兵忍不住喊道,“我要吃火锅!”
其他的叛军士兵也纷纷附和,他们

[第127章 临危受命,裴云湛的华丽转身]

裴云湛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纪瑞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知道,裴云湛是个有才华的人,只是过去的他过于清高,不愿涉足官场。如今,他能够主动请缨,愿意为百姓做事,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好,我相信你。” 纪瑞清拍了拍裴云湛的肩膀,说道,“宛城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裴云湛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着手处理宛城的事务。
首先,他安抚民心,稳定局势。
他张贴告示,宣布朝廷的政策,承诺不会伤害百姓,并且会尽快恢复宛城的秩序。
同时,他还组织人手,清理街道,修复房屋,让百姓们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
其次,他整顿吏治,惩治贪腐。
他调查了宛城的官员,发现其中有不少人贪污受贿,鱼肉百姓。
他毫不手软,将这些贪官污吏统统抓起来,严惩不贷。
他的举动,赢得了百姓们的拥护,也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官员们胆战心惊。
最后,他发展生产,恢复经济。
他鼓励百姓们积极生产,种植粮食,养殖牲畜。
他还引进了一些新的技术,帮助百姓们提高生产效率。
在他的努力下,宛城的经济逐渐恢复,百姓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裴云湛的表现,让纪瑞清十分满意。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裴云湛确实有能力治理好宛城。
“裴主事,你做得很好。” 纪瑞清对裴云湛说道,“我相信,在你的治理下,宛城一定会越来越好。”
裴云湛闻言,谦虚地说道:“这都是大人教导有方,下官只是尽力而为。”
纪瑞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谦虚,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纪瑞清说道。
“大人请吩咐。” 裴云湛恭敬地说道。
“我想让你调查一下宛城的矿产资源。” 纪瑞清说道,“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开采的矿产。”
裴云湛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要调查矿产资源?”
纪瑞清解释道:“朝廷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平定叛乱,而开采矿产,可以为朝廷带来巨大的收入。”
“而且,矿产资源对于一个地方的发展,也至关重要。” 纪瑞清继续说道,“如果宛城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些资源,发展地方经济,让百姓们过上更加富裕的生活。”
裴云湛听了纪瑞清的解释,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点了点头,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会尽力调查宛城的矿产资源。”
于是,裴云湛便开始着手调查宛城的矿产资源。
他走访了宛城的各个地方,询问了当地的百姓,查阅了大量的资料。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发现,在宛城的深山之中,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
这个消息,让纪瑞清十分兴奋。
他立刻派人前往深山,勘察铁矿的具体情况。
经过勘察,发现这里的铁矿储量巨大,品质优良,完全可以满足朝廷的需求。
于是,纪瑞清便决定,在宛城开采铁矿,为朝廷提供资金支持。
他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裴云湛,并且让他负责铁矿的开采工作。
裴云湛接

[第128章 舍身赴险,奇女子暗藏玄机]

纪瑞清的身影,在箩筐中缓缓上升,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被命运之手摆布。
宣提督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纪瑞清是为了救那些无辜的百姓,才会甘愿冒险。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让他敬佩不已,同时也让他感到深深的担忧。
“纪大人,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宣提督在心中默默祈祷。
冯羽生站在原地,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纪瑞清的身影。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知道,这一去,纪瑞清很可能会遭遇危险。但是,她也明白,纪瑞清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惨死。
“纪瑞清,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冯羽生在心中暗暗发誓。
箩筐缓缓上升,纪瑞清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城门之上。
宣提督和冯羽生,以及在场的所有将士,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城门缓缓打开。
一队叛军士兵走了出来,他们押着纪瑞清,一步步地走向城外。
纪瑞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他面色平静,神情自若,仿佛即将要赴宴,而不是身陷险境。
宣提督看着纪瑞清,心中更加敬佩。他知道,纪瑞清的内心,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是,他却能够如此镇定,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纪大人,你受苦了!” 宣提督大声喊道。
纪瑞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叛军士兵将纪瑞清押到城外,然后将他放开。
“丞相大人,我们主将有请!” 一个叛军士兵说道。
纪瑞清点了点头,然后迈开脚步,走向城门。
宣提督看着纪瑞清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他知道,这一去,很可能会有去无回。但是,他却不能阻止纪瑞清,因为他知道,纪瑞清是为了救那些百姓,才会甘愿冒险。
“纪大人,你一定要小心啊!” 宣提督在心中默默祈祷。
纪瑞清走进城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宣提督和冯羽生,以及在场的所有将士,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突然,城门内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是一阵喊杀声。
宣提督闻言,心中一惊。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纪大人有危险!” 宣提督大声喊道,“快,我们冲进去救纪大人!”
宣提督一声令下,京师第三营的将士们,立刻拿起武器,向着城门冲去。
然而,他们刚刚冲到城门前,便被一队叛军士兵拦住了。
双方立刻展开激烈的战斗。
与此同时,在城门之内,纪瑞清正身处险境。
他被一群叛军士兵包围,形势十分危急。
但是,纪瑞清却丝毫没有慌乱。他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突然,他发现,在不远处

[第129章 天时地利,玲珑局中巧设伏]

冯羽生望着舆图,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了蓄水湖下游的一处山谷。
“这里地势狭窄,易守难攻,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冯羽生说道。
纪瑞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知道,冯羽生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精通兵法。她的这个建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也正有此意。” 纪瑞清说道,“我们可以事先在这里设下埋伏,等待叛军自投罗网。”
“不仅如此,” 冯羽生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利用天时,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天时?” 纪瑞清有些疑惑地问道。
冯羽生指了指窗外灰白闷热的天空,说道:“今天的天气十分闷热,而且空气湿度很高,这说明,今晚或者明早,很可能会有一场雷雨。”
“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雷雨天气,来掩盖我们的行动?”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雷雨天气不仅可以掩盖我们的行动,而且还可以增加伏击的成功率。”
“好,就按你说的办!” 纪瑞清当即拍板决定。
于是,纪瑞清和冯羽生便开始着手布置伏击计划。
他们首先派出一支小分队,前往蓄水湖,秘密掘开堤坝。
然后,他们又调集了一部分兵力,埋伏在山谷之中,等待叛军的到来。
为了增加伏击的成功率,冯羽生还特意配制了一种特殊的药粉。这种药粉遇水会产生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可以使人暂时失去战斗力。
她将这种药粉分发给埋伏在山谷中的士兵,让他们在战斗中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叛军的到来。
夜幕降临,天气变得更加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传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纪瑞清和冯羽生站在禾县县衙的屋顶上,静静地等待着。
“你说,他们真的会来吗?” 纪瑞清有些担忧地问道。
冯羽生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来的。他们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如果不拼死一搏,就只有死路一条。”
“希望如此吧。” 纪瑞清叹了口气说道。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暴风雨终于来了!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瞬间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纪瑞清和冯羽生站在屋顶上,任凭雨水淋湿他们的衣衫。他们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远方。
突然,纪瑞清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看到,在雨雾之中,一支军队正向着禾县的方向快速前进。
“他们来了!” 纪瑞清激动地说道。
冯羽生点了点头,说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叛军在雨中艰难行进。
由于暴雨的影响,他们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的距离。
再加上道路泥泞,他们的行进速度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加快速度,我们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禾县!” 叛军主将大声喊道。
叛军士兵们闻言,连忙加快脚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前方,正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待着他们。
当他们来到蓄水湖下游的山谷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紧接着,便看到一道巨大的水墙,从山谷

[第130章 运筹帷幄,俏军医临危受命]

连绵的丘陵,如同巨兽的脊背,静静地横亘在夜色之中。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仿佛凝固的琥珀,没有一丝风的流动。
只有零星短促尖锐的鸦叫声,在天地间回荡,预示着不祥的降临。
突然,一道长长的火龙,从山谷的尽头探出头来,蜿蜒着穿梭于群山之间,向着长河游去。那是承天军,他们在黑暗中行军,渴望着黎明的到来。
“主公,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休整一下,等雨停了再往前走?” 一身铠甲的高大将领,向坐在肩舆上的斯文男子恭敬请示道。
男子微微颔首,语气低沉地说道:“过了河,歇息一个时辰。”
“是,主公!” 将领立刻将指令传至全军。
跋涉了一整夜,早已疲惫不堪的众将士闻言,精神一震,脚步顿时轻快了几分。
河滩甚是宽广,足以容纳他们两万人在此处歇息。趟着不足膝盖高的河水过河时,士卒们忍不住停驻脚步,往头脸和脖颈泼水,驱散身上的暑气。
将领们也热得不行,便没有阻拦手下士卒,将马拴好在河边柳树上后,也跟着掬水洗漱。
一时间,满河都是将士,宛如煮饺子一般。
被称为主公的男子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空气如此闷热,河水如此清凉,众将士即便洗刷干净,也不愿上岸。反正上了岸也是坐着啃干粮,不如在河里寻块石头或坐在浅水处,边泡水边啃。
极度疲倦的身躯骤然放松下来,甚至有人阖眼睡了过去。
无人察觉,河水正在一寸寸上涨。
直到躺在河中央浅滩上小憩的人,察觉自己的身躯浮了起来,立刻尖叫警告:“涨水啦!快上岸!”
刚睡过去的将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河水陡然涨了一大截,目瞪口呆。
“这雨还没下,怎么就涨水了?”
“这还用问,肯定是上游下雨了,我们这应该也快……” 话未说完,一道水桶般粗细的蓝白色闪电,骤然划破夜空。
“轰隆——轰隆隆——” 雷声在头顶炸开。
众将士赶紧往岸边走去。
因河水暴涨,涉水比原先艰难,有人脚下一个不稳,倒向身侧同伴,“扑通扑通”倒了一大片人,迅速被急流冲走。
“救命!” 其他将士赶紧冲向下游救人。
孰料下游的河床并不像他们方才停留的河床那般平坦,而是东一个窝沟,西一个窝沟。踩中窝沟的人也跟着落了水。
为防更多人落水,他们不得不手拉着手去救人。
大半将士扑腾在水里救援之时,一道闪电忽然劈中立在被淹没的河滩上的一棵细高杉树,电光四溅,杉树周围的将士顷刻僵直栽倒。
离杉树稍远一些的将士如提线木偶般扭曲抖动了几下,也倒向河水。更远距离的将士在电光刺目那一刹那,全身一颤,万针穿骨般的剧痛袭遍全身,屎尿俱出,腿脚一软,也落进水里。
未被波及的将士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一幕,忘了所有动作。
一个站在河岸上的圆脸微胖士卒失声尖叫:“天罚!这是天罚啊!”
瞬间人心大乱。
“犯上作乱是要遭报应的!这肯定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我不想死,放我回家!”
“赶紧掉头!禾城去不得!”
被称为主公的男子见一道闪电便把这些人惊得丢盔弃甲,跪地磕头,怒不可遏地吩咐身边将领:“即刻启程,前往禾城!”
将领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主公,大雨滂沱,路不好走……”
“再不走,他们都要成逃兵了!” 男子勃然大怒。“区区闪电就镇住他们,简直是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又一道闪电落下,击中河滩上的另一棵树,又有大片将士被电击身亡。
余下将士顾不得救人,仓皇四散奔逃。
众将领便是想召集人手,也无人听从使唤。
无边雨幕里,一群训练有素的精锐将士正如猎人般,潜藏在丛林里,猎杀仓皇出逃的承天军将士。
被称为主公的男子听着林中隐约传来的惨叫声,脸色骤变。“撤!” 他从肩舆上下来,解开拴在河边的一匹马,飞身而上,策马奔腾,转瞬便趟河而去。
方才环绕在肩舆旁边的将领连忙带着心腹奋力直追。
宣提督带着第三营将士杀至河边时,地上空余一地辎重,叛军主帅不知所踪。
他扼腕叹息:“竟让贼首给逃了。”
纪瑞清早已派了燕驰和烛影去追,闻言道:“未必逃得了。”
云歇雨霁,东方既白。
宣提督看着沉了满河的叛军尸首,猛咽了一口口水。
这么可怕的计谋,竟是冯医官想出来的。连闪电都能化为己用,冯医官她,该不会是天仙下凡吧?
他们老宣家好像有点配不上啊。
真是愁人。
第三营将士不明个中道理,只知道纪相让他们去月湖挖掘堤坝,又让他们听冯医官指挥,挖了十几棵树,装了铁杆缠了铁丝上去,栽到河边,就将雷公电母请了下来,劈死大半叛军。
看他们两人的眼神跟看神仙似的。
“纪大人和冯医官肯定是雷公电母转世。”
“雷公电母不是给他们干活来着?应该是文曲星和九天玄女。”
“说不定是天帝和天后呢?”
“胡扯什么呢,人家是叔嫂又不是夫妻,哪来的天帝天后……”
大捷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河州各处,百姓喜不自胜。
裴云湛沉默了足足一刻钟,吩咐松烟:“将宛城县志拿来给我。”
“您不是嫌县志看着头疼吗?”
“啰嗦。快去。”
“好。”
纪瑞清也是从县令做起的。裴云湛看着窗外花圃里刚栽种不久的竹子,心想。
他可能抵达不了纪瑞清的高度,但,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不是吗?
屈明璋完全没有这等觉悟。
听到叛军大败的消息,他第一反应便是:剩下那四个县城,归谁来管?该不会让他兼管吧?
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一天后,他收到了禾城传来的指令。好消息,他不用兼管其他县城。
坏消息,纪瑞清让他暂代知府,统管河州。
屈明璋:“!&%~”

[第131章 将计就计,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纪瑞清倒也不是打算当甩手掌柜。
刚被叛军祸害完的桃县等四县乱成一锅粥,还有不少匪患要除,不可能就这么交到屈明璋手里。
处置完降军后,他先让人将月湖堤坝填上,而后带着京师第三营将士四处剿匪,将各县逃难的百姓送回原籍。又临时任命了一批县官,恢复各县管辖秩序,方让屈明璋接手。
而自己则着手救援梁县。
梁县地势高出周围一大截,因而得以在临近三县都被洪水淹没的情形下,得以幸免于难,但也因此沦为孤城,和外界断绝联系,外人难以知晓其近况。
燕驰等人那天追着承天军残军到了新县边上。
新县便是被洪水淹没的三县之一。
承天军早有准备,将各县舟船都集中到了新县水边,残军逃亡到那里后,乘船去了梁县。
梁县即便原先不曾落入承天军手中,如今应该也被他们攻占。
要抵达梁县,须得有船。
造船耗时需以月计,眼下造船自然来不及。河州也没有适宜造竹筏的毛竹,做不成竹筏,只能造独木舟。
一艘独木舟只能承载五到八人,纪瑞清打算带一千人去梁县,须得造一两百艘。
京师第三营将士跟着几个老师傅学了造独木舟手艺,便自己动手,砍树掏木,赶制独木舟。
花了几日功夫,将两百艘独木舟赶制出来。
前往梁县的前夕,纪瑞清挽起袖子下厨,做了一桌晚膳。
冯羽生过来用膳,远远便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果香,走近一看,石桌上放了一大盘黄桃烤排骨。
红润的色泽和淡淡的果香,看着就让人想要大快朵颐。
她立刻净了手,坐下开吃。
排骨渗满了水果清香,鲜嫩而不油腻;黄桃吸足了肉汁,酸甜而醇厚,吃起来唇齿留香,别提有多美。
“好像还加了橙皮?” 啃完一块排骨后,她问道。
纪瑞清颔首:“加了一点橙皮提香解腻。”
“太对我胃口了。” 冯羽生眯眼笑道,“有二爷在身边,天天都跟过节似的。”
纪瑞清唇角微勾。
吃饱喝足,天边云朵一点点烧了起来,漫天粉蓝粉紫。
冯羽生盯着天空看了会,低头看纪瑞清:“二爷能送我到屋脊上去吗?我想坐在上面看火烧云。”
不等纪瑞清回答,又道:“算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六花送我上去吧。”
纪瑞清:“……”
他抿了抿唇角,“六花估计还没吃完,不要打扰她为好。”
冯羽生:“那我去搬梯子。” 说完站了起来,刚要转身,腰身袭来一股力道,人旋即飞向屋顶。
双脚落在屋脊上后,她回眸一笑:“多谢二爷。”
“小心脚下。” 纪瑞清扶着她坐下。
待她坐稳,他飞身回庭院,带上装着紫苏桃子饮的陶壶和两人的杯子,再次飞回屋脊。
屈膝盘坐下来后,他斟了两杯紫苏桃子饮。
冯羽生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杯,啜着饮子,看着远处缤纷灿烂的云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聊着聊着,纪瑞清发觉身边没了声音。
刚要扭头查看,右肩一沉,一个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顿时全身一僵。
过了好一会,听着身侧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他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取出她手中杯子,放到一旁后,他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右手伸到她身后,虚拢着她的腰身,免得她朝后倒去,而后静静地看着远处。
倦鸟归巢,云朵褪色,天空从浅蓝变幽蓝,星辰渐亮。
光线愈来愈暗,他的内心却越来越平静。
人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他心想,此刻便是他前半生最难以忘怀的一个瞬间。
冯羽生睁眼醒来,漫天繁星映入眼帘,顿了会,才想起自己聊到一半睡了过去。
她撑着屋脊,坐直身子。
纪瑞清悄无声息地收回自己的右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 冯羽生揉了揉眼睛。
“大概子时。” 纪瑞清淡淡道。
冯羽生:“……” 他们岂不是在屋脊坐了两三个时辰? 难怪她感觉骨头都僵了。
她瞥了纪瑞清一眼,这榆木疙瘩,就这般干坐着,不知道送她回院?
纪瑞清活动了一下自己坐的僵硬的腿脚,若无其事道:“可要送你下去?”
冯羽生:“都子时了,要不再坐会,看个日出。”
纪瑞清:“……”
“夜深露重,容易受凉,还是回房歇息为好。”
“方才二爷怎不担心着凉?” 冯羽生挑眉,“我若是不醒,二爷打算坐上一整宿?”
因沉浸在愉悦之中而遗忘了时间的纪瑞清:“……”
他略显狼狈地转过身去。
沉默片刻,蓦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将人送下庭院。
冯羽生见他都快变呆头鹅了,不再逗他,笑道:“夜色已深,明日还要赶路,二爷早点歇息。”
“等一下。” 纪瑞清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嗓音,“你先前说过,你有假死药,那药可瞒得住方院判?”
冯羽生抬首,定定地看着他。“你要用?”
纪瑞清眸色幽深:“可能会用上。”
梁县是此次平叛的最后一役,也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皇帝若想斩草除根,十有八九会选择在他取得终战胜利之时,让人刺杀他。
行刺之人,或许早就埋伏在梁县,也可能一直潜伏在第三营将士里。
杀了他而后栽赃给叛军,让他落个牺牲之名,算得上是给他一个体面了。
他要避开刺杀不难,但回京之后会遭遇什么就不好说了,毕竟君要臣死,有的是办法。
大熙今年灾害频发,绝不止一个河州会发生动乱。
他们这几战遭遇的叛军人数要远少于河州流失的青壮人数,少的那部分人,去了哪里? 总归不会就此消失。
他的生机不在别处,而在这份动乱里。
冯羽生也知他如今处境危险,没有多问,回院取了药剂过来,告诉他用法:“服药一个时辰后见效,六个时辰后失效,服药前最好排空膀胱肠道……”
纪瑞清呼吸一滞。
不排空的话,难道会步裴云湛后尘?!


[第132章 瓮中捉鳖,瓮中捉鳖反被瓮]

梁县这一役,和先前几役相比,更为凶险。
纪瑞清将文官都留在了桃县,准备带去梁县的一千将士和医官也都是凫水的好手。
本不想带冯羽生,奈何她执意要去。
“我跟你来河州,是为了手刃仇人,如今好不容易将人逼到绝境,你要我守在别处等候消息?”
纪瑞清说服不了她,也知硬要将她留下的话,她自己肯定也会另想办法偷偷跟来,只好应下。
造好的独木舟都在新县水边,乘舟前往梁县大概需要六个时辰。
日出之际,他们便齐集水岸,推舟下水,朝梁县方向划去。
一路天气晴好。
虽然日头毒辣了些,但总比狂风暴雨要强。
冯羽生和纪瑞清坐在同一条独木舟上,看着坐在自己身前,摇桨划舟的高大身影,她莫名想起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她和纪瑞清能坐到同一条船上,估计少说也修了五百年因果。
他们缘起于纪长风。
她在大街上远远见过纪长风一面,知道他的身份,因而在边境遇见他落难,便和六花将他带回乌城救治。
纪长风当时伤得极重,需要用许多名贵药材,她掏空自己的盘缠和纪长风的荷包,才凑够银子买药。
为方便日后索要诊金,她留下了纪长风的随身玉佩。
没想到离开抚州没多久,就听闻他战死沙场。
原想着,进京后托人将玉佩送还他的家人。
谁知这一进京,迎来了自己此生最大噩耗……
为查明姐姐一家的死亡真相,她和六花四处打探消息,试图混进高门大户。
也就在这时,皇帝新任命了一个丞相。
这位刚从布政使升任丞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纪长风的双胞胎弟弟,纪瑞清。
纪瑞清仅用了七年时间,就从知县做到布政使,晋升速度可谓史无前例。
这样一个人,就算她捏着纪长风的救命之恩,也没敢轻易接近。
她只想找个祖上荣光、后辈子孙碌碌无为、府内乱七八糟、方便浑水摸鱼的高门投奔。
谁知……
纪瑞清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接一把,烧的全是她精挑细选的人家。
无奈之下,她只好投奔纪府——纪瑞清总不能自己抄自己吧?
本以为纪瑞清定是心机深沉、精于算计之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至纯至孝的厨子。
命运真是难以言喻。
纪瑞清斜睨了一眼水中倒影,便知冯羽生一直盯着自己看。
后背火辣辣的,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出了一个洞。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冯羽生回道:“二爷这后脑勺长得挺好看的。”
纪瑞清:“???”
“娘在你小时候肯定没少费心。” 冯羽生继续道。“你若是……娘估计要哭晕过去。”
纪瑞清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到时就拜托你了。”
冯羽生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笑道:“二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娘的,不过等娘秋后算账,我就不管了。”
纪瑞清:“……” 听起来她还有几分期待? 就这么爱看他倒霉?
午间众人停靠在一片被淹至树冠的树林歇息。
冯羽生取出肉干和水囊,吃起了午饭。
见纪瑞清只喝了两口水润喉,一点干粮也不吃,她探头看了看,挑眉道:“你没带干粮?”
“没必要。” 纪瑞清回道。
那假死药指不定今晚就吃上了,他得空下肚子。
冯羽生眸光闪动:“不吃哪来力气作战?多少吃一点。”
纪瑞清知她不怀好意,板着脸道:“不饿。”
就是渴死饿死,他也不能让她看到他那般不堪模样。
冯羽生莞尔一笑。“二爷形象包袱真重。”
不过她也没敢多喝水,毕竟这一路可没有茅厕。
太阳跟个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水里的鱼都热得翻起了肚皮。
下午所有人都被晒得蔫蔫的,好在陆地就在眼前,再加把劲,就熬过去了。
夕阳西斜之际,他们终于抵达梁县城郊。
岸边不曾设埋伏,众将士平安上岸。
宣提督松了口气。
回首见烛影领着纪瑞清从京城带来的几十个护卫离开,不由疑惑:“他们这是?”
“有备无患。” 纪瑞清回了他四个字。
宣提督便知他另有安排,没有多问,领着一众将士朝县城走去。
晚饭自然没空停下来吃,只能边走边啃干粮。
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城外。
大批流民聚集在城门前,看到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
不知谁说了声“他们身上有粮食”,流民们便奔涌过来,个个凶神恶煞,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些人几乎全是青壮,不见一个老人和幼童,脸颊也都极其饱满,绝非忍饥挨饿之人。
纪瑞清扫了他们一眼,便下令:“动手。”
众将士驻步,将方才上岸时提过来的水放到地面,而后取下背上的长竹筒,放入水中,拉动竹筒末端的活塞,吸满一筒水,喷向奔涌过来的流民。
冯羽生曾见过师父教农人制作这种喷筒,给橘树喷大蒜水防虫。
此次来梁县,因考虑到梁县流民可能遭叛军策反,阻碍他们平叛,便给纪瑞清说了这个主意。
空中全是加了药的水雾,流民们一时不防吸了进去,瞬间倒地。
众将士将昏迷的流民捆到一起,提起水桶,继续前进。
宣提督又一次被冯羽生的巧思震撼。
娶媳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这么聪明的脑瓜子,得生出多聪明的娃儿。” 他忍不住想,“宣家若能娶这么个儿媳妇,祖坟怕是要冒七彩祥云。” 还是得试一试。
说不定他们家混小子就有这个福分,娶个天仙回家呢?
到了城门口,众将士取出钩索,正打算攻城,城门忽然“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下官可算等到朝廷援兵了。” 一个圆头圆脑、穿着县令官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领着十几个人快步走出,感激涕零地看着宣提督。“不知如何称呼将军?”
宣提督刚要答,纪瑞清回了句:“你怎知我们是朝廷援兵,而非叛军?”


[第13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叛军?!” 八字胡面露惊愕。
“河州竟出了叛军么?下官还是第一次听说。”
宣提督顿时生疑:“你们县遭洪水围困这么久,你就不曾派人联络外头?”
可千万别告诉他,梁县连一只船都找不着。
没船还没门板吗? 拆几块门板,也能撑着出去看看。
八字胡惭愧道:“我们县被淹后,下官曾多次遣人乘坐渔船前往州府所在的桃城,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从我们县离开的百姓也不曾见有折返的,外头过来我们县的,一个都没有。”
“下官不知是水域太过危险,还是出了水匪或劫匪,专门打劫我们县离开的人,多次尝试失败后,只好原地留守,等候朝廷的救援。”
纪瑞清面无表情:“半个月前有上百艘船过来梁县,你们都没看见?”
八字胡眼睛蓦地睁大:“半个月前有人来我们县?” 旋即一脸苦笑。
“半个月前城外来了大批流民,下官怕城内百姓受扰,封了城门。”
“城中百姓断了粮食蔬果供应,闹得不可开交,下官疲于应对,无暇他顾,也不曾有人禀报县外来人之事。”
“不过——” 他顿了一下。“昨晚有不少人翻墙进入城内,那些人一身煞气,看着不像常人,衙役忙了一天,抓了二三十人,尚来不及审问,不知他们是不是二位口中所说的叛军。”
宣提督拧眉。
莫非叛军抵达梁县后,一直潜藏在郊外,昨晚才想掠夺县城?
纪瑞清扫了眼八字胡身后的十几个衙役,没有说话。
八字胡腆着笑脸道:“天色已晚,二位不如先带将士进城歇息?”
宣提督看向纪瑞清。
纪瑞清微微颔首。
宣提督便道:“好,你带路吧。”
八字胡恭敬地道了声好,走到宣提督身侧为其领路,路上问明纪瑞清身份,立刻下跪叩头行礼。
“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纪瑞清淡淡道:“免礼。”
将众人领到县衙后,八字胡先是命人去酒楼订酒菜,随即问宣提督和纪瑞清:“二位先用膳还是先去牢里看看今日抓到的犯人?”
宣提督自然想先确认一下那些牢犯是不是叛军,纪瑞清却问了句:“你让我们去大牢里看犯人?”
八字胡忙道:“下官口误,大人勿怪,请大人移步公堂,下官这便命人将犯人提到公堂上。”
公堂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宣提督看着里头摆的十几盆栀子花,疑惑道:“摆这么多花,熏着不难受吗?”
八字胡:“夏日湿热,公堂用刑多,气味不大好,摆点花熏一熏。”
“原来如此。” 宣提督恍然大悟,抬脚便要进去。
纪瑞清伸手挡住他,对八字胡道:“你们先进去,本官想看看你们平日升堂的模样。”
八字胡惶恐道:“下官坐着,大人站着,这如何使得,还请大人上座,下官从旁服侍。”
纪瑞清给身后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立刻将八字胡和他身后的十几个衙役,全部推进公堂。
八字胡脸色大变。
“来人!” 县衙内堂瞬间冲出上百人。
众将士抽刀。
那上百人战了没多久,便往后撤。
宣提督:“……” 明知打不过,还非要动手,图啥?
却听纪瑞清喊道:“不要追。”
刚要问为什么,便见纪瑞清拽着他往后退。
“轰!” 公堂轰然炸开。
八字胡及里面一众衙役被炸出堂外,个个四分五裂。
宣提督目瞪口呆。
纪瑞清吩咐众将士:“将县衙围起来,不要让方才那些人逃遁。”
众将士听令。
宣提督想到那百来人的举动和纪瑞清那句“不要追”,惊愕道:“内堂该不会也埋了火药?”
纪瑞清没说话。
宣提督:“……”
“你怎么看出这人有问题的?” 他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八字胡问道。
“他带的这十几个衙役,太正经了。” 纪瑞清回道。
宣提督:“???”
“衙役多为招安的地痞流氓,懒散奸猾,一身痞气,这些衙役个个都是沉默寡言的精壮汉子。”
“可……壮班不都是青壮吗?”
纪瑞清反问:“县令出行,只带壮班?” 宣提督哑口无言。
衙役分皂班、快班、壮班,皂班负责公堂执仪、刑杖和仪仗护卫,快班负责追捕盗贼、侦查办案、文书传递,壮班负责地方防卫、剿匪平乱和力役杂务。
县令出行都会由皂班开道护卫,八字胡一个皂班都不带,确实一看就有问题。
“何况他的话里全是漏洞。”
梁县山多地少,粮食多半由外地供应,被洪水围困后,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县令岂能坐等救援? 便是千难万难,都会想办法开辟水道。
哪怕因为叛军作乱,无法和他县往来,也会知晓外界消息,如何会对叛军一无所知? 不过是假冒县令,想诓他去牢里或到公堂,炸死他罢了。
“轰!轰!轰!” 内堂、牢房及后院方向接二连三响起轰隆声。
却是退到内堂及后院的百来叛军为伺机逃遁,引燃了埋在县衙各处的火药。
宣提督抹了一把汗。
这么多火药,若他们身处大牢,怕是要被炸上天。
亏得纪瑞清慧眼如炬,一眼就识穿那个县令是假货,不然今日怕是伤亡惨重。
“叛军怕是声东击西。” 冯羽生突然开口。
“他们只留了百来人控制县衙,其余人可能正在逃离梁县。”
话音刚落,燕驰便飞身而下。“我们在梁县东北角找到了叛军,只拦下了一半人,还有一半人上了船。”
宣提督大惊。“岂不是又要让他们逃了?”
“逃不了。” 纪瑞清面色平静。
“梁县东北方向是金河,我先前传了信给屈明璋,让他带修渠的降军赶去金河拦截。”
宣提督:“!!!” 这天下竟然真有人算无遗策。
“不过他们也有可能半途改道,我们得追上去。”
纪瑞清说完,留了两百将士下来,解决剩余叛军,而后带着其余人奔赴梁县东北方向。
叛军还有一半渔船没能划走,他们上了渔船,奋力追赶。
凌晨时分,在被淹没的桥县城区,追上了叛军。
纪瑞清看着屈明璋带人将叛军押下船,走到一艘渔船前,朗声道:“不知承天军主帅可在船上?”


[第134章 假死脱身,将计就计]

月光皎洁。
繁星璀璨。
然而无人顾得上欣赏良夜。
夜幕下,水面上,檐顶间,刀光剑影,血雨纷飞,一道又一道身影坠入水中,将倒映的星河染成一片猩红。
冯羽生摇着船橹,载着六花,朝被四五艘叛军小艇护着离开的一只乌篷船驶去。
沿途不断有叛军袭击,但都被六花一人一枚暗器,击杀在船身三尺开外。
纪瑞清带着燕驰和烛影等人,率着其他船只,绕到那几艘小艇和乌篷船前面,堵住其去路。
见无处可逃,小艇上的叛军纵身跃向纪瑞清等人,拼死厮杀。
这些人的身手远远高出其他叛军,招招致命,显然是死士。
莫非叛军统帅真是赵必翔?
冯羽生将目光投向那艘乌篷船,乌篷下坐着的人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下一瞬,乌篷船中央站着的几个叛军突然有两人纵身跃出,踩着其他船只掠向她所在的小艇。
六花掷出暗器,没能命中,不得不和他们缠斗起来。
冯羽生看了眼战局,知这两人不是六花对手,便继续将船摇向乌篷船。
纪瑞清打斗间隙朝她这边看了眼,右眼皮猛跳了一下。
这人真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索起仇来命都不要。
他三两下解决眼前的叛军,摇船追了过去。
乌篷船上余下的两个叛军见他们两船靠近,暗箭齐发,冯羽生伏身避开之后,抓起早已填充药物的喷筒,吸水喷向乌篷船。
两个叛军本能跃起闪避。
纪瑞清抓住机会,纵身跃去,放出袖箭。
袖箭的箭头皆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两个叛军被袖箭击了个正着,瞬间窒息坠落。
与此同时,乌篷里掠出一道黑影,挥着短刃,杀向纪瑞清。
纪瑞清后翻避开。
刚解决了缠斗叛军的六花飞身而上,踹向那道黑影,将其踹回乌篷船里。
船身重重一沉。
纪瑞清刚好落到乌篷船上,手起刀落,了结了对方性命。
“是赵必翔吗?” 冯羽生将船摇近乌篷船,迫不及待问道。
纪瑞清将人拖到船舷上,沉声道:“你自己看。”
冯羽生拿火折子点亮火把,凑近那人脸庞,仔细查看。
她只见过两次赵必翔,但早已将他的相貌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此人脸型和五官与赵必翔极其相像,但眉骨略高了几分,她伸手摸了摸这人的眉毛,摸到了一丝凹凸不平。
捻着那点不平用力一撕,整片眉毛掀了起来——原是贴上去的。
她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眉毛。
“竟是个替身。” 她拧起眉头,“赵必翔让替身领着承天军在河州兴风作浪,自己跑哪去了?”
“可能往京城去了。” 纪瑞清沉声道。
“今年雨水不调,江南洪涝,西北亢旱,北州和甘州今夏不曾下过半滴雨,土地干裂,蝗虫四起,百姓交不上夏税,逃荒的逃荒,投匪的投匪,最近也乱得不成样子。”
“我前两天收到消息,北甘两州有大量百姓集结南下,虽未打出叛军旗号,但沿途肆意劫掠各县,与叛军无异。”
冯羽生:“……” 赵氏气数已尽?
想到被困在后宫的师父,她心头一跳。
得赶紧回京才行,不然万一京城被叛军攻破,师父的处境就危险了。
还有戚氏、徐嬷嬷、大黑、卷毛、三黄…… 不知不觉,她在京城竟有了那么多羁绊。
“这天下,还是太平一些的好。” 她轻叹了一声,哪怕她不待见赵氏皇室,恨不得他们马上被倾覆。
“否极泰来。” 纪瑞清宽慰道。“会有太平那一天的。”
厮杀已经结束,叛军尽数身亡,纪瑞清见众将士筋疲力尽,下令道:“歇息两个时辰,再折返梁县。”
“谢大人!” 众将士将船划到附近檐顶,爬到檐顶上,仰面躺下,眨眼便睡了过去。
冯羽生也有点困,她怕睡屋顶翻身会落水,见乌篷船还算宽敞,便将两截乌篷推到一起后,和六花歇在船舱里。
纪瑞清也没上屋顶,在靠着乌篷船的一艘小艇上小憩。
燕驰和烛影两人轮流值夜。
夜色至浓之时,乌篷船里,六花蓦地睁开眼睛,抓起戴在脖颈上的竹哨,用力吹响哨子。
冯羽生惊醒过来,立刻翻身坐起。
“水下有人游过来了。” 六花道。
话音刚落,船舱底部便遭受重击,“咔嚓”一声,船板应声而裂,水流涌出。
六花拉开乌篷,刚要带着冯羽生飞向檐顶,两道黑影破水而出,铁鞭如毒蟒般窜来。
她不得不先应付刺客。
纪瑞清等人同样遭到袭击。
这些刺客的招式比先前护着赵必翔替身的那些叛军还要凌厉。
冯羽生心中一沉,这该不会是皇帝安排的刺客吧?
下一瞬,又一道黑影从水中窜出,朝她袭来,她纵身跃入水中。
水下漆黑一片,只有水面映着些许火光,她睁眼适应了片刻,捕捉到朝她游来的刺客身影,双手乱抓,佯装溺水。
刺客挥来长鞭,卷着她的腰身,将她扯了过去,另一只手则抓着短匕,刺扎向她的胸口。
她抓着长鞭,骤然翻身,射出袖箭,刺客猝不及防被击中肩膀,僵了片刻,旋即坠落。
她松了口气,正要往上浮,右小腿突然痉挛抽搐。
“……” 竟然抽筋了。
她忍着痛,蜷起身子,抓住脚掌用力前掰。
掰了十几息,痉挛渐渐缓解,因怕再次抽筋,她放松四肢,在水里自然舒展,任由浮力将自己送上去。
浮到一半,落水声响起,一道黑影朝她游来。
她以为是刺客,身体骤然紧张,径直往下沉,尚未来得及动作,黑影便掠至眼前。
熟悉的脸部轮廓撞入眼帘。
虽逆着光,看不大清,但她已然认出,这是纪瑞清。
纪瑞清接近她后,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捏住她的鼻子,旋即覆上她的唇瓣,渡入气息。
冯羽生:“???” 她哭笑不得。
想要推开他,表示自己没事,不曾想,反而被箍得更紧——大概以为她在挣扎。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脖颈。
纪瑞清终于明白过来,松手放开了她。
两人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你没事吧?”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方才抽筋了。”
“小心点。” 纪瑞清叮嘱了一句,正要去看其他人情况,便见一道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坠落,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是燕驰!” 烛影惊呼。
纪瑞清脸色一变,飞身跃上屋顶,朝燕驰落水的地方掠去,却见一道黑影抓着燕驰的脚踝,正要将他拖入水中。
纪瑞清抽出佩刀,朝那道黑影砍去。
那道黑影松开燕驰,沉入了水里。
纪瑞清将燕驰捞了上来,发现他已经昏迷,立刻将他平放在屋顶,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怎么样?” 烛影担忧问道。
纪瑞清面色凝重:“脉象紊乱,怕是中了剧毒。”
烛影闻言,脸色刷白:“那怎么办?”
“我看看。” 冯羽生游了过来,爬上屋顶,搭上燕驰的手腕。
片刻后,她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起来:“是见血封喉。”
“有解吗?” 纪瑞清问道。
冯羽生摇了摇头:“无解。”
纪瑞清沉默了。
冯羽生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入燕驰口中。
“这是什么?” 纪瑞清问道。
“假死药。” 冯羽生解释道,“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延缓毒性发作。”
纪瑞清:“……”
他看着冯羽生,神色复杂。
她为何会有这种药?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得尽快回京。” 冯羽生没有注意到纪瑞清的异样,沉声道,“我担心我师父会有危险。”
纪瑞清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他吩咐烛影留下照顾燕驰,自己则带着冯羽生和六花,返回梁县县衙。
回到县衙,纪瑞清立刻命人准备马车,送冯羽生和六花回京。
“你呢?” 冯羽生问道。
“我要留在河州平叛。” 纪瑞清回道。
“那你自己小心。” 冯羽生叮嘱道。
“我会的。” 纪瑞清点了点头。
冯羽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六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县衙,朝京城方向驶去。
纪瑞清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转身回到县衙。
“大人。” 烛影迎了上来,“燕驰醒了。”
“醒了?” 纪瑞清有些诧异,“他怎么样?”
“他说他没事。” 烛影回道。
“没事?” 纪瑞清皱了皱眉,快步走到燕驰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象虽然依旧紊乱,但已经平稳了许多。
“你没事吧?” 纪瑞清问道。
燕驰摇了摇头:“没事,多谢大人关心。”
“你中了见血封喉,怎么会没事?” 纪瑞清疑惑问道。
“是冯姑娘救了我。” 燕驰回道,“她给我服下了一粒药丸,我醒来后,就感觉身体好多了。”
“她给你服下的是假死药。” 纪瑞清沉声道。
“假死药?” 燕驰有些不解,“那是什么?”
“一种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延缓毒性发作的药。” 纪瑞清解释道。
“原来如此。” 燕驰恍然大悟,“难怪我醒来后,感觉身体好多了。”
“你好好休息吧。” 纪瑞清拍了拍燕驰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纪瑞清坐在书桌前,陷入了沉思。
冯羽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会有假死药这种罕见的药物?
为何会认识他的双胞胎哥哥纪长风?
为何会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事情?
她接近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一个个疑问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拿起纸笔,写了一封密信,交给烛影,吩咐道:“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务必亲手交给他。”
“是。” 烛影接过密信,转身离开了房间。
纪瑞清望着窗外,眼神深邃。
不管冯羽生是什么人,他都要查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京城,皇宫。
赵元汲看着手中的密信,脸色阴沉。
“纪瑞清在信中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太监小心翼翼问道。
“他说冯羽生很有可能是前朝余孽,接近他是另有所图。” 赵元汲冷冷道。
“前朝余孽?” 太监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朕也希望这不可能。” 赵元汲叹了口气,“但愿是纪瑞清多虑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冯羽生?” 太监问道。
赵元汲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先派人暗中监视她,若她真有什么异动,格杀勿论!”
“奴才遵旨。” 太监躬身应道。
赵元汲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赵元汲望着窗外,眼神闪烁不定。
冯羽生,你究竟是敌是友?
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京城。
马车里,冯羽生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她终于回来了。
京城,她回来了!
接下来,她该如何营救师父?
又该如何查清姐姐一家的死亡真相?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但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六花,我们走吧。”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去。


[第135章 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沉默片刻,纪瑞清伸手揽着她往水面游去。
将她托举到一艘小艇后,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没入水中,如同一尾回归深潭的游鱼,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羽生看了眼不远处已然分出胜败的战局,张口呼喊:“来人,纪大人被刺客拖进水里了!”
刚解决刺客的燕驰烛影闻言,立刻一头扎进水里。
宣提督也赶紧招呼众将士:“快去救纪大人!”
众将士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水里跳。
六花跃到冯羽生所在小艇,将她提到一处屋脊上。
冯羽生不去理会往下滴水的发丝和衣物,望眼欲穿地看着水面,口中不断询问:“找到了吗?”
宣提督急得唇角差点起泡。
好不容易平了所有叛军,钦差却落入刺客手中,这要是……他回京可怎么跟陛下交代?
群星渐渐隐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力竭的将士爬回檐顶歇息,个个都失魂落魄地看着被晨光照亮的水城。
他们将整个水下城区都找遍了,也不曾找到丞相大人的身影。
丞相十有八九已经……
想到丞相曾带给他们的无上美味和辉煌胜利,他们的眼眶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
冯羽生瘫倒在檐顶上,捂着脸啜泣。
宣提督抹了一把脸。
纪家一门双杰,一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一个葬身灾区,尸首都找不着,上苍对戚夫人未免太过残忍。
冯羽生哭了会,撑着檐顶坐了起来,哑声道:“宣将军,诸位将士奔波奋战了两天,也累了,您先带他们回梁县歇息吧,顺便平定一下梁县的内乱。”
“我和燕驰他们留下来继续寻找。”
宣提督老眼一下湿润了。“我们也再找找,找不到再回梁县。”
他率着众将士又下了一次水,将桥县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带着失望回到船上,哽咽道:“你们一起回梁县吧,纪大人他……怕是得等过两天……才好找。”
过两天,死在水里的尸身,就会浮起来了,没有重物压着的话。
冯羽生摇头:“他这会,说不定正被困在哪里,等着我们救他,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宣提督长叹了口气。
这周围还有哪个角落他们不曾找过?冯医官分明是不肯接受现实,不过他理解她的心情。
“我留五十个将士给你吧,和你们一起搜寻。”
冯羽生摇头。
“干粮都吃完了,我们十几个人留在这里,逮几条鱼就能对付过去,将士们留下的话,恐怕单是要解决伙食,便要忙活半日。”
“您将他们都带回去吧,若是午后我们还找不着人,会往金河那边去的。”
她言之有理,宣提督只好作罢,叮嘱道:“你们多加保重,切莫逞强。”
冯羽生点头。“你们也多加保重。”
宣提督带着众将士乘船离开后,冯羽生问燕驰:“你们大人在哪?”
燕驰指了指泊在不远处的一艘乌篷船。
冯羽生:“……” 这可真是灯下黑。
还以为纪瑞清潜水功夫了得,已经潜到三十里外了呢,没想到竟躲在船上。
冯羽生一身湿衣已经差不多烘干,看着尚不算热烈的阳光,她躺倒在檐顶上,对六花道:“先睡会吧。”
六花毫不迟疑地卧了下来。
燕驰等人一宿不曾合眼,也都困得不行,各自找了一处檐顶,也都睡了过去。
直睡到太阳当午,方起来觅食。
冯羽生被烤鱼的焦香熏醒。
看着安坐在对面屋脊上烤鱼的纪瑞清,她噙着笑道:“烤好了没?”
纪瑞清抬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两条刚烤好的鱼纵身跃来。
冯羽生接过来,分了一条给六花,然后一口咬下,外焦里嫩,鲜香可口。
“哪来的调料?” 她疑惑道。
纪瑞清道:“先前放在船里的。”
冯羽生:“真不愧是大厨,走哪都揣着调料。”
纪瑞清微微一笑。
他折返对面屋顶,继续烤鱼,冯羽生见他只顾投喂她,自己一口也不吃,戏谑道:“你都饿两天了,还不吃东西?”
纪瑞清面无表情:“我刚吃了药。”
冯羽生莞尔一笑:“看来我们吃完午饭便能启程了。”
禾城郊外,金河堤岸。
一个斯文青年男子立在岸边,盯着浩瀚水域看了片刻,见依然不曾有一艘船出现,忍不住问身侧男子:“大人,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
安坐在太师椅上的屈明璋头也不抬,回自己的师爷:“再等一个时辰,若无叛军出现,便回去。”
纪相只让他率人在这守一天而已。
明霁松了口气,刚要收回视线,视野尽头忽然多出几个黑点。
黑点慢慢扩大,现出船只轮廓。
他神情一肃:“大人,有船来了。”
屈明璋蓦地站起。“准备应战!”
候在水边的青壮汉子立刻严阵以待。
来船只有五艘,青壮汉子足有五百人,但屈明璋丝毫不敢松懈。
毕竟身手厉害的人,可以以一当百,他手下这些人,大多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半点武艺。
那五艘船不躲不闪,径直朝着他们而来,极有可能载的都是高手。
等船一点点靠近,他刚要命弓箭手准备,忽而瞥见正中间那艘船的船头,坐着一道熟悉的微胖身影。
“这不是……冯医官身边的丫鬟吗?” 他惊愕不已。
难道来的不是叛军,而是友军?
旋即发现其他船上的船夫都是纪相身边的护卫,心头的紧张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应是纪相他们凯旋了。
登船靠岸,他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冯医官等人全都一脸哀戚,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待看见燕驰和烛影抬着一个头脸覆着衣衫的人下船,而船上下来的人,唯独不见纪相,他心中咯噔一下,问道:“纪、纪大人呢?”
冯羽生登时眼圈一红。
屈明璋脚下一个踉跄。
不、不会吧……
纪相他不是能文能武,被叛军吊上城楼,都能反杀叛军主将吗? 不是一顿火锅都能破一城吗? 不是连天雷都能借用吗? 区区残军,怎会要了他的命?
苍天明鉴,他真的没有诅咒过纪相啊!一句都没有!
“大、大人他……” 冯羽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燕驰在一旁红着眼眶道:“大人被刺客偷袭,沉入水底,我们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他的尸身。”
屈明璋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幸亏身后的明霁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纪相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冯羽生走到屈明璋面前,沉声道:“屈大人,纪大人虽然不幸遇难,但他平叛的心愿不能就此作罢,您是纪大人钦点的修渠官,希望您能继承他的遗志,早日平定河州叛乱,还百姓一个太平。”
屈明璋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冯羽生,只见她神情肃穆,眼中充满了坚定。
“冯医官说得对,纪大人虽然不在了,但他的遗志不能就此作罢,我一定会继承他的遗志,早日平定河州叛乱,还百姓一个太平!” 屈明璋咬牙切齿道,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相信你。” 冯羽生拍了拍屈明璋的肩膀,安慰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屈明璋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具被衣衫覆盖的“尸体”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纪大人,您放心走吧,您的仇,我一定会报的,我一定会将那些叛军全部剿灭,为您报仇雪恨!” 他朝着“尸体”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擦干眼角的泪水,朗声道,“来人,将纪大人的遗体运回梁县,好生安葬!”
“是!” 几名青壮汉子应了一声,抬起“尸体”,朝着梁县方向走去。
冯羽生看着远去的队伍,嘴角微微勾起。
纪瑞清啊纪瑞清,你这一招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真是玩得炉火纯青,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所有人吗?
未免太天真了。
她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燕驰和烛影,问道:“你们大人呢?”
燕驰和烛影对视一眼,齐齐指向不远处的一艘乌篷船。
冯羽生:“……”
好吧,她就知道,纪瑞清不可能真的死在水里。
这个家伙,狡猾得跟狐狸一样,怎么可能会轻易送命?
她迈开脚步,朝着乌篷船走去。
刚走到船边,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她掀开帘子,只见纪瑞清正靠在船舷上,脸色苍白,气息虚弱。
“你没事吧?” 冯羽生关切地问道。
纪瑞清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吓死我了。” 冯羽生嗔怪道,“我还以为你真的……”
“真的死了?” 纪瑞清笑着接

[第136章 戏精上身,演技炸裂]

“屈大人,劳你费心寻个妥当地方,备一具寿材,好让我们给他……入殓。”
冯羽生哽咽道。
屈明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忙不迭道:“冯医官节哀,下官这就去办。”
他问过燕驰,得知叛军已全数剿灭,命师爷明霁率青壮离开,而后将自己的马车腾出来,给燕驰等人安放纪瑞清,自己则骑马赶回禾城,寻了一处空置的大宅院和一具楠木寿材,备了制作寿衣、灵牌、铭旌等的材料,写了讣告,让纪瑞清先前留给他的信鸽送去桃县。
随行文官一心等候纪瑞清凯旋,不曾想,等来的竟是噩耗。
冉侍郎将讣告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始终难以置信。“这肯定是假的。”
他紧紧攥着讣告。“禾城估计被那些降军再次抢占了,故意利用信鸽传递假消息,诓我们去禾城。”
攻打稚城时,纪瑞清就曾用过这一招。“若是能联系上宣将军就好了。”一个主事道,“宣将军肯定知道此事真假。”
其他官员深以为然。
可惜他们手上的信鸽不曾去过梁县,没法往梁县送信。
冉侍郎精神一震:“宣提督带了信鸽去梁县,他至今不曾联系我们,说明纪大人肯定安然无恙。”
话音刚落,随从领了一个熟人进来。“你们有收到禾城的消息吗?冯医官他们可曾上岸?可曾寻到纪大人?”
来人连招呼都没打,张口便问。
认出这是京师第三营的副帅,他心中陡然一沉。“纪大人出了什么事?”
副帅将昨晚的战役说了,道:“提督折返梁县中途,想着纪大人有可能被水流冲往桃县方向,命我率了二十人沿途搜寻。”
讣告如同惊飞的蝶般,从冉侍郎手中簌地滑落。
纪大人他,竟然真的……
短暂的惊骇过后,众文官及副帅等将士,马不停蹄地奔赴禾城。
裴云湛带着松烟在县内考察民情时,恰好撞见他们路过,追上去一问,得知纪瑞清身亡,犹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 他踉跄后退半步,袖中勘灾簿跌落在地。“他还那么年轻……”
众官无暇陪他震惊,告知他后扬鞭策马,继续疾驰。
裴云湛见状,连行囊都来不及回城收拾,交代了松烟一句“你回城跟县丞他们说一声”,便翻身上马,追着众官而去。
松烟:“……” 这还是他那个不带茶具不上路的爷吗?
众官披星戴月赶往禾城之时,燕驰等人忙着为纪瑞清净身,更衣,刻牌位,树铭旌,灵堂布置好后,屈明璋陪着冯羽生燕驰等人一起守灵。
“屈大人忙碌一天,先回去歇息吧。” 冯羽生劝道。“这里有我们便好。”
屈明璋摇头。“下官回去也睡不着。”
冯羽生无奈,只好在晚些时候,让六花在端给他的茶水里加了点料,免得下半夜纪瑞清苏醒过来,将他活活吓死。
纪瑞清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又冷又饿。
因不明周围境况,醒来后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都没睁,耳边却传来一声笑:“二爷醒了?起来喝点水吧。”
他扯下遮盖在身上的白布,翻身坐起,疑惑地看着正往长明灯添灯油的冯羽生。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你脸上的布帛微微鼓了起来。” 冯羽生回道,“当然,我事先也算过时辰。”
纪瑞清活动了一下手脚,从灵床上下来,瞥见灵床底下摆了几个冰鉴,心道难怪他觉得冷,冯羽生留意到他的视线,笑道:“这可是屈明璋好不容易找来的,禾城仅存的冰块都在这了,大热天气,不用冰镇着,就得往你身上塞死鱼了。”
纪瑞清:“……” 回头得谢屈明璋。
燕驰送了四菜一汤上来,纪瑞清只喝了汤,饭菜一口也没动,等会他还得吃一次假死药,好应对赶来哀悼的方院判。
冯羽生玩味笑道:“这世间能亲历自身丧仪的人不多,不知二爷作何感想?”
纪瑞清:“……” 他何止亲历过自身丧仪,还给自己治过丧呢。
看着眼前一身素白孝服、宛如新梅覆雪的女子,他忽而想起她抱牌成亲之时,也是这样一副装扮,喉间忽然发紧。“挺好的。”他垂下眼眸,“至少有人肯为我穿一回孝。”
冯羽生看着他泛起红晕的耳垂:“……” 穿个孝服都能让他高兴成这样,若是穿喜服,岂不是要乐疯?
“你的脸色不太对。” 她肃起脸。
纪瑞清一阵心虚。“天气……太热了。”
冯羽生瞟了他一眼,唤道:“六花,你的百宝匣在不在?借我用一下。”
“在呢。” 六花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冯羽生接过匣子,打开取了几样泥料,在手上调匀,而后走到纪瑞清身前,伸手涂抹到他脸上。
纪瑞清:“……” 原来她说的脸色不对,是指他的脸不像死人。
他微微屈身,好让她能直视他的脸庞,他竭力维持平静面容,但随着温热柔荑在脸部摩挲,他的心跳一点点加速,纤细指尖触及唇瓣的刹那,他呼吸一滞。“别动。” 冯羽生按住他的唇瓣,“马上就画好了。”
这马一定是世上最慢的马,纪瑞清心想,骑在这马上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年。
冯羽生画好后,端详片刻,问六花:“他现在看起来像不像窒息身亡的人?”
六花提醒:“还有指甲。”
冯羽生恍然:“对,还有指甲。”
缺氧身亡的人指甲是青紫色的。“坐下涂吧。” 她招呼纪瑞清。
纪瑞清屈膝,在拜垫坐下,六花搬了一张小几过来,给他当美甲,不,涂甲板。
冯羽生捏着纪瑞清的手指,一个一个指甲给他上色,纪瑞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再次感觉度秒如年,好在一刻钟后,冯羽生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纪瑞清躺回灵床,心跳久久未能平复,脸庞和双手仿佛还残留着纤柔触感。
这才是亲历自身丧仪最大的感触,他忽而想道,意识渐渐模糊。
日上三竿之时,桃县众官和京师第三营副帅,陆续赶来,灵堂外哭声震天。
“还请节哀。” 屈明璋一一安抚。
将他们迎入灵堂,让他们给纪瑞清上香。
方院判是最后一个赶到的。
他红着眼眶走到灵床前,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向纪瑞清的鼻息。
冯羽生立刻上前阻止。
“方院判,人死不能复生,您就别再……”
方院判一把甩开冯羽生的手,执意探向纪瑞清鼻息,在即将触碰到纪瑞清鼻尖之时,指尖猛地一颤。
僵硬地抬起头,满脸震惊地看向冯羽生:“冯医官,纪大人他……他还有气!”
灵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屈明璋也傻眼了。
纪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还有气?
冯羽生眸光一闪,厉声道:“不可能,纪大人已经死了,您一定是诊错了!”
“不可能,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诊错过!” 方院判斩钉截铁道,“纪大人他真的还有气,而且脉搏也很微弱,但确实还在跳动!”
冯羽生闻言,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方院判的衣领,怒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纪大人已经死了,你再说他没死,我杀了你!”
说着,她便要动手打方院判,却被一旁的燕驰拦住了。
“冯医官,您冷静点,方院判是出了名的医术高明,他不可能诊错的,不如让他再仔细看看?” 燕驰劝道。
冯羽生闻言,这才冷静下来,但依旧死死地盯着方院判,仿佛只要他敢再说一句纪瑞清没死,她就会立刻杀了他。
方院判被冯羽生看得心里发毛,但依旧坚持道:“纪大人他真的没死,只是陷入了假死状态,只要老夫施以针灸,就能让他醒过来。”
“假死状态?” 冯羽生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有些怀疑,“真的吗?您确定不是在骗我?”
“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绝

[第137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戚氏心碎]

“我真该死啊。”
被冯羽生叫醒用早膳的屈明璋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右脸。
他居然在守灵中途睡了过去,还睡得那么香,连梦都没做一个,简直罪大恶极。
“屈大人不必自责。”冯羽生宽慰道,“守灵得眠乃亡者赐福,二爷想必不忍见你劳累,才送你一场黑甜梦乡。”
屈明璋:┭┮﹏┭┮ 他何德何能,得纪大人青睐至此。
冯医官熬了一宿还强忍着悲痛宽慰他,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要不你先去歇会?” 他看着眼底一片青黑的冯羽生道,“下官定会料理妥当。”
冯羽生摇头。“二爷身边就我一个亲眷,我岂能离席?冉大人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燕驰便领了冉侍郎、边副帅、方院判、裴云湛等人进来。
几人赶了整宿路,全都风尘仆仆,满脸倦色。
冉侍郎看着灵床上覆着白布的身躯,犹难以置信:“这、这真是纪大人?”
两天前,纪瑞清还身姿笔挺、眉清目朗地站在他面前,怎么会一眨眼,就成了无知无觉躺在这里的一具尸体?
这肯定是假的,他一定在做噩梦。
边副帅和众将士“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纪大人,您说过等我们平定河州,要一起喝庆功酒的啊——”
方院判走到冯羽生跟前,沉声问道:“纪大人是怎么走的?”
“他是窒息身亡。” 冯羽生哑声道,“应是刺客将他拖进水底后……捂死的。”
方院判脸上浮起一抹沉痛。“我能看看他吗?说不定……只是龟息。”
冯羽生蓦地抬头,眼眸燃起一抹希冀,“真的吗?他还有可能活着?”
方院判忙道:“只是我肆意揣测,几率极小,医书上记录过气绝三日复生之人……”
“那你快帮他看看。” 冯羽生满脸期盼。“我看他脸色比寻常窒息之人要好,说不定真的只是闭过气去。”
方院判鞠了三个躬,方走到灵床右侧,掀开白布,查探纪瑞清的脉息。
纪瑞清面容映入他眼帘的瞬间,他便后悔不该多言,尸斑都出来了……
他探了探纪瑞清的脖颈,又触了下他的胸口,脉息全无,胸口冰冷,没有任何生机,纪瑞清他真的……去了。
冉侍郎等人方才听着他和冯羽生的对话,心里也生出一丝期盼,眼巴巴地看着他查探,见他查探完毕,神色失落地将白布拉过纪瑞清头顶,那丝期盼顿时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请节哀。” 方院判走回冯羽生跟前,沉声道。
冯羽生仿佛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身子萎缩了几分。“我就知道……”她垂眸自语,“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裴云湛看着那抹跪坐在偌大灵堂里,脆弱如蝉蜕的身影,心底忽而涌出无尽怜惜,刚送走自己的夫君不到一年,就又送走自己的小叔子,她这单薄肩头,如何扛得起两副棺材的重量?
那些迷信刑克命格一说的人,不知会如何恶毒编排她们婆媳。
他暗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道了声:“冯夫人,节哀。”
“多谢裴大人。” 冯羽生气若游丝地回了句。
裴云湛眼神一暗,她那双灵动的眼眸,该不会从此消失不见……
待众人吊唁完毕,燕驰等人将纪瑞清的“遗体”抱至棺中,而后斜盖上棺盖,留出缝隙,——夜间检视过穿戴和铺盖后,方会正式盖棺楔钉。
是夜,冉侍郎等人欲和屈明璋一样,留在灵堂为纪瑞清守灵,冯羽生摇头:“守灵是我们亲属的事,诸位奔波了一天一夜,还是好好歇息吧。”
她将屈明璋也都送了出去,屈明璋本想争取一下,但想到自己昨晚守灵半途睡过去之事,实在没脸坚持。“……下官明日再来添香。”
夜幕降临后,纪瑞清从棺中坐起,冯羽生招呼道:“二爷赶紧吃点东西吧,都饿了三天了。”
纪瑞清这次没有拒绝,用过膳后,他对冯羽生道:“我只带走烛影,燕驰和其他人都留给你,宫里的眼线,你可以通过信鸽联络,燕驰知道暗号,我在京中还有一些人手,也都留给你……” 他将自己安插在京中各处的人手都告诉冯羽生。
冯羽生挑眉:“你把人都留给我了,你自己就带一个烛影?打算做什么去?”
“我打算去一趟西北。” 纪瑞清回道,“那里有我大哥留下的人手。”
随后和她说了下自己对时局的判断,嘱咐她:“你顾好娘和你师父就好,余事一概别理,等我回来。若京城事态紧急,你们最好先离京。”
冯羽生点头:“好。”
纪瑞清看着她的脸庞,心中生出无限不舍,此番离开,他不确定自己

[第138章 荣耀加身,封忠勇郡王]

皇帝沉默了一瞬,摇头失笑:“轻轻,敏锐是好事,但别用错了地方,大熙今年天灾人祸频发,群狼环伺,正是用人之际,像纪瑞清这般能干的臣子不多,我岂会自断臂膀?”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你抱着以前的成见揣测我,岂能看清我?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余生短暂,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误会上。”
第五轻轻看向窗外。“你的口才确实比以前要好。”
皇帝长叹了口气。“我已命人搜寻痘牛,等找到合适痘种,便会在大熙广种牛痘,你盼着大熙人瑞年丰,我也一样。”
说完转身离去。
第五轻轻的脸色却陡然一沉,先前不管她怎么劝,他都不肯推广种牛痘,如今缘何突然改了主意?
——除掉障碍了。
纪瑞清心思敏锐,看过她给清岁的防疫策后,立刻就托清岁问她,她是何时知道预防痘疮的办法的,那时她便知道,他猜到了当年墨县疫病的隐情,皇帝想必正是知道这一层,才会拒绝推广种牛痘。
他怕纪瑞清会猜到真相,报杀父之仇。
纪瑞清是他最好使的一把刀,他不会容许这把刀掉转头来对准自己,但他又抗拒不了名垂青史的诱惑。
她的话,终究还是触动了他,让他想要用推广种牛痘这种让无数苍生彻底摆脱痘疮的防疫方式,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功绩,这一笔功绩,足以掩盖他所有过错,让他在诸多庸碌帝王里脱颖而出。
沉痛与愧疚自心底破土而出,紧紧缠绕在她心上,绞得她喘不过气,是她害了纪裴铮父子,使他们一个沦为赵启上位的踏脚石,一个被赵启毫不留情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全都英年早逝。
也是她害了大熙的百姓,若非她救了赵启,将预防痘疮的办法告诉他,并给他种了牛痘,他不会有机会谋害先太子,先太子仁明毓德,有经纬之才,若坐上皇位的是他,大熙绝不会是今日这番模样。
“我是这世间最大的罪人。” 她闭上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皇帝从凤仪宫回御书房后,内侍禀报:“陛下,方院判和边副帅进宫了。”
“宣他们过来。” 内侍领命而去。
方院判和边副帅都是护送纪瑞清长嫂运柩回京之人,皇帝召见他们后,仔细询问了一番纪瑞清殉职经过,方院判和边副帅据实以告,皇帝一脸沉痛。“朕……痛失国之柱石。”
当即召了翰林大学士过来,“朕欲追封纪相为忠勇郡王,”他沉声道,“赐碑文,赐尚方宝剑随葬。”
翰林大学士领命拟旨撰文,圣旨拟好后,皇帝盖了印章,而后批了碑文,御笔题词,命礼部赶制。
纪府。
冯羽生和福嬷嬷扶着戚氏回房后,给戚氏把了脉,开了个方子,交给福嬷嬷去煎药,福嬷嬷刚离开,戚氏便幽幽醒转。“娘刚才演得怎么样?够不够真?”
她凑近冯羽生耳边问道。
冯羽生竖起大拇指:“我差点以为娘没收到消息,真的晕过去了。”
抵京前夕,她让燕驰派人赶回纪府,将真相告知戚氏,免得她信以为真,身心受创,戚氏方才的表现过于真实,以至于她担忧了好一会。
“一回生,二回熟。” 戚氏咬牙切齿,“一年之内办两场丧礼,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累散架,等长卿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冯羽生莞尔一笑。“到时我给您递鸡毛掸子。”
戚氏展颜:“行!我这就让人多备几个鸡毛掸子。”
正赶往西北边境的纪瑞清后背陡然一凉。
和戚氏聊了一会,服侍她喝完汤药后,冯羽生回了破浪轩,大黑和卷毛狂奔而来,争前恐后往她身上扑。“汪汪!”
她蹲下来,一手抱住一个。“好久没见,你们这俩月过得怎么样?”
俩狗只顾摇尾,紫苏笑道:“您不在,它们胃口大减,瘦了几斤。”
冯羽生乱揉了一把它们的毛发:“等会给你们加餐。”
纪瑞清这一走,府里只有它们俩能吃肉了。“嘎嘎!”
游隼俯冲而下,落在她肩上,用力啄了一下她的头发,——人你好狠的心,将小爷扔在府里不闻不问,小爷找你都找疯了。
冯羽生:“……”
收回前言,还有一个能吃肉的。“你好像也瘦了。” 她抚着游隼的背羽道,“脖子还少了一点羽毛,是不是挑食了?”
“嘎嘎!” ——有只傻雕想抢小爷地盘,被小爷轰走了!
一人一鸟鸡同鸭讲地聊了小半天,冯羽生拍了拍它们仨的头,笑道:“好了,我要和管事商量治丧

[第13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赵必昶危]

办这么大一场葬礼,纪府原来的人手自然不够用,冯羽生打着招募帮工的幌子,将纪瑞清留在京城的人手,招进了府里,负责对外招募帮工的人,正是顺子。
吊唁进行到第三日,顺子忽然来禀冯羽生:“大夫人,又有人收买小的。”
冯羽生:“……”
顺子这外快赚得,连她都要眼红了。“那人想进府做帮工?” 她问道。
顺子一脸钦佩:“大夫人料事如神!小的跟那人说早就招好人了,那人也不肯放弃,说若是小的能帮忙腾个厨房帮工的位置给他,他可以给小的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冯羽生挑眉:“一百两?” 顺子点头。
“我们开给丧仪帮工的月钱只有五两,他这一百两都够我们招二十个帮工了,小的问他为何要自掏腰包进府当帮工,他说想见见世面。”
见世面肯定是假的,另有图谋才真,冯羽生沉吟片刻,回道:“答应他。”
“好咧!” 顺子眉开眼笑,当天就把收买他的那位何九安排进了纪府厨房做帮工。
临时帮工都是冯羽生的眼线,何九进府后,她将盯梢的事宜交给这些帮工,便将这人丢到一边,直到三日后的傍晚,一个帮工向她禀报:“何九在给守夜下人准备的绿豆汤里下了药。”
冯羽生:“……”
这事听起来似曾相识,她和戚氏去平王府吊唁时,平王世子赵必昶曾让人在给他们准备的酸梅汤和大麦茶里下药,莫非这个何九的幕后主使是赵必昶?
极有可能,平王府因纪瑞清参了一本,被削爵抄家,赵必昶想必怀恨在心,想要趁着纪府治丧,以牙还牙。
她唤来燕驰,吩咐道:“去赵家盯一下赵必昶。” 燕驰领命而去,冯羽生又让六花盯一下何九,而后命人不动声色地换了被何九加过料的绿豆汤。
何九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夜里其他帮工给灵堂这边送绿豆汤时,他笑着上前搭了一把手,亲眼看着灵堂这边的下人喝了绿豆汤,又悄悄往烧纸钱的火盆里扔了两颗药丸,方收拾碗筷,退了下去。
半夜,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潜去灵堂看了眼,见不管是戚氏和冯氏,还是候在一旁的下人,都睡得东倒西歪,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他返回厨房,将自己这几日趁着出府倒潲水,藏在泔水桶里偷运进府,存放在柴房暗角里的两瓮桐油提在手里,而后折返灵堂。
守夜的下人都被绿豆汤里的蒙汗药迷昏,无人察觉他的举动,他打开桐油瓮,欲往外倾倒桐油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你在做什么?”
他下意识转头,一个圆脸微胖的丫鬟映入眼帘。“小的是来给棺木刷桐油的。” 他镇定道,“管事白天交代我,说这几日天气潮湿,郡王棺木上的桐油层有点薄,怕侵染了水汽,命小的夜里刷一遍。”
“编得有模有样的。” 六花嗤笑一声,“管事没告诉你,灵堂夜里只许丫鬟媳妇过来,不准男丁出没吗?”
何九一听,便知自己瞒不过这丫鬟,不过区区一个丫鬟,他也没放在眼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丫鬟跟前后,他右手紧攥成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丫鬟的太阳穴。
以他的力道,这一击足以要了这丫鬟的命,然而,他的拳头愣是停在了丫鬟太阳穴右侧一指开外之处。“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他险些晕厥过去,这丫鬟竟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第140章 戚玉真搅局,欲分一杯羹]

龚廷恩因出京办了半个月差,没能第一时间来纪府吊唁,回京第二天,他一大清早就来了纪府,送上奠仪,给纪瑞清上过祭,向戚夫人和冯夫人致完哀后,正要离开,忽见纪府下人架着个六花大绑的男子往外走。
男子面如茄色,目光涣散,像是刚受完刑罚不久,他不由顿住脚步,问冯羽生:“这人是?”
冯羽生看向灵堂阶前摆着的两个陶瓮,轻叹了一声。“是我们府里招募的临时帮工,昨晚在我们的宵夜里下了迷药,搬了两瓮桐油来灵堂,试图纵火。”
“幸而我的丫鬟因临时有事走开了,不曾吃宵夜,正好撞见这人作恶,将人拿下,我们审了他一番,他交代说自己是前平王世子赵必昶的随从,奉赵必昶的命令混进我们府里,伺机下药纵火的。”
“想必是赵必昶记恨我们二爷先前参平王府之事,想趁二爷长眠,灭了我们纪府满门。”
龚廷恩:“!!!”
纪瑞清尸骨未寒,赵必昶就想血洗纪府? 真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这人便交给我们追缉司吧。” 他对冯羽生道。“本官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冯羽生颔首:“那便麻烦龚大人了。” 龚廷恩遂带着男人回官署。
赵府,赵必昶腰酸背痛、头痛欲裂地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竟趴在桌上睡了一宿,唤了小厮进房,狠狠踹了一脚,“让你二更提醒老子出门,你竟然任由老子醉倒在桌上,扶都不扶我回床榻歇息,你活腻了是吧!”
小厮摔倒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他昨晚侯着主子喝酒,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天已经大亮,哪里敢叫醒自家主子。
赵必昶犹不解恨,又踹了他两脚,而后看着窗外的天色,眼里怒得冒火,纪府灵堂被烧,纪瑞清尸骨连同他那寡母寡嫂一同葬身火场这等盛景,他期待了好几天,居然就这么错过了,这天杀的奴才!
“来人!” 他刚要唤人将小厮拖下去杖毙,另一小厮忽然疾走进来禀报:“爷,龚大人来了,要您出去见他。”
“什么公大人母大人。” 赵必昶不耐烦道,“让他滚!”
拜帖

[第141章 戚玉真雄起,开启烟花之路]

“民女拜见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见到冯羽生后,戚玉真恭敬地行了个万福礼。“本不该在府上举哀之时叨扰,奈何五日前民女被自制的爆竹炸伤,虽寻了大夫医治,伤势却不曾好转,今已溃脓见骨,医馆大夫束手无策,民女只好斗胆上门求夫人垂怜。”
冯羽生听罢,看向她略显僵硬的右臂,问道:“伤到了右胳膊?” “正是。” 戚玉真回道。“那天民女点燃引线后,走到三十尺外,本以为足够安全,不曾想,这次的爆竹威力远超民女所料,碎片迸出四五十尺远。
“见有碎片袭来,民女抬手护脸,右臂被几个碎片击中,虽尽皆取出,敷了伤药,然而还是溃烂发脓。”
爆竹竟有如此威力? 冯羽生眸底掠过一丝诧异,看过戚玉真的伤势后,她问道:“先前的大夫为你疗伤时,可曾刮过血肉?”
戚玉真摇头:“只是取了碎片便上了药。”“应该还有火药残留。” 冯羽生道。“需要将腐肉全部剜了才能好,可能会留下几个大疤。”
戚玉真失笑道:“命都要没了,留几个疤算什么,请夫人放手施刀。”
冯羽生给她服了麻沸散,而后动刀剜出她右臂所有腐肉,确定剩余血肉无火药残留,方上药包扎,而后提笔写了内服的方子,待戚玉真苏醒,她将外敷的药剂和内服的药方都交给她,说明了用法,叮嘱道:“结痂之前,决不能碰水。”
戚玉真不胜感激。“谢夫人活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 又问道:“不知诊金和药费几何?民女回头便奉上。”
冯羽生微笑道:“诊金药费不必提,我有个疑惑,想跟你请教。”
戚玉真忙道:“夫人但说无妨,民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自制的爆竹为何威力非同寻常?” 冯羽生问道。
戚玉真回道:“硝石配比越高,火药爆炸性越强,民女一时疏忽,提纯硝石后,但仍按原先配比制作,才出了意外。”
“你先前不曾用过这个纯度的硝石制爆竹?” 戚玉真点头:“民女先前一直按照母亲传授的办法提纯硝石,那些硝石制成的火药极容易受潮,导致烟花爆竹变哑,民女寻思着可能是硝石杂质太多的缘故,便自个琢磨了一阵子,想了个

[第142章 纪二爷,原来你也是反贼!]

闻既明怔怔地看着眼前女子,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他从未听过这般惊世骇俗之言,他的祖母,他的母亲,他的姑嫂姐妹,这世间万万千千女子,无不以相夫教子为己任,以丈夫儿孙为自己夺诰命为荣。
戚玉真却说她要做自己,想要跳出内宅,去做她想做的事,跟最出色的烟花匠争锋,而非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养儿育女,打理庶务。“原来女子也会有这般远大志向。”
他喃喃自语,戚玉真哑然失笑:“这算什么远大志向?我若想和你一样做兵部侍郎,或者做兵部尚书,那才称得上远大。”
闻既明:“……”
那恐怕不叫远大,而叫逆天,他算是看出来了,戚玉真就是个犟种,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沉声道,“我劝你做别的事,也只是希望你能过安稳日子,不想看到你有任何闪失。”
“你的手臂看过大夫没有?我可以请御医……”“我已经看过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了。” 戚玉真打断他的话,“多谢你的好意。”
闻既明:“???”
“你说的是太医院院使?” 她什么时候跟太医院院使攀上了交情?戚玉真道:“是冯夫人。”
闻既明只认识一个冯夫人,便是刚殉职不久的纪相的寡嫂,他知道冯夫人会医,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 看着戚玉真认真的表情,他将质问咽回腹中,算了,对伤患来说,能救治他们的大夫就是最好的大夫,没必要为此争辩,回头他找御医要最好的金疮药给她便是。
戚玉真不再理会他,逗俩孩子玩了会后,将抓来的药交给厨娘煎熬,便回房琢磨烟花配比,闻既明翌日送了金疮药过来,顺便告诉她一个消息:“我搬到隔壁院子住了。”
戚玉真拧眉:“你住到这里做什么?”“闻府离这太远,我从官署回府,用过晚膳,再过来看孩子,孩子都睡了,不如住近一点。” 闻既明回道。
戚玉真:“你住这么近,我不好说亲。” 虽说她平日都在郊外租的院子制作烟花爆竹,但隔壁住着个兵部

[第143章 相思如明月,几人能还乡]

冯羽生纠结了半天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她把提硝方子交给燕驰,道:“制作热兵器的事就交给你了。”
燕驰用力点头。“夫人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 他老早就垂涎火铳了,可惜爷先前不曾动过制火铳的念头,如今爷不在,大夫人主事,倒是让他逮到了机会,回头他让黑风山那帮闲得在山里数鸟的工匠把兵器司各式热武都仿一仿,玩一玩,岂不比跟着爷去西北吃土的烛影痛快?
烛影:酸味都飘到西北来了,守孝的日子和往常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吃不上肉和见不着纪瑞清,冯羽生每日傍晚仍出门遛狗,她新做了个藤盘,遛狗时往前一丢,大黑和卷毛便会争先恐后上前,抢着叼住盘子,送回她手中,而后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等着她摸头夸奖,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这日她正和它们玩儿时,忽然留意到有人在看她,扭头一看,一道清瘦身影映入眼帘,“裴大人回京了?” 她直起身子,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人看着似乎比先前沉稳了不少,裴云湛微微颔首。“昨日刚抵京。”
“河州现今如何?”“河渠已经修好,淤积的洪水被引到金河里,大部分百姓回了原籍,恢复了原来的耕作秩序。” 裴云湛缓声道。“每个县都有百姓自发为纪郡王立了‘纪公庙’。”
冯羽生:“……”
纪瑞清到底还是享用起了香火,“屈大人留在了河州任职,还是……”
裴云湛是工部主事,卸了临时县令的职务,自然就回京了,屈明璋原本没有官身,也不知赈灾结束后,是继续做他的闲云野鹤,还是获得了朝廷任命,裴云湛回道:“陛下选派其他人做了河州知府,留他担任禾城县令。”
冯羽生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看来屈明璋可以如纪瑞清所愿,开拓牧牛业了,“汪!汪!”
卷毛见冯羽生久久不扔藤盘,张嘴催促,冯羽生低头看了它一眼,对裴云湛道:“我先遛狗,改日再叙。”
“好。” 裴云湛立在河边,看着她和两条狗边嬉戏边往前走,夕阳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轮廓,眼角眉梢皆是温柔与灵动,唇边的笑意宛如晚风里的木芙蓉花,柔软而鲜活,她身上没有一丝阴霾,仿佛岁月不曾苛待过她,不曾夺走她的丈夫,

[第144章 京师突发瘟疫,真凶竟是?!]

勒噶人没有中秋节,但会在八月十五这天举办赛马会和祭月,这个时节的草原已经呵气成雾,但有篝火和烈酒在,王公贵族们载歌载舞,就算光着膀子也不觉得冷,觉得冷的只有那些衣衫褴褛,便是过节也吃不上肉,只能靠残羹冷炙度日的熙国奴隶,他们原本是大熙边城的子民,勒噶人南下入侵时,烧了他们的城池,杀了他们的父母和子女,将他们掠至勒国奴役,从此他们成了猪狗一样的存在,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每天都有同伴死去,不是被打死、踩死,就是被饿死、冻死,死了或许比活着要幸福,起码不用忍饥挨饿,饱受虐待,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哪怕是麻木不仁地活成一具行尸,也没多少人想要自我了断,尽管希望渺茫,他们还是希望有一天,大熙军队能杀来勒国,将他们救出苦海,就是这点希望,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
他们眼里没有篝火,只有那一轮和故乡一样的明月,想到早就身首异处的家人,不少人泪流满面,“看看,这帮大熙两脚羊又在学狼哭坟了。” 有人哈哈大笑,有人一鞭子甩了过来。“大好日子,嚎什么嚎!坏了我们今冬的好运,这就杀了你们祭月!”
奴隶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佝偻成一团,深深垂下头颅,有人一脸慈悲:“今晚便给你们一个机会如何?等会我们骑马,你们走路,若是你们能跑得比马快,便放了你们如何?”
没人回应,他们早就见识过信了这番话的人的下场——被活活踩死在马蹄下,但今晚这些人喝多了,却非要拿他们取乐不可。“起来,都给我起来,跑!不跑可是要被箭头追上的哟!” 竟是拿弓箭对准他们,逼着他们跑,他们脚上戴着锁链,如何跑得出射程? 但也只能逃命,跌跌撞撞地跑向营地外时,张狂的笑声响彻夜空,不断有人中箭跌倒,就在其余人满心绝望,以为即将命丧黄泉之际,身后的张狂笑声戛然而止。“敌袭!”
牛角声吹起,兵荒马乱,再无箭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停下脚步喘息,回头张望,只见一伙黑衣人冲进营地,和勒噶人厮杀在一起,那群平日以凌虐他们为乐的王公贵族如受惊的鹌鹑般,紧紧挤成一团,原来这些畜牲也有惶恐之时。
战斗很快便宣告结束,勒噶人无一幸存,前一刻还热闹欢腾的营地,眨眼便死寂一片,几个黑衣人上前,砍掉他们脚上的锁链,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走到他们跟前,黑眸如夜空里北辰星一样深邃沉静。“你们可愿随本将一起,杀尽勒噶豺狼,解救大熙同胞?”
所有人呼吸一滞,而后心如擂鼓,大熙派军队来救他们了! 那一线渺茫希望,竟被他们等来了!“我愿意!” “我也愿意!”“誓死追随将军!”
沙哑而高亢的嗓音在夜风中撕开寂静,激荡着每个人的心魄。“先好好吃个饭吧。” 那位将军道,“我们在此处歇息一晚再走。”
“好!” 他们齐声应诺,而后随那些黑衣将士走到原本属于王公贵族的席位,吃起了他们花了一天时间准备的筵席。
纪瑞清捡了一条生羊腿到篝火上烤,边烤边想念某人,中秋佳节,美食如云,也不知某人有没有好好用膳,可惜他如今身处勒噶草原,无法传递消息回京,不然定让厨子好好给她备几道菜。“她应该有偷偷开荤吧?”
他不确定地想道,“要是每日茹素,岂不是天天在心底骂我?”
浓烈的焦味钻进鼻腔,低头一看,手中羊腿已经滋滋冒烟,他轻叹了口气,削去烤焦部分,再次将羊腿放到炭火上,少了某人捧场,做出来的饭菜也像少了一份味道似的,没从前那么合口了。
天气渐凉,清辉暖绒阁的毛衣销量渐升,这些毛衣原材料多半来自祁御打通的商路,他回北拓后,愿意出售羊毛给他们的部落又多了好几个,冯羽生听徐嬷嬷说完,才想起他留给她的那一笼鸽子,自去河州赈灾后,她就将这笼鸽子抛在脑后,也不知被游隼霍霍完了没有,去隔壁一看,鸽子一只没少,但每只都胖若两鸽,她哭笑不得:“胖成这样,

[第145章 各方势力暗涌,纪府竟成避风港?]

确切地说,疫病是在京师第三营之外的各营传了开来,其他营的提督捂着肚子,看着活蹦乱跳、没有一个人染病的第三营将士,寒着脸质问宣提督:“这痢疾,是不是你们第三营散播到我们营的?”
秋猎在即,京师各营将随陛下前往围场狩猎,一较骑射高低,这痢疾一得,他们连围场都别想去了,更别说在陛下面前博个封赏,格老子的,以前真没看出来,宣平百这人,竟是个表面大大咧咧、暗地里给人使绊子的货。
宣提督一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你们再说一遍?痢疾是谁散播的?” “老子从河州回来第一天,就把冯医官给我们第三营的防疫手札一人送了你们一份。” “还千叮咛万嘱咐,水一定要喝煮沸的,瓜果一定要吃用凉白开清洗的,上完茅厕一定要用胰子净手……”
“你们是怎么笑话老子的?” “‘京城没灾没疫,这么讲究干啥?’ ‘谁吃瓜果还用凉白开洗?高门贵女都没你讲究。’ ‘老宣你去了河州一趟,怎么成了惊弓之鸟?’……” “如今中了招,就诬到我们第三营头上,说是我们投疫? 阎王殿里告阴状都没你们荒唐。” “你们问问我们第三营将士,哪个不是一条条照着防疫手札做的?我们营的马喝的都是热水。”
各营提督哑口无言,“谁能想到这痢疾会传到京畿来。” 第一营提督拧眉道,“如今天气凉下来了,我们各营每日也都供应沸汤,只有瓜果是用溪水清洗的,那溪水澄澈见底,又不脏……”
宣提督冷哼了一声:“不脏?那是你眼睛看不出它的脏,疫病这东西,是你用肉眼看得见的?” 清贵如裴云湛都被脓血粪便污过的山泉水给骗了过去,何况你们一帮大老粗,“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按冯医官那本防疫手札行事,谁知道营地这边的水源都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各营提督怒骂了一番幕后黑手,各自回营房找那本不知被他们塞哪个桌脚下的防疫手札。
然而京师将士染疫只是开端,从西北奔袭而来的流民随后便冲破关卡,闯入京畿地区,朝着京城各城门行进,朝廷不得不临时赈灾,流民围城之时,京城各大集市,接连遭人投掷霹雳弹,伤亡惨重,还有人半夜破门而入,掠劫高门大宅,一时间,京城内外人心惶惶。
裴闵如担忧书院成为攻击对象,遣散学生,关闭学堂,回了裴家,见过父母兄长后,她和丫鬟文心带着从清泉镇带回来的土仪出府,在回廊碰见裴云湛。“二哥。”
她停下脚步,绷着脸喊了一句, “你回来了?” 裴云湛应了一声,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准备去哪?” 裴闵如淡淡道:“见个朋友。”
“冯夫人?” 裴闵如没想到他一猜就中,瞬间想起曾经的争执,脸色骤沉。“是又如何?二哥要拦我吗?”
“拦你做什么?” 裴云湛摇头。“如今京中不太平,家家户户都在严防死守,纪府护院或许不够,你问问冯夫人,需不需要援手,裴家可以拨十来个护院给他们。”
裴闵如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上下扫了裴云湛一眼,心头满是怀疑:二哥该不会被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先前还让她离冯夫人远一点,生怕人冯夫人攀附裴氏,一眨眼居然主动给冯夫人送护院?
裴云湛将她的惊愕看在眼里,略不自在道:“之前是我无知狭隘,误会了冯夫人。” “前往河州赈灾途中,我染了疫病,还被误诊,多得冯夫人及时察觉,施以援手,救了我一命。” “纪郡王曾命我担任临时县令,让我受益匪浅,我甚为感念他的栽培之恩。”
“才会担忧纪府安危,欲借你之手提供援助。” 裴闵如听罢,脸色缓和下来。“二哥能幡然醒悟,再好不过。 我先去拜访冯夫人,回头再寻二哥详谈。”
裴云湛颔首:“先将护院带上吧,若冯夫人需要,直接留下便是。” “好。” 裴闵如随后和文心带着一众护院去了纪府。“你先前提过爱吃清泉镇的香干,我带了些回京,还有灵泉水和镇上的瓜果蔬菜。”
见到冯羽生后,她将土仪奉上, 冯羽生喜出望外:“谢谢,我刚好想吃来着。” 随即问起书院近况。
裴闵如道:“暂时休课了,等祸乱平息再说。” 冯羽生点头:“眼下人心惶惶,歇一阵也好。”
裴闵如便问道:“你们府里可有足够人手护院? 不够的话,我这里有十来个人,可以拨去听用。” 冯羽生哑然失笑。“你忘了我还拨过人去书院保护你么? 我有足够人手,放心吧。”
裴闵如莞尔一笑:“当然没忘。 只是想着人多些,总归更稳妥些。” 冯羽生点头赞同,两人聊了一会,紫苏进来传话:“夫人,宗四爷登门拜访。”
“请他在厅堂稍等。” 冯羽生道,“我一会过去。” 紫苏领命而去,裴闵如笑道:“你既有客来,我便先回府,我们来日再叙。”
冯羽生道好,裴闵如出了纪府大门,发现门外除了她带来的十来个护院,还站着约摸二十个精壮汉子,心里微微讶异,这些人,是宗四爷带来的? 宗四爷走南闯北,什么风浪都见过,不至于因为一点动乱就带那么多人出门。
这些人极有可能也是想给纪府的,没想到宗家和纪府交情也这么好,她刚感叹完,便见两个青年,一个穿御前侍卫服,一个着追缉司缇骑鱼龙服,领着二十个精神十足的劲汉,也停在了纪府门口。
表情不由呆滞, 这两人,也是来给纪府送护卫的? 随即便见穿御前侍卫服的青年将拜帖递给门房,和颜悦色道:“麻烦通报一下,我们奉家父宣平百之命,带府兵前来协防。”
裴闵如:“……”
还真被她猜中了,她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裴云湛见她照原样把人带了回来,蹙眉道:“冯夫人没收?”
裴闵如轻叹了口气:“她收不完。”

[第146章 烽火连天,她要守住的"家"]

冯羽生没想到宣提督也惦记着纪府,听宣朗和宣泽道明来意后,感激道:“宣大人厚谊,我们心领了,不过眼下纪府人手已够支应,这些弟兄还是带回去吧。”
宣家兄弟俩方才行至纪府门口,看到那两批明显分属不同人家的护院,已然明白一件事——他们来迟了,身为御前侍卫的宣朗拱手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告退,府上若有差遣,宣家儿郎随时听候调派。”
冯羽生笑着道好,宣家兄弟带着自家人马,转身离开,尚未离去的宗鹤白望着他们身姿挺拔的背影,对冯羽生道:“宣家家风不错,他们兄弟俩为人又方正,算是值得托付的对象。”
冯羽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噙着笑道:“砚棠她们几个的亲事可曾定下了?” 宗鹤白:“……”
可真会转移话题,“她们的亲事自有你舅舅舅母操心,你不如多为自己考虑。” 他叹息道,实在不忍心看外甥女年纪轻轻就守着一块冷冰冰的牌位过活。
冯羽生狡黠一笑:“等四舅舅成亲了,我再考虑亲事也不迟,总不好越过长辈。” 宗鹤白一噎。“你这丫头,倒会拿话堵我。” 他摇头笑叹,“我这就去请媒婆,马上给你找个四舅母。”
冯羽生眉眼弯弯:“我等着喝喜酒。” 宗鹤白见说不过她,只好岔开话题:“这些人你当真不要?”
“四舅舅你放心吧,” 冯羽生认真道,“真要缺人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宗鹤白唯有跟宣家兄弟一样,将自己带来的人领回去,他走后,上官牧也带了人过来。
冯羽生同样没收,上官牧似乎尚未从失去好友的痛苦中走出,眼底蓄满郁色。“我们两家离得近,你们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让人爬到墙头吹个响哨,我马上带人过来。” 他沉声道。
冯羽生道:“好,你们也要多保重。” 上官牧也跟前面几人一样,将带来的人领走了,纪府斜对面,纪鸿德站在自家府邸门口,看着这边人来人往,心道纪瑞清这孽障心狠手辣,人走茶居然没凉,也够稀奇的,真正稀奇的事他可没见着。
因京城内外一日乱过一日,冯羽生估摸着很快便有大事发生,问燕驰:“火器制得怎么样了?” 燕驰回道:“出了不少成品,但京城各城门如今搜查严密,怕是送不进来。”
冯羽生指着蹲在廊柱上的游隼道:“让它运送如何?” 游隼“嘎”了一声,——找小爷有事?
燕驰微愣,“估计只能送最轻的霹雳弹。” “可以了。” 冯羽生回道,“再送一些火药原材料过来,我们自己配,装陶瓮里,一样能当炸弹。”
燕驰眸色大亮:“还是夫人有主意。” 陶壳的爆炸效果虽不如铁壳,但群攻效果也不错,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游隼:“三黄,靠你了。”
“嘎?” 接下来的日子,游隼跟蜜蜂一样,从早忙到晚,将一个又一个霹雳弹,一包又一包硝石、硫磺、木炭,从城外送入纪府,得益于它的俯冲速度,住在纪府周围的人家哪怕发现天空有灰影掠过,也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寻不着了。
因师父在宫里难以自保,冯羽生又让它给师父和纪瑞清放在宫里的眼线送了袖箭等小巧武器和各色毒药,忙完后,游隼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看着冯羽生。“嘎嘎!”
——人你以后要是没饭吃,小爷送货养你。 “辛苦了。” 冯羽生顺了顺它的背毛,“今晚想吃什么?” 游隼朝隔壁院落转头。
冯羽生:“……” 虽然那些鸽子确实很肥美,但是——“你不是不吃窝边鸽吗?” 她好笑道,“给你从外头买几只。”
游隼:“嘎。” ——野鸽没有家鸽香,猜到它意思的冯羽生:“……” “我买回来养肥了你再吃。”
“嘎嘎。” ——好吧,很久以后,隔壁鸽子第十八代子孙教育它们的孩子:“做鸽最重要的是有一技之长,会送信的鸽和不会送信的鸽,命运截然不同。”
小鸽子一脸懵懂:“古咕固?” ——有什么不同? “古咕固。” ——寿终正寝和沦为大魔王盘中餐的不同。
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人能不出城便不出城,但即便待在城里,也因时不时发生的爆炸而悬着一颗心,冯羽生猜测这些都是赵必翔的手笔,以赵必翔的丧心病狂,若让他攻入京城,城里怕是要血流成河。
纪瑞清留给她的人虽然个个身怀绝技,但也不到一千人,这些人只够她护着纪府、清辉暖绒阁作坊和慈幼院,无法抵挡数以万计的流民,京城百姓还得靠京师大营守护,然而京营将士的战斗力被痢疾大幅削弱,真要打起来,恐怕……
皇宫,勤政殿里,皇帝也在忧虑此事。“恐怕要将蒙州边军调过来。” 他对兵部尚书道。
兵部尚书神色一凛:“陛下,蒙州边军一动,蔡国边军恐怕也会动。” 皇帝拧眉:“那便调煌州边军。”
“陛下,万万不可!” 兵部尚书瞬间紧张,“勒噶今夏大旱,牛羊严重减产,秋冬定会南下掠夺,若无边军抵挡,勒噶骑兵怕是要长驱直入。”
皇帝:“……” “那你告诉朕,该如何解京城之围?” 兵部尚书神情一顿。“臣以为,等京营将士身体康复,定能将流民逐出京畿,遣返原籍。”
皇帝:“京畿大半粮仓已经开仓赈灾,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维持不了几日了。” 兵部尚书语塞。
皇帝挥手屏退他,眸色沉沉地望着对面墙上的舆图,他努力了二十四年,为何大熙不但没有繁荣起来,反而越发衰败与混乱? 因为他……德不配位吗?
两日后,刚过一更,冯羽生忽而从梦中惊醒,她好像远远听到了打斗声。“发生什么事了?” 她召来燕驰。
“有流民烧了京畿的粮仓,和京营将士打了起来。” 燕驰回道,冯羽生容色顿敛。“开始了。”

[第147章 生死时速,她与他的皇权之战!]

粮食是能活命的东西,普通流民也许会抢粮仓,但绝不会烧粮仓,只有想要制造混乱的人,才会这么做,京畿一乱,京营将士忙不过来,幕后之人便可以伺机指使流民攻城,或者……发动宫变,对方能一而再地在城内制造爆炸案,显然早就在京城埋伏了不少人手。
烧粮仓极有可能是为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让城里的人手和城外的流民里应外合,破开城门,而后杀向由御林军护卫的皇宫,甚至宫里说不定也有对方的人,若事情果真如她猜想这般,师父的处境就危险了。
冯羽生当即给宫里的眼线传信,让他们看好凤仪宫,一旦出现混乱,便护送师父离开,而后知会城里其他人,时刻准备应战,继而传令给府卫,严阵以待,忙完后,她站在庭院里,看着西北方向的夜空,怅然道:“你再不回来,我可真要带着娘离开京城了。”
第五轻轻最近都在日以继夜地编写医书,半夜才歇下,刚合上眼不久,便听见凄厉惨叫,顿时翻身坐起,伸手抓向睡前放在榻边的衣物,穿戴完毕,她快步走出寝殿,问守在仪门的内侍:“公公,外面怎么了?”
内侍回道:“回娘娘,来了几个刺客,侍卫正在应对。” 第五轻轻神情骤肃,转身回房将自己的编纂成果裹到包袱皮里,背在身后,而后将游隼投递进宫的袖箭戴在手上,把毒药塞到身上,准备妥当后,坐到窗边,仔细聆听凤仪宫外的动静。
刺客绝不像内侍说的,只有几个,起码也有几十上百个,且手上有火铳和霹雳弹,枪击声和爆炸声陆续响起,琉璃窗都差点震碎,战斗声响越来越近,很快凤仪宫宫门处,也响起了枪声,宫人惊得六神无主。“娘娘,有刺客杀进凤仪宫了!怎么办?”
她从椅上站起,平静道:“藏起来,或者逃出去,保全自己的性命。” 说完往后庭走去,后庭北侧宫墙外有棵石榴树,先前她和清岁约好,一旦凤仪宫失手,便到此处,等着她的人救援,她刚走到树下,宫墙另一边抛过来一个绳梯,她扯了扯,确定绳梯安全,而后攀爬上去。
上了墙头,便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立在外面,朝她张手。“娘娘,跳下来吧。” 她跃下墙头,女子将她接住,放到地上,而后领着她快步离开:“宫门没开,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宫门没开? 第五轻轻疑惑道:“刺客怎么进来的?” 莫非炸开了宫墙,“从排水沟进来的。” 女子回道,“大部分刺客都往乾宁宫去了,还有一部分奔着有皇子的妃嫔宫殿去。”
第五轻轻下意识朝乾宁宫方向转头,赵启若是没能扛过这次宫变,皇位会落入何人之手? 大熙百姓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种种思绪在她脑海掠过,但也只是思忖了片刻,她便回过神来,加快脚步往前走,她自身尚且自顾不暇,多想无益,先活下来再说。
乾宁宫,皇帝听到枪声便知,闯进宫里的刺客,定是赵必翔这个孽障的人,宣平百自河州回来时,向他禀报过,承天军贼首和赵必翔长得有几分相像,且故意易容成赵必翔的模样,心思诡谲,他知道不是那贼首心思诡谲,而是赵必翔故意找了个替身,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孽障潜逃在外后,手段倒是越发了得,竟连皇宫都让他的人钻进来了。
皇帝寒着脸下令:“格杀勿论。” “是!” 御林军统领领命而去,皇帝又将御前侍卫统领于莫方召来:“增派二十人去凤仪宫,务必要护住皇后。”
于莫方道好,旋即点了人过去,一切安排妥当后,皇帝在御书房静候战斗结束, “陛下,皇后娘娘被刺客抓走了。” 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赶到御书房外,高声喊道。
皇帝霍地站起,疾步走出御书房,视线穿过护在门前的御前侍卫,看向内侍。“皇后被抓走了?” 内侍点头:“刺客炸开了凤仪宫门,和侍卫缠斗起来,另有刺客绕到后庭,劫走皇后娘娘。”
皇帝神色骤变,下一瞬,于莫方方才派出去的侍卫匆匆赶来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不在凤仪宫里。” 皇帝有片刻失聪,轻轻她,竟真的出事了?
就在这一刹那,那个来报信的内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重重侍卫,掠至皇帝身侧,将一把薄刀架到皇帝脖颈上。“别动,刀片有毒。” “内侍”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侍卫道。
于莫方头皮瞬间发麻,完了,陛下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劫持了,这内侍居然是刺客?! 不是陛下放到凤仪宫伺候皇后娘娘的贴身内侍吗?! 是潜伏已久的钉子,还是被人易容替代了? 没人敢动,包括皇帝。
“让御林军停止作战。” “内侍”命令皇帝,皇帝寒着脸对于莫方道:“通知林统领,放行。”
于莫方领命,不一会,枪声停歇,一道皇帝分外熟悉的身影领着几十个黑衣人迈步走进殿门。“父皇,别来无恙。” 皇帝脸色森寒,御前侍卫警惕地看向来人。
赵必翔一派从容地走向皇帝,挡在他前面的侍卫被他身后跟着的黑衣卫一一击落。“父皇看到我,似乎不大高兴?” 赵必翔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看到父皇可是高兴得很。”
皇帝声如寒铁:“当初实在不该送你去安国寺。” 应该一刀杀了这孽障,赵必翔大笑。“还不是父皇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以为随时都能捏死我,我从小到大都希望有一天能惊艳父皇,如今可算如愿了。”
皇帝脸色一片阴沉,他确实打从一开始就没将这孽障放在眼里,这孽障的恶行被揭穿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恭敬有加,在外人面前从容大度,温良恭俭,俨然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但他知道,这孽障的课业都是陪读代笔,这孽障的名声,都是荣昌侯府弘扬出去的,空有其表罢了。
赵必翔越过他,走进御书房。“时候不早了,父皇尽快让人草拟传位诏书罢。”

[第148章 皇城喋血!他的归来,能否力挽狂澜?]

皇帝面如寒霜:“朕绝不会将皇位传给你这种酷虐成性、毫无人伦的孽障。” 赵必翔转身,嗤笑出声:“不传给我,传给谁?” 说完吩咐身侧影卫:“将人带上来。”
“是!” 黑衣影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尚未出宫开府的七个皇子被带到了御书房前,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惶恐,年纪最小的两个一见到皇帝就哭嚎。“呜呜,父皇……”
皇帝攥紧了拳头,赵必翔弯腰拾起一把御前侍卫佩刀,走到那七个皇子里最年长之人跟前,问皇帝:“传给小五?” 说完也不等皇帝回答,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五皇子脖颈。
“啊!——” 两个小皇子失声尖叫,其他皇子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惨白如雪,赵必翔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手起刀落,“还是小六?”
“住手!你这个孽畜!” 皇帝眸底血色翻涌,“你连自己亲弟弟都要残害吗!” 赵必翔讽笑:“瞧父皇这话说的,手足相残不是我们皇室的老传统吗? 您不照样踏着自己兄弟的尸骨上位。”
“父皇您若是肯写传位诏书,他们又何必送命。” 说完继续向前,又带走一个皇子的性命,其余皇子回过神来,朝皇帝呼喊:“父皇!救救我们!” 皇帝闭上了眼睛。
这孽障不可能放过他们,传位诏书一写,不光他们活不成,他也要命丧黄泉,他还有翻盘的机会,不能就这么枉送性命,赵必翔转头,看向剩下四人,怜悯道:“真是遗憾,父皇并不想让你们活下来。” 旋即递给挟持这四人的影卫一个眼神。
影卫长刀一扫,四人咽喉俱断,赵必翔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意味深长道:“父皇您不在意小五他们的命,总该在意皇后的命吧。” 皇帝蓦地睁开眼睛。
“把皇后带过来。” 赵必翔轻笑,“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过这位母后,不知父皇惦念之人,是何等花容月貌,能经得起我几鞭。” 皇帝脸色铁青,黑衣影卫领命而去,空手而返。
赵必翔脸色微沉:“没抓到人?” 黑衣人点头:“人不在凤仪宫,宫人说是翻墙出去了,暂未寻获。” 皇帝肩膀略微放松,赵必翔恰好捕捉到他的神态,讥嘲道:“父皇对皇后真是一片赤诚,宫里出事只管救皇后,不管皇弟们的死活。”
“等父皇驾崩,我定让皇后给你陪葬。” 他没有继续逼皇帝写传位诏书,而是捏着皇帝的命,威胁御林军统领:“开宫门。” 御林军统领不敢不从。
宫门一开,赵必翔又威胁他:“开城门。” 城门…… 御林军统领朝皇帝投去求助目光,宫门开了不打紧,有御林军在,照样可以护住皇宫,但城门一开,流民涌进来,就不好说了。
皇帝咬牙:“听他的。” 御林军统领领命而去,赵必翔嘲道:“父皇自诩明君,还不是为了自己苟活枉顾全城百姓性命。” 皇帝没有说话,等候流民涌入京城之时,赵必翔也没有闲着。
他命人将住在宫外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抓到了宫里,三皇子被宫里的枪声惊醒后,立刻召集幕僚商讨,他被禁足在府里,手上只有几十个府卫,便是想救驾也救不了,幕僚建议他保全自身,静观其变,他便留在府里,留意外头动静,想着若是叛军杀进来,便立刻潜逃,谁知竟被闯入府中的死士抓到了宫里。
见自己父皇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久未见面的大皇兄赵必翔却悠闲地坐在一旁,把玩珠串,他一颗心凉了半截,刚要开口寒暄,耳边就响起四弟的声音:“大皇兄你回宫啦?” 语气满是兴奋。
“我一直想去安国寺看你,可惜御林军不给我进去,你回来得正好,我那里新得了两坛好酒,我们可以好好聚聚。” 三皇子:“……” 谁再说四弟是酒囊饭袋,他头一个反对! 这灵敏的反应,这滑跪的速度,比他还快十倍好吗。
赵必翔抬眸看着脸上堆满笑意的四皇子,嗤笑道:“这么多皇弟的尸首横在你面前,你还喝得下酒?” 四皇子笑道:“我出身低微,他们个个都瞧不起我,平日没少冷嘲热讽,他们死了我当然要大肆庆祝。”
“他们瞧不起你,我就瞧得起你?” 赵必翔冷笑,“我最讨厌比我还能装的。” 说完手一抬,一支袖箭射出,正中四皇子胸口,四皇子刚发出痛呼,咽喉骤紧,呼吸一窒,倒地身亡。
三皇子:“!!!” 他咽了口口水,将讨好之言咽了回去,赵必翔看向二皇子,挑眉道:“二皇弟怎么一声不吭?”
二皇子垂首,一言不发,“看来二皇弟是个明白人。” 赵必翔说着,朝二皇子也放了一箭,三皇子:(☉⊙) 讨好要死,不讨好也要死,横竖都要死是吗?
“大皇兄,求求你,让我当个庶人吧,把我流放到边塞也行,我绝不会碍着你。” 他颤声道,“我们兄弟一场,没必要赶尽杀绝,对吧?”
赵必翔哂笑:“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恨谁吗?” 三皇子心里一咯噔,不会是他吧? “就是你。” 赵必翔笑容一收,“父皇宠你,吴贵妃疼你,太傅捧着你,你就是走路摔跤,宫人也夸你摔得好看,我写错一个大字,就要挨一顿批评。”
“每次看到你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就想将你推下台阶,踩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皇子后背陡凉,赵必翔话锋一转:“不过那是儿时的事了,我如今不这么想。”
如今不恨他了? 三皇子刚这么想着,一支袖箭朝他腹部射来,他下意识闪躲,人却被影卫按着,生受了这一箭。“如今,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赵必翔淡淡道。
三皇子轰然倒地,赵必翔看向宫门方向,拧起眉头:“怎么这么慢?” 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他的人还没进宫? 城外血气冲天。
宣提督看着已经死伤大半的叛军,对前方马背上的修长身影道:“纪将军,此处便交给我们第三营,你先进宫勤王护驾吧。” “好。”

[第14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相浮出水面!]

纪瑞清率着他从勒噶解救出来的五千人前往皇宫,半路上,被他安排回纪府查看的烛影回来复命:“府里一切安好。” 纪瑞清神色稍缓,虽然他知道某人本事了得,定能护住自己和身边人,但一路上还是悬着一颗心,怕事有万一,好在无事发生。
“爷,还有一事。” 烛影凑近,耳语了几句,纪瑞清听完,挑了挑眉,略一寻思,低声吩咐了一番,烛影领命而去,纪瑞清坐直身子,策马前行。
御书房前,赵必翔刚要吩咐影卫去城门看个究竟,一群蒙面黑衣人突然从屋檐飞身而下,朝他和影卫掷来几个陶瓮。“轰!轰!轰!” 陶瓮接连炸开,碎片四溅,离得近的影卫瞬间毙命。
他被一个影卫眼疾手快拽离原地,却也被几枚碎陶击中,失声痛呼,刚要骂皇帝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让燧龙卫动手,便见易容成内侍、挟持着皇帝的影卫被一枚霹雳弹砸中,倒向一侧,皇帝被爆炸波及,同样摔倒在地,原本架在皇帝脖子上的刀刃震落到一边,他暗道不好,忙冲上前去,捡起刀刃,架回皇帝脖颈上,胁迫皇帝站起,那些蒙面黑衣人根本不管皇帝死活,不断朝他们投掷霹雳弹和装着炸药的各种瓷瓶,他带进宫的三百人眨眼便只剩五六十人,不得不咬牙下令:“先撤!” 随后在剩余影卫护送下,朝连着暗道的排水道所在的废弃宫殿走去,蒙面黑衣人紧追不舍,一路追杀,待他走到宫殿,身边的影卫只剩下二十个。
“等我们的人全部进暗道,便炸毁出口。” 他吩咐身侧影卫,影卫点头,赵必翔推着皇帝下了排水道,皇帝一早就被他反绑了双手,走路都难以平衡,被推进排水道时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
赵必翔看着他被霹雳弹炸出来的一身血,冷笑道:“还以为那帮人是御林军的燧龙卫,没想到竟是来要你命的。”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伙人,这些人手里的霹雳弹比兵器司研发的霹雳杀伤力还要强,且丝毫不顾及他性命,分明是奔着杀他来的,他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暗卫一直没出现,估计早就被这些人杀了,但此时他无暇猜测幕后主使,挣扎着站起后,催促道:“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赵必翔沉着脸推着他往前走,恰在此时,一个甜瓜大小的霹雳弹倏然越过他们头顶,落在前方通道。“轰!” 地道瞬间崩塌,他们被坍塌的砖石砸了个正着,赵必翔感觉肩颈一重,剧痛袭来,脖子以下俱被埋在砖石里,失去知觉,皇帝同样被埋了起来。
他本就受了重伤,砖石一砸,雪上加霜,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五脏六腑似是碎裂般,痛得他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打斗声渐消,沉稳脚步声响起,身上砖石被一点点扒开,他艰难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臣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穿着一身染血铠甲的俊朗青年单膝跪在他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有一刹那,皇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见到纪瑞清呢? 不对,这副武将打扮,应该是纪长风,他只见过纪长风两面,第一面是纪长风参加武殿试、被他钦点为武状元时,第二面是纪长风被提拔为骠骑将军、回京述职时。
纪长风为人沉稳,惜字如金,问一句答一句,简明扼要,绝不多说一字,和纪瑞清截然相反——纪瑞清出口成章,舌灿莲花,最擅察言观色,三两句话便能将他哄开怀,十个言官都辩不过他,兄弟俩虽然性情和才能截然不同,但都是人中龙凤,便是他清楚知道他们的父亲因他而死,也忍不住生出惜才之心,不断提拔他们,他也曾欣赏过他们的父亲,想要将他收入麾下,然而纪裴铮一早和太子结识,后来又和家族闹翻,不曾留在京中任职,他唯有打消念头,拔擢纪长风和纪瑞清,算是弥补他年轻时的遗憾——他还是皇子时,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像太子那样,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身边英才云集,可惜谁都看不到他,除了轻轻。
“陛下?” 青年的呼唤拉回他的思绪,皇帝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血里隐约能看到脏器碎片,他陡然明白,他活不成了。“你……是谁?”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青年,纪长风死在了沙场上,纪瑞清死在了洪水里,为何还会冒出一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是他们假死,还是他们其实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 青年满脸惊诧:“陛下不记得了? 臣奉您的命令假死脱身,前往勒噶解救边民。”
“托您的庇佑,臣活捉了五个勒噶王,三十个勒噶王子,还有近百将军贵族,解救了五千边民,现已将他们全部领回京城,听候安排。” 说完似乎怕皇帝不信,朝身后招手,几个提着木盒的人上前,一一打开盒子,抽出沾满石灰的人头,亮给皇帝看。“活捉的那些还在宫外,这几个是不小心杀了的。”
皇帝瞳孔骤缩,脑海掠过“报应”二字,当年他为了除掉太子,不惜向墨县投放痘疮,让纪裴铮和太子皆染痘疮而死,而后仗着轻轻给他种过牛痘,主动请缨前往墨县赈灾治疫,赢得天下名,从一众皇子里脱颖而出,入主东宫,因怕有人洞悉他的所作所为,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不曾将防治痘疮的方法公开,直到找到轻轻,被她刺到,才下决心寻找痘牛,但纪瑞清是个聪明人,哪怕他宣称痘疮防治办法是新近找到的,也可能引起纪瑞清怀疑,在推广种牛痘之前,他必须除了纪瑞清——他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留着纪瑞清,利用纪瑞清抄完巨贪豪族后,为安其他人的心,他也会找个理由除掉纪瑞清,河州洪灾来得凑巧,刚好给了他制造意外的机会,他命人暗中跟随赈灾队伍,只等叛军被剿灭,便对纪瑞清下手,纪瑞清如他所愿,死在了河州,他大方地追封他为郡王,谁知—— 他咬牙切齿道:“那些是你的人。”

[第150章 乾坤逆转!他才是真正的幕后玩家!]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必翔虚弱喘笑,“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折腾了大半年,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父皇真是好眼光,千挑万选,选了个乱臣贼子当丞相哈哈!” 纪瑞清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趁他大笑掷入他口中。“咳咳!” 赵必翔猝不及防咽了下去,旋即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陛下,您可要见皇后一面?” 解决干扰物后,纪瑞清问皇帝,皇帝神色骤变,轻轻她,不是被侍卫救走了,而是在纪瑞清手里? 这人真是……算无遗策!
纪裴铮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纪瑞清这样智多近妖、诡谲如狐、无所不用其极的儿子! 不光猜到他要杀他,伺机假死,辗转千里去勒噶灭王族抢兵马,还一早就安插了人手在宫里,趁乱挟持轻轻并对他下黑手,他十一个儿子的心窍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多!
“陛下放心,臣不会动皇后分毫,还会让她当皇太后,安享晚年。” 纪瑞清继续道,怎么可能,皇帝满脸狐疑,纪瑞清对身后站着的烛影说了句:“带过来吧。”
烛影跃上屋檐,飞身离去,不一会,抱着一个襁褓归来,纪瑞清接过襁褓,递到皇帝跟前。“这是骆昭仪刚刚生下的小皇子,骆昭仪今晚受了惊吓,提前分娩,产后血崩,因太医院御医赶不及救治,已经去了。”
“孩子被宫人救下,藏起来逃过一劫。” “臣愿辅佐他继位。” 皇帝:“……” 竟连骆昭仪腹中的孩子都算计到了,还有什么是他没算到的?
没有这孩子的话,纪瑞清想坐上龙椅,绝非易事,他的子嗣死光了,宗室还有其他人在,除非纪瑞清杀光赵氏男丁,不然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纪瑞清来坐,纪瑞清要是血洗皇室上位,得位不正,不光会遭人诟病,留下骂名,还会让四方豪族生出异心,天下枭雄竟起逐鹿,本就因天灾人祸乱成一锅粥的大熙,将会更加飘摇动荡,敌国再伺机进攻的话,大熙灭国都有可能,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扶持幼帝上位,先把权力收拢到自己手心,等天下安定下来,再让幼帝禅位,骆昭仪这个孩子,简直像是为他纪瑞清生的。
看着眼前红通通、皱巴巴、眼睛浮肿难睁的孩子,皇帝长叹了一口气,以纪瑞清的狼子野心,这孩子指不定活不到五岁就要夭折,不过有了这孩子,轻轻可以做皇太后,在他死后可以维持尊贵地位,于他而言,也算了了一桩遗憾。
“让人拟旨吧。” 他强咽下喉间涌起的腥甜,对纪瑞清道,纪瑞清立刻让人去请翰林学士和六部尚书过来,随后命人去请太医,他没有将皇帝挪去别处,以皇帝现今的情形,一旦挪动,怕是要顷刻毙命,太医院院使过来后,一看皇帝脸色灰败地躺在血泊里,神情骤变,忙跪下为皇帝诊断,这一诊,手都是抖的,皇帝淡淡道:“让朕再撑上一两个时辰便好。” 院使瞬间老泪纵横。
“陛下!” 命人取了热水过来后,他颤着手喂皇帝服下药丸,药力旋即发作,皇帝感觉身上痛楚缓了许多,翰林学士和六部尚书是被人直接扛进宫里的,那些身手高强的人闯到他们家里,将他们一把扛上肩头时,他们以为自己是被叛军给掳了,没想到竟被带到了皇帝跟前。
无暇顾及被颠得翻江倒海、差点呕吐的脾胃,他们全都扑到了排水沟边,满脸惊恐地看着皇帝。“陛下,您怎么……” 皇帝看向翰林学士,沉声道:“起草诏书。” 纪瑞清立刻将刚刚命人送来的几案、笔墨、砚台和拟圣旨专用的提花锦缎奉上,翰林学士看到他的脸庞,悚然一惊。
“丞、丞相大人?” 六部尚书闻言,齐刷刷看向纪瑞清,也都被吓得不轻,怎么回事? 纪瑞清竟然诈尸了?! “下官乃纪长风。” 纪瑞清回道,众官:“?!”
纪长风不也死了吗? 纪瑞清将他奉命假死,率人潜入勒噶国解救边民之事又说了一遍,末了,语气沉重道:“可惜下官晚回来了一步。”
众官:“!!!” 带着三百骑兵进勒噶,活捉了五个勒噶王,三十个勒噶王子,近百将军贵族,解救了五千边民? 神话都不敢这么写好吗? 皇帝静默不语。
心道若是这些人知道眼前之人并非纪长风,而是从河州赶去勒噶,只花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以上功绩,岂不是要当场跪下,五体投地? 败在这样不世出的妖孽手上,他连怒都怒不起来。“此乃朕刚出生的皇儿,赵安。”
皇帝看着被人抱在襁褓里的婴儿道。“现立其为太子,正位东宫,以承社稷之重。” 众官:Σ(°△°|||)︴ 陛下您说啥? 再说一遍,您要立谁为皇太子? 纪瑞清指着被他迷晕过去的赵必翔道:“其余皇子已尽皆为无念所杀。”
众官这才留意到皇帝身侧还有颗人头,登时目瞪口呆,“太子啊不无念把其他皇子都杀了?” 纪瑞清颔首:“此次宫变,乃无念所为。” 众官:“……” 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叛军,万没想到,竟是前太子。
皇子死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们要辅佐一个婴儿继位? 这、这……这谁辅佐得了啊! 大熙如今风雨飘摇,新帝只知道喝奶,匡扶天下的重任不就都落他们头上? 他们扛不起啊,刚想劝皇帝从宗室里选人继位,便听皇帝道:“幼主新立,国事繁忙,需肱骨之臣匡扶社稷。 纪长风文武双全,才略超群,今特加封为摄政王,总领朝政,辅佐新帝。 诸卿须听其调度,共襄盛治。”
众官:“!!!” 封纪长风为摄政王?! 纪长风他打仗厉害,不代表他治得了国啊! 换成纪瑞清还差不多,陛下该不会觉得他们俩是双胞胎,就长了一样的脑子吧? 纪瑞清伏地叩首,肃然道:“臣,领旨。” 众官:“……” 真是一个敢封,一个敢受啊。

[第151章 身份揭秘!震惊!他竟然是……]

皇帝随后召了宗人府过来,将赵安登记在第五轻轻名下,忙完后,他屏退众臣,问纪瑞清:“皇后在哪?” “请陛下稍等。” 纪瑞清复完,让人去问过第五轻轻的意愿,方领了她过来,他带着太医院院使等人退到院外,将空间留给两人。
“轻轻,对不住。” 皇帝轻声道,“你这辈子,都被我耽误了。” 第五轻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若是当年我能接受自己的平庸,安心辅佐太子,不曾铸下弥天大错,该有多好。”
皇帝继续道,“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赵启,你不是那样的人。” 第五轻轻平静道,“即便重来一次,你也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但凡他有半分仁善,都不会故意散播痘疮,让无数生灵涂炭。
皇帝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他的轻轻,总是如此直白,一针见血,不给他留半点情面,他抬手,抓住第五轻轻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挡,将一枚令牌塞到她手里。“若是将来……他容不下你,你带着这枚令牌去百花胡同找一个叫玲珑的人。”
他竭力弯起腰身,贴着第五轻轻耳畔道,“会有人护你周全。” 第五轻轻垂眸,淡淡应了声:“好。” 这一番交代,耗尽了皇帝所有力气,他跌回原处,喉间再次涌起腥甜。“真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你。”
说完这句话,他阖上了眼睛,第五轻轻看着他衰败的面容,在心底道了声:“永不再见。” 便起身走向院外,皇帝听见脚步声,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一步步离开,走到纪瑞清跟前,将他珍而重之交给她的那枚令牌,递给纪瑞清,喉间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交谈的两人,整个人如遭雷击,难怪……
难怪纪瑞清会防着他,原来早就从轻轻这里得了真相,他们两人,竟然认识! 哈哈哈哈! 他输得不冤! “噗!” 皇帝喷出最后一口鲜血,死不瞑目。
第五轻轻听见皇帝这边动静,扭头看了眼,见他凸着眼球,面容扭曲地看着这边,生机全无,对纪瑞清道:“该准备丧事了。” 纪瑞清应了声好,随即唤来礼部尚书,将操办皇帝、骆昭仪及众皇子葬礼一事交给他,礼部尚书一个头比两个头大,夭寿。
十一个人的葬礼,该怎么操办? 纪瑞清才不管他怎么办,他将赵安交到骆昭仪原先准备的乳娘手中,安排好看护之人后,命人清理宫中尸首,自己则将赵必翔挖出来,带回纪府,冯羽生在烛影问她要霹雳弹和火药时,便知纪瑞清回来了。
她在府里翘首以盼,直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纪瑞清,见他一身戎装,不知为何,脑海浮现出她在大街上初见纪长风那一面,当时纪长风身上穿着同样的戎装,鬓发沾着同样的血迹,面容带着同样的坚毅,一身肃杀之气,仿佛是“战神”的代名词。“真不愧是双生子。”
她心下嘀咕,“穿起戎装来,连气质都一模一样。” 纪瑞清看到她,笑容漾开,一身寒意霎时消融,仿佛万丈冰原忽逢春,眼角眉梢尽是春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冯羽生骇然失色。
“你疯啦!” 她失声惊呼,伸手推他,“周围都是下人!” 再高兴也不能不管不顾啊,纪瑞清将人箍得更紧,俯首耳语:“回来的不是纪丞相,是纪将军。” 冯羽生:“???” 她迷惑了片刻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他竟不是以自己身份“复活”,而是以纪长风的身份“复活”的?! 她死去的夫君活着回来了?! 瞬间呆若木鸡,纪瑞清抱了片刻,松开她,一脸歉意道:“我领了皇命,死遁去了勒噶,灭了勒噶王族方带着被掠劫的边民回来,让你受苦了。”
冯羽生:“?!” “你离开河州后,不是去了西北,而是去了勒噶?” 她惊愕道,“还去勒噶杀了一圈才回来的?” 虽然她知道他会武,也懂用兵,但这战绩还是太离谱了吧? 一个文臣比武将还能打,像话吗? 盯着这人的脸看了几息,她忽而想起一事,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跟我回院。”
她转身往破浪轩走,纪瑞清不明就里,疑惑跟上,将人带到屋里后,冯羽生面无表情道:“除了上衣。” 纪瑞清低头看了眼,见胸口沾了不少血迹,笑道:“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谁管你受没受伤。” 冯羽生一双眼眸如鹰隼般盯着他腰腹,“赶紧除衣。” 纪瑞清终于回过味来,神情一僵,冯羽生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你春狩中弹后不肯除衣,非要我剪开伤处的衣物疗伤,” 她冷笑道,“原来是怕我看到右腹的疤痕。”
纪长风的伤口是她缝合的,留下的疤痕她自然认得,纪瑞清就是纪长风,怪不得她一早就被他识穿,想到自己屡次在这人面前编造“纪长风”说的话,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踹了这人一脚,纪瑞清没有闪躲,挨了这一脚。“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弱弱道,耳尖烫得不行,万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冯羽生叉手质问:“你到底是纪长风还是纪瑞清?” 纪瑞清:“……都是。” 冯羽生:( ??≡??)
“娘只生了你一个?” 一个人为什么要扮两个? 精分吗? 还是为了领两份俸禄? 纪瑞清摇头:“我确实有个双胞胎兄长,只是他九岁时吃汤圆噎死了,娘深受打击,神志不清,我为了让娘好起来,便一人分饰两角,一边当兄长,一边做自己。”
冯羽生:“……” “每次都只有一个人出现,娘就不曾怀疑过?” 纪瑞清道:“我找了个武师,让他收‘长兄’为徒,随他在山上习武,逢年过节才回家。 我自己在家读书,逢年过节外出访友,不在家。”
“我和长兄打小就爱拌嘴打架,娘只当我们不和,王不见王,不曾怀疑。” 冯羽生:“……”

[第152章 惊天反转!她竟然早就知道了真相!]

冯羽生以为自己上门冒充寡嫂就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竟有人从小一人分饰两角,骗过自己母亲不说,还去考科举,把皇帝都给骗了,真是让她望尘莫及。“你怎么做到同时当文官和武将的?”
她好奇道,纪瑞清回道:“我日常都在京营,偶尔到衙门露一下面,三黄会将衙门事务送来军营给我处置”,“紧急情况会安排替身坐镇,横竖底下官员也不会细看。” 冯羽生:“……” 赵氏皇朝也是腐朽到一定程度了,才由得他糊弄。
见这人嘴唇干得都快起皮了,她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方才泡的鸡骨草茶,纪瑞清一宿不曾喝水,这杯带着草木清冽气息,又有着微妙回甘的茶水一入喉,眉眼都舒展开来,岁岁倒的茶就是好喝。“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冯羽生问道,他变回“纪长风”,和她倒是名正言顺了,可对戚氏而言,小儿子丢下自己的身份,冒充亡兄,霸占寡嫂,能说得过去? 纪瑞清一脸坦然:“娘会理解的。” 冯羽生:“……” 戚氏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算了,懒得管了,反正要挨打的又不是她。“我师父怎么样了?” 她关切问道,“你怎么没带她回府?” 纪瑞清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而后道:“陛下驾崩了,你师父要在宫里守孝,暂时出不来,等葬礼结束,你随时都能进宫见她。”
冯羽生一颗心落回原处,继续问道:“赵必翔死了没有? 确定是他本人?” “还没死,给你带回来了。” 纪瑞清说着,便要带她去外院看赵必翔,“岁岁,墨宝和卷毛在哪?”
院里忽然响起戚氏的声音,“我新做了两件衣服,让它们过来试试。” 冯羽生笑着迎了出去:“娘,墨宝它们在隔壁院子,我这就唤它们回来。” 说完对着隔壁院落高喊:“墨宝,卷毛!”
一黑一黄两道身影旋即从院门口冲进来,奔到冯羽生跟前停下,戚氏半蹲下来,先给墨宝套了一身衣服,又给卷毛套了一身。“真好看。” 冯羽生夸赞道,“娘给它们做的衣服越来越合身了。” 戚氏笑道:“熟能生巧。”
她直起身后,方发现冯羽生身侧多了个人,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墨宝和卷毛身上的衣服,她怔了片刻,旋即瞪大眼睛:“看什么看,没你的份。” 纪瑞清:“……” 他如今在他娘心里的地位,已经连狗都不如了吗? 下一瞬,便听见他娘吩咐身后跟着的丫鬟:“春云,将我这些天准备的扫帚全部拿过来。”
纪瑞清:(???) 全……部? 是要搞全家大扫除吗? 还是扫晦气? 说起来,去晦气一般是跨火盆而不是扫扫帚的吧? 春云是个麻利的姑娘,领完命一溜烟跑回慈安堂,抱了一摞扫帚回来,戚氏抽出一把,对着纪瑞清,劈头盖脸拍去。
纪瑞清:(°ロ°) ! 都是给他准备的? “娘!” 他一边躲闪一边发问,“我做错什么了,您要揍我?” “还敢问?!” 戚氏挥帚越发用力。
“破浪轩是你能进的吗? 还穿你哥的衣服! 你想做什么,冒充你哥骗你嫂子吗!” 纪瑞清:“……” “娘,您搞混啦,我是长风,不是长卿。” 戚氏冷笑:“你哥挨打什么时候躲过? 就你每次挨打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纪瑞清:“……” 您打的都是我好不好! 他跃上墙头,曲腿蹲下,叹息道:“娘,我真是长风,我先前奉了皇命死遁,去勒噶救援百姓,刚赶回京城救驾,陛下驾崩前奉了我做摄政王。”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戚氏听的,也是说给府里人听的,戚氏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怒容更甚。
“你给我下来!” 她将扫帚手柄往地上重重一顿,纪瑞清:“娘您不揍我,我就下去。” 戚氏丢开手中扫帚。“我不打你。” 纪瑞清迟疑片刻,从墙头跃下,刚好踩在扫帚上,戚氏伸手拧住他右耳,拖着他往屋里走。
纪瑞清:“……” 冯羽生忍俊不禁,到了屋里,戚氏松开手,厉声质问:“你问过你嫂子了吗?她同意了吗?你就擅作主张。 欺负你嫂子娘家没人是不是?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人伦的畜生,竟肖想自己嫂子。” 纪瑞清:“……”
“娘,我……” “娘您别动气。” 冯羽生迈过门槛进屋,“长卿他不是故意的。” 戚氏看向她,缓声道:“你别怕,娘给你撑腰,这孽障敢冒充他哥欺负你,娘这就将他撵出家门。” 纪瑞清:“……”
冯羽生佯装尴尬:“娘,其实我先前认错人了。 我在乌城救的是长卿,不是长风。” 戚氏:“???” “你救的是长卿?” 冯羽生点头。“和你两情相悦的,也是……长卿?” 冯羽生再次点头。
戚氏错愕:“那你登门时,长卿为何不认下你,由着你抱牌成亲?” 她转头看向纪瑞清,目光倏然锐利。“你想始乱终弃?” 纪瑞清:“……” 他有心说出真相,又怕母亲承受不住,和以前一样陷入疯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
“大哥当时受了伤,上不了战场,我刚好去看他,就替他出战,结果也受了重伤,幸好为清岁所救”,“本想着将来接清岁入京就将真实身份告诉她,没想到和她分别后,遭人偷袭,伤了脑袋,遗忘了重伤后的记忆”,“所以清岁找上门时,我没认出她”。
“直到这次去勒噶,被绊马索绊了马腿,从马背摔下来,又摔到了脑袋,大概把先前淤堵的地方给摔通了,才想起那段记忆”,“这才决定用大哥的身份复活”,“您过来破浪轩之前,我刚好在跟清岁解释失忆这事”,冯羽生:(=`ω´=) 不愧是糊弄大师,谎话张口就来。
戚氏沉默片刻,看向冯羽生:“你信他这话吗?不信的话,娘让他死回去。” 纪瑞清:“……” 冯羽生:“……”

[第153章 她要当摄政王妃?!]

冯羽生有一刹那想要脱口而出“不信”,但瞥了眼纪瑞清,见他抿着唇角、下颌紧绷,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娘,我信他。” 戚氏容色稍缓。“既如此,就姑且当他是长风,不过——” 她转向纪瑞清。“我一叫‘长风’就想起你哥,日后你找个机会,把名字改回来。”
冯羽生:(′?_?) 怎么换? 让纪瑞清再死一次? 那她岂不是又要当寡妇? 却见纪瑞清颔首:“好,等局势稳定我便换回自己名字。” 冯羽生:“???” 名字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戚氏走后,她问纪瑞清:“你打算怎么换回名字?” 纪瑞清淡淡道:“双胞胎刚出生时,因为分不清而混淆身份不是常有的事吗? 就说我们兄弟年幼时被弄混,如今偶然发现,各归其位。” 反正他位高权重,即便有人起疑,也无人敢置喙。
冯羽生:“……” “明年清明,记得多烧点纸钱给你哥。” 纪瑞清唇角溢出一丝浅笑:“好。” 旋即带她去见赵必翔,赵必翔仍在昏迷,冯羽生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是本尊后,取了医箱过来,给赵必翔施针,纪瑞清惊诧:“你救他做什么?”
“就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冯羽生回道,纪瑞清:“……” 从混沌中苏醒后,赵必翔惊奇发现自己脖子以下恢复了知觉,尚来不及高兴,就被人抓着后腰带提了起来。“大哥,麻烦先烧这个,这人染了疫病。”
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他想扭头看清对方,然而脖子一动就像有千万根针扎进骨髓一般,痛得他神魂都在颤抖,只能暂且作罢。“疫病?赶紧丢进去。” 一道粗粝嗓音应道, “啪”一声,他被扔到了一个热得跟熔炉似的地方,血腥气扑鼻而来,几十张死不瞑目的脸映入他眼帘。
这是…… 身后“吱嘎”一声,光线骤然消失,周遭温度迅速飙升,他蓦地明白自己身处何处,砖窑,和他挨在一起的,是他从西北带来京城攻城的流民尸首,纪瑞清竟然,要将他活活烧死! ——救命。
他试图放声呐喊,喉咙却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一张口就痛得他神魂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要活动手脚,手脚就跟豆腐一样,软绵无力,他甚至无法举起手,更别说从尸堆里爬起来,伸手拍墙,只能一点点感受着剧烈痛楚自皮肤袭向血肉,再从血肉侵入内脏,咽喉一点点窒息,疼痛被无限扩大。
每一息都像是一甲子,终于,灵魂也像是被灼烧了般,彻底寂灭,冯羽生看着六花将赵必翔丢进砖窑,关上窑门,又看着柴火熊熊燃烧,青烟直上,将窑里的一切化作灰烬,方带着六花离去,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江家坟地所在山头。
除掉江家坟地的杂草,清掉排水沟淤土后,她摆上贡品,点上香,三跪九叩, “伯母、姐姐、姐夫、小与,抱歉先前人在河州,没赶上你们周年祭”,“你们的仇,我都替你们报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她抬起手,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冯惜”二字,声音微不可闻。“姐姐,我很想你。” 离去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纸钱燃烧的灰烬被风卷起,忽聚忽散,仿佛在和她告别, “我会带着你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她在心里默念,旋即转头,一脚接一脚,坚定地往前走。
钟声一声接一声地在山间回荡——皇帝驾崩,每座寺庙都要敲钟三万响,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和命妇,每日都要入宫哭临,所谓哭临,是指按礼制要求跪拜、举哀、哭嚎,哭嚎只要象征性举哀三声即可,不要求真哭,但也有哭得情真意切的,比如贺千千。
昨日她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子未婚妻,今日就成了未亡人,落差如此之大,岂能不伤心? 更伤心的是,自己曾经狠狠打了一把脸的人的长兄,竟然成了摄政王,让她情何以堪? “呜呜……” 她泪水止不住的流,一旁的礼官不得不提醒她:“贺小姐,您该移步了。”
下一批哭临的人可还等着呢! 长宁伯夫人赶紧将自家女儿扯到一边。“你在发什么呆?” 她低声呵斥,“眼下出风头对你没好处。” 贺千千挨着她的肩头,抽泣道:“娘,我以后可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朝远处的冯羽生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可是有大福气的人,愁什么? 当不成皇子妃,不还有摄政王妃吗?”
贺千千一怔。“可……他不是娶妻了吗?” 长宁伯夫人一哂。“抱着灵牌嫁进门的妻子可做不得数。 区区一介孤女,如何当得起摄政王妃? 纪长风说不定根本就不喜欢她,被她趁虚而入而已。” 贺千千眼泪凝住。
她绞了绞帕子,拧眉道:“可纪瑞清看不上我,纪长风和他同出一胎,会不会也……”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长宁伯夫人宽慰。“阅尽京城闺秀的三皇子都对你情有独钟,他一个莽夫见了你,能挪得开眼?” 贺千千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不无道理。
“那……” 她咬了咬唇,“女儿该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拭去她下颌的泪水,笑道:“都说要想俏,一身孝,你本就纤弱,如今一身素衣,更显三分俏,等会见着他,像方才那样,表情哀痛一点便是。” 贺千千顿时心中大定,她挽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们往外走吧。”
纪长风方才就站在殿外,长宁伯夫人意会,母女俩步履沉沉地走向殿门口,脸上一片哀戚,纪瑞清正和礼部、工部尚书商量早夭皇子下葬一事,按大熙礼制,皇子未满十五岁,通常不按亲王规格下葬,也不单独修建陵墓,而是附葬于帝陵或妃园寝,两位尚书拿不定是葬帝陵还是妃园寝,特来问纪瑞清。
纪瑞清道:“这次就不安排宫人殉葬了,为免陛下寂寞,把诸皇子都葬到帝陵陪他吧。”

[第154章 爱妻如命的摄政王]

两位尚书点头道好,随即分头行事。 纪瑞清举步下阶。 贺千千见他看都不看自己这边就要离开,急忙提裙跟上,她故作匆忙地在玉阶上奔走,直走到纪瑞清前面去,而后佯装踩空,“啊呀”一声朝后倒去。 满心以为纪长风定会接住她,孰料纪长风就跟眼瞎了似的,从她身侧走过,头也不回,贺千千:“?!”
她猝不及防跌坐在玉阶上,尾骨剧痛袭来, “啊!” 这回是真的痛呼出声,长宁伯夫人忙走下来,关切问道:“千千,你怎么样了?” 贺千千眼里蓄满泪水:“娘,我可能摔裂骨头了,好痛啊。” 长宁伯夫人:“……” 她长叹了口气,对身后丫鬟道:“去找御医。” 为防有人悲痛过度晕厥过去,哭临上安排了医官,一个御医给贺千千看过后,道:“尾骨骨折,需得好好调养。”
说完开了个药方给长宁伯夫人,长宁伯夫人找上太后,求了一顶肩舆,方将贺千千抬出宫,坐了马车回府,回到自个院里后,贺千千将纪长风骂了个狗血淋头。“两兄弟都是睁眼瞎! 做了十世石头才投胎做人!%$@~!” 骂到一半,丫鬟来通报:“小姐,您姑祖母过来了。” 贺千千拧眉:“她来做什么?”
丫鬟哪里晓得。“请她过去吧。” 贺氏如今连进宫哭临的资格都没有,贺千千估计她是想来打听宫中哭临情形,不曾想,贺氏见到她后,满眼心疼:“眼睛都哭肿了,我就知道,三皇子薨了,你定会伤心得不成样子。” 贺千千:“?!” 忙让丫鬟取镜子过来,一看,眼睛果然肿得跟金鱼眼似的,心里又骂了纪长风一顿,面上却还是装出一脸哀戚:“三皇子对我情深义重,便是为他哭瞎了双眼,也是应该的。”
贺氏怜惜道:“人是活以后,不是活从前,你得往前看才行。” 她这话一开口,贺千千便知她要说什么,淡淡道:“您与其操心我的前路,不如多关心纪家的前程。” 纪长风都害她骨折了,她才不会再晃到他跟前去,贺氏被她这话一怼,脸上笑容顿消, “罢了,你心情不好,我就不叨扰你了,有空过纪府坐坐。”
说完和贺千千道别回府,在府里候着她的纪鸿德问道:“那丫头怎么说?” 贺氏没好气道:“人家让我多关心纪家前程,少关心她的前路。” 纪鸿德拧眉:“三皇子在时,她都没这么张狂,怎么三皇子薨了,她反倒脾气见涨?” 贺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估计是刚刚在长风那里碰过壁了吧。”
她那侄媳向来精明,定是一早就让女儿去长风那里试过了,纪鸿德叹了口气:“看来贺家是指望不上了。” 贺氏脸皮绷紧,便是指望得上,她也不想低三下四讨好千千那死丫头了,沉默了一会后,她对纪鸿德道:“要不我们好好教导一下琅儿? 这孩子长得又乖又好看,日后指不定有大出息。”
琅儿是她的曾孙女,刚满月,纪鸿德白了她一眼:“她能有什么大出息? 你以为骆昭仪那孩子能活到成年?” 贺氏:“……” “长风都坐到摄政王的位置了,” 纪鸿德继续道,“但凡他脑子没坏掉,都不会将皇权拱手让人。” 贺氏皱眉。
这天下马上要姓纪了,他们身为纪长风的祖父母,本该欣喜若狂,然而以如今他们和纪长风的关系,别说当皇室宗亲,便是想不被打压,都难于登天。“要不你放下身段和戚氏修好?” 纪鸿德提议道,贺氏瞪大眼睛:“我先前又不是没试过,她根本就不待见我。”
她一个做婆婆的,好声好气跟戚氏说话就不错了,还要她跪下道歉不成? 真要那样,她宁愿一辈子沾不上纪长风的光,纪鸿德深深蹙眉,难道要他去跟纪长风低头? 他拢共只见过纪长风这长孙一面,那一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上——纪长风看到他转身就走,理都不理他,老两口不约而同瘫坐在椅背上。
贺氏闭目沉思了一会,忽而睁开眼:“我想到了一个计策……” “你别动歪心思。” 纪瑞清刚从宫里回府,便被自己母亲警告。“清岁当初抱牌成亲,连婚宴都没办,你可不能就这么和她做夫妻。” 纪瑞清一脸无奈:“娘,我怎么可能委屈她。 我这两天不是都住在沧海轩,没往破浪轩去吗?”
戚氏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忍得了几日? 我当然要看着点。” 皇帝新丧,百日内官员都不能成亲设宴,纪瑞清:“……” 娘到底有多信不过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丈母娘呢,防贼一样防他。“娘您放心吧,这点定力我还是有的。”
戚氏淡淡道:“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 纪瑞清:“……” 扫帚伺候是吧? 他忍着不和冯羽生过多接触,却没想到…… “夫人还没回来?” 这天他在宫里忙到半夜才回府,却听留在府里的时安说冯羽生傍晚被宗鹤白的人请走了,半夜也不曾回府,时安点头道是,纪瑞清忙召来烛影,吩咐道:“联系一下燕驰,看看夫人在哪?”
烛影领命而去,不一会回道:“夫人还在宗家给宗鹤白疗伤,您放心,燕驰和六花都守着夫人。” 纪瑞清脸色微沉,问道:“夫人吃过晚饭没?” 烛影:“???” “应该吃过了吧。” 就算在府里没吃,宗家还能不给她饭吃吗? “肯定没吃好。” 纪瑞清说着,挽起袖子去了厨房。
和面、揉面、醒面、剁馅、包包子、熬小米粥…… 一忙就是一个时辰,百福看着明显超过两人分量包子,对时安耳语:“今晚又有口福了。” 时安白了他一眼。“小声点,给爷听见了,你只有藤条焖猪肉吃。” 冯羽生将近天亮才回府,刚进府门,百福一溜烟跑过来:“夫人,爷给您准备了早膳。” 正好饥肠辘辘的冯羽生挑眉:“他今儿不是休息么,怎么这么早起来?” 百福:“……”

[第155章 来自摄政王的惊喜]

百福支支吾吾道:“可能没睡好吧。” 冯羽生去了厨房一看,纪瑞清何止没睡好,简直像是一宿没睡似的,眼下一片青黑, “昨晚怎么不睡?” 她问纪瑞清。 纪瑞清把刚蒸好的不知道第几屉包子端上桌,又盛了两碗熬得喷香的小米粥,淡淡道:“想着安抚灾民,恢复民生的事,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冯羽生挑眉。“真的? 不是担心我半夜私会外男?”
纪瑞清:“……”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冯羽生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小米粥,送入口中,温热香滑,刚咽下去,胃里便升起一股暖意,她眯眼笑道:“不过我和宗鹤白的关系确实挺亲近的。” 纪瑞清:“!!!” “本来我打算报完仇就死遁,然后去宗家的。”
冯羽生继续道,“但舍不得你做的饭菜,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 纪瑞清瞬间黑脸,“你想一脚踏两船?” 冯羽生笑意盈盈:“两条船哪里够? 起码也得十条八条。” 纪瑞清:“……”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谁敢靠船过来,他保证把船拆了,把船板烧个精光。
冯羽生欣赏完他的黑脸,才噙着笑道:“其实我是宗映秋的女儿。” 纪瑞清神情一顿。“宗映秋是……” “宗老夫人的二女儿,前宁国公宁则明的原配夫人。” 纪瑞清:Σ(°△°|||)︴ “那位宗夫人不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吗?” 叫宁什么来着? 他记得那人和韩家那位三小姐都是瑞凤会会首,落入法网后被赵必翔派人暗杀了。
冯羽生笑道:“宁凤鸾是宁则明和继室的女儿。” 随后将宁则明伙同继室毒害宗映秋,致宗映秋难产身亡、她先天失明,又将她遗弃至乱葬岗的事说了,“……是冯惜,也就是我姐姐,将我从乱葬岗捡回慈幼院的。” 纪瑞清一早就猜到她是慈幼院的孤儿,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身世,听她说完,他没忍住,走到她身后,环腰抱住她。
冯羽生伸手拍了他一下。“抱这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纪瑞清伏在她肩头道:“若是我儿时生活在京城,定让娘去慈幼院将你们姐妹领回来。” 冯羽生:“……” “领回来做什么? 给你当童养媳? 想得倒美。” 纪瑞清:“……” 冯羽生接着道:“便是你生活在京城,也不可能认识我们。”
人和人的缘分便是这样,早一步晚一步,都会错过,只有恰逢其时,才会遇见,姐姐和姐夫如此,她和纪瑞清也如此,纪瑞清默不作声地抱了她一会,方松开手,他明白,以她的坚韧,不需要他的怜悯,更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只是心疼她,那个捧着个糍粑吃得津津有味,一脸满足的小姑娘,原来经历过那么多苦难。
难怪她会出手对付宁国公府,会将宁国公府的罪证送到他手上,让他去抄家。“赶紧用膳吧。” 冯羽生催促, “包子就要凉了。” 纪瑞清在她对面坐下,看着自己熬了一整宿包的包子,哑然失笑,原来宗鹤白是她舅舅,先前的醋都白吃了,好在他没来得及给宗鹤白添堵,不然…… 想起她去宗府给宗鹤白疗了一夜伤,忙问道:“四舅舅怎么样了?”
冯羽生差点被呛到,四舅舅,这人改口可真快,“他伤得不重,只是中了一枚暗箭,但箭头抹了毒,差点就没命了,我花了一晚上才帮他解了毒,人还没醒。” 她解释道, “我睡几个时辰,再去宗府复诊。” 纪瑞清:“到时我陪你一块去。” 冯羽生:“……” 她斜睨了这人一眼,慢条斯理道:“以前不是让我远着点他,免得受他连累吗?” 纪瑞清面不改色:“此一时,彼一时。”
冯羽生忍俊不禁:“不愧是识时务为俊杰的纪大人。” 用过早膳后,冯羽生回了破浪轩休息,纪瑞清回了沧海轩,却是第一时间召来烛影。“有件重要的事要交付于你。” 烛影神情一肃,下一瞬,却听自家主子道:“你马上让夜鹭他们打听宗家各个主子的喜好,然后根据他们的喜好,每人准备一两份礼物。” 烛影:“……”
他弱弱地说了句:“爷,准备礼品这种事是不是交给百福和时安比较好?” 他是武力担当啊,纪瑞清沉声道:“我下午就要用,他们没你跑得快。” 烛影:“……” 他只好认命行事,下午,纪瑞清焚香沐浴,穿戴妥帖,骑着马,跟着冯羽生的驴车,一道去了宗府,宗家上下听闻摄政王来了,急忙打开大门,扫榻相迎。
“外祖母,不必如此见外。” 纪瑞清对领着一家老小来大门迎接的宗老夫人道, “像待清岁那般待我便好。” 宗老夫人:“……” 那怎么行,岁岁是她亲亲外孙女儿,她肯定要区别对待,不过纪瑞清发了话,她自然从善如流:“既如此,老身便斗胆喊王爷一声长风。” 纪瑞清笑着应了声好,和冯羽生随宗老夫人去厅堂后,他命人将备好的见面礼送上。
宗老夫人好佛,他送的是一尊玉佛,宗大夫人好茶,收到了两罐好茶,宗二夫人好调香,打开礼盒看到了几款名贵香料,…… 身为三小姐的宗砚棠,拿到了一杆长枪,冯羽生看着白皙文秀的宗砚棠,凑到纪瑞清耳畔,悄声问道:“你是不是给三表妹送错礼了?” 纪瑞清迟疑了一下,应该没错吧? 夜鹭打听的消息从来不曾出错。
不过这位宗三小姐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爱舞刀动枪的,刚这么想着,便听宗老夫人道:“长风真是有心了,竟连砚棠好舞枪都知道,送了她一杆这么好的长枪。” 宗砚棠笑容满面地向纪瑞清道谢:“多谢姐夫!” 随即爱不释手地打量自己刚到手的长枪,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冯羽生想起会舞枪的宁凤鸾,笑道:“莫非棠表妹也习了宗家枪法?” 宗大夫人扶额:“可不是,她自个偷学的,我本想养个闺秀来着……”

[第156章 吃醋狂魔的自我修养]

宗砚棠听了母亲的话,颇有几分不忿。“我的身手不比大哥二哥差,要不是生了个女儿身,早就跟着爹上阵杀敌了,哪里用得着在京城装闺秀。” 宗大夫人顿时脸黑如锅底, “你想学宁凤鸾不成? 学了三脚猫枪法就上战场,平白拖累别人。” 宗砚棠皱眉:“娘您怎么能拿我跟她比? 我打小下了苦功夫的,哪像她,光顾着练招式,只图招式好看。”
说着看向纪瑞清:“不信的话,我耍一套枪法给姐夫看看,是不是比宁凤鸾强百倍。” 宗大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纪长风可是差点被宁凤鸾害死在战场上——虽然纪长风只是趁机诈死,但宁凤鸾私上战场确实犯了忌讳、添了乱子,这丫头提起宁凤鸾不说,还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真是…… 她偏头痛都要发作了。
纪瑞清不以为忤,饶有兴味道:“好啊,我拭目以待。” 宗砚棠一听,立刻移步庭院,手腕一翻,长枪如银龙出水,枪尖铮然破空,霎时落叶纷飞,冯羽生看着她的飒爽英姿,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对宗老夫人道。“棠表妹看着文静秀丽,枪法却气势磅礴,宛若雷霆万钧。” 宗老夫人轻叹道:“她确实下了功夫,连阵法也都学了,可惜……”
大熙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砚棠便是再想上战场,也无济于事,冯羽生觉得规矩都是人定的,从前没有,不代表今后不能有,先前还没有女医去赈灾呢,她不也照样去了? 她朝右侧挪了两步,凑近纪瑞清,悄声道:“你军中可缺将士? 要不给棠表妹一个机会?”
纪瑞清回道:“缺,不过……大舅母未必同意。” 宗砚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宗大夫人大概希望她找个如意郎君,过点安生日子,冯羽生笑了笑:“由她们自己抉择好了。” 枪影骤收,宗砚棠昂首挑眉,神采奕奕问道:“如何?” “不错。” 纪瑞清点评道。“确实比你两位兄长略胜一筹。”
旋即考校了一番她的兵法,宗砚棠答得头头是道,纪瑞清听罢,对她道:“我从勒噶带回来的五千兵马有三四百女子,她们想留在军中效力,但武力不足,我想找个人带一带她们,不知你可愿意?” “若你也想留在军中且表现出色的话,将来或可交由你统领她们。” 宗砚棠眼眸骤亮,立刻朝宗大夫人看去:“娘,我想去!”
宗大夫人:“……” 这外甥女婿怎么回事? 拐了她外甥女还不知足,还要拐她亲女儿? 宗砚棠把长枪放到一边,走到她身侧,挽起她胳膊,撒娇道:“娘,您同意好不好? 左右我在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去军营转转,也许转上个三五天,我就不耐烦了。” 宗大夫人:呵呵。
当初学枪也是这么诓她的:“娘,堵不如疏,您拦着我不如放任我,我吃了苦头就知道掉头了。” 结果呢? 就跟大江入海似的,一去不复返,她没好气道:“回头再说,别仗着你表姐夫好说话,就狮子大开口。” 宗砚棠: (。??︿??。 ) 纪瑞清笑道:“此事不急,大舅母和棠表妹可慢慢考虑。”
宗大夫人面露感激:“劳你费心了。” 冯羽生和他们絮叨了几句,问起宗鹤白:“四舅舅应该醒了吧? 我过去看看他。” “刚刚醒了。” 宗老夫人回道,“我们一块过去吧。” 宗鹤白被那毒药伤了神经,虽然苏醒过来,头还是晕乎乎的,脸部麻木,眼睛看东西也模糊。
才喝完药,小厮通报说老夫人、表小姐和摄政王来了, 他不由一怔,表小姐? 哪个表小姐? 等冯羽生走到床榻边,他勉强看清她的样子,才知“表小姐”说的是她, “你、什么时候、认亲了?” 他竭力发声。
冯羽生轻笑道:“昨晚你昏迷不醒,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她们全都在这守着,给你服了解毒药剂后闲得无聊,就和大舅母二舅母她们相认了。” 宗鹤白:“……” 他中毒是为了促成这事吗? “认了也好。” 他哑声道,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纪瑞清,省得这人以为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起了别的心思。
冯羽生给他诊了脉,开了个新方子,交给小厮煎药,而后问起他中毒之事, “四舅舅缘何中了这难得一见的西域奇毒? 若非我偶然见过,怕是来不及配置解毒剂。” 她话音刚落,宗鹤白便脸色一黑。“纯粹是无妄之灾。” 他咬牙切齿道,旋即说起中毒经过。
“我约了友人去天香楼吃茶,在雅间等候之时,一个女子抱着个琵琶闯进来,说是刚来茶楼卖艺,请我试听,不收钱……” 然后那女子便自顾自地弹唱起来,她琵琶弹得极好,音色也动听,他便没有第一时间赶人,谁知一曲唱毕,两个刺客破窗而入,“嗖嗖”放箭,那女子立刻丢掉琵琶,躲到桌底下。
他慢了一拍,猝不及防挨了一箭,护卫冲进来救援后,那两个刺客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杀身亡,女子一个劲道歉,他只来得及交代护卫将女子抓起来便晕了过去,“……方才我醒了后让人去天香楼查了,那女子绝非那里的卖唱歌女,琵琶倒是他们楼里一个歌女的,被那女子用一只红宝石耳铛换了去。” 他黑着脸道。
显然女子是闯进天香楼冒充歌女,试图躲避那两个刺客,偏躲进了他的雅间,害他受了无妄之灾,冯羽生:“……” 确实倒了大霉,“那姑娘估计不是一般人。” 她笑道,“四舅舅留着她,可得小心。” 宗鹤白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宗鹤白喝完小厮送进来的药后,沉睡过去,宗老夫人留冯羽生和纪瑞清在府里用了晚膳,饭后纪瑞清道了句“我到门外等你”便先行告辞,留冯羽生和宗家人私聊,宗老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冯羽生道:“长风这人,待你还不错。” 冯羽生点头:“目前还行。” 宗老夫人笑问道:“陛下百日后刚好是我寿宴,到时顺便办个认亲宴如何?”

[第157章 寿宴惊变!是阴谋?]

宁国公府犯的并非谋逆或通敌叛国之类的大罪,不祸及出嫁女,冯羽生早在宁国公府被夺爵抄家流放之前,便嫁入纪家,如今便是公布身世,也不会受影响,冯羽生知宗老夫人是想为她撑腰,便道:“好。” 宗老夫人笑逐颜开, “我这便让人好好准备。” 国孝以日代月,只有二十七天,一眨眼便过去。
百官吊唁结束,启帝灵柩从皇宫移至寿山行宫,等陵寝修建好后,再择吉日下葬,新帝被纪瑞清抱上龙椅,登了基,纪瑞清代新帝颁布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减免赋税徭役,所有年内受灾地区的百姓,免除三年赋税徭役,当然,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这些百姓安居,他们现下一无所有,连活下去的口粮和新一季播种的种子都没有。
纪瑞清让各地采取“以工代赈”措施,组织流民修建水利和道路,并重新分配无主荒地,提供粮种和农具,鼓励流民们回乡耕种,至于犯上作乱之人,则召集兵力围剿,宗砚棠在说服她母亲之后,进了军中给女卒当武师,时不时带着她们到京畿山区剿匪,有了战绩后,她们这支娘子军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宗砚棠升任百户,留在军中任职,宗大夫人如何为她的亲事发愁且不提,单说冯羽生在除了国孝后入宫,终于和师父重逢, “好像长高了一点,脸上肉也多了。” 第五轻轻看着一见面就扎进她怀里的爱徒道,“看来纪府的伙食还不错。” 冯羽生:(?????) 纪大厨亲手做的,当然很不错,她松开手,走到桌面,打开提来的食盒,对第五轻轻道:“师父,这是我们府里大厨做的烤乳鸽,您尝尝。”
食盒一开,肉香扑鼻而来,第五轻轻赶紧把门窗关上,还在孝期呢,可不能让宫人知道她开荤,“这鸽子烤很不错。” 第五轻轻赞叹道,“皮脆肉嫩又多汁,厨子手艺这般好,难怪你长肉了。” 冯羽生但笑不语,游隼严选的鸽子,纪大厨亲手烤制,当然不错。“师父你要不要出宫?” 她问道。“要是不想待宫里,我可以让长卿安排。”
第五轻轻自是早就从她的来信中知道纪长风是纪瑞清一事,笑道:“待宫里也无所谓,可以自由出宫便好。” 她吃完鸽子,净了手,将自己编好的一卷医书拿给冯羽生看,冯羽生发现她写的都是入门内容,疑惑道:“师父,你怎么只写基础?” “光靠你我二人,救不了多少人。” 第五轻轻道。“要让更多百姓活下来,需要更多人参与其中,这一卷书是给赤脚郎中编的,每个村都有大夫的话,百姓看病就容易了。”
她又取出一卷医书,道:“这一卷是国策,像消灭痘疮、疟疾,让百姓日常能喝上烧开的水,需要朝廷大力推动。” 冯羽生明白了,师父是想振兴大熙医业,普济苍生,她笑道:“长卿已经在找痘牛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痘种。” 第五轻轻点头。“不过眼下先得让百姓度过寒冬。”
大熙虽然已经发现了煤炭的用途,但主流还是烧柴火和木炭,遇上荒年,寸草不生,百姓想伐柴都伐不了,京城人口密集,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钱,很多百姓冬日别说烧柴取暖或洗澡,便是连一口热饭,都未必吃得上,这种情形下,叫他们别喝冷水,改喝热水,无异于对他们说“何不食肉糜”。
“要将煤炭利用起来。” 她对冯羽生道,“用煤粉和制成的蜂窝煤,一块能烧三到四个时辰,便能抵御严寒,还能烧水和烘烤食物。” 大熙有不少露天煤矿,若能利用起来,足够百姓熬过许多个冬天,冯羽生听了,不免又想起儿时和姐姐熬过的冬天,若慈幼院那时有蜂窝煤可烧,她们就不用半夜被冻醒了。
她抓住第五轻轻的手,笑道:“师父,我这便和长卿说,让他安排人手开采煤矿,让百姓过一个暖冬。” 第五轻轻笑着道好,纪瑞清听了冯羽生的转述,不免问起长久以来的疑惑:“你师父到底是哪里人? 怎么知道那么多新奇技艺?” 冯羽生也曾好奇过这个问题,她笑着将第五轻轻的回答告诉他:“师父说她梦见过另一个世界,这些新奇技艺都是她在那个世界看到的。”
纪瑞清不曾怀疑这话,佛教有三千大世界之说,在他们身处的此方天地之外,说不定真的别有洞天,“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也能梦到那方世界。” 他随口道,冯羽生心尖一颤,姐姐、姐夫和小与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我也希望。” 她轻声道。
那样她兴许可以找一找姐姐他们,日子便在忙碌里一晃而过,眨眼便是百日后,启帝及众皇子下葬,京城高门大户恢复宴饮,宗府广邀亲朋好友参加宗老夫人寿宴,贺氏这些天一直盯着东纪,知冯羽生和宗家来往密切,定会参加此次寿宴,对纪鸿德道:“我们等的时机到了。”
只差临门一脚,纪鸿德反而迟疑了, “会不会有点过于儿戏?” 他犹豫道,“万一事败……” 贺氏沉着脸道:“便是事败,也牵连不到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难道你要半途而废? 你看他当了三个月摄政王,可有人登门拜访过你?” 谁都知东纪那边和他们西纪不和,绝不会冒着得罪纪长风的风险来他们西纪做客。
纪鸿德长叹了一声, “罢了,放手一搏吧。” 贺氏便安排下去,宗老夫人寿宴这天,戚氏也随冯羽生和纪瑞清去了宗府,宗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座,贺寿词一浪高过一浪,开宴前,宗老夫人拉着冯羽生的手,站在宴席最前面,对众宾客笑道:“今日除了老身过寿,还有一件喜事想和大家分享。”
众宾客竖起耳朵,正待聆听,却见一个老仆急匆匆走向宗老夫人和冯羽生,不知说了什么,宗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第158章 局中局,谁是赢家?]

“把他们领进来。” 宗老夫人沉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一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斑白、满面尘霜、身形微微佝偻的中年男女旋即被仆从带到宴席上,两人站定后,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待看到冯羽生,眼睛蓦地睁大。“大丫!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向宴席最前面。
半路妇人左脚绊右脚,扑倒在地上,男人急忙刹住脚步扶她起来。“摔痛没?” 妇人只摇了摇头便继续往前冲,冲到冯羽生跟前,张手便要将她抱入怀中。“大丫! 娘的大丫!” 六花上前,伸手一挡,妇人抱了个空,妇人热泪盈眶:“大丫,是娘呀,你不认得娘了吗?”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黝黑发亮,不知包了多少层浆的拨浪鼓,摇了几下,对冯羽生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玩的拨浪鼓,还记得吗?” 冯羽生一脸平静:“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 男人走到妇人身边,眼里同样蓄满泪水,“你和你娘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宾客们恍然大悟,这对中年夫妇是来认亲的。
那妇人的面容虽然沧桑了些,但仔细看的话,五官和脸型确实和冯夫人有几分相似,可冯夫人不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吗? 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对爹娘? “若长得相像就是母女的话,” 冯羽生淡淡道,“好些个太妃都应该喊太后娘,而不是娘娘。” 她说的太后,自然是她师父,众宾客:“……” 理由过于强大,无法反驳。
对宗映秋尚有几分印象的宾客深以为然,要说像,冯夫人和宗映秋长得更像,只是宗家人都没说什么,她们也就权当是巧合罢了,男人从袖袋里取出一页泛白的黄纸,颤抖着手打开,道:“你看,这是你的生辰帖,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 宗老夫人冷笑:“一个连指纹都糊成一团的手印能看出什么? 这年头,随便拿个生辰帖出来就能认亲?”
“生辰帖只是为了证明我们和大丫的血缘关系。” 男人振振有词。“大丫和她娘长得这么像,谁看了不说她们是母女?” “呜呜——” 妇人忽然跌坐在地。“大丫,都怪娘,逃荒时累得走不动,抱着你在路边就昏睡过去,害你被人抱走。”
“娘和你爹这些年,东奔西走,到处打听,也没找着你的下落,愁得一夜白头,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前不久一个乡亲在京城偶遇你,回乡和我说了,我和你爹立刻就变卖家产,进京找你。” “怕没找着你就把盘缠花完了,夜里连大通铺都没敢睡,就睡桥洞里,找了大半个月,总算在将军府门前见着你,壮着胆子求见。”
“娘对不起你,找你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过得好,娘和你爹也就放心了,我们这就回村里去,绝不会打扰你。” 妇人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这把长命锁,是你满月时,你外祖母送的,你且收着,算是留个念想。”
“爹娘这些年为了找你,散尽家财,实在没什么可送你,你别怪爹娘,呜呜……” 男人眼圈一红,蹲下来,抱着妇人,道了声“孩他娘……”也哭得不成样子,众宾客:“……” 这哭声,听起来怪心酸的,夫妻俩看起来也不像是贪慕荣华富贵而上门攀附之人,冯夫人该不会真是他们的女儿吧?
“啪啪啪!” 宗老夫人忽而拊掌。“难为两位,为老身的寿宴送上了一场如此感人泪下的寻亲戏,不过你们上门前,怎么就不打听一下冯夫人和我们宗家的关系?” 夫妻俩哭声一顿,妇人一脸茫然:“我们只是上门认闺女,为何要打听她和你们的关系?” 宗老夫人看向众宾客,道:“方才说了,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大家分享,这喜事,说的便是认亲一事。”
“冯夫人乃老身二女儿亲女,也即我的嫡亲外孙女儿。” 众宾客:(; ☉_☉) 宗老夫人的二女儿……好像是前宁国公夫人? 前宁国公府夫人不是只生了宁大小姐一个就身亡了吗? 怎么又冒出一个女儿? 参加过寿阳公主婚宴,目睹过猴子大闹戏场的宾客忽然想起,当时的宁国公夫人,也即宁国公继室仲氏,因指套掉落,意外暴露右手小指。
那右手小指比常人的小指短了一截,和宁大小姐的小指一模一样,当时便有人有所猜测,但没过多久,宁国公就暴毙身亡,宁国公府被夺爵抄家流放,仲氏和继女相继死在流放途中,此事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提起,宗老夫人眼下宣称冯夫人才是宗氏女儿,莫非…… 一时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宗老夫人继续道:“当年宁则明和仲氏勾搭成奸,暗结珠胎,联手给我秋儿下毒,致使秋儿难产身亡,并将仲氏所生孽种,充作我外孙女,将我亲外孙女,扔到乱葬岗……” 众宾客:“!!!” 毒死发妻,丢弃亲女儿,将外室女充作原配所出,蒙骗宗家……前宁国公真是丧心病狂!
难怪宁国公府出事,宗家袖手旁观;宁大小姐被流放,宗家也不曾捞人,感慨完毕,他们齐齐看向冯羽生。“冯夫人真是福大命大啊,换做一般人,早就死在乱葬岗了,她挺过来不说,还逆风翻盘,重回高门。” “可不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坎坷半生,苦尽甘来,以后定有享不完的福气。”
那对中年夫妇傻了眼。“不是,这明明是我们大丫,怎么成了你亲外孙女? 你们宗家这是见大丫有了出息,想冒认她吧?” 冯羽生反问:“不是才在宗府门口找到我吗,怎么知道我有了出息?” 中年夫妇表情一滞,宗老夫人吩咐身侧丫鬟:“将石老给秋儿画的半身像取来。” 丫鬟领命而去。


[第15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画像取来后,宗老夫人当着众宾客的面展开,道:“秋儿闺中鲜少出门,又走得早,可能很多人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这是她出阁前,我请石老给她画的,你们看看,是我的秋儿和冯夫人像,还是这位妇人和冯夫人像。” 石老乃大熙有名的画师,尤擅画人,画风独具一格,已于多年前仙逝,宾客里不乏石老的墨客知音,一眼便能分辨石老画作真假。
“确是石老真迹。” 他们点头道,画上女子栩栩如生,和站在画作旁边的冯夫人看着宛若一人,只是两者神态不一,来认亲的妇人攥住裙摆,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明明是我的大丫……” 男人嘴硬道:“我们乡下人可不认得什么石老,休想拿一幅画便想将我们大丫诓了去,大丫是我们的闺女!”
话音刚落,两个衙差走进宴席。“有人递了状子,告你二人假称父母,拐带良家女子,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夫妇俩脸色齐变。“我们只是上门认亲,怎么就成拐带良家女了? 你们衙门怎能清白不分……” 话未说完就被衙差戴上枷锁,押出宴厅。
众宾客回过神来,纷纷送上贺词。“恭喜老夫人寿辰添福,冯夫人认祖归宗,双喜临门!” “冯夫人这眉眼气度,活脱脱就是宗家血脉,今儿骨肉团圆,可喜可贺。” 宗老夫人颔首:“多谢各位。” 她拉着冯羽生坐回宴席。
笙箫声起,菜肴次第呈上,席间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西纪府里,贺氏和纪鸿德脸上,却阴云密布,他们派了人盯着宗府,第一时间知道了那对夫妇认亲失败,被送去衙门之事,旋即又从宴罢离开的宾客口中打听到失败缘由。“冯氏那煞星居然是宗家血脉!” 贺氏咬牙切齿。
她千寻万找,好不容易找了个容貌和冯氏有几分相似,又刚好生过一个和冯氏差不多年纪的女儿的妇人,那妇人和丈夫在荒年里将女儿卖给旁人换了口粮,正好可以胡扯一番,把冯氏说成是他们在荒年失散的女儿,谁知—— 纪鸿德神色不虞道:“你不是见过宗氏吗? 怎么没认出冯氏是她女儿?”
贺氏恨恨道:“我拢共也就见过宗氏两面,还都是在宴席上,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如今都过去十几二十年了,哪里记得她什么样子。” 宗氏融合了父母长相,像宗老将军多过宗老夫人,她甚至都没见过宗老将军,纪鸿德长叹了口气,问道:“那两人不会牵扯到我们吧?”
“你放一百个心。” 贺氏回道。“我让何三去办的,只让他们签了白契,没去官府报契税,衙门追查不到我们身上。” 何三是她的陪房,平日替她打理陪嫁庄子,不曾在常安街露过面,便是纪长风和冯氏从那对夫妇口中套出何三的长相,也不知道何三是谁的人,无从找起,事实如她所料。
那对夫妇经衙门审讯,交代说是有人找上他们,让他们冒充冯夫人亲生父母,还让他们签了卖身契,那人他们不认识,只能描述大致长相,烛影模拟画出那人长相后,交给冯羽生,冯羽生认不出那人,纪瑞清也认不出,但—— “排除一下就好了。” 冯羽生道。“先从住得最近又和我们有过节的人家开始查。”
烛影不解:“为何要从住得最近的查起?” 冯羽生:“不查最近的,难道要舍近求远?” 和他们有过节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烛影:“……” 有道理,于是,何三就这么被揪了出来。“该怎么回敬好呢?” 冯羽生星眸闪动。
贺氏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筹谋已久的计策轻而易举就被击破,她懊恼得半宿没睡,早上睡得正沉,却被下人唤醒。“老夫人不好了!” 她猛然扯开床帐,怒不可遏道:“你才不好了! 不要命了吗,大清早吵我睡觉!” 下人战战兢兢道:“老夫人,咱们府门前来了个男人,说是您和老太爷流落在外的儿子。”
贺氏错愕。“你再说一遍?” 下人复述了一遍,贺氏:“?!” 怎么会突然有人上她这认亲? 难道…… 纪长风和冯氏查出那对夫妇是她指使的了? 这怎么可能! “老夫人您还是出去瞧瞧吧,” 下人劝道,“那人在门口大声嚷嚷,整条街都听见了。”
“岂有此理!” 贺氏怒不可遏。“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不会将他打出去!” 下人一脸为难:“夫人,他带了一大帮人过来,我们……打不过的。” 贺氏:“!!!” 她倒要好好看看,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欺到他们纪府头上来! 起床更衣后,她去了府门。
歇在书房的纪鸿德也被下人唤醒,和她前后脚走到门口。“爹! 娘! 孩子终于找到你们二老了!” 大门外,一个袒胸露腹、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高声喊道,贺氏刚要破口大骂,突然看清青年的脸庞,骂语顿时跟鱼刺般卡在喉咙,这……这不是先前被纪瑞清扔到她和纪鸿德床上的地痞流氓吗?
纪鸿德也认了出来,脸色漆黑如墨,他立刻招呼管家:“召集家丁,给我往死里打!” 纪府从前,养着好几十家丁,但自从纪家退出簪缨世家行列之后,为缩减开支,早就将家丁裁到只剩十来人,这十来人平日养尊处优又惜命,对上整日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压根不是对手,眨眼就全被压倒在地上。
吕无德一脸错愕:“爹,娘,孩儿好不容易寻找亲,你们为何要对孩儿痛下杀手?” 纪鸿德额头青筋直跳:“你滚不滚?” 吕无德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爹,孩儿真是您和娘亲生的啊,您看这个,这是当年您亲手给我包的襁褓,上面还有娘亲手绣的‘纪’字。”
贺氏“呸”了一声。“我们纪府下人的抹脚布都比你这块破布强,你居然说这是襁褓? 赶紧给我滚!” 吕无德缩回手,拿破布捂着脸,满腔委屈道:“孩儿还记得睡在您和爹中间的情景呢,你们怎么都不认得孩儿?”


[第160章 老宅易主,再起风波?]

纪鸿德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他以前虽然不曾位极人臣,却也是当过户部尚书的人,何曾想到临了老了,竟被一个地痞流氓欺到头上来! “德胜!” 他招呼管家,“马上报给东城兵马司,有人冒认血亲,寻衅滋事!” 管家立刻领命而去。
吕无德瞪大眼睛:“爹! 孩儿是您亲儿子啊! 您看孩儿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看就是您的种,您怎能不认孩儿?” 说完又看向贺氏:“娘,您和爹的殷殷爱意孩儿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呢,你们怎么忍心让孩儿流落在外。” 贺氏气得发抖。
“闭嘴!” 她怒骂道,“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吕无德捂着脸,“嘤嘤嘤”啜泣。“孩儿只是想认祖归宗,给你们养老送终而已,你们为何不认孩儿? 难道孩儿是你们的私生子,见不得光吗?” 围在纪府门口看热闹的街坊听到“私生子”三字,眼睛蓦地亮了几分。
纪鸿德抬手便要给吕无德一个耳刮子,吕无德一个闪身,躲到贺氏身后。“娘,爹要揍我,您快拦住他。” 贺氏急忙走开:“谁是你娘! 别在这乱喊!” 岂料吕无德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气得贺氏大喊:“快拿下他!”
家丁们正被吕无德带来的人压着,丫鬟婆子只好上前,怎奈吕无德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她们追来追去也没能揪住他,纪鸿德看着这老鹰抓小鸡似的混乱场面,脑子一阵阵犯晕,好在东城兵马司的衙差终于赶到,将吕无德和那帮地痞流氓抓了起来。
纪鸿德松了一口气,“这等奸徒冒认官亲、扰乱纲常,按大熙律例当以'诈伪'论处。 烦请两位将这厮枷号三月,发往边疆当苦役,以儆效尤!” 衙差点头道好,目送衙差押人离开后,纪鸿德无视周遭满脸好奇之色的街坊,寒着脸回了府里,本以为事情至此宣告结束。
孰料仅过去一个时辰,吕无德那帮地痞流氓便被放出衙门,大门外又响起了认亲的呐喊声,贺氏脸色铁青,“东城兵马司是怎么办事的! 怎么把人放出来了!” 她马上吩咐管家上衙门质问,管家去完复她:“衙门那边说我们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们是冒认血亲,只能放人。”
贺氏:“???” 没有足够证据? 岂有此理! “不应该是那恶棍自证吗? 怎么变成我们要给证明?” 管家苦着脸道:“衙门说是我们报的案,谁主张,谁举证。” 贺氏:“!!!”
想将那厮绳之于法,她还得证明自己没生过他?! 她问坐在一旁的纪鸿德:“衙门是这么办案的?” 纪鸿德一脸阴沉。“不用费心思了,肯定有人交代过衙门。” 本以为纪长风是个好的,没想到跟纪瑞清一样混账。
贺氏错愕:“那我们怎么办?” 赶又赶不走,报官又白费功夫,难道要任由那帮地痞流氓在府门口胡搅蛮缠,闹得人人皆知? 纪鸿德咬牙切齿:“解铃还得系铃人。” 他带了个随从从后门出去,绕着街区走了一圈,来到东纪门前。
“我要见纪长风。” 他绷着脸对门房道,门房面无表情:“可有拜帖? 若无,恕难通传。” 纪鸿德:“?!” 他要见自己孙子竟然还得递名帖?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质问门房。
门房二话不说,关上小门,纪鸿德:“……” 他攥紧拳头,压下满腔怒火,吩咐身后随从:“取我名帖过来。” 随从领命,不一会,拿到名帖的纪鸿德再次敲开东纪大门,门房接过名帖,道了声“请稍等”,再次关上门。
纪鸿德在门口站了小半个时辰,等得差点想要甩袖而去,才见着自己大孙子,纪瑞清牵着一匹马出门,经过他时停驻脚步:“纪老太爷有事找我?” 纪老太爷? 连祖父都不叫了吗! 纪鸿德瞬间气血上涌,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要怎样才肯消停?” 他咬牙问道,纪瑞清挑眉:“你指什么?” 装什么蒜! 纪鸿德指着自己斜对面、自家府门前那帮地痞流氓道:“让他们立刻给我滚!” 纪瑞清斜睨了眼,笑道:“才认了个曾孙,又来了个儿子,你这子嗣运真旺。
常言道,多子多福,你多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 怎么反把福气往外推?” 纪鸿德气了个倒仰,不是说纪长风不善言辞吗? 这张嘴怎么跟纪瑞清一样恶毒。“我们西纪天天被人看笑话,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他一双老眼几欲冒火。
“你看我不顺眼,就连你的侄子侄女都不放过,要他们整日被人骚扰?” 纪瑞清淡淡道:“惹不起总躲得起,你们迁回江州,他们还能跟着去不成?” 纪鸿德恍然大悟。“你! 你要将我们遣返原籍?” 他怒不可遏。
竟连京城都不让他们待,简直倒反天罡。“我可没这么说。” 纪瑞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不过乡下确实更适合养老。” “你一把年纪了,与其留在京城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如带着一家老小回江州,安心教养子孙。”
“好好!” 纪鸿德怒极反笑。“算你狠!” 别人上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孽障是上位第一剑,先斩自家人,竟连祖宗都不认,他拂袖而去,回到自己府邸,贺氏问他:“怎么样? 他肯收手吗?”
纪鸿德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把京城的产业该变卖变卖,该托人打理托人打理,我们过几天迁回江州。” 贺氏如遭晴天霹雳。“回、回江州?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们都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了,子孙生下来就在这里,儿媳孙媳也都是京城人氏,回江州做什么?
纪鸿德淡淡道:“不回你就把外头那恶棍认下来。” 贺氏:“……” 她忽而反应过来,失声叫道:“长风要撵我们回江州? 凭什么!” 纪鸿德:“你说凭什么?” 那孽障骨子里就没把他们当亲人看待,留在京城,哪天有人犯了事,那孽障还不知做出什么来,贺氏脸色瞬间灰败。


[第161章 身份互换,朝堂震动!]

冯羽生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想到纪瑞清更干脆,直接把人撵出京城。“二爷真是深谋远虑。” 西纪迁走后,她对纪瑞清道。“既给了他们教训,又绝了他们日后仗着你的权势作威作福的可能。” 纪瑞清噙着笑道:“还得多亏你的妙计。”
他都把吕无德这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居然还记着,让人家上门诈称好大儿,冯羽生但笑不语,纪瑞清见她似是要出门的样子,问道:“今日立冬,你不在府里待着,是要去宗家?” 冯羽生摇头。“我让人做了一批毛衣和羽绒服,备了些日用品和点心,打算给慈幼院的孩子送去。”
她去年财力有限,只给花菱所在的慈幼院的孩子送了冬服,今年清辉暖绒阁挣了不少钱,她便给其他慈幼院孩子也都制了衣,立冬是小与的生辰,姐姐往年都在立冬给慈幼院捐赠,她打算沿袭这一善例,纪瑞清想起挂在慈幼院展馆的那幅绣画,眉眼不自觉带上几分柔和。
“我等你回来吃饺子。” 冯羽生道好,旋即带着六花出门,她先给去年未曾涉足的几家慈幼院送了冬服、日用品和点心,最后才来到花菱和她哥哥花承所在的慈幼院。“夫人!” 花菱见到她,跟小蝴蝶似的,挥着双臂奔来。
“我们院现在好暖和。” 她迫不及待地和冯羽生分享自己身边的新鲜事。“管事在我们屋里放了煤炉,那炉子烧的煤饼跟蜂窝似的,一点烟都没有,不过烧的时候不能关窗户,管事说关窗会被毒死……” 蜂窝煤是师父提出来的,冯羽生自然知道,不过她还是津津有味地听花菱分享。
“有了煤炉,院里随时都能喝上开水,还能烤炊饼、烤花生、烤芋头吃!” “我现在一点也不讨厌冬天了。” 冯羽生莞尔一笑:“那很好。” 她把带来的日用品和点心分给院里的孩子,花菱又是一阵欢呼。“是桂香楼的点心诶! 哥哥昨天还说攒够铜板给我买桂香楼的点心吃。”
花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半大少年的眉眼多了几分坚毅,冯羽生笑问道:“你们怎么攒的铜板?” “帮人做煤饼。” 花承回道,朝廷公开了蜂窝煤的制作方法,眼下京城百姓用的蜂窝煤,都是买回煤粉后,自己混着黄泥用模具制作的。
花菱笑眯眯道:“哥哥做的煤饼又耐烧又容易点着,周围的店铺都爱找哥哥帮忙做。” “真棒。” 冯羽生夸赞道,她将捎来的木盒打开,指着里边的四个瓷瓶,对花承道:“这是我新制的祛疤膏,虽然不能让你的脸恢复原样,不过应该能让疤痕淡许多。”
说完将用法告诉花承,花承接过木盒,郑重道:“谢谢夫人! 夫人大恩大德,花承永记在心。” 冯羽生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和兄妹俩聊了一会后,她告辞离开,回到府里,戚氏唤她去慈宁堂吃饺子,让她意外的是,纪瑞清还做了糍粑。
“趁热吃。” 纪瑞清一脸笑意,刚煎好的糍粑,金黄脆壳上绽着细密纹路,咬开后,是雪白绵软的糯米芯,温热的米香气扑鼻而来,她小口小口吃完一个糍粑,笑叹道:“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又是一年。” 戚氏同叹:“可不是,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一眨眼我又老了一岁,白头发又翻了一倍。”
冯羽生伸长脖子,瞧了两眼她的发髻,疑惑道:“白发在哪? 我怎么一根也找不着?” 戚氏嗔了她一眼。“满天星那么多,就知道哄我。” “我说的可是真话。” 冯羽生给纪瑞清递了个眼色,“不信您问问长风。”
纪瑞清一本正经道:“娘您看着比去年还年轻。” “怎么可能。” 戚氏剜了他一眼。“谁经历了丧子之痛会比去年年轻?” 纪瑞清:“……” 纪瑞清:“……” 冯羽生差点没忍住笑,戚氏继续道:“你们身为长兄长嫂,只需为长卿服丧九个月,你们再过四个月便能重办亲事,眼下得纳征请期了。”
纪瑞清惊愕:“还要四个月?” “不然你以为?” 戚氏反问,纪瑞清:“……我以为出了国丧就可以成亲了。” 戚氏冷哼了一声。 怪谁? 自己挖的坑,冯羽生乖巧道:“我听娘的。”
纪瑞清:“……” 这天底下,为了给自己服孝而迟迟不能成亲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不过,在走三书六礼之前,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办,翌日早朝,议事完毕,他向百官宣布道:“家母昨日和老仆闲聊,意外发现本王和舍弟儿时曾因仆人混淆,身份对调。 今既察明真相,自当各归其位,复其本来。”
百官:“???” 啥? 你说啥? “即是说,本王才是次子纪瑞清,而殒身江州的舍弟才是长子纪长风。” 纪瑞清继续道。“从今日起,本王改名纪瑞清,回归次子身份。” 百官:(☉?☉) 明明说的是人话,他们怎么就听不懂?
谁家双胞胎一把年纪了还换名字? 都错了那么多年了,就不能将错就错吗? 换回来做什么? 脑子转得快的,立刻便想到纪长风死而复活之事,眼底掠过一丝骇然,死回来的人,究竟是纪瑞清,还是纪长风?
若是纪瑞清,勒噶的战绩算什么? 文臣的终极幻想——弃笔从戎,碾压武将,威震异域? 若是纪长风,好端端和弟弟换身份做什么? 众官尚在思索之时,上官牧的目光已越过前方朝臣,和纪瑞清对上,纪瑞清眼里无波无澜,一派平静,上官牧心中惊涛骇浪,平地起惊雷。
待纪瑞清走出勤政殿,他立刻转身跟了上去,追上纪瑞清后,他一拳击向这厮肩头,咬牙切齿道:“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我上百两银子的纸钱都白烧了。” 纪瑞清转身,定定地看着他:“我们的交情只值百两银子?” 上官牧冷笑。“你知道百两银子能买多少纸钱吗? 够你在地府花上万载了。” 纪瑞清:“……”


[第162章 深夜来访,情意绵绵!]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回报上官牧的百两兄弟情,纪瑞清主动提议:“需要我找太后,给你赐个婚吗?” 上官牧:“……” 肩膀立刻垮了下去。“对象都没有,赐什么婚。” 纪瑞清:“???” “你这大半年都在忙什么?”
上官牧:“养马,你去河州赈灾那段时间,牧场的马得了瘟病,死了近四成,我一心扑在瘟病防治和马匹繁殖上,大半时间都呆在牧场,根本顾不上其他。” 京城大乱那会他倒是有心想表现一下,可惜裴闵如回了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连人都见不着。
纪瑞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空去月老祠拜拜。” 上官牧拧眉:“你的姻缘是跟月老求来的?” 纪瑞清:“我的不是,不过你显然没有我的本事,还是找月老帮一下忙比较好。” 上官牧:(▼皿▼) 这厮如假包换,是不损他会死的纪瑞清无疑!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纪瑞清更完名后,第一件事便是催母亲下聘书,戚氏道:“你既要走三书六礼,先前的冥婚便做不得数,清岁怕是要回宗家住一段时间。” 纪瑞清:“?!” “婚礼前三天再住到宗家不行吗?”
戚氏反问他:“住三天和住三个月有什么区别? 你们如今在府里也不是每天都碰得上面。” 纪瑞清:“……” 怎么没区别? 清岁住府里,他想见就能见,要是住到宗家,他想见她还不知要经过几个人。“娘,”他眸色幽静,“清岁不在府里,你一个人岂不寂寥?”
戚氏:“我耐了这么多年寂寞,早就习惯了。” 纪瑞清:“……” “要不还是问一下清岁的意见吧。” 戚氏道好,随即命人请了冯羽生过来,冯羽生听完事情始末,沉吟片刻,道:“我先回宗家,娘您再下定吧。”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和宗家人只见过几面,彼此性情都不算了解,到宗家住一段时间,和他们熟络熟络也好,纪瑞清:“!” 这人应得这么干脆,就一点都不留恋纪府吗? “去了宗家,你就尝不到我的手艺了。” 他幽幽道,“万一你吃不惯那边的饭菜……”
冯羽生微微一笑:“要是吃不惯,我就回来找二爷开小灶。” 纪瑞清:“……” 好吧,起码她还是在意他的厨艺的,冯羽生和宗家商定后,过完腊八节,便收拾行囊,准备搬去宗府,墨宝和卷毛她肯定要带着的。
三黄……三黄见她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立刻想起自己上次被撇下,当即飞到她肩头,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嘎!” ——休想将小爷扔下,冯羽生只好将它也带上,至于养在隔壁院子里的祁御送她的那群信鸽,因担心换了地方会让鸽子迷惑,日后混淆目的地,她便留了下来。
被爱宠毫不犹豫抛弃、只能和某个讨厌小鬼留下的信鸽相处的纪瑞清:(;一_一),宗老夫人一早就盼着能和外孙女多相处相处,恨不得让外孙女和她住一块,冯羽生却是想到什么,婉拒道:“我养了狗,又养了鸟,怕扰您休憩,还是自己住一处吧。”
宗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确实不怎么好,一两个时辰便会醒一次,若是睡觉中途被打断就很难接着睡,闻言只好道:“那你便住我隔壁的梅香苑,那院子是你姑祖母出阁前住过的,景致很好。” 冯羽生点头:“好。” 她带着六花和两狗一隼住了进去。
宗老夫人又给她拨了几个丫鬟婆子,道:“她们都是宗府家生子,我仔细挑选过的,采蓝擅女红,沉香会看账,灵犀擅梳妆打扮,妙珠会烹茶调香插花……你要是用得惯,就带到纪府去。” 冯羽生顿时明白,这是给她准备的陪房,她感激道:“谢谢外祖母。”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宗老夫人嗔笑,“你可是宗家的大小姐,千万别跟外祖母客气。” 冯羽生重重点头:“好。” 梅香苑里刚好种了一株腊梅花,冯羽生不用特地采买,都有花赏,宗家各位舅母和表弟表妹都是活泼好动之人,今儿喊她去溜冰,明儿带她去赏雪,后天伴她去爬山。
她应接不暇,把某人彻底抛在脑后,可怜纪瑞清,在府里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也没见某人回来找他开小灶,一打听,发现她和一众表弟妹玩得不亦乐乎,每天倒头就睡,念都不带念他一句,气得连夜爬墙。
他潜进梅香苑之时,冯羽生刚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写札记,鼻尖忽而飘来一阵卤肉香,她抬起头,问六花:“你方才出府买了卤鸭?” 六花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有。” “难道是外祖母院里飘来的?”
冯羽生暗自嘀咕,老太太大晚上吃肉怕是不好克化…… 刚琢磨着是不是明儿给外祖母开个消食方子,耳边便传来“叮”一声,像是有石子砸在窗户上,她扭头看去,和一双幽暗的眼眸对上。“二爷?”
她惊奇道, “你怎么来了?” 还不走寻常路,一看就是翻墙进来的,纪瑞清不欲惊动宗府丫鬟,纵身跃入屋内,把手中食盒放到桌上,轻描淡写道:“卤了点鸭子,吃不完,送点给你做宵夜。” 冯羽生眉开眼笑:“好久没吃二爷的手艺了,这几日怪想念的。”
随即打开食盒,鸭脖、鸭翅、鸭爪、鸭舌……一层一样,满满当当,她脸上笑容又浓了几分。“二爷吃过没有?” “吃过了。” 冯羽生于是分了一半给六花,而后招呼纪瑞清坐下,边吃边问起戚氏和纪府众人。
纪瑞清一一答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二爷有事要说?” 她挑眉问道,纪瑞清:“……没有。” 连顺子和那讨厌鬼留下的信鸽都问了,就是没有问他,╮(╯_╰)╭。 冯羽生啃完鸭子,净了手,取了两罐药茶出来,递给他。
“听燕驰说二爷这几天都忙到很晚,配了点降火茶给二爷,二爷日后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纪瑞清:咦?


[第163章 元宵灯会,暗流涌动!]

降火茶还没喝,纪瑞清的心头火就熄了。“谢谢。” 他平静接过,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泄露了一丝情绪,不过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太久,告别时,冯羽生道:“二爷日后还是别给我送宵夜了。” 纪瑞清:“?” “你是怕宗家护卫发现吗? 放心,他们发现不了我的踪影。”
冯羽生摇头。“前天锦绣阁的绣娘刚来量了尺寸,若是我这几个月吃胖了,就穿不下嫁衣了。” 纪瑞清:“……” 没了送宵夜这个借口,他还怎么来见她? 一眼看出他心声的冯羽生笑道:“我明天就回纪府看娘。” 回纪府,看娘,这俩词组瞬间抚平纪瑞清心头的躁郁。“好。” 他不动声色道。“你大概什么时辰回去?” “下午。” 那他回府还见得着。
纪瑞清带着满腔愉悦回府,睡前特地泡了一壶降火茶,翌日,百官惊奇发现,前两日跟个煞神似的摄政王,今日居然变成了弥勒佛,有人暗戳戳跟百福打听:“王爷遇到开心事了?” 百福眨了眨眼:“可能是喝的降火茶奏效了。” 那人眼前一亮。“降火茶? 哪家药铺的? 本官这几天刚好躁得很,想捡两副降火药吃。” 百福:“……” 没有要推介药茶的意思。
纪瑞清下朝后,早早阅完奏折,回府洗手作羹汤,冯羽生和戚氏聊了一下午,又吃过纪瑞清做的晚膳,方回宗府,感觉自己过上了有生以来最平静的日子。“原来这就是岁月静好。” 她站在廊前,看着暗夜里散发着幽香的腊梅花,轻声喟叹。
也不知这份静好能持续多久,飘摇惯了的人,骤然安稳下来,竟有几分不习惯。“看来安稳也需要适应。” 她喃喃自语,一旁的六花附和道:“没错,刚被你救下时,我也适应了好久。” 冯羽生:“???” “你适应什么? 不是记忆一片空白吗?”
六花道:“虽然我脑子没有记忆,但身体有,躺在床上睡觉怪不习惯的,总觉得我应该睡在房梁上,而且总是一个时辰醒一次。” 冯羽生:“……” 可怜的孩子,以前也不知跟了什么主子,被如此苛待。“现在能睡好吗?”她问道。 六花点头:“现在只要不在野外,我能一觉睡到天亮。” 冯羽生轻笑:“咱们都早点睡。” “嗯!”
日子一天天流逝,眨眼便到新年,冯羽生进宫和师父拜了年,两人商量了一下新年的计划,准备在太医院增加一个防疫司,先从防治疫病开始,提高百姓的存活率。“慈幼院已经有了,还得开设养老局。” 第五轻轻道。“有了养老局,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寡老人就有了去处。”
不过如今国库紧张,想要做慈善,需要开源才行。“得先找到高产的粮种。” 先解决温饱,有了富余,才能推动手工业发展,积累更多社会财富,造福于民,冯羽生问道:“您说的高产粮种是指?”
“红薯、玉米、土豆这几样,大熙本土没有,得下南洋甚至西洋寻找,才可能找到。” 那就要出海才行,冯羽生心道,大熙原本有不少船队出海经商,但因海盗横行,太祖在位期间便禁了出海贸易,只许番邦朝贡。
若要取消海禁,怕是得先解决海盗,要解决海盗,得先训练水师,水师要强大,得配备坚船利炮,要发展造船业,制造大炮…… 师徒俩说完,将事情一划拉,列了个清单,交给纪瑞清,纪瑞清看完清单:(°ー°〃) 忙不完,根本忙不完。
他到底为什么要接下大熙这个烂摊子? 安安分分当丞相不好吗? 每天就抄抄家,炒炒菜,闲来还能画个画,逗个鸟,哪像现在,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冯羽生见他生无可恋,宽慰道:“这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咱们慢慢来,一代人完不成,那就交给下一代。”
纪瑞清:“……” 下一代…… 成亲都遥遥无期,下一代什么时候能接过他的担子? 他无意识瞄了眼某人小腹,冯羽生:“……” 没忍住,敲了这厮一个棒栗子。“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压榨孩子?”
纪瑞清回过神来,忙移开视线,脖颈瞬间飘红,他就是随便想了一下,没有想歪,没有想歪好不好,“戚玉真的火药制得不错,”冯羽生掰回原先话题,“也许你可以考虑将她招到兵器司,如果她愿意的话。” 纪瑞清颔首:“好。” 开年后便召了戚玉真入宫,询问她的意向。
戚玉真惊诧:“招民女进兵器司? 做匠人吗?” “你并非匠籍,算是特聘,和八品匠官一个待遇。” 纪瑞清回道,“若做出贡献,会提拔加封。” 实际上,他正打算废除匠籍,匠籍制度虽然有利于技术传承和技术保密,但也抑制了技术革新,存在严重的消极怠工现象。
兵器司的匠人所造火器,十件有九件不合格,与其将无志于父业之人绑定在匠籍上,不如培养有志之士,提高工匠地位,不拘一格降人才,戚玉真迟疑片刻,道:“民女愿意为朝廷效劳,但能否延迟上工? 民女报名了元宵的烟花赛,想先完成赛事。”
纪瑞清眉梢微动:“你调配了新式焰火?” 戚玉真点头。“民女这半年来,都在试验新式焰火。” “都有哪些样式?” 戚玉真旋即说给他听。 纪瑞清听罢,问道:“你可有闲暇接个订制单子?” 戚玉真:(⊙_⊙)?
元宵佳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处处鱼龙舞,冯羽生和宗家一众表兄弟姐妹并肩走在大街上,赏花灯,猜灯谜,待月上中天,去了预先订好的酒楼,准备看烟花赛,他们订的是如意楼,如意楼刚好对着烟花赛场,坐在窗边便能一观焰火全景。
冯羽生刚走进大堂,便遇见裴闵如,裴闵如撇下自家兄弟姐妹,朝她走来,笑道:“你们也订了这里? 是三楼雅间?” 冯羽生点头, “我们也在三楼。” 裴闵如莞尔一笑,“等会可以坐一块。” 冯羽生笑着应下,忽而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一看,是裴云湛。


[第164章 元宵节,几家欢喜几家愁!]

裴云湛虽然数月未见冯羽生,然而冯羽生的音讯,却像檐角风铃,总在不经意间泠然入耳,先是纪长风死而复活,她不用再做寡妇,继而宗老夫人在寿宴上认亲,说她才是自己的亲外孙女,不久后纪长风在早朝上宣布自己才是纪家次子,要将名字改成纪瑞清。
紧接着她搬离纪府,住进宗家,纪府传出喜讯,说要为她和纪瑞清重办婚礼,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告诉他:那个死而复活,在那场京城动乱里力挽狂澜之人,不是纪长风,而是纪瑞清,旁人或许有所怀疑也不敢肯定,因为他们不明白纪瑞清为何要以长兄身份复活,他却再清楚不过。
纪瑞清兜这么一大圈,无非是想将她变成自己的妻子,他知道纪瑞清觊觎她已久,可她呢? 小叔摇身变亡夫,她是心甘情愿,还是受制于人? 从见到冯羽生走进如意楼那一刻起,他便在思索这个问题,两家人上了三楼后,他看着缀在宗家人最后面往雅间走的冯羽生,终究没忍住,朝她走了过去。“冯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轻声问道。
冯羽生微微侧目,疑惑地看着他。“府里有个下人脸色发黄,旁人都以为他得了肝病,大夫看了却说无事。” 他寻了个借口,“想向你请教一二。” 冯羽生看了眼廊道尽头,见有个小月台,笑道:“那便到前头去说吧。” 裴云湛:“好。” 月台相对独立,但又不封闭,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嫌疑,在此处洽谈再好不过。
两人在月台站定后,冯羽生详细问了裴云湛口中下人的情况,裴云湛如实回答,——确实有这么个下人,倒不是他编的,冯羽生听完,笑道:“没见着人,不好下定论,不过你说他爱吃胡萝卜和南瓜,大概是过度摄入胡萝卜素的缘故。” 裴云湛讶异:“胡萝卜素?”
“这是南瓜和胡萝卜共有成分,摄入过量会导致皮肤发黄,停止食用会自然消退,无需治疗。” 冯羽生解释道,裴云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想到蔬食也有这么多门道,冯夫人真是学问渊博。” 冯羽生但笑不语,真正学问渊博之人,是师父才对。
但为免引起旁人猜忌,她和师父暂不打算公开师徒关系,便没多做解释。“轰!” 夜空骤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赛事要开始了。“裴主事可还有其他事?” 她问道,“没有的话我先告辞了。” 烟花绽放刹那,她的面容被照亮,如佛前优昙骤现,玉色肌肤光晕流转,眼眸璀璨生辉。
唇角微微漾开的笑,比焰火还要炫目,裴云湛脑海空白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脱口而出:“可曾有人强迫于你?” 冯羽生:“???” “裴主事何意?” 裴云湛压低嗓音:“我知道,他不是你亡夫。” 冯羽生倏忽明白,哑然失笑。
“裴主事说笑了,不管是先前,还是如今,我嫁的都是同一个人。” 裴云湛眸色骤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若你不愿嫁他,我或许可以——” “可以什么?” 清越嗓音响起,一道修长身影从廊道走来,冷峻目光落在裴云湛身上。
裴云湛脸色一僵。“拜见王爷。” 他垂下眼帘,涩然道:“下官只是向冯夫人请教府中下人患疾一事,想着或许可以按冯夫人所言,让那下人改食谱。” 冯羽生:“……” “原来如此。” 纪瑞清神色一派平静。
裴云湛拱了拱手:“烟花大赛即将开始,下官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快步走出月台,推开裴家所在雅间房门,闪身进去,冯羽生看着眼前一袭月白广袖长袍,宛若天上明月,通身矜贵气息的俊美男子,眉眼一弯。“二爷怎么姗姗来迟?” “轰!轰!轰!” 花炮声接连响起。
纪瑞清走到她身侧,不咸不淡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非姗姗来迟,怎知有人挖我墙角。” 冯羽生:???(●′?‵●)??? “人家元宵节吃汤圆,你怎么元宵节喝陈醋?” 她勾唇笑道,“人裴主事不过一片好心,担心我被你强取豪夺,想要救我出苦海。”
纪瑞清冷哼了一声。“一座泥菩萨,还想苦海捞人?” 不自量力,冯羽生眨眼:“二爷承认自己是苦海?” 纪瑞清瞥了她一眼,凉凉道:“不管我这是苦海还是甘海,你这辈子都别想游出去。” 冯羽生嫣然一笑:“那二爷可得好好伺候,我水性好得很,当心一个浪头扑过来,我就冲到别的海里去了。”
纪瑞清:“……” 都当主子宠着了,还想他怎么伺候? 当祖宗供着? 回头他就发配裴云湛去河州治沙,治不好这辈子都别回来。“轰轰轰!” 空中绽放出一只绚丽凤凰,冯羽生眼眸一亮。“这个不错。” 她赞道,“咱们大熙的烟花匠技艺真好,戚玉真应该也有参加此次烟花赛 ,不知哪个烟花才是她的。”
纪瑞清淡淡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两人并未进雅间,就站在月台观赏,夜空里龙飞凤舞,花团锦簇,地面惊叹连连,笑语不绝,冯羽生看得浑然忘我,指尖发麻才醒过神来,将手放到唇边,正要哈气暖一暖,一双大手覆来,热意如暖炉般袭来,瞬间消了寒意。
她眯眼笑道:“谢谢二爷。” 耳边忽然传来比先前音量更大的惊呼声,抬头一看,几十个花炮同时绽放,如飞流直下三千尺,氤氲成七彩祥云。“这个肯定能拿魁首。” 她笑叹道,纪瑞清颔首。“这个是戚玉真做的。” 冯羽生挑眉:“你怎么知道?”
纪瑞清只回了句:“还没看完呢。” 却见七彩祥云落幕后,又是几十个轰隆声齐响,八个大字骤然出现在夜幕上。“山河无恙,岁岁卿安。” 冯羽生笑着看完,转过头来,道:“原来你找了戚玉真做烟花。” 纪瑞清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八个大字跃然而上,在夜空亮起时,裴云湛站在窗前,朝月台方向看了眼,修长身影和玲珑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他的唇角瞬间下沉,抿成一条直线,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是我先遇见她的。
在西州初见她时,若非他先入为主,误会她的品性,眼下…… 这个念头似野火燎原般,几乎燃尽他的清明,“二哥。” 身边响起一声呼唤,他蓦地回神,转过问道:“怎么了?” 裴闵如被他猛然回首的动作吓了一跳,顿了片刻,方道:“烟花赛已经结束,我们准备去逛街,你要一起吗?”
裴云湛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月台,见月台空无一人,眸色一暗。“我还有事,不凑热闹了。” 裴闵如笑着道别:“那我们先走了。” “街上人多,别走散了。” “好。” 雅间眨眼便只剩他和松烟两人。
耳边仍有花炮声,或远或近,是京中百姓在庆贺,窗外时不时能看到烟花绽放,但和方才的盛大相比,略显寂寥,过去这些年,他不是宅在府里读书,便是走在路上看山看水,纵孤身一人,也乐在其中,不知“寂寥”为何物。
如今置身于万民庆贺的元宵夜,竟生出寂寥之感,这是命运对他的嘲讽吗? 他长叹了口气,招呼松烟:“回府。” 松烟恋恋不舍地抽回盯着街景的目光,心里暗叹了一声,跟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真的好苦啊。
百福若能听到他的心声,大概会感叹一句:“这就叫同人不同命。” 因冯羽生提了句“院监怕我们被拍花子抓走,元宵夜从不让我们出门,我那会又看不见,听见热闹声远远传来,总是生出无限向往”,纪瑞清决心带她好好逛元宵,于是见着灯谜,猜灯谜,赢花灯。
看到套瓷娃娃,套瓷娃娃,见老师傅画糖画捏泥人,也上手画一画、捏一捏,遇见冰糖葫芦,要买两串,碰到烤肉炙鸭,要尝两块…… 百福和六花跟着俩主子,自然是有啥玩啥,有啥吃啥,也把满街摊子都光顾了,因吃了太多小食,百福撑得差点走不动。
六花却意犹未尽。“大街逛完了,小巷是不是也要走一走? 我闻到肉夹馍的味道了。” 百福:“……” 同一时刻,上官牧也无语凝噎,他有心趁元宵见见裴闵如,晚饭后便出了街,众里寻她千百度,好不容易在一个酒楼门前找着人,却又不知如何跟人打招呼。
思来想去,决定循一把风俗,——元宵佳节常有女子故意在心仪男子跟前掉落钗环,男子也有意的话,拾获后便可借归还之机攀谈,他佯装猜灯谜,慢慢踱步到裴闵如附近,悄然扯掉腰间玉佩,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眼角余光留意着裴闵如这边的动静,见她即将走到自己的玉佩旁边,刚要窃喜,小厮双喜“咦”一声,走过去捡起玉佩。
“世子,您的玉佩掉了。” 上官牧:“……” 他咬牙接过。“亏得你细心,回府记得领赏。” 双喜直觉自家世子语气不对,但也没放在心上,眯眼笑道:“谢谢世子!” 上官牧心塞无比,绷着脸将玉佩系回腰上,大好机会愣是被双喜这憨憨给毁了,怪谁? 只能怪他眼瞎,偏带了个憨憨出门。
“上官世子?” 在他恼怒之时,耳畔忽然响起裴闵如的嗓音,他猛然抬头,脸上瞬间多了一丝惊喜:“裴大小姐? 真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裴闵如温和一笑:“刚好在猜灯谜。” “是不是想赢那盏兔子灯?” 上官牧噙着笑道,“他们这盏灯做得不错,比旁家的兔灯都要精致。”
裴闵如点头:“家中小妹看上了这兔子灯。” 两人叙了几句,裴闵如便继续猜灯谜去了,上官牧振奋起精神,决定若是裴闵如猜不出所有灯谜,他定要猜出来,拿下兔子灯送她,然而,他一连看了十个灯谜后,表情渐渐呆滞,这灯谜……怎么那么难……
——什么东西越洗越脏,——什么车寸步难行,——什么东西明明是你的,旁人却用得比你多? …… 他一个中过榜眼的人,竟然……猜不着谜底,转头看了眼酒楼招牌,见写着“浮白居”三字,他拧起眉头,问双喜:“这家酒楼谁家开的? 我先前怎么好像没来过?”
双喜也被问懵了。“世子稍等,小的去问问。” 一问方知,这酒楼是宗鹤白新开的,上官牧眉头越发拧紧:“这么刁钻的灯谜,难道是宗四想出来的?” 简直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么难,谁能猜着? 刚这么想着,那盏兔子灯被掌柜取了下来,递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手里。“恭喜小娘子,全部答对,这盏花灯归您了。”
掌柜笑眯眯道,上官牧:“……” 见裴闵如同样一脸错愕,他走上前去,问道:“可否公布谜底?” “当然。” 掌柜笑道,“既已全部被人猜出,这便公布。” 随即研墨提笔,将答案一一写上,上官牧扫过答案,眼神再次呆滞,这……这是灯谜?
掌柜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这叫脑筋急转弯,是我们东家的外甥女提供的。” 上官牧脑子转了个圈,眼眸蓦地睁大:“你说的是你们宗家刚认回那位?” 掌柜点头,上官牧:“……” 早知道他就跟纪瑞清套个近乎,把谜底给套出来! 方才同样在这里折戟的纪瑞清:谢邀,我只比你早知道半个时辰。 这是太后传给小狐狸的。
掌柜继续道:“我们酒楼有一款叫做‘浮白’的酒,色如甘泉,气香味纯,绵甜爽净,世子可要尝尝?” 上官牧:“……” 不愧是宗鹤白的掌柜,竟连他都认了出来,色如甘泉的酒他倒不曾见过,便叫掌柜倒了一杯过来,见果真清澈见底,不由啧啧称奇:“这酒确实新奇,该不会也是你们东家外甥女的主意吧?”
本是开玩笑,没想到掌柜竟然点了头。“正是。” 冯羽生吃年夜饭时,拿了两瓶蒸馏酒出来,宗鹤白大为惊艳,当下便决定新开一家酒楼,专卖这种酒。


[第165章 意外频发!佳人玉真遇险!]

上官牧万没想到,自己为了佳人而来,最后却提了两坛酒离开,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佳人同样提了两坛酒离开——裴闵如听说这酒和冯羽生有关系,当即也买了两坛。“起码日后多了个喝酒理由。” 他自我安慰。
今夜和他一样心情激荡起伏的还有一个人,闻既明知道戚玉真参加了此次元宵烟花大赛,特地带了家人去附近酒楼近距离观赏烟花,戚玉真的七彩祥云毫无争议地夺得了魁首,他正想邀戚玉真过来,一道庆祝,母亲却引了个姑娘进房,是刚好在对面雅间看烟火的俞家六小姐。
闻家和俞家是世交,他休了戚玉莞后,母亲一直想撮合他和俞六小姐,他明言自己有妻有子,不会娶旁的姑娘,母亲也只当耳边风。“戚玉真既做不来当家主母,也不愿嫁你,你何必苦苦纠缠?” 母亲如此劝他。“不如放她一马,也放你自己一马,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过回你原先的日子。”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于戚玉真,但他清楚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娘,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俞六小姐进雅间不久,他便起身离席,闻夫人脸色骤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元宵夜去办?” 她冷声质问。
闻既明头也不回道:“娘,人有三急。” 闻夫人:“?!” 这孽障,为了脱身,竟连这等上不了台面的理由都说得出口,真是…… 定是被戚玉真给带坏了,戚玉真本就是庶女出身,如今又混迹市井,肯定沾了一身市井气,这孽障不但不远着戚玉真,还住到人家隔壁去,真真气煞她也。
呦呦和鹿鸣整日跟在这么个娘身边,能养出什么好样? “见笑了。” 她朝坐在身侧的俞雪蘅叹了口气,“自打进了兵部,既明性子越来越直了。” 俞雪蘅笑着宽慰:“闻大哥快人快语,正是赤诚君子本色。” 闻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慨叹道:“还是你善解人意。”
这般大气温婉的姑娘多少人争着求娶,偏那孽障被猪油蒙了心,看都不看一眼,非要绕着小家子气的戚玉真转,她非把这孽障掰回来不可,闻既明出了酒楼就将母亲和俞六小姐抛在脑后,直奔夜海而去,各烟花作坊正是在夜海周遭布置的烟花,此时赛事完毕,各作坊工匠正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他找到戚玉真的身影,一把抱过她怀里的物什,戚玉真吓了一跳,转身见是他,惊道:“你怎么在这? 神出鬼没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闻既明噙了笑道:“恭喜,你做出了世上最好看的烟花。” 戚玉真道了声谢,伸手去拿自己的物什。
闻既明转身避开她的手。“我来便好。” 戚玉真:“你拿反了,快把我的配料漏完了。” 闻既明:“……” 他低头看了眼,讪讪地将东西翻转过来,戚玉真见他不肯放手,弯腰拾起其他东西,道:“走吧,马车在那边。” “好。”
将东西抱回马车后,戚玉真上了车,对闻既明道:“我先回家了,你忙你的吧。” 闻既明看了眼不远处喧闹的人群,忙问道:“你不逛逛街看看花灯再回去吗?” 戚玉真拂去落在发上的炮皮,挑眉道:“我忙了一晚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哪里有力气逛街? 你去吧,多会几个佳人,莫负良夜。”
闻既明:“……” 他只想和她逛,戚玉真说完便让车夫驾车离去,闻既明在原地站了会,只觉热闹都是别人的,兴味索然,随后也回了租住的院子,因元宵休沐五日,翌日也不用上朝,他用过早膳,便去了隔壁院子,见只有戚母、奶娘和俩孩子在,他轻声问道:“玉真还在睡?”
戚母摇头:“玉真一早就去了郊外。” 郊外指的是戚玉真租住试验烟花的院子,闻既明疑惑:“烟花大赛都过去了,她怎么还这般忙碌?” 一鸣惊人的七彩祥云足够戚玉真的作坊爆红,她不守着铺子卖焰火,还跑郊外去? 戚母道:“我也不知她忙什么。”
闻既明从她怀里接过孩子,道:“伯母,烟花铺生意兴隆,孩子今日便交给我带吧。” 戚母确实忙不过来,点头道:“麻烦你了。” 闻既明将俩孩子带回了自个的院子,兴致勃勃地摊开自己制作的画册,教他们认花草树木,俩孩子初时还算专注,很快便不耐烦,在桌上东爬西窜,一不留神就爬到边缘,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
好在奶娘也在看着,才没摔着,他心有余悸,将俩孩子抱到床榻上,拿了玩具和他们玩,明明也没做什么,带了一上午,愣是觉得比在官署忙了一天还累,偏偏俩孩子午间不肯休憩,哭闹着要娘,怎么哄都没用。“好好,这就带你们去找娘。”
他实在没辙,带着他们上了马车,去郊外找戚玉真,马车在院前十余米位置停下,他抱着俩孩子下车,走到院门前,刚要和门卫道明来意,便听到“嘭”一声巨响,似是霹雳弹炸开,连院门上的瓦片都被震落了几片,俩孩子“哇”一声嚎啕大哭。
他神色一紧,抬脚便踹向院门,院门岿然不动,发现院门里面反闩上后,他对俩门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拆了门,进去救人!” 俩门卫不知他身份,站到门前,板着脸道:“私人宅院,闲人免进,请你速速离开。” 闻既明:“……” 他抱紧俩孩子,冲院里大喊:“戚玉真,你怎么样了?”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戚玉真从里头走出,俩孩子见到她,立刻探过身去。“娘——” 看着哭得涕泪满面的俩孩子,戚玉真一手一个接了过去,哄了一会方让俩孩子止啼。“你怎么带他们来这?” 她拧眉道。
闻既明见她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随即想到方才的爆炸声响,眉头紧蹙起来,他一脚迈进院里,绷着脸道:“进去再说。”


[第166章 职场如战场!玉真遭遇质疑!]

一进院,闻既明便倒抽了口凉气,院里遍地都是炸裂的碎石,地上还被炸出了个三尺多深的大洞,他立刻将院门关上,将戚玉真扯到廊下,压低嗓音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私配烈性炸药是要坐牢的!” 说完抬头看了大门一眼,问道:“那两个门卫你从哪里找的,可信得过?”
戚玉真见这人神色不虞,还当他要抓她呢,没想到竟反过来。“你放心,他们是可信之人。” 闻既明见她避重就轻,眉头又拧紧了几分。“你为何私配烈性炸药?” 戚玉真自然是为进兵器司做准备,不过事情尚未落定,她也不知闻既明会否阻拦,便胡诌了理由。“好奇,配着玩一下。”
闻既明被她这话气得不轻。“炸药你也敢随便玩? 不要命了吗!” 这人先前就被爆竹伤过一次,不知收敛不说,竟变本加厉。“这就是你说的反省?” 戚玉真看了眼怀里睡过去的俩孩子,道:“小声点。” 闻既明:“……” “我自有分寸。” 戚玉真继续道,“反倒是你,明知我可能在试验花炮,还将俩孩子带来,不怕吓坏他们?”
闻既明:“……” 他被俩孩子魔音灌耳,吵得头都昏了,确实没考虑这一层。“俩孩子闹着要见你,哄不住……” 他讪讪道,戚玉真:“哄不住你可以派人来找我。” 闻既明:“……” 他竟忽略了这个选择。“是我的错。” 他垂下头颅。“下次谨慎一些便好。”
戚玉真说完,抱着俩孩子往外走。“我这边的事了了,先带他们回去休息。” 闻既明忙追上去,两人各自坐了自己的马车回城,孩子随戚玉真一辆马车,闻既明路上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莽撞,直到回了院,方觉不对劲,他把孩子往试验场带固然有错,但戚玉真她犯了重罪啊!
她一句“好奇”,他就给她蒙混过去了? 这事非同小可,他会替她瞒着,旁人可不会,万一让旁人发现,她肯定要锒铛入狱,得阻止她再犯才行,他快步走去隔壁,将戚玉真叫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告诫她:“以后切莫再在你那院子胡来。” 戚玉真点头:“下不为例。”
她如此顺从,闻既明根本放不下心。“你该不会阳奉阴违吧?” 他拧眉道,“这事绝非儿戏,你好歹想想你娘和俩孩子。” 戚玉真斩钉截铁道:“我保证,绝不再私配。” 闻既明心中稍安,直到—— 两日后,散完朝,他回到官署,顶头上司,也即兵部尚书,将一个人带到他面前。
“戚玉真因找到提纯芒硝的新法,被摄政王破格录取为都匠,主管火器制造,你带她去兵器司熟悉一下规程。” 上司如此道,闻既明:“……” 他定定地看着戚玉真。“戚……匠官?” 戚玉真微微一笑:“见过闻大人。” 闻既明抿紧唇角。
难怪这人敢肆无忌惮地在郊外试验烈性炸药,原来获得了摄政王的青睐,带戚玉真去兵器司的路上,他绷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 戚玉真眨眼:“闻大人指什么?” “你什么时候获得王爷破格提拔的?” “年前。” 闻既明:“……” 竟瞒了他这么久。
“兵器司不曾录用过女匠人,更别说女匠官,你又是被破格提拔的,一上来就封了匠官,可知进了兵器司会是何等处境?” 戚玉真平静道:“自然知晓。” 闻既明:“你不怕?” “怕我就不会接受任命了。” 戚玉真笑道,摄政王敢给,她就敢接,兵器司从未有过女官又如何,她来了,便有了。
若是要她迎来送往、八面玲珑,她或许做不到,但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有何可惧? 闻既明见她一脸坚定,只提醒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兵器司虽然注重技艺,但争斗也无处不在。” 戚玉真点头:“我会小心。” 到了兵器司,闻既明召集众匠官,将顶头上司跟他介绍戚玉真的话,复述了一遍,众匠官一脸错愕。
待闻既明将戚玉真交给司匠,由司匠领着去看材料仓后,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王爷怎会封了个女匠官? 就因为她献了个提硝方子,拿了烟花大赛魁首? 往年烟花大赛也有魁首,怎不见招进来?” “她这提硝方子指不定是旁人漏给她的呢。” “什么意思?”
“你们可知她是谁? 她可是闻侍郎俩孩子的生母。” “什么?!” 不到半个上午,关于“闻侍郎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孩子生母涉足火药相关行业被革职,漏了提硝方子给戚氏,将人推介进兵器司”的谣言便传遍了整个兵器司,工匠们见着戚玉真都目光闪烁。
戚玉真初时不知有人传谣,待亲耳听到两个匠官议论,她径直走过去,质问两人。“你们可曾看过我的提硝方子?” 两匠官一惊,旋即摇头。“不曾。” 戚玉真冷笑:“既然不曾见过,何以肯定这方子出自兵器司,是有人漏给我的?” 两匠官:“……”
“你们觉得,闻侍郎有那么大权力,让我一个女子被破格录取进兵器司?” 戚玉真继续问道,两匠官再次语塞,戚玉真朗声道:“你们要是对我进兵器司这事有意见,大可报给上司,或者找上王爷,让他收回成命,暗地里诬陷我和闻侍郎,只会触犯律法。”
留意这边动静的匠官和工匠都听到了她这话,神色一凛。“月底便有演示,我有没有真本事,你们一看便知,大可不必背后嚼舌,枉做小人。” 众人沉默,一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匠官“啪啪”拍手,挑衅道:“好,我们月底见真章,不过咱们事先得明确一下,若是到时戚都匠拿不出真本事,该当如何?”
戚玉真平静道:“自是卷铺盖走人,绝不多留半刻。” 鞋拔子脸匠官大笑:“好! 我们等着!” 隐身在不远处的廊柱后的闻既明看到这一幕,暗暗舒了口气。


[第16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闻既明知道自己不好出面替戚玉真撑腰——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他越为她出头,兵器司的人越要嚼舌根,说他徇私偏袒,说戚玉真是仗着裙带关系进来的,会越发小看戚玉真,私下给她使绊子,但出于担心,他还是过来了。
想着若是戚玉真应付不来,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分而化之,都要替她摆平眼前的棘手局面,让她安心留在兵器司,来了才知,他的担心有点多余,戚玉真不是需要他护着的鸡崽,而是羽翼丰满的鹰隼,她自己就能抵挡狂风骤雨,鞋拔子脸匠官刚笑完,戚玉真便道:“若是到时我拿得出真本事,你们又该当如何?”
马三火,也就是鞋拔子脸匠官,听了微微一愣,旋即看向身边的方脸匠官,道:“若她赢了,下个月的材料由她先领如何?” 兵器司每月的试验材料皆有定例,他们一贯论资排辈,谁资历老,谁先领,先领的人自然会把成色最好的材料挑走,戚玉真刚进来,按规矩,只能最后领,方脸匠官点头:“好。”
马三火刚要复戚玉真,便见戚玉真摇头:“我卷铺盖走人就不回来了,只让我优先领取一个月材料,是不是不太对等?” 马三火:“……” 口气可真大,他冷笑道:“若你能赢过我们所有人,便让你以后都优先领取。” 戚玉真露出一丝笑意:“一言为定。”
说完她转身离开,方脸匠官皱起眉头,对马三火道:“你应得太快了,万一她真赢了怎么办? 她元宵节放的‘七彩祥云’难度可不小。” 马三火满脸浑不在意:“怕什么? 她烟花放得再好,火药配置水平也不过是民间水准,能跟兵器司比?” 又道:“何况月底的演示是要给火炮配置火药,她连火炮都没见过,配出来的火药,能强得过我们?”
方脸匠官想想也是,便没再说话,不过技艺这东西,就跟脸上的痣一样,明晃晃地摆在那,藏不住也做不得假,戚玉真进兵器司不过三天,配出来的炸药效果便人尽皆知,同样分量的炸药,别人只能堪堪炸开大石,她能将大石炸得粉碎,马三火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在看过她的现场试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女人……有两分本事。” 他对方脸匠官道,方脸匠官也收起了小觑的神色,一脸凝重道:“她这本事可不小,怕是不光月底演示要赢过我们,还会把司匠的位置给抢了。” 马三火摇头:“不至于,她才来兵器司,资历远不如我们。” “可她是闻侍郎的人。” 方脸匠官道,“而且她姓戚。”
摄政王的母亲便出自戚氏,虽然戚家已经倒台,可戚玉真到底和摄政王沾了几分血缘关系,马三火这才猛然想起,戚玉真是纪瑞清破格提拔的。“摄政王想让自己的人上位。” 他断然道,方脸匠官点头,“现在讨好戚玉真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 马三火打断他的话。“年前摄政王看了我们的演示后一言不发,若非兵器司非一般人能上手,恐怕他早就换掉我们了,戚玉真若是爬到我们头上去,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肯定会说‘一个女人都比你们这帮男人强,要你们何用’,然后毫不犹豫地裁撤我们。” 方脸匠官:“……”
马三火阴沉着脸,继续道:“讨好戚玉真没有任何用处,把她赶出兵器司才行。” 方脸匠官:“怎么赶?” 马三火凑过来,和他耳语了几句,方脸匠官点头道好,铁弹和炮身造价不菲,自然不会无限量供匠官测试,戚玉真每天只有一次实测机会,其他时候只能自己斟酌调整配比。
临近月底,她终于调出了一个效果超群的配比,如无意外,应能轻松夺魁,但她留意到,试验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不少,暗地里似乎也有人在偷窥,猜测可能有人想动歪心思,演示前一天,她不动声色地将配好的火药装好,放到个人专属木箱里,上锁拔钥,带着钥匙离开,翌日过来兵器司,打开木箱看了眼,而后取出火药包,写上名字,交给司匠。
马三火站在不远处和方脸匠官聊天,看到这一幕,眸底掠过一丝笑意,成了,不一会,兵器司上下所有人都去了演示场,司匠将众匠官交上来的火药一一交给炮手,每个炮手都守着一门火炮,火炮发射需要先填装火药,而后塞炮弹,再点燃引信,火炮和炮弹都是一样的,谁的炮弹射程远,谁就是优胜者。
在炮手们即将拆开火药包时,戚玉真喊了一声:“慢着。” 所有人都看向她,戚玉真朝拿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火药包的炮手走去,仔细看了两眼他手上的火药包,对司匠道:“我的火药包被人动了手脚。” 司匠投去疑惑眼神,戚玉真解释:“我的火药包封口的线是朝左缠绕的,如今却成了朝右缠绕的,他开拆我就觉得不对劲。”
“你的火药不是配好了锁在自己的箱子里吗?” 司匠问道,“为何会出了这等差错。” 戚玉真扫了一眼其他人,道:“大概有人私下开了我的箱子。” 人群顿时一片骚动,马三火冷哼了一声,讽笑道:“兵器司的锁都是特制的,没有对应钥匙根本打不开,你早不提晚不提,都要演示了才提,是不是输不起?”
方脸匠官附和:“没错,要是火药包有问题,你方才开箱时怎么没发现?” 戚玉真平静道:“我开箱时见药包完整,自然没有拆开细看。” 随即从炮手手上取过火药包,倒了一把火药出来,对司匠道:“这个火药明显受潮,绝非我昨日所配。” 司匠看了眼,拧起眉头:“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戚玉真摇头:“下官不知,不过……” 她顿了下,继续道:“下官做事向来谨慎,特地留了一手,想要揪出那人不难。” 马三火右眼皮跳了一下。


[第168章 事业爱情!双双得意!]

“我的火药包封口用的黑线是用墨鱼汁染的。” 戚玉真对司匠道,“咱们兵器司的人,手上都有茧子或破损,沾染了墨鱼汁,轻易洗不去,只需看一看各人的手心,便知是何人所为。” 马三火下意识攥起了拳头,方脸匠官和他对视了一眼,朗声道:“我们整日和木炭打交道,手都是黑乎乎的,你居然想看手心抓人,这不是笑话吗?”
他身后有几个工匠附和:“可不是,我们哪个手心不是黑的。” 戚玉真道:“炭粉轻易就能洗去,墨鱼汁一旦干涸,可不好清除,手黑的人先站出来,然后一齐洗个手,便一目了然。” 又道:“连手都不敢伸的人,想必心里有鬼。” 方脸匠官被噎了一下,马三火冷笑:“空口无凭,你说火药包被换了就是被换了? 凭什么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嫌犯对待?”
戚玉真淡淡道:“凭我现场就能配出赢过你们所有人的火药,根本无需耍手段。” 她转而对司匠道:“大人若不信我所言,可以让人送材料过来,我可以当场配置。” 司匠思忖片刻,道:“你那包火药潮了,本也该重新配置,若你拿了优胜,我便让他们验手。”
说完亲自取了芒硝硫磺木炭等材料过来,戚玉真当场称量,不过十几息时间,便将火药配好,交给炮手,司匠一声令下,演示继续,火药和炮弹填装完毕后,引信被逐一点燃。“轰——轰——轰!” 马三火看着一颗接一颗飞出的炮弹,心中暗暗祈祷戚玉真这临时配置出来的火药不如先前精细,毕竟—— 戚玉真先前配置出来的火药,可是被他拿来应付这次演示了。
负责测量炮弹射程的工匠很快将结果呈给司匠,司匠扫了一眼,道:“戚玉真为本次演示优胜者。” “什么?!” 马三火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司匠身边,问道:“大人,可否让下官看看测量结果。” 司匠将记录单递给他,马三火一看,只见戚玉真那一栏,写着三千尺,其余人的全都不到两千尺,垫底之人,赫然是他。
“这不对!” 他失声道,“我的怎么只有一千尺? 我明明……” 他明明用的是戚玉真配置的火药,刹那间,他明白过来了,戚玉真一早料到他会偷火药,故意弄了个低配火药给他! 他转头看向戚玉真,眼里几欲喷火,戚玉真瞥了一眼他的手,对司匠道:“大人,现在可否让大家亮一下手?”
司匠点了下头,旋即对众人道:“全都伸出双手,手心向上。” 众匠官和工匠依言照做,马三火昨晚偷火药时,压根不曾留意到封线上的墨鱼汁,调换火药后,看到手上黑乎乎的,也只当摸了炭粉的缘故,随便洗了下手就算了,早上才发现还残留有黑色痕迹,但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这竟是戚玉真的诡计!
他迟疑了片刻,见其他人也有黑手的,方亮出双手,“请几位站出来。” 戚玉真对几个手黑的人道,而后命工匠端了水过来,让他们清洗双手,马三火使劲揉搓双手,恨不得把皮都搓下来,然而,不管他怎么搓,那些墨迹还是牢牢粘在手心,淦!
这墨鱼汁怎么比墨汁还难洗! 他偷偷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他们双手竟然洗干净了,心中顿时一沉,“马都匠,可洗好了?” 戚玉真噙着笑道,“只差你一个了。” 马三火咬牙:“我这是胎记。” 戚玉真挑眉:“是吗? 其实我原先的火药里也掺了点东西,火药包里应该有残留,验火药包也一样的。”
马三火:“!!!” 他攥紧拳头,一拳揍向戚玉真,“臭娘们!耍我是不是!” 戚玉真自然不会眼睁睁等着挨揍,她朝后退了几步,对司匠道:“大人,还不将他拿下?” 司匠立刻让工匠按住马三火并绑了起来,随后交给了刑狱司。
刑狱司拷问过马三火后,将协助他调换火药包的方脸匠官和帮他配钥的工匠都抓了起来,三人均被革职查办,杖一百,永不叙用,戚玉真一战成名,自此在兵器司站稳了脚跟,闻既明为庆贺她演示夺魁,订做了一把精铁匕首送她,戚玉真没收。
“那么多人盯着我们,你还想私相授受?” 闻既明:“……” 戚玉真继续道:“谣言好不容易消停,你我最好少点往来,我不想将来人家说我晋升靠的是敲隔壁家的门。” 闻既明:“……” 他咬了咬牙:“我回头就跟摄政王申请调职。”
戚玉真:“你调了职我也没空和你往来,下了官署光是陪俩孩子和我娘,就够我消遣了。” 闻既明瞬间黑脸,“我就这么多余?” 戚玉真挑眉:“你才知道?” 闻既明:“……” 带着没能送出去的匕首回到隔壁院子后,他瘫倒在榻上,迷惑不解:“冯夫人怎么不觉得摄政王多余?”
元宵后太医院新增了防疫司,冯夫人领了司丞的职务,每日都去防疫司坐衙理事,摄政王时常跑去看她,也没见她不满,冯羽生:谁会对亲自送菜上门的美貌厨子感到厌烦? 她不让纪瑞清送宵夜,纪瑞清就送起了午膳。“看看今天的菜合不合胃口。”
午时刚过一刻,纪瑞清就提着食盒出现在防疫司,笑吟吟道,防疫司的医官早早就回府用膳——倒不是他们粘家,实在是留在衙门的话,会被纪瑞清送来的饭菜馋死,冯羽生看着他从食盒端出来的蒜苗炒腊肉、青椒煎豆腐、酱油鸡、上汤豆苗,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御膳房而非勤政殿做事呢。”
谁家摄政王像他这么清闲,还有功夫下厨,纪瑞清唇角微勾:“帮厨备好了菜,我只需要下锅便好,可没耽误处理政务。” 冯羽生轻笑:“你整日下厨,言官没参你?” “参我做什么?” 纪瑞清反问,“谁还没点爱好? 只许他们养鹤种梅,不许我做饭?”


[第169章 欲擒故纵!美人心计!]

冯羽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酱油鸡,笑道:“还是二爷这爱好好,够接地气。” 纪瑞清挑眉,接地气? 是接她的胃口吧,他将那块鸡肉送入口中,只觉皮滑肉嫩,香气十足,比自己夹的要好吃得多,饭菜,果然是两个人一起吃更香,不枉他每天中午一忙完政事就钻进厨房,两人用过膳后,他把餐盘碗筷收进食盒,对冯羽生道:“还记得先前平王府赔我们的温泉山庄吗?”
冯羽生点头:“记得,怎么了?” “娘想去住两天,又觉得一个人去泡汤没意思,让我问一下你,想不想去。” 眼下正值冬春交替,余寒未消,依然冻手冻脚,能去泡温泉当然很好,冯羽生明后日刚好休沐,便道:“明日我陪娘一块去。” 纪瑞清颔首,晚间回府便将此事告诉戚氏,翌日一早,冯羽生带着六花,驾着驴车,来纪府和戚氏会合。
戚氏见大奔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毛衣,可爱得紧,空着自己的马车不坐,和冯羽生同坐一辆车,两人一路唠嗑,出城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抵达温泉山庄所在小镇,离山庄约摸还剩五里路时,一个从路边停靠的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车夫拦下了他们的车。“车上坐的可是戚夫人?”
车夫朗声问道,“我们是承恩侯府的。” 承恩侯府即太皇太后娘家,戚氏透过车窗看了眼路边的马车,确实刻着骆家家徽,应道:“正是,何事?” “抱歉,叨扰了。” 车夫恭敬道,“小的今日刚好送我们七小姐去流溪河温泉山庄小住,走到这里不巧车坏了,不知戚夫人是否方便送我们七小姐一程?” 戚氏回道:“我们后面刚好有辆空车,可借你们暂用。”
车夫一脸感激:“谢夫人!” 旋即回车禀报,片刻后,一个穿着一身素衣、肤白如玉、娉婷袅娜的姑娘在丫鬟搀扶下,踩着马凳下车。“多谢戚夫人。” 骆仪萱走到车厢边,向戚氏道了声谢,戚氏在先帝葬礼上见过她,对她有几分印象,道:“不用客气,外头风沙大,先上车吧。” 骆仪萱再次道了声谢,方带着丫鬟上了后面的马车。
大奔继续往前走,戚氏叹了口气:“没想到去泡个温泉也不得安生。” 他们这两辆车都没有徽标,也就大奔引人瞩目了些,但认出大奔的人,都知道大奔是冯羽生的,骆家车夫却一开口就问车上坐着的是不是她,显然从她们上车就盯着了,换做是旁人,她肯定不搭理,但骆仪萱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又是当今陛下的表姑,她便是知道对方冲她而来,也不好置之不理。
冯羽生宽慰道:“骆七小姐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咱们就当看美人好了。” 戚氏:“……” 她嗔了冯羽生一眼,“你可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居然还有心情看美人,长卿若是知道,怕是脸色又要发黑,冯羽生笑道:“二爷若是心若磐石,自会待我一心一意;若他想要左拥右抱,我拦也拦不住,何必费心?”
戚氏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冯羽生莞尔一笑:“其实二爷要是不待见我,我还是会难过的。” “你难过的,恐怕是吃不上他做的菜。” 戚氏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冯羽生:O(∩_∩)O~ “还是娘懂我。” 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走,但会做菜的厨子不好找,看在纪瑞清的厨艺上,她还是顶希望他是长情之人。
戚氏心想,那孽障当年做得最正确的事,大概是捋起袖子进了厨房,不一会,大奔赶到了流溪河,冯羽生下车见了骆仪萱,才知骆家的温泉庄子就在纪家的温泉庄子旁边,不由意味深长道:“我们和七小姐挺有缘分。” 骆仪萱温雅笑道:“我出发前还担心这里太冷清,没想到遇上你们,刚好做个伴,确实缘分不浅。”
她告辞戚氏和冯羽生两人,去了骆家的温泉庄子,随即让人用食盒送了两份琥珀金橘过来,说是谢礼,这琥珀金橘是用糖渍的金橘,呈透明琥珀色,好看又好吃,冯羽生下午边泡汤边吃,眨眼便吃完了,纪瑞清多几个人盯上也不赖,她心想,可以让她多蹭几口吃的。
在宫里批折子批得眼都花了的纪瑞清:“???” 有本王投喂还不够,你还要馋旁人手里的吃食? 泡了大半个下午,冯羽生舒坦不已,天黑之后,和戚氏用了晚膳,洗漱一番,便早早躺下歇息,许是睡得太足,早上醒来前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斜躺在汤池里,两手捏着牙签,挑起琥珀金橘往口中送时,纪瑞清忽然从水里冒出来,惨白着一张脸,跟怨鬼似的质问:“你为何要背着我偷吃?”
吓得她立刻睁眼醒了过来。“……” 明明是他招蜂引蝶引来的人,她吃人家两口吃食,怎么就成偷吃了? 她晃了晃脑袋,将怨鬼纪瑞清晃出去,用过早膳后,见外头阳光明媚,她问戚氏:“娘,我们要不要到山间走走?” 戚氏道好,山间的树大多还光秃秃的,倒是地上开了不少花儿,两人边走边辨花,走到一处拐角时,一道素色身影抱着一束粉色梅花骤然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正是骆仪萱。
“戚夫人,冯夫人,真巧。” 骆仪萱笑盈盈道,“我上山摘了些梅花,刚想给你们送点过去,没想到这么巧便遇见了。” 戚氏浅笑道:“七小姐起得挺早。” 骆仪萱抿唇一笑,“我习惯晨起练字,天一亮就起来了,因远远见山上有几团粉色,料想应是宫粉梅开了,便上山走了走。”
说完将怀中梅枝分了一半出来,递给戚氏,戚氏接了过来,打量了两眼,笑道:“这梅花开得确实好——” 话未说完,鼻腔微痒,忙把梅枝递给冯羽生,自己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打了个阿嚏,骆仪萱顿时面露忧色:“夫人莫不是着了寒?山间风大,若是刚泡完汤出来吹了风,极容易寒气入体,我们庄子有个嬷嬷极擅调理,要不请她给您看看?”
戚氏摆了摆手:“多谢,我儿媳会医,自会帮我调理,不必麻烦。” 骆仪萱不好意思道:“差点忘了冯夫人是医女出身,我在这班门弄斧,见笑了,您多保重。” 说完和戚氏及冯羽生告辞,带着自己的丫鬟下了山,冯羽生把梅枝交给六花,替戚氏把了一下脉,道:“没有大碍,回头喝点姜汤便好。”
旋即将戚氏身后的斗篷帽子掀起来,给她戴上,戚氏叹了口气:“真是老了,一点风都禁不起。” “您爬山比我还快呢。” 冯羽生笑道,“谁说您老,我头一个不服。” 戚氏失笑:“那是你让着我,若真比起来,你都上山又下来了,我还没走到半山腰呢。”
“那咱们就好好比一比,看谁走得快。” “……” 戚氏摇头:“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就是想把我甩开,自己一个人快活。” 冯羽生眉眼弯弯:“娘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小心思。” 两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山上走去,看过山顶盛开的梅花后,方返回庄子,正准备用午膳,骆仪萱提了个食盒上门。
“我们庄上刚好宰羊,我闲着无事,煮了道当归生姜羊肉汤,想着这汤能驱寒保暖、补血养颜,便送了点过来。” 戚氏笑道:“七小姐有心了,可曾用膳?” 骆仪萱轻笑道:“刚用过了,你们慢用,我先回去。” 戚氏闻着这当归生姜羊肉汤不错,本想尝尝,却见冯羽生将汤摆在一边,看也不看,疑惑道:“这汤有问题?”
冯羽生摇头:“没问题。” “那你怎么不喝?” 戚氏纳闷,昨儿吃人家送来的琥珀金橘不是吃得挺欢快的? 冯羽生胡诌道:“今天不是很想吃羊肉。” 万一吃了,晚上又梦见那只怨鬼怎么办? 又道:“娘您可以尝尝,喝了这个就不用喝姜汤了。” 戚氏闻言,便独自享用了骆仪萱送来的汤,喝完身上暖洋洋的,感觉鼻子都顺畅了许多。
于是命人摘了一篮子庄上种的柑橘,连同骆仪萱方才留下的食盒,一同送去隔壁庄子,顺便让人问了下骆仪萱,可要随她们明早一起回城,骆仪萱回复说自己要多住两日,戚氏翌日用过早膳便和冯羽生离开了庄子,冯羽生回城后,径直去了防疫司坐衙,纪瑞清午间送膳过来,笑问道:“在庄上过得可好?”
冯羽生瞥了他一眼,回道:“不好。” “怎么了?” 纪瑞清微微讶异,她和娘不是乘兴而去,兴尽而返吗? 冯羽生面无表情道:“在庄子住的头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一只怨鬼在汤池里纠缠我。” 纪瑞清脸色微变,“怨鬼? 男的还是女的?”
冯羽生:“男的,年轻力壮,俊美无俦。” 纪瑞清:(▼皿▼) 他碍于男女之防,都没跟着去泡汤,竟然有男鬼敢在庄子作祟? “他怎么纠缠你的?” 他寒着脸问道,冯羽生将梦境告诉他,纪瑞清:“!!!” 竟然趁她泡汤时从汤池里冒出来?! 他攥紧拳头:“等会吃完饭,把他的样子画给我,我找人超度他。”
冯羽生强压下唇角,绷着脸道:“好。” 等用过膳,她坐到案桌前,研墨提笔,将汤池里的男怨鬼画了下来,纪瑞清不等墨迹干燥便拿起画,打眼一看:(′⊙ω⊙`)! 他抬头看了眼冯羽生,低头看了眼画,又抬头看了眼冯羽生,“……你梦见的,是我?”
冯羽生一脸讶异:“你怎么会说我背着你偷吃? 应该只是刚好长得像你,可能是……你哥?” 纪瑞清:“……” 他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你心里有鬼? 赶紧交待,你背着我偷吃了什么?” 冯羽生:“就一碟琥珀金橘,骆七小姐送的。” 纪瑞清:“???”
冯羽生继续道:“骆七小姐还给我和娘送了当归生姜羊肉汤,挺香的,可惜我怕又梦见怨鬼,没喝。” 纪瑞清:“……” 一碗羊肉汤,也值得她念念不忘? 他沉着脸道:“我明日给你煮。” 冯羽生眉开眼笑:“谢谢二爷。” 纪瑞清心塞不已。
晚间回府给母亲请安,母亲跟他说了骆仪萱的事,警告道:“你可别学旁人三妻四妾,我只认清岁这一个儿媳妇。” 纪瑞清:“……” 以冯羽生那馋样,骆七多送几次吃食,她说不定就把他的侧妃之位许出去了,到底是谁想要三妻四妾? “娘,您放心。” 他有气无力道,“我不会自找罪受。”
戚氏:“???” 她提醒道:“便是你不想纳侧妃,旁人也未必肯放过你。” 骆家显然想把女儿嫁给他,纪瑞清平静道:“没人能勉强得了我。”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两日后,纪瑞清刚散朝,内侍便来传话:“太皇太后刚刚请了太医,说是心口骤痛。”
太皇太后有恙,纪瑞清这摄政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怎么也得过去看一眼,因新帝年幼,远远未到立后的年纪,太后仍住凤仪宫,太皇太后也仍住慈宁宫,纪瑞清走进慈宁宫时,太医院院使刚给太皇太后诊完。“可有大碍?” 纪瑞清问道,院使回道:“太皇太后没有心疾,应是肝气犯胃,误以为心痛。”
纪瑞清追问:“何以肝气犯胃?” “肝郁气滞的缘故。” 院使道,“下官开了柴胡舒肝散,不过还得她老人家看开些,才能好起来。” 纪瑞清便对太皇太后道:“您可是在宫里住得不舒心? 要不要去别苑住一段时间?”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安儿还小,哀家就去地下找先帝了。”
纪瑞清:“既如此,您更应打起精神,看顾陛下。” 太皇太后摇头道:“哀家一把年纪,便是想看顾也看不过来,太后倒是年轻,可惜醉心医术,也无暇照看安儿。” 纪瑞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有奶娘和宫人在,您不必太过忧心。” “宫人怎能和亲人比?” 太皇太后看向身侧站着的骆仪萱。“安儿挺喜欢他萱姑姑,可惜仪萱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不可能整日往宫里跑。”


[第170章 意外重逢!往事涌现!]

太皇太后是想以此为借口,将骆仪萱赐给纪瑞清,不料纪瑞清听了这话,看向骆仪萱,问了句:“七小姐可喜欢陛下?” 骆仪萱嫣然一笑:“陛下是臣女五姐所出,臣女见到他,打心底里疼爱怜惜,焉能不喜?” 纪瑞清又问道:“七小姐可愿留在宫中,长伴陛下?” “自是愿意。” 骆仪萱回道,“只是——” 话未说完,便被纪瑞清打断。
“太皇太后,您代先帝追封七小姐为太妃,七小姐便能名正言顺留在宫里,照顾陛下了。” 骆仪萱:“……” 太皇太后:“……”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岂有追封太妃之理? 她先前又不曾被纳进宫。” 纪瑞清轻笑:“规矩都是人定的,您尽管下旨,本王定会说服百官。”
太皇太后:“……” 这纪瑞清,真是油盐不进,她索性把话挑明,“仪萱年纪轻轻,哀家怎能让她守活寡? 你那侧妃之位空着也是空着,何不腾一个出来给仪萱,让她下半辈子既有着落,也能随时进宫照料陛下。” 纪瑞清挑眉:“您若这么想,可就错看本王了。”
太皇太后:“?” “本王若是纳了侧妃,怎么可能让她想出门就出门?” 纪瑞清继续道,“肯定得留她在府里伺候王妃,不光要端茶倒水,还要跪地捶腿,擦地抹桌,若是伺候得不合王妃心意,可是随时要杖责的。” 骆仪萱:“……” 太皇太后:“……”
这是纳侧妃吗! 分明是买丫鬟,这人到底哪里有毛病,看到如花似玉的美人,不想着收为己用,反而想摧残人家,太皇太后着实被气得不轻,“看来王爷的心思都用在了朝政上,旁的事还一窍不通,哀家着实高看你了。” 纪瑞清浅笑道:“您明白便好。”
说完道了声“您多保重,本王先行告辞”便转身离去,慈宁宫静寂了片刻,太皇太后轻叹道:“牛不喝水哀家也没法强按头,此事怕是得另想办法。” 骆仪萱走到她身后,给她捏了捏背,宽慰道:“让娘娘费心了,赐婚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路,事在人为。” “你倒是有几分哀家年轻时的风范。” 太皇太后失笑,“够沉得住气。”
骆仪萱浅笑:“能像娘娘,是臣女的福气。” 冯羽生听说太皇太后病了,午间见到纪瑞清,便过问了一下,纪瑞清淡淡道:“心病罢了。” 这话听起来颇有点一语双关,待要细问,纪瑞清端出当归生姜羊肉汤,道:“先用膳,不相关的人理她作甚。”
冯羽生:“……” 好吧,民以食为天,羊肉汤满口清香,又鲜又甜,冯羽生赞不绝口:“还是二爷熬的更好喝。” 纪瑞清不咸不淡道:“以后就别馋人家的手艺了,想吃什么和我说。” 冯羽生一口应下,“好,以后二爷的莺莺燕燕再送膳食,我只记不吃。”
纪瑞清:“……” 别说得他跟个浪荡子一样,周围都是莺莺燕燕好吗,他斜睨了这人一眼,道:“你的狂蜂浪蝶送的,也不许吃。” 冯羽生:(⊙?⊙)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狂蜂浪蝶? “我四舅舅送的,不算吧?”
纪瑞清:“……” “不算。” 冯羽生笑眯眯地享用起纪大厨精心烹饪的午膳,吃好喝好,精神充沛,下午早早就忙完了防疫司的事务,见时间尚早,便带着六花去了清辉暖绒阁,巡视一下自家铺子,刚从驴车上下来,眼角余光瞥见两道拉拉扯扯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宗鹤白和一个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只比宗鹤白矮了半个头,脖颈修长优美,肩背曲线流畅,腰细腿长,端是一副好身材,可惜长了一脸麻子,令人不忍细看,男子极力挣扎,似要逃遁,却被宗鹤白紧紧攥着胳膊,未能如愿,冯羽生见状,带着六花走了过去,刚开口跟宗鹤白打招呼,那男子却蓦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花花?!”


[第171章 宴无好宴!危机四伏!]

冯羽生一愣,“花花”喊的该不会是六花吧? 她扭头问六花:“你们认识?” 六花摇头:“没见过。” 男子却满脸激动,朝六花大喊:“花花,是我呀,宁宁。” 六花面无表情:“别瞎叫,我不认识你。” 男子瞠目结舌。“花花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宗鹤白趁机将他的双臂反抓到一起,对一旁的店家道:“麻烦拿根麻绳给我。” 店家认得他,一溜烟跑回店里,取了一截麻绳出来,宗鹤白捆好男子方和冯羽生打招呼,“你来看店?” 冯羽生点头,看向男子:“这是怎么回事?” 宗鹤白扫了一眼周遭,见不少人驻足打量,回道:“到对面茶楼再说。” 冯羽生道好。
旋即跟着他去了对面茶楼二楼一个雅间,“这是上次害我中毒那人。” 在茶桌坐下后,宗鹤白淡淡道,“她不肯交代自己是谁,也不肯交代追杀她的人是谁,我将她扣在了别苑,打算引蛇出洞,没想到她昨天打晕我一个护卫,易容成那护卫的样子,逃了出来。” “我方才在这雅间吃茶,不经意看了眼窗外,没想到竟撞见她,就下来逮人了。”
冯羽生:“……” 原来是个姑娘家,她仔细看了眼那位女子,见她脸上的麻子点得跟真的似的,心道这人的易容术倒也不赖,莫非真的跟六花有渊源? 不过她连宗鹤白都敌不过,应该不是会武之人,“我不是故意要逃跑的。” 女子解释道。
“我本来以为暗中跟踪我的是我哥的人,我不想被抓回去,才会躲进茶楼,没想到追进来的是旁人的人,还下了毒手。” “这些人可能还有同伙,我不想连累你,才会想方设法离开。” 宗鹤白平静道:“你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肯透露,要我如何信你这话?” 女子拧眉:“我不方便透露,不过我敢保证,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问她。”
她看向六花,六花:“问我作甚? 我又不认识你。” 女子错愕:“花花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我脸上这些麻子还是你教我点的。” 六花认真道:“没印象。” 女子见她不像撒谎,眉头紧蹙:“那我哥呢? 你还记得他吗?”
六花:“你哥是谁?” 女子:“……” 她蓦地反应过来:“花花你是不是被撞到脑子,或者中了毒,失忆了?” 六花耸了耸肩:“也许你认错人了呢,这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 女子被她这么一说,不由迟疑。
“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右手腕吗? 你若是花花,右手腕应该有两个绿豆大的白色疤痕。” 冯羽生表情一顿,六花手腕上确实有她说的疤痕,不过—— 六花回道:“有也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手腕。” 女子:“……”
她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道:“你看,我手腕上也有一样的疤痕。” 六花探头看了眼,道:“不一样,你的要多好多,这疤痕能说明什么? 不都是被蛇咬出来的吗?” 女子微微张大眼睛:“你记得这是被蛇咬的?” 六花没回话。
蛇咬痕迹很容易辨认,她不需要记得,但她要是实话实说,就会暴露她失忆之事,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然不想自我暴露,女子一脸挫败:“你记得是被蛇咬的,怎么不记得我? 我特地跑出来找你……” 冯羽生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对话,问宗鹤白:“可曾查出那两个刺客的身份?”
宗鹤白摇头:“尚未,不过他们的身量要比大熙人高出半头,骨架粗犷,应是西域人。” 冯羽生陷入沉思,大熙人把大熙以西的地方称为西域,西域有好几个国家,其中最为强大的是西戎,眼前女子和那两个刺客,有可能都是西域人,但女子身形和大熙女子差不多,大熙官话又说得很地道,冯羽生一时难以确定。
“你说的‘花花’,全名是什么?” 她问女子,女子眼底掠过一丝警惕:“花花就是全名。” 冯羽生:“……” “那你呢,我们该叫你什么?” 女子微怔,回道:“叫我华宁吧。”
“华宁,”冯羽生笑道,“你和‘花花’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找她?” 华宁看了眼六花,回道:“花花是我好朋友,三年半前护送我外出,遭到强敌袭击,坠入激流,不知所踪。” “你们是在哪里遭遇的袭击?” 冯羽生追问道,华宁迟疑了一下,方道:“乌奇蒙山。”
乌奇蒙山是大熙和西戎交界处的山脉,大熙最大的河流金河便发源自乌奇蒙山,冯羽生是三年半前在金河上游捡到六花的,和华宁所言倒也对得上,不过华宁身份未明,对他们又防备十足,一时半会怕也问不出什么的,便对宗鹤白道:“四舅舅,我还要去巡店,就不喝茶了,您自己小心。”
宗鹤白点头道好,华宁见冯羽生带着六花转身便走,顿时傻眼,“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宗鹤白淡淡道:“你满口谎话,留下来做什么? 听你胡编乱造?” 华宁辩白:“我说的都是真话。” 宗鹤白:“真话只说一半,便是弥天大谎。” 华宁:“……”
她朝窗外看了眼,见冯羽生已经带着六花走出茶楼,咬了咬下唇,扭头对宗鹤白道:“你在找安斯语译人对不对? 我会安斯语,我可以帮你。” 宗鹤白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喝完,方道:“我的护卫还没苏醒过来,你就连我在找译人都打听清楚了?” 华宁脸色一僵,讷讷道:“他中了药,睡够十二个时辰就会醒了。”
宗鹤白:“那便等他醒了再说。” 华宁:“……” 宗鹤白喝完茶便起身离席,华宁立刻站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和方才那个一看到宗鹤白就逃跑之人判若两人,宗鹤白心想,说不定她和岁岁身边那个丫鬟真的认识。
冯羽生巡完店后,和六花坐了驴车回府,路上她问六花:“你对华宁真的完全没有印象?” 六花点头,“若她真是你好朋友,你们多相处,说不定能找回过去的记忆。” 六花一口咬了个刚买的肉丸,嚼碎咽下后,方道:“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找不找回记忆都没关系。”
冯羽生微微一笑,“那咱们就慢慢来。” 反正华宁如今在宗鹤白手里,她们随时都能见,六花重重点头:“嗯!” 回到宗府后,门房递了一张请柬给冯羽生,尚国公要给二孙子办抓周宴,请她过府同乐,共贺孙子周岁之喜。
冯羽生对这尚国公府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们府上的世子前年意外身亡,而后世孙夭折,嫡子嫡孙都没了,后来请旨立了庶子为世子,这二孙子便是那庶子所出,宗老夫人请了她过去,问道:“你可要去尚国公府赴宴? 他们备了不少罕见的茶花,倒也值得一看。” 冯羽生对茶花的兴致还没有菜肴浓。
但师父倒是挺喜欢茶花的,她便道:“我随您一块去。” 若是那茶花好看,她便借几盆送进宫里,给师父瞧瞧,宗老夫人和她聊了几句,感叹道:“这些茶花听闻多半是先头那位世子费心搜罗的,可惜他英年早逝,倒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冯羽生笑道:“世事无常,活得尽兴便好。”
宗老夫人颔首,“还是你们年轻人想得开。” 十六这天,冯羽生便带着六花和宗家人去尚国公府赴宴,戚氏也来了,宴会热闹非凡,稚子天真活泼,众宾客围观完尚国公的二孙子抓周,便移步到后花园,绕着湖畔赏茶花,这里的茶花确实难得一见。
有十八轮花瓣、一株开几色花的十八学士,有富贵如火、纯红的赤丹,有深得文人所爱、粉白花瓣的宝珠茶……最耀眼夺目的,是一盆纯黄如金的金茶花,冯羽生见戚氏朝金茶花走了过去,正要去找她,尚国公府世子夫人忽然走到她身侧,轻笑道:“冯夫人,我有点事,想向您请教一下。”


[第172章 抽丝剥茧!真相浮现!]

冯羽生顿足:“何事?” 这位尚国公府世子夫人出自承恩侯府,是骆仪萱的庶姐,叫骆仪菀,骆仪菀歉笑道:“宝儿最近这些天夜里总哭,府医开了几个方子,都不见效,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冯羽生眼角余光瞥见骆仪萱朝戚氏走去,不免怀疑骆仪菀是故意拦下她,好让自己嫡妹和戚氏套近乎。
“贵公子最近可曾去了不干净的地方?” 骆仪菀脸色微变,“夫人说的不干净是指?” 冯羽生道:“坟地、刑场或者枉死之人殒命之处。” 骆仪菀摇头:“没有,他自出生到如今,不曾出过府,只在府里走动……” 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但也只是一瞬,眨眼便恢复原来表情,道:“我院里有个媳妇子的婆婆前不久去世,她操办完丧事便回府了,曾经抱过宝儿,不知是不是因此沾染了秽气。” 冯羽生轻笑:“多晒晒太阳,或者描点朱砂,兴许便好了。” 骆仪菀点头:“多谢夫人。” 随即问起冯羽生:“夫人最喜欢哪一款茶花?”
冯羽生和她聊天时一直分心留意戚氏这边的动静,见骆仪萱和戚氏站在金茶花边上聊了几句,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发髻凌乱、神情癫狂的年轻妇人,立刻给站在身后的六花打了个手势,六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也留意到了年轻妇人冲出来这一幕,冯羽生手势一出,她便做好了应对准备。
那年轻妇人径直朝金茶花冲去,一旁试图冲过来阻拦她的国公府下人都被她撞开,骆仪萱“啊呀”一声,走到戚氏身侧,挡住年轻妇人去路,年轻妇人就跟一头蛮牛似的,看到前方有人也不停,依然疾速冲过去,金茶花就摆在湖岸边上,湖岸摆着些高低错落的奇石,没有护栏,年轻妇人这一撞,势必要将戚氏和骆仪萱两人撞入湖里。
周围的宾客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根本来不及阻止,年轻妇人撞上骆仪萱,骆仪萱压向戚氏,戚氏身子一斜,便朝湖水坠去,二月的湖水,刚化冰不久,便是能及时救上来,泡了这冰水,怕也要病一场,骆仪萱惊慌之余不忘伸手去抓戚氏,然而她也在坠落,如何抓得住? 只能跟着戚氏一起落向水面。
众宾客正要叹息,不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微胖身影陡然出现在金茶花边上,腰一弯,手一伸,抓住戚氏和骆仪萱腰带,竟硬生生把两人拽了上来,“啪啪啪!” 登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戚氏站定后,摸了摸胸口,一脸后怕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泡冰水。”
庆幸完便跟六花道谢:“多亏有你,六花你真是太可靠了。” 方才在人前还颇为得体的骆仪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惊掉了魂似的,半晌没回过神来,戚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宽慰道:“吓坏了吧? 没事了,咱们都没事。” 骆仪萱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六花道了声谢。
宽大的袖摆下,指甲深深扎进了手心,按她原来的设想,她和戚氏都会被撞进湖里,而后她会奋力托举戚氏上岸,自己则脱力沉向湖底,等被下人救上来,她会被尚国公府的府医救醒,说她由于寒气入宫,恐影响子嗣,救命之恩加上对女子而言相当于绝路的后遗症,通过舆论造势,加上太皇太后施压和朝堂推波助澜,定能让纪瑞清娶她为侧妃。
因担心冯氏碍手碍脚,她还特地让骆仪菀拦下了冯氏,结果申氏如愿出现,她和戚氏如愿被撞向冷湖,半路里却杀出个胖丫鬟,把她们都拎了上来?! 她胸口起伏不平,一颗心差点气炸,其他宾客只当她受惊过度,尚未回魂,纷纷围过来安慰,冯羽生只瞥了骆仪萱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方才撞倒骆仪萱后便扑到金茶花花盆上的年轻妇人。
“这位是?” 她看向骆仪菀,露出疑惑之色,骆仪菀像是不曾料到这一出,脸都白了几分,口中道歉连连:“抱歉,让戚夫人和七妹受惊了,我这边让人带她回院。” 说完吩咐下人:“赶紧带大夫人离开。” 冯羽生给六花使了个眼色。
六花挪了几步,立在年轻妇人身前,挡住欲上前的国公府下人,骆仪菀脸色微变,“冯夫人何意?” 冯羽生定定地看着她:“贵府差点害了戚夫人和骆七小姐性命,一句道歉便想了事?” 骆仪菀忙道:“我们国公府绝不会如此敷衍了事,只是长嫂神智错乱,我怕她留在这里会惊扰大家,想先安置好她。”
“这位是你长嫂申氏?” “正是。” “我怎么先前不曾听说前世子夫人神智错乱一事?” 冯羽生目光锐利地看着骆仪菀,骆仪菀惭愧道:“自从长兄和侄子相继身亡后,长嫂便精神不大好,我们请遍名医,也没能将她治好,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就没往外说。”
“既然她神智有问题,你们为何不看好她,让她跑到外头来?” 冯羽生追问,骆仪菀肃起脸,道:“夫人问得好,此事我也想追究。” 她看向不远处立着的一个婆子,厉声质问:“大夫人为何会跑来这里?” 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回世子夫人,大夫人是趁我们用膳,搬了凳子翻墙出来的。”
骆仪菀怒斥:“你们就不能轮流用膳? 那么多人看一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们何用! 回头每人给我领二十棍!” 婆子伏身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 磕完站起身来,便要去抓申氏,六花伸手将她推开,骆仪菀拧眉:“冯夫人的疑惑,我已尽数解答,为何拦着不让我长嫂回院?”
冯羽生看着紧抱花盆,满心满眼只有金茶花的申氏,淡淡道:“自然是因为我心中还有疑惑。” 骆仪菀:“……” 她耐着性子问道:“夫人还有什么疑惑?” 冯羽生平静道:“我想知道,这盆金茶花,是不是你长嫂养的?”
骆仪菀万没想到,冯氏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心中顿时懊悔,早知就不让冯氏问下去,她攥紧手中帕子,回道:“府里的茶花都是花匠在照料,这盆金茶花应是花匠从花房移过来的。” “应是?” 冯羽生脸色一冷,“人命关天的事,贵府拿着‘应是’两字便想打发人?”
骆仪菀差点把舌头咬断,她说什么“应是”,就应该理直气壮地说是从花房移过来的,反正冯氏又不知晓他们府里头的事,她刚要改口,骆仪萱走过来,笑道:“天气寒凉,在湖边站着不动容易着凉,冯夫人不如移步宴厅,再追根究底。” 骆仪菀被她这一打断,抬头看了眼周遭,见所有宾客都站成一圈,围观她们对话,蓦地回过神来,笑道:“七妹说得是,我们屋里谈。”
她险些被冯氏牵着鼻子走,还是七妹够清醒,冯羽生岿然不动,“怕冷的回屋便是,我得问明白这盆金茶花的来历,才放得下心。” 骆仪菀笑容一僵,“戚夫人和七妹都没放在心上,冯夫人何必耿耿于怀? 我长嫂又不曾撞到你。” 话音刚落,戚氏的声音便响起,“谁说我没放在心上? 我儿媳不正在替我讨公道?”
骆仪菀:“……” 冯羽生淡淡道:“这盆金茶花若是贵府大夫人养的,你们将它摆在湖边,又放任贵府大夫人出院,便是故意谋害人命,不交代清楚,我可是要报给大理寺的。” 骆仪菀脸色大变,“冯夫人慎言! 今日是我儿大好日子,我们岂会设置这等恶毒圈套,坏了好兆头?”
“我长嫂疯起来向来没个定则,今儿抱茶花,明儿抱石头,后儿抱柱子,她只是刚好想要抱这茶花,下人没能制住她而已,冯夫人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过阴暗。” 冯羽生表情不变,只问她:“既如此,世子夫人为何不敢正面回答这盆金茶花的出处,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我何时不敢回答?”
骆仪菀被她这一逼,斩钉截铁道,“这花是我们府上花房养的!” 冯羽生:“既如此,世子夫人应该不介意我们去花房看一看这盆茶花原先的摆放位置?” 骆仪菀心念急转,花盆长期摆放在一个地方的话,定会留下印迹,湖边展出的这些茶花花盆都很大,平日不会轻易挪动,原地应该都有印迹。
只要那些印迹能和这盆金茶花对得上,她的话便没有任何漏洞,刚这么想着,她抬头看了眼那盆被申氏抱在怀中的金茶花,瞳孔骤缩,那盆金茶花用的是方形盆! 其他茶花用的都是圆盆! 怎么偏偏不一样? 冯氏定是看到花盆不一样,才会提出要去花房看。
骆仪萱也留意到了,心中微沉,她开口道:“我年前来国公府看望六姐,去花房看过花,不曾见着这盆金茶,应是新买的吧?” 骆仪菀立刻接口道:“对,是刚买回府里的,只在花房养了几天。” 冯羽生微微一笑:“这金茶花难得一见,我倒也想买上一盆,不知贵府是从何处采买的?”
骆仪菀脸上的笑容再次僵硬,“回头我问一下管事,再复你。” “骆夫人最好立刻将管事唤来问个究竟。” 一道清冷男声响起,“律法严禁私自采挖和买卖金茶花,违者杖一百,徒刑两年。” 众宾客:(°□°)!
律法什么时候禁私挖金茶花了?! 摄政王你不要张口就来啊! 纪瑞清走到冯羽生身边,轻笑道:“本王刚命人写入新律的,除了金茶花还有若干珍稀动植物,不日将颁布。” 众宾客:“……” 真的不是现编的吗? 冯羽生好笑不已,保护濒危动植物一事师父确实跟这厮提过,但这厮先前可没说要写入律法。
十有八九是借此恐吓骆仪菀,骆仪菀确实被吓到了,她这现编的谎话哪里经得起摄政王盘查,一查就露馅了,“王爷,真的很抱歉,我们府里下人没看到大夫人,让戚夫人受惊了,我们定会弥补……” 纪瑞清打断她的话:“本王刚命人去你长嫂院里问过了,这金茶花是前任世子亲自去南越深山采挖的,这两年一直养在她院里,你为何撒谎?”
骆仪菀脸色一白,这人竟去申氏院里“问过”了? 是只问了金茶花,还是…… 她咬了咬唇,颤声道:“王爷恕罪,臣妇因怕被冯夫人误会,方才撒了谎,这金茶花确实是养在我长嫂院里的。” 纪瑞清嗤笑:“特地摆了一盆对你长嫂而言意义重大的花在这,又特地放了你长嫂出来,你敢说不是蓄意谋害本王母亲?”
骆仪菀膝盖一软,跌跪在地,“王爷明鉴! 便是给臣妇一百个胆子,臣妇也不敢谋害戚夫人!” “臣妇只是为了凑足茶花品种,才将金茶花从长嫂院里移过来,还特地交代下人看好长嫂,没想到她们会懈怠……” 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
“臣妇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等意外。” 冯羽生趁纪瑞清质问骆仪菀,走到了金茶花旁边,申氏转过头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双手将花盆抱得更紧,“可以把手给我吗?” 她问申氏,申氏用力挥手,龇牙咧嘴,一脸敌意地看着她。
冯羽生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和一个瓷瓶,打开瓷瓶往帕子上倒了些药液,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帕子捂向申氏口鼻,申氏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冯羽生抓起她的手,把了一下脉,旋即对六花道:“你回一趟宗府,把我的药箱取来。” 六花领命而去。
骆仪萱瞥见她这边动静,右眼皮跳了跳,她左右看了看,走向站在假山边的尚至淳,也就是尚国公府世子,唤了声:“六姐夫。” 尚至淳正被妻子的愚蠢言行气得不行,闻言差点让人滚,看清是骆仪萱,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下去,“什么事?” 骆仪萱示意他看申氏,轻声道:“六姐夫,大夫人似乎晕过去了,要不要先送她回院?”

[第173章 水落石出!恶人伏诛!]

尚至淳脸色骤变,立刻吩咐管事:“快把大夫人送回院,请府医!” 管事领命,马上让人抬了一顶软轿过来,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朝申氏走去,伸手欲将她抬到轿子里,冯羽生朝纪瑞清喊了声:“王爷,有人阻拦我看诊。”
纪瑞清抬眸,伸手往身侧奇石一掰,掰下两块小石,朝那两个粗使婆子掷去,石子正中两个婆子的膝盖窝,两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尚至淳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王爷,府里下人只是想把臣长嫂送回院救治,您为何阻拦?”
纪瑞清淡淡道:“冯司丞正在救治,你没看到? 还是你们府里的府医比冯司丞医术还好?” 尚至淳一噎,“臣府里的府医医术可能不如冯夫人,但诊治长嫂多时,更为了解长嫂病情,臣以为还是由府医救治好一些。” 纪瑞清嗤笑一声:“治了这么久都没把人治好,你还让他治,是不想你长嫂好起来?”
尚至淳:“……” 他一脸惊怒:“王爷何出此言? 臣为长嫂寻遍名医,如何会不希望她好起来?” “王爷今日又是质疑内子蓄意谋害戚夫人,又是质疑臣怠慢长嫂,莫不是国库亏空厉害,想要找个由头抄了我们尚国公府?”
“我们尚家老祖宗陪太祖征战过天下,给太祖挡过刀,家族的每一分财富都是太祖恩赐、子孙苦心经营所得,不曾欺压过良民,也不曾掠夺过百姓,纵是您权倾朝野,也不能因为寻不到我们的短处就构陷诬蔑我们!” 宾客里有不少忌惮昔日抄家丞相战绩的勋贵,听了他这番话,全都心有戚戚。
虽然此“纪瑞清”非彼“纪瑞清”,但谁知道他们兄弟是不是都打着同一个算盘,想要劫富济贫,宰勋贵肥国库,他们的富贵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祖上拿血汗甚至性命换来的,凭什么要被当肥羊宰? 纪瑞清今日敢构陷尚国公府,明日就敢扫荡各侯爵伯府,这天下如今还姓赵呢,他一个姓纪的怎能将他们的家产都视为囊中之物?
立时便有人声援尚至淳,“尚世子言之有理,便是大理寺查案,也讲究一个人证物证俱全,王爷怎能空口白牙就给人定罪?” “不过是宴会上出了一点小意外,又没有任何人受伤或死亡,王爷和冯夫人却往阴谋论上套,未免小题大做。”
“让国公府安置好大夫人,我们继续赏花听曲,岂不快哉?” 纪瑞清扫了一眼声援之人,冷笑道:“今日无人伤亡,不过是本王家人应对及时,本王若非给国公府面子,早就将涉事之人带到大理寺去,让大理寺审个明白。” “尚大夫人是害本王母亲险些落水的罪魁祸首,尚世子着急慌忙地想带走尚大夫人,谁知他是关心长嫂,还是想藏匿人证?”
“若今日遇险的是你们的母亲而非本王母亲,你们也能轻飘飘放过?” “能轻飘飘放过的,麻烦站出来,让本王见识见识。” 声援之人:“……” 谁敢站出来? 怕不是他们前脚刚迈出去,后脚老娘就要被你扔湖里。
尚至淳后槽牙险些咬碎,这位摄政王,真是不好对付,纪瑞清舌战之时,六花将医箱送到,冯羽生接过医箱后,打开取了银针,在申氏头顶、脖颈等穴位下了针,尚至淳咬牙道:“冯夫人贸然给臣长嫂施针,若是有个好歹,该当如何?”
冯羽生瞥了他一眼:“放心,若是好了,肯定会问你们国公府要诊金的,不会让你们欠人情。” 尚至淳:“……” 他说的是“好歹”不是“好了”好吗! 骆仪菀跪得膝盖疼痛不已,但纪瑞清理都不理她,将她晾在一边,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想了想,两眼一闭,朝旁边倒去,一旁的丫鬟惊呼:“夫人!” 旋即扶住她,尚至淳立刻道:“送夫人回院歇息。” 抬软轿的下人忙把轿子抬过来,冯羽生刚给申氏施完针,见状带着银针上前,笑道:“世子夫人看着像是怒火攻心,待我给她施上两针便好。”
说完不由分说,捏着银针扎向骆仪菀,骆仪菀悚然一惊,急忙睁开眼睛,佯装骤然苏醒:“我、我怎么晕过去了啊——” 她万没想到,自己都睁眼了,冯羽生的针还扎了下来,还差点就扎中她眼睛! 冯羽生将银针从她眉角拔起,慢条斯理道:“大夫施针时,切不可乱动,不然是会出人命的。”
骆仪菀心里气得出血,却还不得不感激:“多谢冯夫人提醒,我已经大好,不用施针了。” “其实还是针灸一下的好,不然你的怒气散不出去,一会怕是又要晕厥。” 冯羽生“苦口婆心”劝道,骆仪菀:“……” 这是针灸吗? 这是要她的命!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谢谢冯夫人,我现在不想针灸。” 冯羽生收起银针,摇头道:“讳疾忌医,恐成大患,世子夫人日后别后悔才好。” 说完也不看骆仪菀表情,走回申氏身边,申氏原本趴在花盆上,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捂住喉咙,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吐完后,一脸茫然地看向周遭,“这是在……” 话未说完,金茶花映入她的眼帘,她猝然伸手,抱住花盆,“夫人先别动。” 冯羽生轻声道,“我先拔一下针。” 说完伸手收回申氏头顶和脖颈上的银针。
申氏投来疑惑眼神:“你是?” “我是宗老夫人的外孙女,”冯羽生自我介绍道,“也是当朝摄政王的未婚妻。” 突然被点名的纪瑞清腰背一挺,申氏眼里的疑惑又添了几分:“朝廷什么时候多了个摄政王?” 她看向远处,见周遭是熟悉的尚国公府建筑,心中稍安,待看到骆仪菀和尚至淳,瞳孔骤缩。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尚至淳万没想到,申氏疯了两年,冯氏竟然还有本事让她恢复清明,心中顿时大乱,- 怎么办? 虽然申氏什么都不知道,但冯氏既然能帮她祛毒,显然知道她中了毒,回头追查起来,说不定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他身上。
想到这,他狠狠剜了一眼骆仪菀,要不是这蠢妇自作主张,将申氏院里的金茶花搬出来显摆,怎会惹出这等祸事! 骆仪菀这回是真的犯晕,申氏竟然清醒了? 天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禁不住母亲请求,答应帮骆仪萱一把而已,怎么好事没成,祸事反而临头了?
冯羽生知申氏疯了两年,对朝政更迭之事定然不了解,便简单和她说了一下如今的朝局,末了,道:“方才我娘和骆七小姐站在这盆金茶花旁边赏花,你突然冲出来,差点将她们撞进湖里,我见你似是中了毒,便设法为你祛了一下毒。” 申氏听罢,问道:“王爷可在这里?”
冯羽生朝纪瑞清方向抬了抬下颌:“那位便是。” 申氏当即转过身来,伏身跪下,“臣妇拜见王爷,请王爷为臣妇一家三口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满湖皆惊,主持公道? 什么公道? 莫非前尚国公府世子及世孙之死,申氏之疯,另有内情?
尚至淳心跳骤然加速,“王爷,臣长嫂疯癫多年,时好时坏,好时看着跟常人一般,但说的也都是谵语,还请王爷明鉴,勿将人力物力浪费在长嫂的谵语上。” 骆仪菀附和:“没错,大嫂每次能够正常言语,都说大哥和侄子是被人害死的,她也被人时刻紧盯,初时我们信以为真,还费心费力探寻过,后面才发现她都是胡言。”
她说完扫了眼伺候申氏的丫鬟婆子,那些丫鬟婆子齐齐点头:“大夫人不光会胡言乱语,还会突然抓人,冯夫人您最好站远一点。” 申氏冷笑:“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她说完从地面站起,转身抓住那棵金茶花主干,用力往上拔,似要将其拔起。
但盆土厚重,她用尽力气,树身也纹丝不动,六花上前道:“夫人,让我来吧。” 申氏扭头看了她一眼,松开双手,退后几步,六花两手抓着树干,稍一用力,便连盆提了起来,申氏拧眉:“得把盆去掉才行。” 六花闻言,抬起右脚,对准花盆一角,踹了一脚,而后转到另一个角,又踹了一脚。
等四个角都踹完,花盆“哐当”一声坠落地上,申氏示意她:“把树平放到地面上。” 六花照做,她特地把树根对准申氏,冯羽生看了一眼,发现树根底部似乎裹了麻布一样的东西,申氏伸手扒开撕开树根,一点点把麻布裹着的那团东西挖出来,而后放到地上,小心翼翼拆开。
一丝腐烂臭味钻入众人鼻腔,众宾客微微拧眉,但没人说什么,全都屏息凝气,目不转睛看着申氏动作,只见麻布里面,还有一层丝质布料,申氏继续往下拆,丝质布料下面还有油纸,拆了一层又一层后,里面包裹的东西终于现于天日之下,是一具小小的尸骸。
众宾客悚然大惊,“花盆里怎么会有尸骸? 谁的尸骸?” “该不会是她儿子的吧? 她儿子好像没满周岁就夭折了。” “那位小世孙? 天哪……” 申氏双手微微颤抖,眼里噙满泪水,她抬手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才哽咽道:
“这是我儿子尚宸,世子去寺里看茶花,被毒蜂蛰死半个月后,宸儿哭闹不止,抽搐昏迷,府医给他开了安神药,宸儿不但不见好,还愈发严重。” “宸儿的奶娘说可能是被惊了魂,得叫魂才行,我带着宸儿的衣物去世子的灵堂招魂,回来宸儿就没了气。” “当时我便晕了过去。”
“醒来头痛欲裂,脑子昏昏沉沉,许多事都想不起来,我只当是心神大伤的缘故。” “直到我为宸儿洗身,触及宸儿囟门,发现囟门处的头皮比旁处要略高一些,像是肿了起来。” “刚要看个究竟,发现屋里人都盯着我,我此前不曾听奶娘说起宸儿头皮有异,心中起疑,便寻个借口支开她们,单独察看。”
“这一看,竟看到宸儿囟门的头皮那里有三个针眼,往下按压甚至能摸到一点点,我的宸儿,是被人害死的!” “我怒急攻心,又晕了过去,醒来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谁,又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世子和宸儿。”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下了毒,我当时便想抱着宸儿离开国公府。”
“但我的院外突然多了几个粗使婆子。” “世子年十五,老夫人便病亡,国公爷让庄姨娘管了几年府务,直到世子成亲,才将府务交到我手上。” “我和世子因茶花结缘,从西南远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刚进国公府没有大动干戈。”
“庄姨娘先前安排的人手都还算尽责,我进府没多久就怀上了,孕吐厉害,顾不得太多,差不多还是用着府里原来的人。” “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发现自己连院子都出不去,才知自己何等愚蠢。” “娘家远在西南,院外有人把守,院内又有奸贼,我连自己带来的陪嫁都不敢信,只能装疯卖傻,整日抱着宸儿尸身,不让任何人进我房间。”
“本来还担心瞒不过去,没想到他们给我下的,正好是会疯癫的毒,歪打正着。” “我不知道毒是怎么下的,又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就趁着夜深人静,院内外的人都沉睡之际,把宸儿层层包裹,藏到金茶花花盆里。” “然后把先前世子埋在院里茶树下当粪肥的羊骨挖出来,放到房里炭盆里,倒了桐油,烧得只剩些许骨殖,又把宸儿的衣服、我的被褥也都拿过来烧了。”
“火光冲天,满屋子人都过来扑火,我大喊大叫,闹着要跟宸儿一起去,她们按住我,给我灌了药。” “等我再次醒来,除了那盆金茶花,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国公府的人以为她发疯把宸儿火化了,然后把金茶花当成了宸儿,连夜里睡觉也要挨着花盆睡,倒是不曾想到,宸儿就在花盆里。


[第17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场宾客大多参加过申氏和前头那位尚世子的婚宴,知道他们如同话本子般的姻缘: 去西南搜罗珍稀茶花的尚世子偶然得到一株六角花形的山茶花,然而从深山移植进盆后,山茶花树便萎靡不振,听闻当地豪族有位善莳茶花的小姐,便托了关系,求上门去,好让那株茶花活下去。
这位小姐便是申氏,申氏只照料了几日,便让茶花恢复如初,尚世子亲自道谢,对其一见倾心,秉明父亲后,便遣了媒人上门说亲,申家应下亲事,不久后两人便在京城共结连理,但谁也没想到,婚后不到两年,尚世子便意外离世,其子随后亦病逝,而申氏据说因悲痛过度,心神大伤,连尚世子的丧仪都没能主持完。
此后他们便不曾见过申氏,本以为是申氏闭门不出,一心守寡的缘故,没想到还有这等冤情,尚至淳见众人纷纷朝申氏投去同情目光,忙道:“诸位千万不要听信我长嫂的谵语,我侄子的遗体早就被她魔障时烧毁,这具尸骸许是她神志不清时失手杀害,而后掩埋到花盆里的。”
这具尸骸藏在花盆里,日日遭受泥水侵蚀,纵有油纸包裹,皮肉也早就腐烂殆尽,谁能证明它是尚宸? 谁都证明不了,骆仪菀假意用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哀戚道:“自大哥和宸儿离世,大嫂便整日活在自己的臆念里,旁人想开解都开解不了,每每看着她这样子,我都难受得不行。”
“休在这里猫哭耗子!” 申氏怒容满面,撑地站起,便要冲过去撕了她,冯羽生拽住她手臂,“夫人别动气,你余毒未清,动不得怒,此事你既已报给王爷,由王爷处置便可。” 申氏脸色微缓:“多谢。” 她转头看向纪瑞清。
“臣妇所言,句句属实。” “臣妇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臣妇亦遭人下毒,世子死得也蹊跷,茶花并不招引毒蜂,世子赏茶花缘何会被毒蜂蛰到?” “请王爷查明真相,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纪瑞清平静道:“你所言是否属实,有待查证,不过尚国公府出了人命,自当立案查探。”
旋即对候在身侧的时安道:“你去大理寺一趟,将此案报给大理寺卿,让他即刻派人来尚国公府,将相关人等羁押回刑狱司。” 时安领命而去,尚至淳拧眉,忙给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小厮将自己父亲喊来,小厮点头,刚要转身离去,便听纪瑞清道:“为防有人销毁罪证,即刻起,国公府所有人留在原地,切勿轻举妄动,否则一律视为嫌犯。”
众宾客:“……” 弯曲的腿脚下意识站直,尚至淳攥紧拳头:“不过是花盆里多出一具无名尸骸,王爷便要将我们国公府上下乃至与宴宾客都当做犯人看待?” 纪瑞清淡淡道:“那你告诉我,这尸骸是何人的?为何不出现在别人家,偏偏出现在你们国公府一个失了神智的夫人院里养的一盆茶花里?”
尚至淳:“王爷的问题,臣确实答不上来,但这具尸骸出现在我们府里,不等于是我们府里人所藏,也可能是外人闯入我们府里偷埋的。” 纪瑞清:“证据何在?” 尚至淳:“……” “没有证据就等着大理寺查案。” 纪瑞清面无表情,“在这东阻西拦,本王只会当你做贼心虚。”
尚至淳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大理寺卿很快便亲自带着属下赶到,纪瑞清道:“尸骸是在花盆里挖出来的,花盆是申氏院里的,她院里的人嫌疑最大,先全部抓起来。” 吩咐完毕,问申氏:“你可还记得当初拦着不让你出院的那些粗使婆子?”
申氏点头:“认得。” 说完说了那几个人的名字,纪瑞清对大理寺卿道:“这几个人也要审。” 大理寺卿道好,不一会,申氏和那具尸骸、她院里的人并那几个粗使婆子都被带去了刑狱司,骆仪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担心的倒不是申氏指证之事,当初的事做得隐秘,尾巴也早就收拾好,除了命人看着申氏不让她出院这一点略有瑕疵,其余的事都没有大碍。
她担心的,是今日设局之事,若那几个粗使婆子把她院里的丫鬟给她们送酒吃的事说出来,刑狱司的人恐怕会把那个丫鬟也抓去拷问,届时丫鬟供出她来,今日申氏逃出院之事便难以自圆其说,她得先处理掉那个丫鬟才行,然而纪瑞清让人守着周围,压根不让他们离去,她怎么办才好?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只蚂蚁,偷偷爬走,就在她焦灼万分地看着远处之时,忽然瞥见湖对面的廊道拐角有人正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庄姨娘身边最得用的彩姑,登时心中大定,她偷偷看了眼纪瑞清和冯羽生,见两人不曾留意她,便不停朝彩姑眨眼。
彩姑为人醒目,定能猜到她有急事要麻烦她,只要她报给庄姨娘,以庄姨娘的机巧,定会第一时间去她院里过问,问出菊儿那丫头和申氏出逃之事有关后,定会想办法解决菊儿,她就能摆脱设局谋害戚氏的嫌疑了,彩姑很快和她对上视线,冲她点了点头便掉头离开。
骆仪菀松了一口气,正要把心放回原处,忽而听见冯羽生道:“对面廊道有人鬼鬼祟祟,燕驰你去看看。” 燕驰就在湖对岸候命,闻言飞身上了屋檐,不一会,就提了个人纵身跃到冯羽生跟前,骆仪菀:“? !” 冯氏是生来克她的吗!
“你是何人?” 冯羽生问道,“为何明知王爷禁止府内人走动还走来走去?” 彩姑一脸惶恐道:“奴婢是庄姨娘身边伺候的,方才出恭,不曾听到您所说的禁令,因见宾客均站在湖边不动,出于好奇,方多看了两眼。” 冯羽生挑眉:“那你为何朝这边点头?”
彩姑将头摇个不停:“奴婢不曾点头,许是无意识低头,叫贵人误会了。” - 冯羽生静静地看了她几息,似是信了她的话,没有往下问,骆仪菀一颗心落回原处,她看了眼众宾客,见有人经不起久站,寻了湖边石块坐下,慢条斯理道:“王爷,湖边风大,我们年轻人站久点没什么,老夫人们受不得寒,不如让她们进宴厅坐一会?”
老夫人们听到她这话,顿时眼巴巴地看着纪瑞清,纪瑞清正在倾听烛影从刑狱司带回来的审讯结果,闻言问众宾客:“宴已吃罢,只有耍百戏尚未看,你们可要留下来看戏?” 众宾客齐齐摇头,今日这大戏一场接一场,他们看得够够的,还要看什么百戏,纪瑞清颔首道:“既如此,诸位便先回府吧。”
众宾客如蒙大赦,跟戚氏、纪瑞清和冯羽生告辞后,便迫不及待地往大门走去,本想借年迈宾客给纪瑞清施压,好转移地方,伺机联络心腹处理菊儿的骆仪菀:“……” 尚至淳凑过来,轻声道:“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你就别轻举妄动了。” 骆仪菀:“……” 不动那不是让她坐以待毙?
若被纪瑞清抓到她谋害戚氏的小辫子,谁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骆仪萱走上前来,歉笑道:“姐夫,今日给你添麻烦了,请你看在骆家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尚至淳已然明白今日这一出,皆因这位七妹而起,这位向来聪明伶俐的七妹也不知哪里想不开,竟想打纪瑞清的主意。
是觉得承恩侯府底子够硬,经得起纪瑞清查探;还是觉得族人待自己不好,想要送他们上西天? 他漫不经心道:“七妹,你听姐夫一句劝,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把碗端好了,少不了肉吃。” 骆家都有个小皇帝了,还谋什么摄政王妃,骆仪萱含笑道:“多谢姐夫指点,仪萱受教了。”
说完对骆仪菀道:“六姐,我也回府了,改日再来看你和宝儿。” 骆仪菀点头道好,送别骆仪萱后,骆仪菀吩咐管事撤了耍百戏,身心俱疲地回到自个院落,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她也没心思逗玩,看了两眼便道:“带他回房吧,早点歇息。” “好的,夫人。” 奶娘赶紧退下。
骆仪菀喝了一盏茶,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忙问身边丫鬟:“菊儿在哪?” 丫鬟道:“方才还在院里,这会不知跑哪去了,奴婢去找找。” 不曾想,这一找,找遍整个国公府也没找着人, “夫人,菊儿不在府里。” 骆仪菀悚然大惊。
“不在府里在哪里? 快去问守门的婆子,是不是私自出府了?” 丫鬟领命而去,过了好一会,回道:“奴婢把府里的大小门都走遍了,都说没看到菊儿出门。” 顿了顿,又道:“会不会混在大夫人院里的下人里,被大理寺的衙差一并带走了? 衙差上门时,守门的婆子都没敢多看,说不定漏了……”
“不可能!” 骆仪菀断然否决,若是大理寺把菊儿抓了去,纪瑞清能放过她? 早就把她也抓走了, “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这小贱蹄子自个藏起来了。”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府里的井也都找找。”


[第175章 真相大白,庄姨娘真面目!]

国公府的下人一直找到傍晚,也没能找到菊儿,骆仪菀惴惴不安,晚膳都没有胃口吃,丫鬟才把饭菜撤走,庄姨娘遣了彩姑过来,请过去一趟,“姨娘用膳了吗?” 到了庄姨娘院里,骆仪菀忐忑问道。
庄姨娘虽已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很好,眼角并不见皱纹,背影看着跟未出阁的姑娘差不多,她长得慈眉善目,说话也温柔和婉,但骆仪菀每次见她,心都是吊起来的,许是因为庄姨娘有着一副与容貌截然不同的心肝,“刚吃完。” 庄姨娘回道,抬头看了骆仪菀一眼。
“听说你在府里大动干戈找一个丫鬟?” 骆仪菀点头:“我院里的菊儿不见了。” 庄姨娘抿了口茶,继续问道:“这个菊儿,就是今日听了你的指令,诱大夫人院里的粗使婆子吃酒,让大夫人逃到外头去的那个丫鬟?” “不是。” 骆仪菀下意识否认。
“我没吩咐过她给大夫人院里的人送酒菜,是她自己擅作主张,我正想找她算账呢,谁知怎么找也找不着,估计她心虚,怕我秋后算账,偷偷爬墙出府了。” “原来如此。” 庄姨娘淡淡应了声,“这等背主行事的丫鬟,可得好好管教。” 骆仪菀应道:“姨娘说得是,回头找着人,我定狠狠教训她。”
庄姨娘便又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纪瑞清对峙的事,而后道:“小心行得万年船,你们都要谨慎行事,不要自毁墙角。” 骆仪菀顺从应是,庄姨娘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骆仪菀道好,等她走出院门,犹觉得自己如在梦里。
私放申氏出院之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庄姨娘竟没骂她一顿,大概是因为今日是宝儿周岁,庄姨娘看在宝儿面子上,不和她计较,她心头莫名轻松了几分,脑海忽而想到:就算菊儿被大理寺抓了去,招认出她,她也大可以抵赖,说是菊儿背主,故意陷害她。
理由都是现成的,那丫头暗地里偷看过好几次尚至淳,早就起了歪心思,但她没让尚至淳收入房中,那丫头因而怀恨在心,反正她只给了一句口头吩咐,又没有旁的证据,还怕那丫头咬死她吗? 先前真是急昏了头,竟差点被困住,如今豁然开朗,她肚子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待回自个院落,她让厨房重新送了一份晚膳过来,用过之后,美美地泡了个澡,一身松爽地躺到床上,合眼睡了过去,她不曾知道的是,在她睡过去后,守夜的丫鬟轻手轻脚走入房中,往炭盆里多添了几块炭,把窗户全都关上,走出里间后,把房门也都紧紧关上。
骆仪菀睡着睡着,剧烈头痛袭来,她痛醒过来,想要喊丫鬟进来,喉咙却连说话都艰难,四肢也像没了骨头似的,想自己撑床坐起来都不行,“我这是怎么了?” 她模模糊糊想道,“难道是在做梦?” 应该是了。
只有做梦才会像如今这般,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睡过去就好了,睡过去头就不会痛,呼吸就不会如此艰难,她慢慢合上了眼皮,就在这时,一道微胖身影从外间房梁上跃下,先是一个手刀劈晕守夜的丫鬟,而后打开房门,走到床榻边,将床上之人扛到肩头。
再走到外间,捞起昏迷的值夜丫鬟,走到庭院里,纵身跃上屋脊,眨眼消失在夜色里,骆仪菀感觉像是有人在推搡自己,她艰难睁眼,盯着近在咫尺的圆脸看了好一会,意识才猛然回笼,“你、你是……” 这不是冯氏的丫鬟吗?
怎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六花见她醒来,朝一旁的冯羽生喊了声:“小姐,她醒了。” 冯羽生移步过来,蹲到骆仪菀身侧,将一面镜子递到骆仪菀面前,微笑道:“世子夫人先照照镜子。” 骆仪菀猝不及防看到她们主仆,正要躲闪,忽然瞥见镜中人像。
皮肤、口唇皆红艳艳的,跟抹了樱桃红胭脂似的,眉头一皱,厉声质问:“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她洗漱时明明卸了妆,这两人竟然跑到她房间里,给她上妆? 岂有此理,她挣扎着要坐起,却发现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冯羽生收起镜子,笑道:“你刚获救,还得缓一会才能恢复力气。”
获救? 骆仪菀错愕,不等她发问,冯羽生便道:“你寝室燃了炭火,守夜丫鬟把门窗关得死紧,若非我发现自己漏了一个耳铛,让六花去国公府寻你,你这会已经没命了。” 骆仪菀难以置信,“我中炭毒了?” 她下意识便要反驳,但想起自己听说过的中炭毒身亡之人的症状,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脸。
手指干干净净,显然脸上并没有脂粉,她留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发现也红得过分,再看指甲,跟刚染了凤仙花汁似的,心中陡然一惊,她真的中毒了? 今晚守夜的丫鬟是她从承恩侯府带过来的,跟了她快十年,有什么理由要害她?
真正让她中炭毒的,是冯氏吧? 她看向冯羽生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警惕,冯羽生轻笑:“你怀疑是我们要害你?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害你做什么? 若真要害你,又何必将你救醒并带来大理寺?” 骆仪菀听了,猛然看向周围,这才发觉自己并非置身于寝室,而是在一个刑房里。
顿时满脸骇然,“你们将我带来大理寺做什么?” 难道她们抓到了菊儿,菊儿供出了她,她们要替戚氏讨公道? “我白日已经说过,我绝无谋害戚夫人之心,你们不能对我用刑,我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准一品命妇!”
这些刑具看上去全都阴森可怖,透着煞气,她打眼一看便要晕过去,如何经得起刑讯,冯羽生却问道:“你可知你那丫鬟为何要害你?” 骆仪菀神色一顿,摇了摇头,“你不知,我们就更不知了。” 冯羽生继续道,“若留你在国公府,焉知你会不会再次惨遭毒手? 故将你带到大理寺,也好让你这个苦主听一听那丫鬟的审讯,看是谁想要你的命。”


[第176章 尘埃落定!恶人自有天收!]

冯羽生说完,六花便上前,抓着骆仪菀腰带,将她提起,拎到刑房右侧的小房间,这个小房间和刑房之间的墙面留了观测孔,可以看到刑房里的景象而又不引起审讯之人的注意,骆仪菀被放到椅子上,视线正好对着观测孔,只见今晚负责给她守夜的丫鬟蝶儿被两个司狱押进刑房,绑在一根柱子上。
蝶儿脸色一片苍白,眼里满是惊恐之色,一个司狱问道:“你为何要谋害自家主子性命?” 蝶儿矢口否认:“我没有害夫人,我只是听见夫人睡觉有点鼻音,觉得她可能有点冷,便添了炭火,关了窗,打算等她暖起来再开窗。” 司狱喝道:“你知道关窗烧炭会死人,还说你不是故意弑主?”
蝶儿顿时语塞,另一司狱把一块烙铁丢进正在燃烧的炭盆里,烧红后拿到蝶儿面前,面无表情道:“再不老实交代,这铁块就会印到你的脸上。” 面对近在眼前的火红烙铁,蝶儿瞳孔骤缩,“我、我说,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颤声道。
“夫人出嫁前说好让我们服侍姑爷的,可是她身怀六甲之时给国公府的丫鬟开脸都不给我开脸,还说要将我配小厮。” “我不想一辈子当奴婢,也不想我的孩子当奴婢,就生了歹念,想要报复夫人。” “菊儿和我一个想法,我们两个商量好,趁着今日府里宴客,她将大夫人放出来闹事,我夜里关门烧炭,好让人以为夫人是畏罪自杀。”
骆仪菀听她前面几句,差点信以为真,待听到菊儿,才知她在说谎,菊儿明明是听她吩咐去申氏院里的,怎么蝶儿说是她自己的想法? 而且居然和她准备好的开脱之词一致,是蝶儿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教她这么说? 若有人教,那人会是谁?
她脑海蓦地掠过一张温婉面孔,心跳骤然加速,不,不会的,庄姨娘怎么可能会要她的命,定然另有其人,尽管如此,庄姨娘的脸庞还是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外头,司狱听了蝶儿的话,冷笑道:“你说的菊儿早就交代了,她是奉你们夫人的命去勾住那些粗使婆子,好让你们大夫人借机逃出院,你还敢胡说?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手一伸,“滋滋”声响起,炙肉的香气四溢,骆仪菀在那一刹那闭上了眼睛,浑身汗毛倒竖,太可怕了,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蝶儿这个当事人比她更惊骇,烙铁袭来时,她心神俱裂,险些晕死过去,然而痛楚却不曾袭来。
她惊恐万分地扭头看了眼,发现那烙铁烙在了她身侧一块不知什么牲畜的肉上,司狱看着她僵直的眼神道:“你是在担心自己父母吧,放心,他们如今就在大理寺,安全得很。” 说完扔下烙铁,拍了拍手,刑房门打开,一对佝偻着背、一脸憨厚的中年夫妇佝偻着背走进来,唤了声:“小蝶。”
蝶儿怔住,“爹、娘,你们怎么在这?” 蝶父回道:“晚上突然有人跑到家里,将我们敲晕还取走了你给你娘买的银镯子,把我们塞住嘴巴绑了起来,然后衙门的差爷就来了家里,给我们松了绑,将我们带来这里。” 蝶母满眼都是泪:“小蝶,是不是有人拿爹和娘的性命威胁你,要你做坏事?”
蝶儿方才被烙铁怼着都没掉眼泪,听到母亲的话,泪水忽然就喷涌而出,“是庄姨娘要我这么做的。” 她哽咽道,“说我爹娘在她的人手里,我若是不照办,就要了我爹娘的命。” “想着夫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不能为了她害了我爹娘性命,就应下了。”
骆仪菀:“?! ” 她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别的主子动辄打骂下人,她没动过身边人一根手指头,还总是把她吃剩的饭菜和不要的衣料赏给她们,让她们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阔绰,到头来,庄姨娘一句威胁,蝶儿就毫不迟疑地下手害她?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她优待她们竟优待出了一群白眼狼! 在她咬牙切齿之时,蝶儿对司狱道:“我们府里的大公子是夫人亲手害死的,我亲眼看见她趁人不备,往大公子囟门里扎针。” 骆仪菀:“!!!” 她给尚宸扎针时,周围明明没人! 这贱婢是从哪里看到的?
脚一踩,便要站起来,冲出去跟蝶儿对质,肩上却骤然一沉,仿佛突然压下来一座山似的,让她动弹不得,她扭头一看,冯羽生的胖丫鬟正将手按在她肩上,“夫人且听她说完再和她理论也不迟。” 冯羽生微微一笑,“她一说你就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戳中你的死穴了。”
骆仪菀:“……” 司狱问蝶儿:“当时是什么情形?” 蝶儿回道:“府里为大爷,也就是我们国公府前头那位世子治丧时,我偶然撞见姑爷和大夫人院里的蜜儿搂在一起,便将此事告诉了夫人。” “夫人又惊又怒,立刻去找姑爷算账,不知姑爷说了什么,她回来后,告诫我不要将姑爷和蜜儿的事透露出去。”
“过了几天,我被虫咬,起了风疹,府医看过后,说要用清晨第一桶井水调药,因府里常用的井一早就被人打了水,我便往一个有井的闲置院落去了。” “没想到刚走近院落就听到调笑声,便放慢脚步,走到墙边,透过缝隙看了一眼。” “竟看到夫人站在院里,左手抱着个孩子,右手捏着三根针,咬着牙将针扎到了孩子的囟门上。”
“孩子立刻嚎啕大哭。” “夫人把孩子丢到石桌上,快步走出院门。她刚离开,屋里就走出来两个人,正是姑爷和蜜儿。” “蜜儿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姑爷:‘你什么时候将我要过去? 天天照顾这哭丧鬼我都快烦死了’。” “姑爷让她稍安勿躁,等大爷百日后,肯定迎她进院,还说夫人已经同意了。”
“我没敢取水,悄悄离开了,而后没过多久,大公子夭折了,大夫人疯魔了,再然后,就有人发现蜜儿被淹死在那个院落的水井里。”


[第177章 真相浮出!尚至淳狗急跳墙!]

蝶儿话音刚落,骆仪菀便怒吼道:“简直一派胡言!” 外头蝶儿猝不及防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缓过来后,脆声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骆仪菀站了起来,这次六花没阻拦,她径直冲了出去。
“你就是拿你全家人的性命起誓,说的也都是谎话,为了给自己弑主找借口,竟诬蔑我杀人,真是无耻至极!” 蝶儿毫不畏惧地迎上她满是怒火的眼神,“府医那里有脉案,蜜儿死的那天我有没有看诊,他有没有建议我用第一桶井水调药,一查便知。” 骆仪菀冷笑:“便是你真在那天看过府医又如何,证明不了你去过竹园。”
“是证明不了我去过竹园。” 蝶儿回道,“但起码可以证明我有去竹园的可能,院里的丫鬟也都知道你那会一个人出了院。” 骆仪菀正待反驳,冯羽生从小房里出来,对两个司狱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审罢。” 两个司狱点头道:“好。” 旋即给蝶儿松绑,押着她离开刑房,蝶父蝶母也被一同带走。
冯羽生看向骆仪菀:“你要留在大理寺,还是回国公府?” 骆仪菀差点脱口而出“回府”,想起府里还有个庄姨娘,险险打住,“我想回承恩侯府。” 她回道,冯羽生微笑道:“没有承恩侯府这个选项。” 骆仪菀:“……” 这不摆明想要将她留在大理寺吗!
凭什么! 她咬了咬牙,憋屈道:“我留在大理寺。” 冯羽生便把她交给了司狱,司狱道:“夫人,我们这里只有大牢,只能将您送到牢里去歇息,您放心,我们给您安排的是独囚室,很干净,没有蟑螂老鼠跳蚤。” 他不提蟑螂老鼠跳蚤还好,一提骆仪菀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好歹是准一品命妇,就不能给我安排到别处? 就算让我在你们公堂待一晚上都成。” 司狱摇头道:“公堂只有升堂才能用。” 骆仪菀脸色一黑,“我长嫂不是也被你们带到大理寺了吗?她歇在哪里?” 司狱回道:“也在独囚室,给您安排的独室就在她隔壁。”
骆仪菀;“!!!” 那她岂不是要整宿对着申氏这疯婆子?! 天哪,她宁愿回尚国公府,也不想留在大理寺牢房和申氏面对面过一晚上,把她院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全都围着她,她就不信庄姨娘还能害得了她的性命,然而司狱听了她的更换请求后,面无表情道:“我们只负责将您带到囚室,您想回府,得找冯夫人。”
“冯夫人在哪?” “刚出了大理寺,可能明日会过来。” “……” 纵是骆仪菀千不情万不愿,也还是被带到了独囚室,独囚室只有四五平米大,除了门上有个送饭的小口外,连扇窗都没有,室内只搁了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铺了一张草席,席上搁着一团黑乎乎的被子,床尾摆了个恭桶。
还没进去,骆仪菀就感觉自己闻到了尿骚味,脸色一青,“我不进去了,你搬个凳子过来,我就在门口坐着。” 司狱:“虽然我们鲜少有牢犯越狱,也鲜少有人劫狱,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您坐在牢房门口,万一有重刑犯越狱或有劫匪杀进来,岂不是枉送性命?” 骆仪菀:“……” 她咬了咬唇,看向隔壁囚室,问道:“我长嫂真的住在这里?”
司狱点头,似是猜出她在担心什么,补充道:“您放心,独囚室的墙都是特制的,保管听不到任何声音。” “隔壁捶墙也听不到?” “是的。” 骆仪菀心中稍安,没有申氏打扰倒也还行,她闭上眼,睁开,一咬牙,走进了独囚室,司狱道了一声“晚安”便关上房门,从外头锁上,连门上送饭菜用的小口也都拉上来。
室内果然如司狱所说,听不到半点声音,骆仪菀呆站在原地适应了片刻,才走向那张窄小的木床,刚要坐下,忽而想到司狱提起的蟑螂老鼠跳蚤,又立刻站了起来,床上的被子都乱糟糟的,谁能保证没有跳蚤? 可屋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她又不能一直站着,迟疑片刻后,还是伸手将被角提了起来。
略抖了抖,没有东西跑出来,她屏着气叠好被子,又把草席拿起来抖了几下,见确实没有脏东西,方铺了回去,安心坐下,这一坐下,鼻尖的尿骚味又浓了几分,她嫌恶地看了眼床尾的恭桶,心中后悔不已,方才应该让司狱提出去的,如今想丢也丢不成,只好从怀里取出帕子,捂着鼻子。
帕子是熏过的,散发着茉莉花香,她闻了一会,才好受了些,今日的周岁宴是她一手筹备的,天没亮就起来,又因设计戚氏不成被冯羽生和纪瑞清揪着不放,一整天不曾歇息,睡着后又中了炭毒,眼下一坐下来,上下眼皮就跟抹了浆糊一样,止不住贴到一起,“算了,睡吧。” 她心想。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便侧身躺了下来,冰凉的草席驱走了不少睡意,但她忍了下来,躯体渐渐放松,睡意越来越沉,半睡半醒间,耳畔忽然传来婴儿“咯咯咯”的笑声,她悚然一惊,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室内漆黑一片,墙上的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来人!快来人呐! 灯灭了!” 她惊恐不安地朝房门喊道,无人回应,她蓦地反应过来,若这囚室的墙壁能隔绝外界所有声音,岂不是也能隔绝她的声音? 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个念头一出,她心中恐慌又涨了一倍,弯腰捞到自己的鞋子,匆忙套上,摸黑走到门后,用力敲响房门。
“来人!给我点灯!” 室内只有她的声音回荡,她捶得手都发麻了,还是没有人出现,婴儿笑声再次传入耳畔,笑着笑着,就成了尖锐哭声,瞬间将她带回往尚宸囟门扎针那一刻,“闭嘴!” 她用力捂住双耳,“快给我闭嘴!” 哭声却依然如同魔音一般,灌入耳中。
就在她被婴儿哭声折磨得几欲发疯之时,尚国公府里,尚至淳也陷入了困境。


[第178章 恶有恶报!终将绳之以法!]

尚至淳今晚歇在了外院,合眼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被小厮吵醒,“世子,府里出人命了。” 他惊愕睁眼,“谁死了?” “菊儿。” 小厮回道,“一个巡夜的下人来报的,说是巡到竹园外面时,听到一声闷响,拿灯一照,发现井边有双绣花鞋,忙翻墙进去打捞,捞出来一看,是菊儿,已经没气了。”
尚至淳心跳骤乱,自从蜜儿死在竹园那口井后,他便让人锁了竹园,不许府里人进园,今晚骆氏的人到处找菊儿,倒是问他拿了钥匙去竹园找人,因没找着,又将钥匙还给了他,怎么如今菊儿被人发现在竹园坠井身亡? 他起身更衣,拿了钥匙,带上小厮,去了竹园。
一个圆脸微胖的小厮站在竹园门口东张西望,见他来了,点头哈腰道:“小五见过世子爷。” 国公府上下有几百人,尚至淳只认得自己父亲、姨娘、妻子和自己院里的人,以及他常使唤的马夫、护院等,这个叫“小五”的小厮他没什么印象,估计一向领的巡夜差事,不曾和他打过照面。
尚至淳透过门缝朝院里看了眼,见别无旁人,不由挑眉:“怎么只有你一个? 其他人呢?” 小五恭敬道:“小的只报给了您,不曾惊动旁人。” “干得不错。” 尚至淳夸了句,这人还挺懂主子心思,不像有的下人,发现水沟死了只老鼠,都要闹得阖府皆知,生怕主子不知其能。
小五憨厚一笑,尚至淳用钥匙开了院门,阔步走到井边,见地上躺着的女子果然是骆氏院里的菊儿,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丫头白日躲了起来,方才趁四下无人跑出来,想要打水喝,不小心滑落井中?” 他打量了一下水井周围,因两年不曾有人涉足的缘故,水井周围长了一圈青苔,青苔上有几道滑痕,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不过—— 也有可能是骆氏故意而为,先大张旗鼓找人,再悄悄把人处理掉,好让旁人以为菊儿自己躲了起来又出了意外,当初他就是用这一招解决蜜儿的,骆氏指不定照搬了去,思及此,他吩咐贴身小厮:“你将此事告诉夫人,由她来处置。” 小厮应是,刚要离开竹园,小五便道:“爷,天黑路滑,小的走惯了夜路,还是由小的报给夫人吧,免得成大哥摔着。”
尚至淳笑了笑,道:“也行。” 小五便一溜烟跑了,“学着点。” 尚至淳对自己小厮道,“看人家多机灵。” 小厮谦虚受教:“小的明白了。” 尚至淳旋即带着小厮回外院,更衣歇下,也不知是不是被菊儿勾起了记忆的缘故,竟梦见了蜜儿。
蜜儿抱着尚宸扑到他怀里,含羞带怯道:“爷,你什么时候将我要过去?” 他张口欲答,蜜儿却陡然换了一副脸庞,“说好让我当你妾室的,你为何要害我! 你还我命来!” 他悚然一惊,猝然醒来,一摸额头,竟出了一额头汗。
“来人。” 他张口唤了一声,平日响应还算快的小厮却没第一时间跑到他床前,“混账!” 他骂了一声,便要自己起身,岂料床帐无风而动,眼前骤然多出一张脸,“还我命来!” 尚至淳惊得险些魂魄离体。
眼前之人,披头散发,狰狞似鬼,赫然是他刚梦见的蜜儿! 他急忙往身后退去,蜜儿却伸出指甲比手指还长的双手,掐住他的脖颈,阴森森道:“我心心念念盼着给你当妾室,你却亲手推我落井,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 尚至淳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不小心?” 蜜儿狞笑,“蛰死你大哥的那只毒蜂也是不小心跑到茶花那里的? 扎在你侄子头顶的三根毒针也是骆氏不小心扎上去的? 我们夫人中的毒也是不小心中的?” “你以为这府里就我一个冤魂吗? 你大哥和你侄子的魂,可都在府里!”
“只是我抓了菊儿做替身,逃了出来,他们还被束缚在原地罢了。” 尚至淳瞳孔骤缩,原来菊儿是被蜜儿拖下井去的? 难怪那些滑痕那么深,他也要步菊儿后尘了吗? 不,他才刚做了两年世子,还没承爵呢,怎么能把性命葬送在一个怨鬼手中。
“我真的、没想推你,是我姨娘逼我这么做的。” 蜜儿冷笑:“你姨娘逼你的? 她一个妾室,还能逼你一个主子做事?” “真的。” 尚至淳艰难道,“我本想纳你为妾,我姨娘说不妥当,你是我嫂子院里的人,纳了你会让人诟病。”
“怕被人诟病?” 蜜儿“呸”了一声,“分明是怕我纠缠,怕你给侄子做手脚的事被我泄露出去,怕你得不到世子之位。” 尚至淳冷汗涔涔,蜜儿原先蠢得要死的,他说什么她信什么,成了鬼后竟然如此精明,“真是我姨娘逼我杀你的。” 他唯有祸水东引。
反正蜜儿只是一个怨鬼,等他脱身,就会请高僧和真人来府里捉鬼,不会让蜜儿有机会害他姨娘,暂且拿姨娘挡一挡也没什么,“打从一开始,就是我姨娘想要谋夺世子之位,她知我大哥好茶花,就让我设法将我大哥引去古刹看茶花。” “又让我准备好毒蜂和蜂引,引了毒蜂去蛰我大哥。”
“等大哥死了,就诱惑你,好让你将宸儿带到竹园,让骆氏有机会对宸儿下手。”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是她逼我灭口,说是你不死就后患无穷,我迫于无奈才下手。” 说到这里,他挤出一丝柔情,定定地看着蜜儿,“你应该收到我烧给你的纸钱、纸扎、牲畜和仆人了吧? 要是不够用,我还可以给你多烧一些,保证你在地府当个阔太太。”
蜜儿嗤笑一声:“我们夫人中的毒也是你姨娘下的?” 尚至淳点头:“没错,她趁我大嫂给大哥守灵,在长明灯的灯油和我大嫂的饭菜里各自下了毒,单验验不出来,只有合到一起才会毒发。” 蜜儿:“谁知你是不是信口胡言。” 尚至淳:“若我有一句妄言,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蜜儿冷笑:“你以前跟我发的誓还少? 想要我信你,就将你说的这些写下来,签名盖章按手印,烧给我。”


[第179章 真相大白!人证物证俱在!]

尚至淳下意识问道:“烧给你做什么?” 蜜儿双手掐紧了几分,厉声道:“当然是拿给判官看,免得判官见着我,还以为那哭丧鬼是我杀死的,将我打入炼狱。” 又道:“要不是你推我下井,害我成了地缚灵,我早就投胎转世了!” 尚至淳被掐得直翻白眼,忙道:“好,好,我写,我这就写。”
蜜儿闻言,松开双手,道了声“我去取笔墨纸砚过来”便退出床帐,尚至淳喘了几大口气,忽而想起自己床底下的暗格里藏了一把桃木剑,瞥了眼帐外,没看到蜜儿,立刻翻身趴在床上,摸向暗格开关, “嘭”一声轻响过后,暗格探出,他抓起那把只有他手掌长的桃木剑,推回暗格,而后把桃木剑藏在身下。
刚藏好,蜜儿就掀帐进来,把一张隐几放到榻上,又将笔墨砚台纸张摆好,道:“把你姨娘和你干的好事都写上去。” 尚至淳不动声色地应道:“好。” 悄然伸手去抓桃木剑,抓到后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用力刺向蜜儿胸口,岂料蜜儿似早有所料,闪身避开并在他后脖颈拍了一下,前所未历的剧痛瞬间袭来,他差点晕过去。
紧接着他的手腕也被拍了一下,同样袭来钻心疼痛,他下意识松手,桃木剑坠落在床,蜜儿拿笔将桃木剑推到地上,冷笑道:“居然还想对我动手? 我看你是活腻了,想跟我一起到地府见判官。” 尚至淳没想到这头厉鬼如此不好对付,忍着痛道:“我、我这就写。”
说完生怕蜜儿要了他的命,抓起墨锭拼命研磨,蜜儿将笔丢到纸上,他提笔蘸墨,把庄姨娘的谋划和他“迫不得已配合”所做的事情写上,好不容易写完,蜜儿瞥了一眼,道:“还缺了两桩。” 他怔了怔,“哪两桩?” “前国公夫人的死和刘奶娘的死。”
刘奶娘就是尚宸奶娘,骆氏往尚宸囟门扎完针后,尚宸哭闹不止,庄姨娘担心刘奶娘察觉端倪,事先让人偷了刘奶娘打给自己儿子的长命锁,私下威胁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自己掂量清楚,尚宸一死,刘奶娘便迫不及待返乡,庄姨娘知她爱吃酒酿丸子,特地让人在路上冒充小贩,兜售了一碗放了毒的酒酿丸子给她,刘奶娘就被那酒酿丸子毒死了。
这事尚至淳清楚,但前国公夫人的事,他还真不清楚,“我嫡母是病死的。” 他回道,“我不知道跟我姨娘有没有关系。” 蜜儿问道:“那就是和你有关系?” 尚至淳:“……” “和我也没有关系!” “行吧。” 蜜儿勉为其难道,“那就先把奶娘的给写上。”
尚至淳有心问她为何连奶娘都要写,奶娘跟她又没关系,但后脖颈实在太疼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份痛苦,于是顺从地写了下来,写完后,按蜜儿的要求,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盖了自己的私章,按了手指印,墨迹一干,蜜儿就将纸折叠好,把帐幔挂起来,转身说了句“带走”。
一个倒八字眉、三白眼、额间凝着个“川”字的男人带着两个高大威武的男子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悚然一惊,“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把我交给判官!” 蜜儿回首一笑:“这是刑狱司的张提刑官。” 尚至淳:“???”
刑狱司? 刑狱司什么时候连鬼怪的案子都能审了? 迷惑之际,他扫了眼地面,惊愕发现,不管是蜜儿,还是这三个男人,都有影子! “你、你没死?” 他失声惊呼, “蜜儿”抬手,自额角向下,撕下脸皮,脸皮下赫然是冯羽生的脸。
尚至淳:“!!!” 蜜儿竟然是冯羽生假扮的! 他猛然想起,方才听到的“蜜儿”声音并不十分像,只是他太过紧张,不曾留意——潜意识可能以为鬼和人的声音就是有区别的,他就这么被骗过去,当着刑狱司提刑官的面,写下了供词?! 脑海忽然掠过一道身影,“那个小五,也是你们的人?!”
冯羽生好心为他答疑:“是。菊儿也是我们安排的,她没死,只是躺了一回尸。” 尚至淳:“……” 今晚的事情,竟然彻头彻尾都是圈套,他就这么一无所知地钻了进去…… 一刻钟后,庄姨娘被彩姑摇醒, “姨娘,快醒醒!”
庄姨娘揉了揉因没睡够而难以睁开的眼睛,看了眼窗外,拧眉道:“天还没亮,你喊我起来做什么?” 彩姑一脸惊惶:“大理寺的提刑官来了,要见您。” 庄姨娘神色一顿,“见我?” 便是有人发现骆氏死了,报到大理寺去,大理寺的人来了,也该找世子,怎么会找她一个姨娘?
“那提刑官就在二门候着呢。” 彩姑回道,“说是您涉嫌谋害人命,要羁押你回大理寺,您不出去的话,他们就进内院拿人。” 庄姨娘:“……” 蝶儿那丫头的父母还被她捏在手上呢,敢把她交代出去? 不过就算那丫头指证她,也没有任何证据,她倒不怕去大理寺对质。
起床更衣,画了个淡妆后,她带着彩姑去了垂花门,那提刑官长得跟吊丧鬼似的,灯光又昏暗,她打眼一看,差点吓了一跳,“怎么让几位大人干站着?” 她问候在垂花门的仆从,“也不知道请几位大人到会客厅坐一坐,喝杯茶。” 仆从嗫嚅道:“张大人说他们没空喝茶……”
庄姨娘歉笑道:“招待不周,见笑了,几位大人深夜寻我,所为何事?” 张提刑官面无表情道:“庄氏,你涉嫌谋害他人性命,请跟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 庄姨娘笑意一顿,讶异道:“我涉嫌谋害人命? 您该不会找错人了吧?” “有人亲口指证是你所为。”
张提刑官回道,庄姨娘敛去笑意,淡淡道:“一个奴婢的证词,可做不得数。” 张提刑官挑眉:“谁和你说是奴婢? 举证之人,是你们尚国公府世子。” 庄姨娘:“???” 尚国公府世子? 那不是,她儿子吗?!


[第180章 尘埃落定!罪恶终将付出代价!]

被押到大理寺后,亲眼看到尚至淳写下的证词,庄姨娘才知,自己竟被亲儿子给卖了,筹谋多年的心血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她两眼一黑,晕厥过去,被困在独囚室里的骆氏倒也想晕,却死活晕不了。 那道尖锐刺耳的婴儿哭声如影随形般,缠着她不放,她又惊又怒,崩溃大骂:“你缠着我做什么! 去找你娘啊! 你娘就在隔壁! 你快过去找她!” 哭声不依不饶,继续灌耳,她坐在那张狭窄的木床上,双手捂耳,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又不是我想害你,是尚至淳想害你,他说蜜儿藏不住事,不能让蜜儿看到他下手,才要我帮忙。” 蝶儿告诉她,尚至淳和蜜儿厮混时,她气势汹汹地去找尚至淳算账,本以为尚至淳会否认,谁知他一脸坦然道:“我的确和蜜儿勾搭在一起,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他如今和尚国公府世子之位只有一尺距离,问她:“你想不想做世子夫人?”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你想除了你侄子?” 尚至淳点了头,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身为承恩侯府庶女,嫁了个国公府庶子,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没什么奔头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庶庶得正的可能,若她当了国公府世子夫人,她那些嫡姐弟妹在她面前都要矮一头,将来做了国公夫人,皇室宗亲待她都要客客气气。
“申氏忙着治丧,顾不上孩子,宸儿这些天都是奶娘和蜜儿在带,奶娘夜里睡不好,白天要补眠,我让蜜儿趁奶娘补眠时,带上孩子来见我。” “孩子一睡着,她就会将孩子丢在一边。” “你趁我绊住她的时候,来竹园下手就可以了。” 尚至淳如此拜托她,她禁不住诱惑,同意了,事情很顺利,尚宸被扎了针后,治了几天,死了。
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落到了尚至淳头上,她如愿当上了世子夫人,再回娘家,父亲和嫡母对她另眼相看,兄弟姐妹口里说的尽是好话,宝儿满月和抓周,全京城高门大户都来祝贺,她没有一刻想起过尚宸,直到申氏从金茶花盆里挖出尚宸的尸骸。
“哭声不是真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过是她白日见了尚宸尸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只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里,等天亮就好了,头顶忽然袭来疼痛,似有锐物刺到了她的头皮,像是三根尖刺, “尖刺”一词掠过她脑海时,她蓦地反应过来,不是尖刺,是银针!
尚宸的鬼魂在拿银针扎她! 它想要报复她! “滚开!” 她胡乱挥手,却什么也没碰到,头顶的锐痛却一阵强过一阵,她惊恐伸手摸向头顶,什么也没摸到,一如当初她将银针扎入尚宸囟门后,摸上去那般光滑,孩子有囟门,银针才能扎进去;她又没有囟门,银针如何扎得了她的脑子?
假的,都是假的,不过是幻觉而已,她竭力说服自己,却阻止不了疼痛的蔓延,忽而想到,尚宸已经成了鬼,鬼扎的针自然和普通银针不一样,难道她要死在这里? 她还没当上国公夫人,还没享尽荣华富贵,还没看到她的宝儿做国公爷,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宸儿,求求你,你放过婶娘好不好?” 她颤声哀求,“婶娘真的不是故意扎你的,都是你二叔的主意,我可以带你找你二叔,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娘,给你好好修个坟,你想要什么我都烧给你,你就饶婶娘一命吧。” 尖锐哭声骤停,她见有效,继续哄道:“等天一亮,婶娘就带你到隔壁看你娘。”
“哐当!” 门口忽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她惊得险些魂都没了,一看,房门竟然打开了,火光从外头倾泻进来,得救了! 她完全顾不上维护自己高门贵妇的体面,径直跳下木床,奔向房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大帮人,她只认得送她来这里的司狱,问那司狱道:“是不是天亮了?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司狱递过来一张宣纸,道:“这是你的口供,麻烦签个字。” 骆仪菀:“???” 什么口供? 她匆忙扫了一眼,发现纸上写的,赫然写着她谋害尚宸的罪行,脸色骤变,“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更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驳斥道,“你们休想栽到我头上。”
司狱没说话,拿着供词走进囚室,关上房门,“你当真以为这囚室可以隔音?” 司狱的声音从室内传出,骆仪菀如遭雷击,独囚室隔音…… 是诓她的? 她崩溃之时说的话,外头这些人,全都听到了? “那些哭声……” 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说完,就有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男子站出来,脱口而出尖锐哭声,骆仪菀:“!!!” 竟是口技艺人! 原来…… 这才是刑狱司真正的审讯? 她两眼一闭,终于晕了过去。
翌日,一桩震撼全京城的案子被公之于众,尚国公妾室及其所生的庶子,为谋夺世子之位,设局谋害嫡子嫡孙,毒疯原世子夫人,戕害奶娘丫鬟等人,罪大恶极,当斩,昨日刚去尚国公府吃抓周宴、听过申氏控诉的宾客:“……” 老天。 申氏所言,竟然是真的。
世上竟真有如此恶毒之人,害死嫡兄不说,还往侄子囟门扎针,那才多大一个孩子啊,畜生! 原本就患有肝阳上亢的尚国公听到这个消息,气得一命呼呜,尚国公府乱成一团,承恩侯府里,骆仪萱半天没回过神,她一早就知道申氏疯了,也知道她总是抱着金茶花盆不放,谁敢碰就撞谁,因而才会央骆仪菀帮她设局,想要让戚氏欠下救命之恩,逼迫纪瑞清娶她。
事情不如她所愿也就罢了,怎么六姐和世子还落了杀头的罪名? 她离开尚国公府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这一夜过去,命案都查清楚了? 大理寺什么时候这么能耐了? 六姐她,该不会把她也供出来了吧? 那她岂不是要背上试图谋害一品夫人的罪名?!


[第181章 恶有恶报!所有伤害都会反噬!]

骆仪萱在家中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天,也没等来刑狱司的衙差,遣人一打听,方知骆仪菀把设计戚氏之事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略一寻思便明白了,骆仪菀是见自己背上了人命,横竖都落不了好,索性卖她一个人情,好让她日后帮忙看顾一下她儿子,她长吁了一口气,看向大理寺所在方位,喃喃自语:“六姐你放心,我会常去看宝儿的。”
刚念完,下人来传话:“小姐,老爷请您去他书房一趟。” 骆仪萱心中一跳,父亲定是六姐的事找她,她定了定神,回房上了点妆,又抱了个鱼缸,方去外书房,见着自己父亲后,她把鱼缸放到书案上,盈盈笑道:“爹,您找我? 我刚好新得了一条鹤顶红,想送来给您。”
她说鹤顶红便是鱼缸里那条身子银白、头顶高耸着一个红色肉瘤的金鱼,承恩侯素喜金鱼,府里各个品种的金鱼都有,但肉瘤如此方正,颜色如此鲜红的鹤顶红,还是第一次见,心里火气再大,看到这鱼,也消了不少,“打哪得来的?” 他盯着水中翩然若仙的金鱼问道。
“奇物阁送来的。” 骆仪萱回道,“我先前叮嘱过他们,若是有好看的鹤顶红,便给我送来。” 承恩侯冷嘲了一声:“你六姐一家都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骆仪萱一双杏眸立刻噙满泪水, “爹,女儿只是想早日达成您的心愿,才会联合六姐出此计策,哪里知道会出这样的差错,害得六姐……” 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承恩侯见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了大半天,心中火气熄灭了大半,他长叹了口气,“你素来聪慧,怎么就捅出这么大篓子?” 若没有这场事故,仪菀还安安稳稳地做着世子夫人,尚国公府还是他们承恩侯府的最强助力,如今一切都成了空,骆仪萱哽咽道:“女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恨不得把命赔给六姐,可亲恩未报,如何敢毁损这一身血肉? 只望日后能有机会,弥补一二。”
“罢了,事已至此。” 承恩侯摆了摆手,“你回去好好反思,切勿再行差踏错。” 骆仪萱乖顺点头:“女儿定引以为戒。” 她走后,承恩侯看了会金鱼,将自己长子唤了过来,“联姻这条路怕是走不通,我们须得早做打算。”
尚国公府门口,六花喝停大奔,冯羽生问坐在她对面的申氏:“你有何打算?” 纪瑞清以庶子袭爵不合规制为名,削了尚国公府的爵位,尚至淳儿子尚宝和尚国公其他庶子,都无权继承爵位,眼下连尚国公的丧事都顾不上办,忙着分家争家产,申氏虽是长房大夫人,但膝下无子,怕是争也争不了多少。
“多谢您为我伸冤。” 申氏感激道,“我不打算留在国公府,准备搬到郊外别庄去,潜心培育茶花。” 冯羽生轻笑:“这样也好。” 申氏和她道了别,下车回府,她院里的人先前已被放了回府,这两年她疯疯癫癫,还能维持人样,多亏她们的悉心照顾,因而她取出卖身契,先问了她们的意愿。
“国公府快散了,你们若是想谋其他去路,就将卖身契领回去,若想继续跟着我,就随我去别庄养花。” 丫鬟媳妇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我们跟着夫人。” 申氏便将卖身契收了起来,而后指挥府里下人搭灵堂,为尚国公和自己儿子办了丧事,丧事办完后,她将长房的院落让了出来,换成郊外的田庄和山地,随后带着丈夫搜罗回府的茶花,住到了别庄。
此后她培育出了许多新品种茶花,还编纂了茶花花谱,写了多本茶花培育书籍,这些书深受世人欢迎,流传到了后世,后世之人称她为“莳茶圣手”,冯羽生为了此案熬了个通宵,歇了一日方回防疫司当差,纪瑞清特地做了好菜犒劳她和六花,他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一个给她,一个给六花。
冯羽生打开自己那份食盒,猝不及防被浓郁的香辣味呛了一下,“这是…… 辣子鸡?” 她看着食盒里红艳艳、油汪汪的一大盘炒鸡问道,纪瑞清点头:“用糍粑辣椒炒出来的辣子鸡,你尝尝喜不喜欢。” 冯羽生光是闻着香味就胃口大开,把菜从食盒端出来后,便拿起筷子开动,鸡肉软、糯、香、辣,外酥里嫩,辣中带麻,肉的鲜香被激发得淋漓尽致,越嚼越好吃,超级下饭。
“真好吃。” 冯羽生夸了句便埋头大吃,纪瑞清噙着笑看了会方拿起筷子,陪她一块用膳,六花不想打扰他们俩吃饭,自个拎着食盒到了外间,打开一看,除了辣子鸡还有一大碗她最爱的红烧肉! 眼睛顿时笑得眯成一条缝,不成想,刚要开动,门外有人喊道:“花花,你在吗?” 她脱口而出:“不在。”
门外之人:“……” 华宁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花花,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肉。” 六花拧眉:“四爷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华宁:“……” “我帮他做了几天译人,谈下了一桩大买卖,他给我放了半日假,我就来找你了。” 说完把食盒放到桌上,见桌上也有红烧肉,笑道:“这可真巧。” 六花下意识把盘子往自己身前拢了拢。
“没你的份。” 华宁:“……” 她是来送菜的,又不是来抢菜的! 打开自己的食盒后,她端出一碗红烧肉,“我哥的手艺太难复刻了,我只做出了七八分的味道,不知你闻了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六花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味, “这肉,能吃?” 她惊愕道, “你该不会想毒死我吧?”
华宁:“……” 她气得从食盒底层拿出一双自己带来的筷子,往口中塞了一口肉,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下去,六花见她咽得艰难,好心给她倒了一杯茶, “虽然浪费可耻,不过这么难吃的肉还是别吃了,免得得不偿失。” 华宁就着茶水把那块肉压下去,道:“这可是你最爱的绝味红烧肉,我哥每次做,你都能吃光。”
六花:“……” 原来她以前,过得比她想的还要苦…… 先前她吃红烧肉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想找绝味红烧肉来着,如今闻到这“绝味”,才知什么叫“相见不如怀念”, “我应该不是你要找的花花。” 她认真道, “这个味道的红烧肉,我一口都吃不下。” 华宁:“……” 难道花花失忆后,味蕾记忆也失去了?
这不对呀,不是相传有人被拐卖多年后,凭着味蕾记忆找回家乡,找到亲人吗? 哥哥做的红烧肉味道,天下独一无二,花花吃过那么多次,肯定记忆深刻,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兀自苦恼,六花怕再和她说下去,菜就要凉了,便懒得管她,举筷开动,红烧肉真好吃,肥而不腻,香甜松软,一入口就化开了,辣子鸡也好吃,皮糯肉香,鲜香爽辣,越吃越过瘾,青菜也超绝,清甜爽口,脆嫩鲜香。
就冲王爷这手艺,她也要一辈子跟着岁岁,哪也不去,华宁是吃了饭才过来的,闻到她这饭菜味道,感觉自己又饿了,猛咽口水,吞咽声并不大,但还是被六花听见了,六花筷子一顿,迟疑了片刻,放下筷子,把华宁手里的筷子拿过来,夹了块最小的红烧肉给她, “尝尝真正的绝味吧。” 她怜悯道, 这人这么瘦,估计平日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华宁:“……” 花花果然变了,以前明明很大方的,她本想拒绝,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这肉到底有多好吃,才会让花花只肯分她这么一点点,终究接了过去,不知是刚吃了难吃得要死的怪味红烧肉的缘故,还是这一小块红烧肉太过美味的缘故,肉一入口,她就觉得前半辈子白活了,这红烧肉简直无与伦比!
吃完后,她的食欲变得比先前还要凶残,六花瞥见她饿狼似的眼神,顾不上细细品味,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肉菜一扫而空,华宁:“……” “你这红烧肉是宗府的厨子做的吗?” 她忍不住问道,“还是外头的酒楼买的。” 六花揩完嘴巴方道:“都不是,你别肖想了,这不是银子能买到的。” 华宁:“……”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里间也传来辣子鸡和红烧肉的味道,略一寻思,问道:“冯夫人需要译人吗? 不用给我报酬,给我一碗红烧肉便好。” 六花挑眉:“你都会什么语?” 华宁道:“我会八国语言,西戎语、大熙语、安斯语、安南语、爪哇语……” 六花:“……” 那还真是稀缺人才,摄政王说不定用得上,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拿红烧肉来聘。
“回头我帮你问一下。” 她回道,“不过你还得给四爷做译人吧?” 宗四爷受她连累,差点丢了一条命,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以他的奸商,不,商人本性,起码也要狠狠敲上一笔,才会善罢甘休,华宁点头:“我暂时留在他那里。” 说完一脸惆怅,人情债不好还,命债就更不好还了,她欠宗鹤白的命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上,早知当时跟着她的是刺客,她就不往茶楼雅间躲了。
六花颔首,道:“我还有事要忙,不和你聊了。” 说完把餐碗筷子收到食盒里,提起食盒往外走,准备去膳堂清洗,华宁把那碗怪味红烧肉收回食盒,跟着她出去,两人在门外分别,六花若有所感,朝远处一棵大树看了眼,见鸟儿在树梢飞来跃去,便又收回目光,直到她走进膳堂,藏在树冠里的人才松了口气,而后悄无声息地从树梢掠入一旁敞开着窗户的旅馆房间。
一刻钟后,窗口飞出一只白鸽,白鸽朝着西边振翅直飞,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屋内,冯羽生一顿饭吃完,被辣出一脸汗,她拿帕子拭汗时,纪瑞清看着她分外娇艳的脸色,心跳倏然加速,视线像是黏在她的樱唇上,怎么也挪不开,直到冯羽生伸手戳他额头,才回过神来,“在打什么坏主意?” 冯羽生托腮问他。
纪瑞清下意识否认:“没有,只是在想给骆家什么教训好。” 骆仪萱和骆仪菀联手设计他母亲,虽然骆仪菀把她摘了出来,他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和她身后的骆家,冯羽生:“……” 本来想给他一点奖励,他自个转移话题,那便算了, “先帝不是每年都会赐骆家盐引,由内务府代持,给他们分红?” 她笑道,“如今先帝不在,这个恩荫可以取消了。”
纪瑞清勾唇:“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也正打算断了承恩侯府的盐引,冯羽生白了他一眼,若真想到一块去,就不会煞风情地讨论骆家了,不过她不打算提醒这人,把碗筷收到食盒后,她开口撵人:“我要午休了,你起得那么早,午间最好也休憩一下。” 纪瑞清还想多待会,但见她一脸不想说话的表情,想是困了,点头道:“好。”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防疫司。
大熙的盐引一贯在每年二月由户部盐铁司核定总额,而后按产盐区分配,盐商需取得特许资格,才能按份额领取盐引,至于皇帝为弥补爵高禄薄的勋贵的盐引,也会在盐铁司核定后,下诏赏赐,承恩侯府每年的收入大头,便来自受赏的盐引,先帝驾崩,纪瑞清扶持幼帝上位后,承恩侯便一直担心盐引的事,日盼夜盼,只盼诏令早日下来。
不曾想,盼来的却是言官谏言“外戚食盐利,坏祖宗法”,纪瑞清称其言之有理,取消了承恩侯府的盐引赏赐,承恩侯不甘心,进宫找太皇太后,道:“盐利乃是先帝为奉养您而赏赐侯府的,摄政王怎能擅自取消?”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们打戚氏主意的时候,有想过她是摄政王奉养的吗?”
承恩侯:“……” “你们既然敢动人家母亲,就要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 太后淡淡道,“哀家能做什么? 你今日以奉养哀家的名义要求他授赏,明日哀家说不定就要去见先帝了。” 承恩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