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流涌动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565067更新时间:25/09/08 22:43:15
这不是明摆着给容琉添堵吗?
容琉却摇了摇头,说道:“请柬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算了,反正也不是我请客,就当没看见好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战大爷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才会下令把所有能请的人都请来。
管家又或者是其他人在列名单的时候,可能也没有考虑那么多。
而且无缘无故的,其他人都请了,却唯独不请容国公府,那岂不是让战王府和容国公府彻底撕破脸皮了吗?
“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容璇,她可能会又来寻衅滋事。”方丝丝有些担忧地说道。
“只要她不怕被我当众打脸,那就让她尽管来好了。”容琉冷笑一声,说道。
不过她还是决定让人稍微盯着容璇一点。
容璇之前偷了她的衣裳,到现在还没有发难,说不定她就是想逮着这次机会,来恶心自己。
沈独下了课之后,听说容琉过来了,便连忙赶来看她。
“大哥!”容琉看到他之后,爽朗地笑着打招呼道。
沈独听了她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有些腼腆地说道,“妹妹。”
他们两个人之前已经兄妹相称了,但是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方丝丝私下里和容琉说,“沈独怎么那么爱脸红啊?你说他将来成亲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容琉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反正又不是你嫁给他,不用你替他发愁。”
方丝丝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说的也是,我现在也是他的妹妹了。”
这会儿沈独见了几人,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又主动问明天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做些什么。
容琉见他十分紧张,便笑着安慰他道:“大哥你不用那么紧张的,现在该紧张的是别人才对。谁敢得罪你啊?你现在可是战王爷的眼珠子。”
“别那么说。”沈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沈嬷嬷还没有完全确定这件事呢。”
虽然说,现在已经十有八九可以确定了。
但是沈独现在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战大爷已经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和他说了。
然而沈独总觉得,战大爷好像有所保留,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在他记忆中的祖母,一直都是一个慈祥温和,深明大义,坚韧宽和的人。
所以他很难想象,他的祖母竟然会做出抱着儿子离家出走的事情。
如果战王爷当年确实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又或者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就算了。
可是战王爷并没有啊。
他只是冷落了自己的妻子,这确实是他的错。
但是他的祖母如果真的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她会因为这件事就毫不沟通,任性地一走了之吗?
他觉得他的祖母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还私下里和光卓讨论过这件事情。
光卓在沈家待了将近十年,对他的祖母为人处世都很了解。
光卓也觉得,沈独的祖母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就算是一时冲动,选择离家出走了,也总有冷静下来,想明白的时候吧。”光卓说道,“更何况,战王爷还说,他一直在找她。”
所以沈独觉得,要么是战大爷的话有所隐瞒,要么就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总之,这件事绝对不对劲。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沈独对战大爷的热情,并不能全然接受。
他现在只是在等一个答案而已。
沈嬷嬷,应该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战王府的湖里结了厚厚的冰。
舒舒早就盯上了那镜面一般光滑的湖面,一直嚷嚷着要去玩冰车。
反正明天才会有客人来,今天就先让她玩个够好了。
方丝丝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陪着这位小祖宗出去玩了。
她们出去之后,沈独才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了容琉。
这些话一直憋在他的心里真的很难受,但是他也不敢随意和别人说,就怕自己不小心伤了战大爷的心。
这些日子以来,战大爷对他的热情,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容琉听了他的话,轻声安慰道:“可能因为女人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情绪都比较容易放大吧。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独点了点头,说道,“然而我还是觉得,我的祖母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容琉很客观地说道:“你确实比我们更了解她,只是当时的情况,咱们谁都不知道。现在好在还有沈嬷嬷在,所以迟早都会真相大白的。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
沈独好像都瘦了,想来最近在王府的富贵生活之中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沈独听了她的话,连忙点了点头,感激地谢过她。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啊,”容琉笑着说道,“你现在可是我大哥了,以后还得你多帮我呢!”
沈独听了她的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又主动说道,“明日会有很多人来,内院就只能辛苦你了。我到底比你熟悉一些这里的情况,而且那些人也都比较怕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感到为难的话,就差人喊我一声,我来做就好了。”
容琉笑着说道:“我这么厉害,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你就放心好了。倒是你,应该要强硬一些,不然就会人善被人欺了。”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舒舒又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容琉有些奇怪地问道。
“起风了。”方丝丝解释道,“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我已经答应她了,等哪天没事,而且中午的阳光好的时候,再带她来玩。”
“嗯,好吧。”容琉点了点头。
沈独见状也没有多留,起身告辞离开了。
容琉则和方丝丝、左秋几个人,继续商量第二天的宴会事宜。
第二天,战王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盛况。
容琉其实并不认识几个贵夫人,幸亏程家老祖宗派了三个儿媳妇过来帮忙,这里面也包括程三夫人;颍川伯夫人,也就是雍天纵的亲娘,也带着伯府的女眷来帮忙,在旁边提点她,这才稍微好一些。
另外战王本身也有一些下属的夫人,她们也都自发地前来帮忙张罗。
所以虽然人很多,但是好歹场面是撑住了,没有显得很混乱。
而在女人面前特别容易脸红的沈独,在外院却表现得从容自若,面对各种权贵,都能做到不卑不吭。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都夸赞他气度不凡,举止得体,把战大爷高兴得合不拢嘴。
“王爷,燕王殿下来了。”这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禀告道。
“快,快去迎接!”战大爷连忙说道。
燕王是代表皇上来的。
皇上现在对齐王很不待见。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说皇上怀疑是秦王在构陷齐王,但是很显然,齐王自己本身也确实是有毛病。
至于秦王,皇上现在也没有完全解除对他的怀疑,所以也暂时不用他。
因此,燕王便经常代替皇上行走在这种场合。
与此同时,内院的容琉也听人禀告,说是容国公府的人来了。
“来就来吧,让人把她们引到座位上就行。”容琉有些无所谓地说道。
她现在是“客场作战”,不能主动引战,但是也不想看见她们过来恶心自己。
国公府今天来的是大夫人,她只带了容璇一个人。
容璇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妆容精致,脸上带着谦虚的笑容,和她在容琉面前骄横跋扈的模样简直是截然不同。
真是恨嫁了,才会这么虚伪地伪装自己!
容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没想到,方丝丝竟然眼尖地发现了新大陆。
“你快看看,”她凑到容琉的耳边小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容璇身上穿的这件衣服,看起来很眼熟?”
容琉仔细地看了看,别说,还真是。
与其说是相似,倒不如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除了新旧程度不太一样之外,还有暗纹上一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差别而已。
这个偷衣贼!
容璇费尽心机地偷了自己的衣裳,就是为了模仿自己?
她该不会是那么崇拜自己吧?
容琉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容璇该不会是想着冒充自己,去做一些坏事,从而败坏自己的名声吧。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今天来的这些人,谁会知道她之前穿过容璇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呢?
再说,她自己今天盛装打扮,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总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自己吧。
算了,还是先别管她了。
然而容璇,却主动走上前来,亲热地拉住容琉的手说道:“七妹妹,你今天操持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容琉听了她的话,心里感到莫名其妙:这人是吃错药了吗?
哦,她突然想起来了,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容璇的人设还不能崩塌。
“不用了。”容琉语气冷淡地说道,“容六姑娘还是先去休息吧。”
在场的众人,都听出来了容琉语气里的冷淡疏离,更知道她是在撇清关系。
她和容国公府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众人心里都在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对姐妹俩,该不会是要当众吵起来了吧?
可是容璇却让她们失望了。
容璇今天似乎格外和善,格外有耐心。
她笑着说道:“七妹妹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咱们姐妹俩关系最好了……你快忙吧,我先去帮你招呼客人去了。”
说完,她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往旁边走了过去。
方丝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容琉,原来你们容国公府,谁和谁关系好,还得用嘴说出来啊!那你怎么从来不说,你跟我关系好呢?”
容琉的反应很快,根本不会让方丝丝的话掉到地上,她片刻都没有迟疑,直接接话说道:“你也说了,那是容国公府的人。我可不配和人家成为一家人,要不然你能认识我吗?”
“说的也是,倒是我说错话了。你以后也别想着高攀国公府了,你听听人家说话,那叫舌灿莲花。你笨嘴拙舌的,根本比不了。”
“你说得对。”容琉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一唱一和,把容国公府挤兑了一番。
她们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说给容璇听,而是为了让在场的其他人知道,容琉和容国公府,泾渭分明,让容璇不要打着容琉的旗号去做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容琉和方丝丝之间,还是非常有默契的。
等没人的时候,方丝丝偷偷地和容琉说道:“我已经让彦儿照看舒舒了,我现在就去盯着容璇。”
她总觉得,容璇今天肯定要作妖。
容琉叮嘱她道:“行,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她的心很黑。要是起了什么争执,你就大声吵,我过去帮你。”
方丝丝听了之后,一脸骄傲地说道:“你在看不起谁呢?”
开玩笑呢!
她可是已经在花船上混迹了五六年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交道没有打过?
容璇的那点手段,根本就不够看的。
而且她去防着容璇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方丝丝自己也不想待在这里。
今天毕竟是战大爷把自己的孙子公诸于众的好日子,她的身份,到底还是根刺,她不想给人家添堵了。
容琉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你要出内院的话,记得喊上姜召一起帮你。”
“嗯,我知道了。”方丝丝点了点头。
说完,方丝丝就离开了。
容琉则继续在几位长辈夫人的帮助下,继续迎接客人。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秦王竟然也带着秦王妃来了。
可是之前并没有给他们发请柬啊……
秦王妃还和从前一样,依旧是那样温柔娴静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的,她拉着容琉的手说道:“我们今天是不请自来,给你添麻烦了。只是想着战王今天高兴,所以就过来凑凑热闹。你快去忙吧,这么大的场面,担子都压在你的身上了,等回头忙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说完,秦王妃就带着自己的人坐到了一旁。
不少女宾纷纷上前给她行礼,同她寒暄。
显然,众人并不知道内情,还以为秦王和秦王妃非常恩爱,以为秦王成为储君的可能性极大,所以多少都存了一些巴结之心。
秦王妃始终都是淡淡的,对谁都很和蔼,但是除了容琉之外,都没有和谁显得过于亲近。
容琉忽然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自己,独得了秦王妃的另眼相看吗?
虽然秦王妃可能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是容琉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就变成了被人围观的猴子一样,再想到众人此刻关于自己和秦王妃关系的诸多猜测,她就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果然,很快就有人上前和她搭话,但是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问她是如何得到秦王妃的青眼的。
容琉心想:我长得美。
羡慕嫉妒恨去吧,慢走不送。
过了一会儿,彦儿走过来,在容琉的耳边小声说道:“姑娘,徐媞刚才告诉奴婢,说外面秦王爷、燕王爷都来了,让您小心一些。”
容琉觉得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
这两人现在都在外院,和自己又没有什么交集。
再说,这两人难道会想要害自己?
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她今天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就怕在这么大的场合里出什么差错。
容琉让人去问外面的戏班子是否已经开始唱戏了,又问厨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总之,她现在十分忙碌,根本就不得闲。
左秋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不时地提点着她。
比如现在要去关心一下谁,现在要去和谁说几句话。
容琉都听从了她的建议。
虽然她在这方面是个小白,但是她非常好学。
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应试教育那么卷,她也是最顶尖的。
现在,她就只当自己是面临着另一次高考好了。
只要她能够踏踏实实地去学,那就觉得,什么事情都不难了。
日后,她总能独当一面,撑起自己和卫耘的后院。
容琉今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认识人,记住人。
她确实也做得很好。
眼看着就要到开席的时候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却走到容琉的身边,轻声说道:“姑娘,奴婢是燕王爷身边的婢女紫藤,王爷现在正在湖边,想请您过去一趟。”
容琉当然不会去。
开玩笑,这么低级的陷阱,简直是在看不起谁的智商呢?
要不要告诉燕王,她今天没空!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就听见左秋说道:“麻烦紫藤姑娘和王爷说一声,容姑娘自己过去,恐怕不太方便。如果王爷是实在要她去的话,那她就得带着人一起过去了。”
容琉默默地给左秋点了个赞。
然而紫藤却说道:“原来是姑姑。王爷现在,确实不太方便过来,而且也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恳求容姑娘帮忙,所以可能得麻烦容姑娘了。”
容琉惊讶地看着左秋问道:“姑姑,你认识她?”
她竟然不是一个冒牌货?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左秋轻声说道:“这位是燕王爷身边的紫藤姑娘,从小就贴身伺候王爷。”
她把“贴身”这两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一些。
容琉瞬间就明白了。
她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出场即高光,然后立刻就凉凉”的容琉了,现在的她可是宫斗剧里怎么也能活过第一集的容·钮祜禄·疏。
不就是燕王的通房丫头吗?
怪不得左秋会认识她,想来是经常跟在燕王的左右的,进宫的时候也会陪着。
也就是说,这个紫藤真的是燕王身边的人。
那燕王,是真的有事情要找她?
紫藤的脸色微微泛红,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是要麻烦容姑娘,去救您的六姐姐的性命。人命关天,还请容姑娘务必帮帮忙。”
“容璇死了?”容琉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容璇死了的话,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她甚至都有些想见死不救了。
不过如果容璇死在了战王府的话,那可就真是太晦气了。
“容六姑娘不小心坠入了湖中,现在昏迷不醒。”紫藤解释道。
坠湖?
燕王?
容琉立刻在脑海里脑补出来一长串的狗血剧情。
看来容璇一直都没有死心啊,始终在通过这片湖,勾搭着燕王……
她倒是挺痴情的,目标始终都没有变过,从一开始就对燕王情有独钟,这会儿还矢志不渝呢。
“那我去看看吧。”容琉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大肆宣扬,但是容琉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单身赴会啊。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问清楚了具体的地点,然后让人去通知沈独,让他从外院直接去湖边。
战王府的内外院,都是同一片湖。
看来,容璇就是通过这片湖,勾搭上了燕王……
她也真是痴情,目标始终都没有改变,从一开始就钟情于燕王,这会儿还依然矢志不渝。
容琉到湖边的时候,沈独已经带着光卓在那里等她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独有些关切地问道。
容琉就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沈独有些着急地说道。
“嗯。”容琉点了点头。
于是沈独带着光卓,容琉带着左秋和彦儿,一行人一起跟着紫藤往另一边走去。
燕王正站在湖边,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鹤氅,但是依旧能看得出来,他的身上都是湿的,头发甚至都已经结了冰。
地上躺着一个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身上也搭着厚厚的衣裳,而这个人正是容璇。
容琉见了这种情景,简直想骂娘。
——容璇不是很聪明吗?
可是这种拙劣的伎俩,想要用来对付燕王,真的会有用吗?
燕王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见过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什么样的手段他没见过?
这种拙劣的手段,只会让燕王对她心生厌恶而已。
看看燕王现在的眼神就知道了。
燕王看向容琉,神情复杂。
容琉却没想那么多,她直接蹲下身去,开始给容璇诊脉。
呵,身上的温度可真凉啊。
别看容璇蠢,这大冬天跳湖的勇气倒是挺足的。
不对啊,现在的湖面都已经结了冰了……那她是怎么掉进冰窟窿里的呢?
真是命大啊。
咦?
这个脉象……
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又仔细地检查了容璇的口鼻以及腹部,也不像是呛了水的样子。
忽然,容琉敏锐地发现,容璇的睫毛,似乎颤抖了一下,可是她的整个人还是紧闭着双眼。
呵呵。
还真是能装啊。
容琉故意露出一脸痛惜的神色,说道:“恐怕是没救了。”
然后她就看到,容璇的眼睛又动了一下。
小样,还让你装。
“没救了?”本来还强忍着怒火的燕王有些怔住了,“容姑娘,你的意思是说,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吗?”
他是很厌恶女人对他使用手段。
可是现在听说出了人命,他也难免会被触动。
“恐怕是如此。”容琉点了点头,说道,“除非,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什么特殊的手段?”燕王连忙问道。
“马粪。”容琉瞥了一眼装死的容璇,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马粪才是良方。”
“既然如此,那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本王担着,容姑娘尽管放手去试。”
“好,那麻烦王爷派人去马厩里取一些马粪过来吧,最好是多取一些,我怕不够用。”
“好。”燕王立刻吩咐下人去取马粪了。
等那个下人走了之后,再也装不下去的容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容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奥斯卡真是欠你一座小金人啊,真是个蠢货!
她倒要看看,容璇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燕王见到容璇醒了过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又不傻。
刚才容琉才刚一说要用马粪,容璇就立刻醒了过来。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容璇刚才分明就是在装的。
容琉真是聪明啊,她看破了却不说破,却又逼得容璇自己不得不醒过来。
两相对比之下,燕王的心里更是充满了遗憾。
罗敷已经有夫了,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啊。
这几年来,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想要接近他的女人,就算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了,可是她们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容琉让他看着觉得舒服。
容琉见状,心里瞬间就有数了。
——看来容璇这一次,肯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接下来就交给燕王自己处理好了。
容琉淡淡地说道:“王爷,既然人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内院去招呼客人了。”
“嗯,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你慢走。”燕王看着容琉,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
容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容琉带着人离开之后,燕王立刻面若寒霜,目光冷酷地看向容璇。
然而没等他开口斥责,容璇就已经自己坐起身来,主动开口说道。
“王爷,”她眼圈含泪,脸上却又带着几分骄傲和倔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原本就是我的错,嫌里面人太多,非要来湖边走走,又一时淘气,想要在湖面上玩耍,才会不小心落入水中,还连累了王爷……”
“王爷,您还是快点回去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
“您放心,您救了我的性命,我绝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我容璇今天对天发誓,如果我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话,就让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说话间,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却又努力地想要逼退那些泪意。
楚楚可怜之中,又带着几分骄傲。
燕王愣住了,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严厉的斥责的话,都被她又给堵了回去。
容璇竟然不要他负责?
他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容璇却已经吃力地站起身来,对他行了个福礼,说道,“我先告退了,我要先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再去谢过七妹妹的救命之恩。我们原本关系是极好极好的,就连喜好都是一样的。”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带着回忆的怅惘,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只可惜后来,她被容国公府撵出了侯府。我曾经暗中让人给她送了许多东西,我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你们的关系,很好?”燕王有些怀疑地问道。
他怎么觉得,容琉好像很不喜欢容璇呢?
“嗯。”容璇点了点头,说道,“七妹妹人很好的,她怕连累我,所以人前从来都不和我亲近……哎,我怎么跟您说这些呢?您还是快回去换衣裳吧。今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请您放心。”
说完,她就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她的脚步虽然有些沉重,然而腰背却挺得笔直,颇有风骨。
躲在树的后面,目睹了全程的方丝丝,简直都要忍不住拍手叫绝了。
“你看看,人家这才叫手段。”方丝丝正绘声绘色地向容琉描述着事情的始末,对容璇那叫一个“赞不绝口”,”我真是没有想到啊,之前是我小看了她了。”
容琉听了,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无聊。”
虽然容璇后面的这个转折,仿佛一下就拉高了她的智商。
但是为了算计一个男人,竟然不择手段,这种格局,容琉实在是很难赞同。
——如果她能把这份精力,用在提升自己身上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方丝丝却反驳道:“你说无聊,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有聊’?人家目标,就是钓个金龟婿,嫁入皇家,从此以后荣华富贵。怎么,还非得让人家都学你一样,去治病救人啊?”
在这里,一个女子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不就是嫁一个好相公,从此夫贵妻荣吗?
容璇现在所做的,才叫真正的成功!
“你不服气?那你就去问问看,人家到底是羡慕你是悬壶济世的神医,还是羡慕可以嫁给燕王,做燕王妃的人?”
容琉听了她的话,连忙说道:“我服气,我服气还不行吗。”
她可不敢不服气。
方丝丝继续剖析道:“你看啊,她事前肯定做过功课,知道燕王喜欢你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子。哎呀,燕王喜欢的可是你啊!”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满头黑线:“……你咋不说玉皇大帝也喜欢我呢?”
“你是不是傻啊?容璇为什么要偷你的衣裳,还要穿和你一样的衣裳?燕王为什么要亲自跳下水去救人?”方丝丝对她翻了个白眼,都快要翻到天际了。
容琉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明,唯独在感情方面,迟钝得让人着急。
不过卫耘应该会很高兴吧。
因为虽然他自己吃了很多的苦头,但是也最终获得了美人的芳心。
而且以后,也很安全。
毕竟这个木头美人,在感情方面,七窍只开了六窍,实在是让人很放心。
容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恐万分地说道:“你是说,燕王他,他喜欢我?”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和燕王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啊。
最多的一次接触,就是在程府的时候,帮他解毒……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容琉一向慢热,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一见钟情。
而且她向来认为,皇室的人,应该一心扑在争名夺利上,根本就不会缺少女色。
怎么出了秦王这个情种还不够,现在又要多一个燕王?
难道这俩恋爱脑,都是随了皇后娘娘吗?
她都替皇后娘娘感到心累。
不对啊,燕王怎么会呢?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而且他们之间这感情也没有基础啊。
不行,肯定不是像方丝丝说的那样。
可是,又该如何解释容璇的行为呢?
如果真如方丝丝所说的那样,那容璇,又是如何知道燕王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的呢?
她总不可能,连燕王身边的人都能够买通吧……
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就算燕王真的喜欢你,在大冷的天,不惜千金之躯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去救你,你也不要感动,因为他真的不行。”
容琉听了之后,连忙说道:“我不敢动,我真的不敢动。”
这汹涌澎湃,突如其来的感情,让她这个单身狗瑟瑟发抖。
先是秦王喜欢她娘,现在又是燕王喜欢她……
秦王想做她的后爹,后小叔又想娶她,容琉想到这里,就感到一阵恶寒。
贵圈真是太乱了,请勿带土狗。
“有些男人所谓的喜欢,当时是真的可以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但是可能过不了几天,他就能为了别的女人肝脑涂地。”
感情或许是真的,奈何保质期实在是太短了。
这种太过于冲动的爱,很少能够善始善终。
方丝丝更加看好卫耘对容琉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爱意。
爱,从来都不需要轰轰烈烈。
原始的冲动,不足以对抗生活琐碎的消磨;但是日久生情是可以的,因为在平淡乏味的生活之中所产生的爱意,是经受了人间烟火的洗礼,历久弥新。
“你可千万别移情别恋啊,卫耘才是最好的。”
方丝丝可能觉得自己说这些,还不够坚定,于是又说道:“你看卫耘掉水里,我高低都得想办法把你给捞出来,我是怕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对你这么好了。但是换成别人的话,说不定我一掸子就把他给抽到水里去了,免得他以后再来祸害你。”
容琉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着说道:“卫耘可真是荣幸啊,竟然能够得到你的‘独宠’。”
“‘独宠’倒是谈不上,我觉得侯爷也很不错啊。”方丝丝振振有词地说道。
“怎么,你和侯爷之间……”容琉挑了挑眉问道。
“我和侯爷之间没戏,我和侯爷的关系,就像是人和猴子一样……而我是那猴子。”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啊!
她觉得武顺侯好,是因为武顺侯信守了对亡妻的承诺。
人家做到了!
“他如果哪天真的瞎了眼喜欢上我的话,那我就会讨厌他了。”方丝丝耸了耸肩说道。
容琉被她逗笑了,反正横竖都是不行呗。
“好了,咱们还是快点去招待客人吧。”容琉笑着说道。
至于以后有时间的话,那就慢慢地复盘吧。
当然,燕王和容璇之间到底会如何发展,其实她也并不关心。
沈独一直都在她们两人的身边,含笑听着她们八卦。
现在,大家是一家人了,没有必要避讳什么。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自己有很多的家人。
因为容璇的“低调”,所以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被几个人发现,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容琉可能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回来之后秦王妃喊她过去,关切地问了她几句。
容琉含糊地说道:“我出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秦王妃倒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叮嘱她说道:“人心隔肚皮,现在人这么多,你还是多留心一些比较好。”
她的态度十分温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亲近,让人感觉很舒服。
容琉连忙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战王认亲的这一段算是圆满成功了。
至于燕王和容璇后续会如何发展,容琉就懒得管了。
但是据方丝丝推测,容璇应该给燕王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容璇应该是研究透了燕王的喜好。
模仿她的衣裳,那只是用来吸引燕王的钩子而已。
她更多的,是模仿容琉身上那股“我不求你,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攀附”的姿态。
她不仅学习了,还改进了,把容琉身上那种扎人的气势给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以退为进的算计。
总之,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方丝丝对容璇是刮目相看。
她非常看好容璇能够拿下燕王。
容琉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说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素素,我跟你说,我在秦王妃的面前,都觉得有些心虚。”容琉皱着眉头说道。
“你心虚什么啊?又不是你跟秦王藕断丝连的。”方丝丝有些不解地问道。
容琉叹了口气,说道:“总之,我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心虚,而且还觉得秦王妃有点可怜。”
“人家可是堂堂的亲王妃,还需要你来可怜吗?”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做了王妃,每天都过着荣华富贵,人人都要对我点头哈腰,我还在乎男人干什么啊?只要他不给我添堵,就算喜不喜欢我,我都无所谓,那才是神仙日子啊。”
容琉听了她的话,竟然无言以对。
算了,还是准备去见卫耘吧!
她们两个人好好的恋爱,可不能被异地恋给打败了,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呸呸呸,她和卫耘,一定能够长长久久的。
冬天赶路,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舒舒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听方丝丝说,可能得一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她有些着急了。
“可是我答应了小和尚,说大年初一去上香的时候,要给他带糖的!”
容琉笑着说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倒是挺好的。等过年的时候,说不定咱们就已经回来了。”
舒舒却不是那么好骗的,她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不也有可能回不来吗?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就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哭笑不得,她无奈地说道:“那你想想看,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才好呢?”
容琉有些担心舒舒会不会一激动,就说不跟着她去了。
方丝丝却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听我的。咱们明天就去一趟大相国寺,多准备一些糖果,给小和尚送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提前预支,还是加倍预支,这完全没有毛病吧。
舒舒听了她的话之后,果然非常高兴,她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这样她非但能够去送糖,而且还能跟小和尚显摆一下,她马上就要出京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京城呢!
那小和尚呢?
哦,他是不是跟着大和尚们出去游历过了?
容琉默默地给方丝丝点了个赞。
果然还是她最能哄得住舒舒。
容琉笑着说道:“那你们去吧。”
她要在家里继续收拾东西,然后再想想看,还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方丝丝却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一起去吧,也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咱们要出远门了,当然要去烧炷香,让佛祖菩萨保佑我们一路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左秋也附和着说道:“姑娘,咱们还是去拜一拜吧,这样也能求个心安。”
容琉虽然自己穿越了,但是前世所受到的教育,让她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无感。
容琉笑着说道:“我觉得那些并没有什么用。就算咱们信佛祖,那在路上打劫的强人,就能吃斋念佛,然后放下屠刀了吗?”
“他们可能不会放下屠刀,但是我们可以相信,在屠刀砍下来之后,我们上了西天,而不是下了地狱。”方丝丝哼哼着说道。
容琉听了她的话,顿时无语:“……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这样的话,就算死的时候也有信仰了,完美了,死也无遗憾了。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去吧。
第二天,几个人就一起去了大相国寺。
一进寺里,舒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小和尚。
方丝丝却一把拉住她,让她给佛祖磕了三个头,这才放过她。
“姜召,”方丝丝自己还跪在蒲团上,转身扭头对着外面喊道,“你可要好好地看着舒舒啊!”
姜召站在门口,看着方丝丝的脸迎着晨光,眼睛如同点漆一般明亮,嘴角也微微勾起,他不由得愣住了。
随后,他很快低下头,转身跑了出去。
容琉给佛祖磕了头之后,这会儿已经有些跪不住了。
“素素,你还得跟佛祖聊上十两银子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方丝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阿弥陀佛,童言无忌,佛祖见谅啊!”
容琉挺了挺胸,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是什么童言无忌呢。”
方丝丝很想对她的身材指手画脚一番,让她不要盲目自信,但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还是放了她一马。
容琉从大殿里走了出去,方丝丝继续留在里面跟佛祖碎碎念。
用容琉的话来说,方丝丝给的那点钱,完全就是找人陪聊的价钱。
佛祖被迫营业,也是不容易啊。
容琉从大殿里出来之后,又感觉有些无聊了。
她想起了大和尚说的只有上上签,和方丝丝之后抽到的下下签,于是又往签筒那里走去。
可是还没等她伸出手,签筒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这……
容琉气愤地抬起头看过去,想要和那个人理论理论,结果就看到上次的那个大和尚,正把签筒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让她抽。
“怎么又是你啊。”容琉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上次的银子都已经花完了,现在又不够花了?”
出来招摇撞骗。
这次,她可绝对不会上当的。
“女施主既然知道我银子不够花了,那是不是应该再结个善缘呢?”大和尚笑眯眯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结这个善缘,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悲天悯人,不计得失。”大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
容琉却撇了撇嘴,说道:“不行,我这个人就喜欢计较得失。这样吧,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现在给你五两银子,你随便说几句好话祝福我们,祝我们一切顺利,你看行不行?”
大和尚听了她的话,却退后两步,摇了摇头说道:“这银子,我是注定赚不到了。”
说完,他就抱着签筒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容琉见状,顿时无语:“……”
这个大和尚肯定是故意的。
容琉这个人并不敬鬼神,但是人逢喜事,谁不希望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的呢?
尤其上次来的时候,这个大和尚就装神弄鬼,装模作样,隐约影射她的婚姻不易;后来又说方丝丝红颜薄命。
总之,就是这样一张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嘴脸。
容琉想起来就觉得膈应,所以她今日就决定花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掉。
因此,她才慷慨地提出给五两银子。
没想到,大和尚竟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容琉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舒服,于是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十两银子!”
大和尚听了之后,走得越来越快了。
容琉见状,顿时有些着急了,她连忙喊道:“一百两银子!”
她不喜欢大和尚这种莫测高深的样子。
他越是表现得像一个得道高僧,容琉就越感到紧张。
可是大和尚却头也没回,脚步也变得更快了,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这个讨厌的大和尚,一定是故意这样的。
左秋见状,便开口劝道:“姑娘,你不要相信他。奴婢觉得,他就是故意想要引起您的注意,然后在后面给您挖坑设陷阱,不知道要怎么算计您的银子呢。”
容琉听了她的话,连忙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是这种感觉吗?我也觉得这个大和尚,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出家人。”
假的,肯定是假的,他们肯定都是为了骗钱。
容琉在心里这样想着,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是绝对不会被这些牛鬼蛇神影响到的,她可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好了,我们走吧,”容琉转头对左秋说道,“咱们去找舒舒去,也顺便看看小和尚。”
她也很喜欢那个呆萌的小和尚。
彦儿却摇了摇头,说道:“舒舒已经回来了。”
舒舒此刻的神色有些怏怏的,她一看见容琉,就忍不住抱怨道:“我在到处找都找不到他,他是不是故意在和我捉迷藏啊?”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安慰道:“或许他是跟着师傅去做功课去了,又或许是出去给人家做法事了吧?”
“都没有,”舒舒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装满糖的大荷包,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已经和别人打听过了,他今天根本就没有出去,而且他也不爱出门。”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再去找找她去。”容琉笑着牵起了舒舒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在寺里漫无目的地转着。
冬月的天气非常的冷,北风刮在脸上,就像刀片一样,吹得脸生疼。
容琉既不耐热,也不耐寒,很快就冻得手脚冰凉。
“舒舒,咱们进去暖和暖和吧。”
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容琉伸手指着旁边敞着门的大殿说道。
她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供奉着哪位菩萨。
舒舒走到这会儿也累了,她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嘴里抱怨道:“哼,我再也不要理小和尚了!我巴巴地给他带了糖来……”
可是他竟然不在,真是太让人感到生气了。
“糖,你带糖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
小和尚正咬着自己的食指,可怜巴巴地看着舒舒,说道:“我好想你……的糖。”
这真是可爱的小人儿,还有这可爱的缘分啊。
容琉笑着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摸摸小和尚那光溜溜的脑袋。
结果她走近了才发现,在这大殿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秦王妃,正含笑看着容琉,眼神十分温和。
“我本来是想吓吓你的,又怕真的吓到你。”秦王妃笑着说道,“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都能够遇到。”
容琉走上前去给她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王妃娘娘也是来烧香的吗?”
说完这句话,她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社恐你就老老实实地闭嘴装鹌鹑就好了呗。
让你非要寒暄,结果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来寺庙里不烧香拜佛,难道还是来探亲的吗?
容琉在心里自我反省了一下,以后说话之前一定要先过过脑子才行啊!
好在秦王妃是个心胸宽和的人,她拉着容琉的手说道:“我是来给王爷求个护身符的,刚才见到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就忍不住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只见小和尚已经和舒舒跑到供桌的前面,把所有的糖果都倒在了桌子上,然后开始分糖了!
彦儿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说道:“舒舒,那些糖,不是都要送给小和尚的吗?你怎么自己又分起来了?”
“你看你,彦儿姐姐,你不说话该有多好啊。”舒舒有些埋怨地说道,“等分完了之后,我再把我的那一份给他,这样他是不是就得领我两份情了?”
容琉听了她的话之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小人精。
小和尚嘴里含着糖,含混不清地说道:“舒舒,你别生气啊,我领你三份情,这样总行了吧?”
这下,就连秦王妃都笑出声来了,她转头对容琉说道:“你说说这孩子,长得真是太惹人疼了。”
容琉也笑着点了点头。
“就让他们两个孩子玩吧。”秦王妃指着大殿里的椅子说道,“咱们到那边坐着聊会儿天吧。”
容琉跟着她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然后说道:“这大相国寺还真是不愧这个‘大’字啊。我之前还以为,所有的大殿我都已经走遍了呢,没想到在这僻静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大殿。”
“你不觉得这里有些不一样吗?”秦王妃笑着问道。
容琉环顾了一下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像的确是有些不一样。这里面竟然还有桌椅,还有笔墨纸砚……”
“嗯。”秦王妃点了点头,说道,“这里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有时候方丈大师会来这里诵经。”
原来,这里竟然是方丈的地盘啊?
秦王妃又继续说道,“因为我是女眷,而且又碍着王爷的面子,所以方丈才会让人带我来这里休息的。”
说话间,她忍不住看向正在玩耍的一双小儿女,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容琉的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的秦王妃,看起来十分的落寞。
难道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吗?
可是想到秦王提到自己母亲时候的激动,容琉忍不住在心里想,他和秦王妃,圆房了吗?
之前容琉一直以为,秦王妃这么多年一直都无所出,肯定是因为夫妻双方谁的身体有问题。
她觉得在无子的巨大压力之下,都没有妥协纳妾的秦王,对秦王妃绝对是真爱。
然而现在容琉却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秦王妃,不过是秦王的一个幌子而已。
秦王把她当成一个摆设,一个挡箭牌……总之,他就是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妻子。
秦王妃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神十分温和。
显然,她是一个非常喜欢孩子的人。
舒舒“不忘初心”,时刻谨记着自己今天来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的,那就是“炫耀”。
她神气十足地对小和尚说道:“我马上就要出京了,你猜猜我是去做什么呢?”
小和尚听了之后,傻乎乎地说道:“出京?出京去玩吗?”
“当然不是去玩。”舒舒昂首挺胸,说道,“我要去赈灾了。”
“什么叫做赈灾啊?”小和尚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是有些人,都已经快要吃不上饭了,我去帮他们盛饭吃!”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无语:“……”
秦王妃笑着说道:“武顺侯的千金真是冰雪聪明,长得也非常的讨人喜欢。”
容琉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喜欢孩子。
唉,女人啊,这辈子哪怕不嫁人,都不能随便捡破烂。
像秦王那种心里有所属,即使成亲了也收不回心的男人,真是不能要的“破烂儿”。
秦王妃又转头对容琉说道:“我听说你身边有个叫做素素的姑娘?”
容琉点了点头。
“我之前见过她一次,她和舒舒的关系好像非常亲密。”
“是啊。她们两个人之间非常投缘,素素对舒舒很好,舒舒也很喜欢她。”容琉笑着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秦王妃由衷地说道,“我要是膝下有个孩子就好了,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愿意。”
这话容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装傻。
而秦王妃,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而“变本加厉”,开始交浅言深,跟容琉倒起了苦水。
“我这身子骨不行,也没有能够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心里实在是感到非常的愧疚。”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是吗?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真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回事吗?
靠单相思和自己的意念,是生不出孩子的……
不得不说,男人这种招人烦的物种,唯一不可或缺的时候就是生孩子了。
“我虽然有心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奈何身在皇家,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您这样跟我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您岂不是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秦王妃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了。
“你看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的亲近,所以竟然拉着你说了这么多。你肯定觉得我非常烦人了吧!我其实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但是看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看晚辈的感觉,就觉得非常的亲近……”
容琉笑着说道:“王妃娘娘实在是太客气了。您不嫌弃我,那是我的荣幸。”
但是她心里此刻八卦之火正在熊熊燃烧,而且还感到十分的心虚。
——秦王妃,知道枕边人的白月光,是容琉的亲娘吗?
她现在正在和情敌的女儿推心置腹,这真的合适吗?
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娘那么绿茶,做过的那些事情,都让容琉觉得替她感到心虚。
秦王妃应该不知道那些事情,也不知道容夫人的存在吧。
倘若她知道了,还能继续做“忍者神龟”吗?
容琉一时之间,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丝丝也过来了。
见到秦王妃和容琉在一起,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给秦王妃行了个礼。
容琉却看明白了那个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你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
秦王妃并没有在这里久留,很快就把地方让给了她们。
方丝丝抻着脖子往外面看,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捅了捅容琉,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啊?真是冤家路窄。”
容琉听了之后,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看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像冤家吗?”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才说道:“要么是她傻,要么就是你傻。”
容琉表示,说秦王妃傻她还能理解,可是自己怎么就傻了呢?
“她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她傻;要么就是她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能让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你傻。”
容琉听了方丝丝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丝丝见状,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她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又学到了新的东西啊?容琉,你可要长点心吧!”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也觉得了吗?”方丝丝听了之后,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平时总是觉得容琉这个人缺心眼,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还好,现在看来她也终于开始长心眼了。
容琉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刚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秦王妃和海云两个人。”
小和尚名叫海云。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个呢。”方丝丝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就是啊,我过来的时候,也没人拦着我。”
要知道一个亲王妃,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有许多人跟着伺候的。
就算是想要避开人群,身边也得跟着个丫鬟才对吧。
说句更加夸张的话,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两口子晚上想要亲热亲热,都得有人在外面等着伺候。
所以,秦王妃为什么会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她也没做什么,就是跟小和尚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她身边的人呢?
而且这个地方,也十分偏僻隐蔽,如果不是舒舒这个淘气包到处乱窜,容琉根本就不会过来。
方丝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大,看起来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
容琉见状,连忙问道:“你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她自己现在脑子里思路有些混乱,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她现在在想,海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这件事会不会和秦王妃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涉及到皇家,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脑补一些阴谋诡计。
“你说,秦王妃她……”方丝丝压低了声音,凑到容琉的耳边说道,“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啊?比如说,喜欢小男孩……”
容琉听了她的话之后,顿时无语:“……应该不能吧。”
这个脑洞,开得实在是太大了。
要说秦王妃口蜜腹剑,容琉或许还会相信。
但是方丝丝说的这个,实在是太不太可能了吧。
“你说男人这样,我或许还会相信,”容琉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大老爷们,什么刺激的事情都见过,所以总会有些让人觉得恶心人的手段。但是女人从小就被教育要遵守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能吧。”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可能是我在花船上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最恶心的那些人。好了,咱们不打岔了,你继续说,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有。”
容琉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就是她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她和秦王妃,其实并不熟悉。
第一次见面,是秦王带着她来看病——其实根本就没有病。
她当时在配合秦王演戏。
秦王对她提出那种不合理的要求的时候,她就一点儿都没有多想吗?
“就算秦王妃不知道秦王对我娘的感情,可是我呢?难道我就不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吗?”
秦王妃就一点儿都不多想吗?
她能够稳坐王妃之位这么多年,心眼肯定比筛子眼还要多吧。
容琉每次见到她,明明心里都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但是仔细想了想,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细思极恐了。
方丝丝听了之后,没好气地说道:“我天天让你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你就是不肯,原来你一直都是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啊?”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推了她一把,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少打岔?”
“其实我当时和后来的几次见面,都没有反应过来。”容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太迟钝了。”
“你不是迟钝,而是从来都不把人往坏处想。”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见了一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会不会想要害我。”
容琉听了她的话,握了握她的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不愿意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呢?
然而方丝丝如果圣母的话,早就已经死了。
有些人,被欺压的时间久了,自己也会变得扭曲。
花船上的许多姑娘,明明都是被欺辱的对象,但是她们也会相互倾轧。
“好了,咱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容琉笑着说道,“我最近才想起来,她为什么对我那么亲近呢?难道就是因为我们之间特别投缘,又或者是她看上了我的医术吗?”
“投缘这种事情你就想都别想了,至于看上你的医术,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但是也就只有一点点而已。”方丝丝毫不客气地说道,“除非是死到临头,非你不可,否则他们那些人,根本就看不上你这个小小的医女。”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表示,这的确是大实话。
“说起来,还是你点醒了我。”容琉笑着说道。
前些天,舒舒认识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能说会道,比舒舒大半岁,所以很喜欢照顾舒舒。
舒舒也很喜欢跟她一起玩,但是后来发现,自己的东西,总是会被那个小女孩“骗走”。
说是骗,她又不肯定,因为每次都是她自己主动开口要送的。
因为她总是觉得对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东西,如果自己不送出去的话,都有些过意不去。
有时候,她也怀疑过对方的目的,所以故意不给。
可是对方对她还是很好。
舒舒就反思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气了。
“给就给了吧,反正我的好东西那么多!”她对方丝丝这样说道,但是又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心里的这些算计都说了出来。
方丝丝听了之后,告诉她说道:“如果有个人总是让你觉得不舒服,而且还不止一次,那多半是她有问题。你或许现在还想不明白,但是你可以仔细地想一想,又或者问问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就算她最终没有什么问题,那也说明你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舒舒听了之后,当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方丝丝。
方丝丝听了之后,表示这就是典型的以退为进啊,这孩子,不能深交。
舒舒听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找那个女孩子玩了。
——她或许会傻一时,但是绝对不会一直傻下去。
容琉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感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她想到的,就是秦王妃。
秦王妃每次对她都很好,但是容琉总觉得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份亲昵,总是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生硬。
容琉甚至想,秦王妃是不是对自己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她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一直都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深思。
直到今天,她又遇到了秦王妃。
方丝丝见容琉眉头紧皱,连忙笑着说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她不喜欢你,那是人之常情。喜欢你,你就稍微防着点。反正她是明着来的,她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毕竟秦王妃,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几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老好人呢!
容琉点了点头。
不过她现在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皇上一直都在怀疑秦王,所以让卫耘调查秦王是否和国师私下有来往。
秦王亲自来,或许不太方便,但是秦王妃来烧香拜佛,就不会太引人注意了,毕竟京城里信佛的贵夫人们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秦王妃,会不会是秦王的“细作”呢?
那小和尚海云呢?
难道刚才,秦王妃其实是在和小和尚“接头”吗?
然而容琉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那个被怀疑的对象,现在正含着糖,淌着口水,傻呵呵地对着舒舒笑呢。
这个傻孩子!
但是别说是小和尚了,就算是机灵活泼的舒舒,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偶尔会有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智慧,但是大多数时候,也是藏不住话,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容琉想,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
那秦王妃,为什么要和小和尚单独见面说话呢?
“你流口水了!”舒舒一脸嫌弃地说道。
小和尚听了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连忙抬起袖子就要擦嘴。
舒舒见状,连忙把自己的帕子按在他的嘴边,说道:“你娘没教过你吗?不能用袖子擦嘴的,多脏啊!”
小和尚听了之后,憨憨地笑着说道:“我没有娘。”
“啊!”舒舒听了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没有娘啊!”
她还以为,周围只有她自己没有娘呢!
当然,还有像方丝丝那种,有娘还不如没有娘的。
所以舒舒觉得,自己并不是最惨的。
“对不起呀,”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有娘,你看是不是也挺好的?”
因为大家都一样没有娘,舒舒决定以后要对小和尚更好一些。
方丝丝见状,连忙对着容琉眨了眨眼睛。
容琉心领神会。
方丝丝走上前去,对舒舒说道:“寺庙里来的孩子,有的是没有爹娘,有的是因为不好养活,所以才会被送到这里来避灾的。所以下次,你说话要注意一点。海云是个很乖的孩子,要是真得罪了其他的小和尚,他们来打你怎么办?”
舒舒听了她的话,眼睛睁得更大了:“没有爹娘?”
娘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吗?
她弱弱地问道:“海云,那你爹呢?”
“我有爹。”海云连忙说道。
容琉和方丝丝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想要套话,还得靠孩子啊。
舒舒听了之后,如释重负,高兴地说道:“那太好了,我也有爹!”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小和尚连爹都没有,她就得对他更更好一点了!
但是虽然现在知道他有爹,那就说明他们两个人之间非常有缘分,一模一样呢,她肯定也不会吝啬对他更更好的!
“那你爹呢?”舒舒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和我爹一样,都忙得见不着人影啊?但是你不能说我爹的坏话,我爹对我很好的!”
小和尚今天得到了很多的糖,也开始变得“奢侈”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只舍得含在嘴里慢慢地吃,而是直接把嘴里的糖咬得脆响。
听到舒舒问话,他含混不清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爹。”
容琉听了之后,更加糊涂了。
这个爹,到底有没有啊?
“那你爹是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啊?”舒舒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种比较婉转的说法,她现在已经懂了,而且也会用了。
小和尚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是很远。”
舒舒顿时感到十分同情,她十分大方地说道:“下次我来的时候,还给你带糖,多多的糖,你想每天吃几块就吃几块!”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收到一个没牙的小和尚了吧?
小和尚听了之后,实在是太高兴了,连忙说道:“舒舒,你真是个好施主。”
“你才是猪呢!”
这么能吃,哼!
“施主,是施主。”小和尚连忙纠正道。
“你怎么还结巴了!”舒舒听了之后,有些不满地说道。
容琉和方丝丝听了之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和尚又有些羡慕地对舒舒说道:“你竟然都能出京了……”
“你不是比我小吗?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出京了啊。”舒舒安慰他说道,“而且京城就是京城,比外面都好!”
“可是,你也就比我大三天而已,不是吗?”小和尚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走了,我再过三天也不能出去。”
舒舒听了之后,顿时答不上来了。
这个小和尚真是太傻了,真的,怎么还有人对安慰这么较真呢!
“而且我也没见过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小和尚继续碎碎念,“我都没有出过寺里。”
“啊?”
容琉和方丝丝听了之后,也很惊讶。
“你为什么不出去啊!”舒舒不解地问道。
怪不得她用两块糖就能把人骗住,原来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三千繁华啊!
真是个好可怜的小和尚。
“师傅不允许我出去。”小和尚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说等我长大了就能出去了。”
“哦。”
舒舒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可是转念一想,就算她说了,小和尚还是不能出去。
毕竟做主的不是她们,而是他的师傅。
那小和尚岂不是会更难过吗?
所以她连忙话锋一转,安慰道:“其实外面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回来找你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带回来给你。”
小和尚很好哄,闻言立刻高兴起来。
两个人手拉手出去玩了,容琉和方丝丝两个人背靠着大殿的门看着这两个小家伙。
“海云还知道自己的生辰。”容琉说道。
方丝丝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猜他爹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知道。”容琉摇了摇头,说道,“但是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肯定都有人照顾海云。”
小和尚没有娘,爹也不在身边,却还能知道自己的生辰,而且在大相国寺里的待遇也很好……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出身应该不错。
“不让他出寺庙,”方丝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是因为他命弱,怕出去会出事,还是根本就怕他见人呢?”
容琉看着正撅着屁股在地上抓雪玩的小和尚,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小和尚和秦王妃,好像有什么关系。
“等着,”方丝丝站直了身体,说道,“我出去溜达溜达。”
“你要去哪里啊?”容琉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
“打听打听呗。”方丝丝眼中媚意横生,看得容琉都觉得自己身子一酥。
哎!
花魁就是花魁啊。
方丝丝就这么一眼看过来,容琉都觉得自己没法抵挡,更何况是那些男人呢。
简直是不要乱放电啊!
“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容琉笑骂道,“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可不要让人家犯戒啊。”
“我可是那么信佛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会,你肯定会的。
佛祖:你不仅祸害我的耳朵,还想祸害我的弟子。
“你小心点。”容琉叮嘱道。
她担心秦王妃还没有走远。
“知道了,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方丝丝笑盈盈地走了出去,纤腰轻扭,看得人燥热不已。
彦儿偷偷地和容琉说,“素素姑娘真好看呀。”
“那是当然。”容琉笑着说道。
你可以怀疑男人的底线,但是绝对不能怀疑他们追逐美人的眼光。
方丝丝打听消息也确实有一手,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许多的消息。
为了避免舒舒年纪小,不小心把一些话传出去,所以在回家的马车上,方丝丝并没有说太多。
——倒不是她不信任舒舒,而是孩子毕竟还小,不知道事情的轻重。
可是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容琉就知道她肯定有所收获,心里简直就像猫抓一样,痒得难受!
方丝丝这个坏蛋!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把舒舒找个借口支开之后,容琉就迫不及待地问方丝丝:“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啊?”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慢悠悠地坐在了榻上,然后轻轻地拂了拂衣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渴了。”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无语:“……”
她认命地给这位祖宗倒上了一杯茶水,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赶紧说吧!差不多得了。你要是再卖关子,我可要打人了啊。”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顿时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知道海云的师傅是谁吗?”
“方丈?”容琉试探着问道。
反正一看就是有个很厉害的师傅罩着他,才能让他在寺里横着走啊。
“不是,是国师。”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
“啊?”容琉听了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国师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四处云游吗?”
而且小和尚还说,他连大相国寺都不能离开。
“之前是方丈,国师回来之后,说他有慧根,就收他为徒了。”方丝丝解释道,“而且皇上还见过海云呢。”
“在大相国寺吗?”容琉连忙问道。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大家都在传,海云日后会是国师的传人,所以都对他很客气。”
这个小吃货,可以随意地在寺庙里走动,甚至还可以在做功课的时候打盹儿……
虽然小和尚本身确实很可爱,但是可爱的孩子多了去了。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深受宠爱,还是和他的身份有关啊。
“那还打听到了什么其他的消息吗?”容琉连忙追问道。
“秦王妃,是海云的亲姑姑。”方丝丝笑着说道。
“啊!!!”
这个消息,大大地超出了容琉的预料。
那这么说来,秦王妃对小和尚的不同,就都是情理之中了啊。
那她和方丝丝刚才的脑补……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原来秦王妃去大相国寺,真的是去探亲的啊。
“这就有点奇怪了。”容琉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卫耘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
像这种关系,卫耘应该会告诉她的啊!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一脸得意地说道,“那是因为,我打听到的这个消息,卫耘都没有打听到啊!”
容琉听了之后,有些不太相信地说道,“你问了谁啊?”
“我问了两个和尚,他们都抢着告诉我,他们知道的内幕。”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无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雄竞吗?
这手段听起来简直是简单粗暴,而且还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她利用的无非就是男人那可怕的胜负欲而已?
“我也不是随便问的,这两个都是跟在方丈身边的,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把他们两个给引来的。”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忽而有些担心起来:“那你有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啊?”
“我有那么傻吗?”方丝丝嫌弃地说道,“我要是在男人面前,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话,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别管那些没用的,你还是听我说吧。”
她还没显摆完呢!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这边呢,已经开始建议方丝丝可以入职锦衣卫了。
这美人计简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而且卫耘也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
比如说仵作文氏,他现在不还在用着吗?
“这件事情说隐秘也不算隐秘,但是还是有些人知道的。”方丝丝说道,“卫耘应该是没有查到这里。”
秦王妃出身于世家大族范家。
原来,海云是秦王妃弟弟在外面生的私生子。
这个孩子,范家不想认,秦王妃的弟弟也是个渣男,同样不想认。
没想到,生下海云的那个女子却是个刚烈的性子。
——什么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到头来全都作数了?
当初可是说好了,“如违此誓,天打雷劈”的啊!
既然老天爷不开眼,那她就自己替天行道。
那个刚烈的女子,把秦王妃的弟弟给捅死了,然后自己也投缳自尽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范家心疼自家孩子,就更加不会让海云进门了。
彼时秦王妃正好在娘家养病,她可怜海云,就做主让人把他送到了大相国寺。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容琉听了之后,唏嘘不已。
但是她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皇上对国师和谁走得近那么在意,怎么会不知道,国师收了范家的孩子做弟子呢?”
皇上现在怎么又不介意了?
方丝丝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可能因为海云,是范家厌弃的孩子吧。如果你是海云,长大了之后,还会想要认祖归宗吗?”
到时候不把范家当成仇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容琉思忖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
所以皇上即便知道这层关系,也没有多想。
毕竟海云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和范家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海云说他爹在很远的地方,原来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容琉叹了口气说道。
“行了,这件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跟你说啊,你千万不要觉得,只要事出有因,就代表秦王妃是个好人。”
容琉点了点头。
“你想想,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啊。”方丝丝继续说道。
“我知道,就是我们偶然遇见了,因为我娘的原因,她不尴尬,我反而觉得有些尴尬。”容琉笑着说道。
“那就好。”方丝丝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佛祖也拜过了,也该出发了。
临走之前,容琉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
难道是因为马上就能见到卫耘了吗?
虽然分开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长,但是现在想起来,容琉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给卫耘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去边关找他了。
算算日子,卫耘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可是他的回信,却还在路上吗?
收不到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呢?
呃……还真不一定。
如果当面说情话的话,卫耘的脸肯定会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吧。
容琉想到这里,不由得在黑暗中笑出声来。
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卫耘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却还能那么羞涩呢。
好想他。
好想去调戏他,看看他面红耳赤,对自己又宠溺又无奈的样子。
容琉想啊想啊,越想就越睡不着。
不过她自我安慰,没事,反正明天还要赶路,她就在马车上打个盹儿就行了。
一直到下半夜,容琉才勉强有了一点睡意。
她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嘎嘎嘎嘎——”
屋外忽然传来大白鹅的叫声。
没错,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舒舒舍不得大白鹅,所以又让人把它从侯府给送来了。
容琉在心里哀嚎:今晚这觉,是真的没法睡了。
“咚咚咚——”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彦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召今天正好值夜,所以在厨房带着另两个侍卫烤火取暖,听到动静之后就先出去开门了。
容琉则起床穿衣裳。
她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是个大夫,像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传来的敲门声,多半是有人在求救。
容琉飞快地穿好了衣裳,然后打开了房门,姜召已经匆匆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容姑娘,快!”姜召的声音都变了,焦急地说道,“战王爷,是战王爷不好了!”
来人是战王府的人,说是战大爷突发心疾,命在旦夕,请容琉立刻去救命。
容琉听了之后,心里猛地一沉。
“好,我这就去取药箱,马上就来。”容琉连忙说道。
这怎么会呢?
战大爷明明按时服药,现在又有沈独在他身边照顾,生活也充满了希望……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还会突然在深夜发病呢?
方丝丝甚至连衣裳都没能完全穿好,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绸缎一般,一半垂在脑后,一半垂在胸前,将她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些许春光半遮半掩。
“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回去披一件衣裳吧。”姜召连忙别过脸去,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我不冷,战大爷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这样?”方丝丝急得声音都变了。
“来人也没有说清楚。”姜召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你别着急。你还是在家里看着舒舒吧,我带个人跟着容姑娘一起去,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人回来告诉你。”
“好。”方丝丝点了点头。
她也不放心把舒舒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但是又十分担心战大爷,一时之间心里十分焦灼。
姜召这番话,安排得妥妥当当,让她心里略微得到了一些安慰。
想当初刚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愣头青,现在却已经变得如此沉稳了。
或许,这就是跟着侯爷的好处吧。
姜召日常就是在容琉这边和武顺侯府两边跑,而且还隔三差五就到武顺侯面前去。
武顺侯本来就以喜欢提携自己人而著称,再加上姜召还是帮他照看女儿的人,所以他对姜召更好,也多有提点。
“这件衣裳你还是自己穿好吧。”方丝丝连忙把大氅还给了姜召,“我还是回屋里去吧。有什么消息,你一定要让人告诉我啊。”
“好。”姜召点了点头。
说话间,容琉已经带着左秋从屋里走了出来,左秋的手中还拎着药箱。
姜召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鼻尖似乎有淡淡的香气在萦绕。
只可惜北风凛冽,很快就把那丝香气给吹散了。
容琉心急如焚,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催促车夫快点赶路,不用担心她。
左秋见状,连忙安慰她道:“姑娘,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战王爷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而且您又教了他身边的人该如何救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容琉听了之后,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轻声问道:“姑姑,你算算时间,江南的沈嬷嬷是不是应该快要进京了?”
她怎么觉得,时间好像还没有到啊。
左秋也是这么觉得的。
“应该还得几天吧,除非,除非她快马加鞭地赶路。”左秋摇了摇头说道。
但是沈嬷嬷年纪大了,而且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如果赶路的话,身体肯定会受不了的。
“那还是等去看看再说吧。”容琉叹了口气说道。
“嗯。”左秋点了点头。
她们很快就来到了战王府,一路长驱直入,然后小跑着来到了战大爷的房间。
沈独正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战大爷的手,神情既担心又带着惶恐。
之前他虽然已经和祖父相认了,但是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什么一样。
好像——好像内心深处还是觉得祖父对不起祖母,所以和祖父亲近,就像背叛了祖母一样。
他一直在等,等沈嬷嬷来京城。
他想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但是没想到,祖父竟然突然发病了。
沈独现在非常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对祖父更好一些。
他也害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他和祖父相认之前,他们两个人在这世上都没有什么亲人了,孤苦无依。
他们两个相认之后,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又找到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是,时间真的如此短暂吗?
祖父,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如果你醒过来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好好陪你说话,好好待你……沈独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见到容琉进来,他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站起身来,失声喊道:“容姑娘,你终于来了!”
容琉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床边,轻声说道:“让我先看看。”
战大爷双目紧闭,嘴唇发紫,看起来没有多少生气。
“救心丸已经给他含下去了。”沈独飞快地说道,“我也按照你之前教的法子救他了,刚才祖父还稍微缓过来了那么一会儿,可是现在,好像又……”
“嗯,没事。”
容琉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战大爷的脉搏,心里顿时就放下了一大半。
她连忙拿出了银针,给战大爷扎针。
沈独心里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又害怕打扰了容琉,所以只能欲言又止。
容琉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开口说道:“你放心吧,战大爷现在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沈独听了她的话,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
一直没有说话的光卓闻言也高兴地说道:“我就说嘛,王爷肯定不会有事的。容姑娘说的话,公子可是连一个字都没有忘记,自从王爷开始不好的时候,公子就一直按照容姑娘的吩咐来做,肯定错不了的,肯定错不了的。”
容琉一边给战大爷扎针一边说道:“是啊,多亏了你们抢救及时。否则恐怕真的……”
幸运的是,战王府有沈独在。
像抢救这种事情,就得有人出来做主挑大梁才行。
毕竟战大爷身份尊贵,如果换做是下人,恐怕会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等到战大爷醒过来之后,容琉也是这么说的。
“今天多亏了有大哥在,要不然您啊,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容琉笑着说道。
战大爷听见她表扬自己的亲孙子,竟然无动于衷,只是双目失神地盯着床上的幔帐,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容琉见状,心里便猜到他在发病之前,肯定受到了什么刺激。
她不由得看向了沈独。
沈独见状,连忙轻声说道:“是南下去接沈嬷嬷的人,先送回来了一些祖母留下的东西。祖父见了之后,就……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住他……”
如果祖父就此殒命,他肯定会后悔终生的。
幸亏还有容琉在,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不能怪你。”容琉摇了摇头说道。
她又轻轻地拍了拍战大爷苍老的手背,轻声说道:“战大爷,逝者已矣,还是珍惜眼前人吧。您如果真的有个好歹,大哥在这世上,又要变得孤苦无依了。”
战大爷听了她的话,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眼角有泪光在闪动。
“祖父——”沈独连忙喊出声来。
他们祖孙两个人,原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相处了。
祖父看见祖母的遗物,激动成了这样,如果这都不是真爱的话,那什么才算是真爱呢?
战大爷的嘴唇哆嗦着,轻声说道:“哎,哎,好孩子,好孩子。”
容琉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没什么,我没事。”战大爷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看见她的东西,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
睹物思人,让他想起了妻子新婚时候的娇艳,想起了她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针线,等待自己回家的娴静……
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他们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战大爷仿佛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继续说话。
容琉见状,连忙对沈独说道:“你还是先在这里陪着战大爷吧,我让姜召回去告诉素素一声,就说这里一切都好。否则,我怕她会一直担心。”
“嗯。”沈独点了点头。
姜召听了容琉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他早就已经派人回去报平安了。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估计她现在肯定睡不着觉。”姜召笑着说道,“幸好老天爷垂怜,战王爷总算是没有什么危险。”
他觉得,方丝丝和这个世界好像是对立的。
她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浑身的刺都会炸起来,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百般的防备。
她在自己的周围画了一个圈,把自己保护起来。
只有她真正认同的人,才能够被她拉到这个圈里来。
而一旦进入了这个圈子,她就会对人诚心相待,毫无设防。
毫无疑问,战王爷就是她圈子里的人。
半夜里突然发生这种变故,就算最终有惊无险,恐怕方丝丝也会因此而失眠。
姜召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对方丝丝,竟然已经如此了解了。
他猛地心惊。
他……
容琉又转过头来,对姜召说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在王府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也不用人保护。我今天晚上,就不走了。”
姜召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容琉见状,有些诧异地问道:“姜召?你怎么了?”
“哦哦。”姜召这才慌乱地应道。
他的心乱了。
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深夜,他心里的大坝突然决堤了。
他深深隐藏着,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情,如同洪水一般,汹涌而下。
“姜召?”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这人脸红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受寒了吗?
容琉下意识地就想要抬起手来摸他的额头,却被姜召躲开了。
“那我还是先走了吧,容姑娘。”姜召说完,不等容琉回答,就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离开了。
容琉见状,还觉得有些诧异,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她刚才的举动,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吗?
可是别人不知道,姜召几乎天天都在她的身边,难道他不知道她习惯这样试探患者的体温吗?
不应该啊!
这家伙,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而且她也没有提起方丝丝啊。
此刻的容琉还没有发现,她其实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劲的苗头了。
因为放心不下战大爷,容琉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战大爷却对她说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容琉听了之后,转过头看向了沈独。
沈独看着战大爷,轻声说道:“还是让妹妹回去休息吧,我不累,我留下来陪您。”
容琉没好气地说道:“还是我留下吧,你回去。回头再把你累得又犯病了怎么办?”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最后见沈独实在是有些不愿意离开,容琉只能让他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
“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会喊你的。”容琉安慰道。
光卓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沈独拉走去休息了。
容琉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对战大爷说道:“您老也好好睡一觉吧。”
“我睡不着。”战大爷摇了摇头说道,“容丫头,三更半夜的,吵得你也没法睡觉了。”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容琉笑着说道。
“是,跟你不用客气。”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容琉走上前去,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轻声问道,“您是单单看了王妃娘娘的旧物,才触景生情的吗?”
她怎么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战大爷听了她的话,眼角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他轻声说道:“你这个孩子,心实在是太透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原来,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妻子的遗物,还有妻子的手札。
在妻子带着儿子颠沛流离的那些日子里,她吃了很多苦。
可是……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在想念自己。
那些信里,充满了对他的思念。
她是爱着自己的,一直都是,就像他爱着她一样。
“我想,大概是她抹不开面子,不愿意回头吧?”战大爷老泪纵横地说道,“她怎么那么傻呢?我一直在等着她,一直在找她啊!”
只要她回头看一看,就能看到自己一直在原地痴痴地等着她。
可是她这后半辈子,却颠沛流离,为生计所困,后来做了一点小生意,赚了一些银子,日子才勉强算是温饱……
倘若她是彻底心如死灰,或许战大爷还不会这么伤心。
可是明明她也放不下自己,那她又为什么……
战大爷想起这些,心里就像刀绞一般难受。
“阿琉,你也是女子,你能不能帮我解惑?”战大爷哀求地看向容琉。
容琉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对于待人接物和处理感情,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和方式,这其中并没有对错之分。
倘若是她的话,就算要离开,肯定也是当面锣对面鼓,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像这样猜来猜去,谁知道中间会产生多少误会?
“战大爷,”容琉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答案,并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生死。
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去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是错是对,都已经无从弥补了。
“……等沈嬷嬷进京之后,您可以问问她。”容琉安慰他说道,“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您看您刚才生病的样子,大哥有多着急啊。”
“他是个好孩子,我刚才真是吓到他了。”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
“嗯。大哥人很好,您真是有福气。”容琉笑着说道,“我马上就要去找卫耘了,所以估计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京城。您听我一句劝,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您和大哥,都要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
到底还是放不下。
想不明白。
最后,容琉又给他用了一点安神的药物,这才让战大爷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方丝丝就带着舒舒来看战大爷了。
“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了呢?”方丝丝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她昨天晚上听说战大爷出事之后,就一直忍不住地难受,所以今天早上眼睛就肿了。
“没事,你放心吧。”容琉连忙安慰她说道,“你带着舒舒进去看看战大爷吧,一会儿咱们就得启程出发了。”
“不再多等等了吗?”方丝丝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用再等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战大爷已经没事了。”
多等一天,恐怕就会有人因为生病而死了。
虽然她的能力有限,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昨天就算她没有来,战大爷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独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只是没有得到她的肯定,所以才会一直放心不下。
“阿弥陀佛。”方丝丝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佛祖,您老人家放心,我昨晚已经发愿答应您了,战大爷没事之后,我就给您捐一百两香油,这件事我没忘,我一定会去还愿的。”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哭笑不得。
方丝丝这个抠门的,竟然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看来她对战大爷是真的很好啊。
虽然容琉觉得,这银子还不如给自己呢。
呸呸呸。
佛祖您千万不要见怪啊,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说八道的。
在战王府待了一会儿之后,沈独亲自送容琉等人离开。
他有些歉疚地说道:“我原本还想亲自去送你们一程……”
“不用送了,”方丝丝向来都是快人快语,直接说道,“你还是好好照顾战大爷吧。记得一定要让人送信过来啊。”
容琉也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要写信啊!”舒舒也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去找我爹!我爹可是很厉害的!”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你爹这么厉害,他自己知道吗?
也不知道此时的武顺侯有没有打喷嚏。
方丝丝却在一旁附和道:“就是。”
容琉听了之后,满脸都是问号。
在路上,舒舒因为马车太过颠簸,所以在方丝丝的怀里睡着了。
容琉实在忍不住好奇,便开口问方丝丝:“你是不是经常告诉舒舒,侯爷是无所不能的?”
“是啊。”方丝丝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些都是我亲口跟她说的。”
“为什么啊?”容琉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样做,是不是会让舒舒变得膨胀起来,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她总觉得舒舒有时候,实在是太臭屁了。
方丝丝却摇了摇头说道:“那些都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她的爹是武顺侯,她就算张狂一点也没什么,总比被人欺负要来得好。”
容琉始终都没有看明白,舒舒未来命运的最大风险和变数,其实是来自于武顺侯对她的态度。
——只要武顺侯的宠爱一直都在,舒舒就能够一直荣华富贵。
“容琉,你大概一直都觉得,父母爱孩子,是理所应当的,是天经地义的。”方丝丝看着她,轻声说道。
容琉点了点头:其实,她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在现代社会,不管是她,还是周围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被父母无条件宠爱长大的。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方丝丝的脸色黯然了下来。
争夺,其实是无处不在的。
包括对父母之爱,和对父母所掌握的各种资源的争夺。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做最坏的打算。”方丝丝叹了口气说道,“倘若侯爷以后娶妻,再生了孩子呢?男人最需要的,就是被崇拜,被依赖……”
她不敢奢望舒舒一直是武顺侯唯一的孩子,但是她希望,日后就算武顺侯有了别的孩子,也还能多多看顾舒舒。
“你不懂。”方丝丝看着容琉,轻声说道,“不懂也挺好的。”
只有没有经历过,没有见识过人性的自私和阴暗,才能一直保持善良和美好。
容琉之前确实不太懂,但是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其实素素,侯爷未必就会变成你想象中的那样。”容琉安慰她说道。
“我知道。”方丝丝轻轻地抚摸着舒舒的头发,柔声说道,“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所做的这些事情,也不会告诉舒舒。她崇拜她的父亲,从哪个角度来说,对她都不是坏事。”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她,是真的投缘啊。”
“是啊,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方丝丝笑着说道,“也是因为,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对于这个凉薄的世界,方丝丝早就已经心生倦意。
可是从天真无邪又灿烂可爱的舒舒身上,她发现了这个世界其实也有值得留恋的美好。
容琉和舒舒,就是她的救赎,让她的生活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们都是她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
她从来没有跟容琉说过这些话,但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容琉笑着说道:“缘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啊。”
方丝丝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你还是快换辆马车吧,去后面的马车上躺着好好休息一下。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没睡,我看你现在还能这么精神呢!”
容琉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感觉有点困了。”
“那就快去休息吧。这一路上,你都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情都喊我去做。”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容琉听了她的话,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怀孕了。”
说到怀孕这两个字,方丝丝的眼神里立刻就充满了肉眼可见的嫌弃。
“我也知道,你又没有怀孕!就某人那怂样吧,就知道脸红,你说脸红能吃到媳妇吗?”方丝丝吐槽道。
容琉听了之后,连忙说道:“喂喂喂,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啊!我可是会翻脸的!”
“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跟佛祖说过了,为了让战大爷好起来,我就捐香油,你就多救人。”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说道:谢谢啊!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发愿,连别人也一起带上的呢!
看来方丝丝是真的没有把她当外人啊。
容琉就这样被方丝丝赶下了马车,然后换到了后面那辆可以躺下的马车里,在马车的颠簸之中,好好地补了一觉。
冬天赶路,真的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古代的马车,看着雕工精美,十分华丽。
但是真正走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实在是太颠簸了!
颠簸也就算了,关键是四面透风,保暖性极差。
她们坐在马车上,抱着手炉都瑟瑟发抖,还得不停地摩擦双手来取暖。
外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都穿着厚厚的棉衣骑在马上。
舒舒很快就开始抱怨起来。
方丝丝却趁机教育她说道:“咱们这里比起西北地区,还算不上冷,而且现在咱们还是坐在马车里。你爹带着人去追击敌人的时候,你想想该有多冷啊?”
舒舒听了之后,撇了撇嘴说道:“我爹好可怜。”
“就是啊,所以回头晚上给你爹写封信,告诉他你想说的话。”方丝丝趁机说道。
舒舒所谓的“写信”,其实就是口述,然后由方丝丝代笔。
所以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在这种恶劣的赶路条件下,方丝丝偏偏还来了月事。
虽然她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但是还是难免会感到恹恹的。
晚上住宿的时候,容琉给她扎了几针止疼,方丝丝原本惨白的面色,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我去给你做点红糖姜水。”容琉轻声说道。
“不用了,”方丝丝生性要强,摇了摇头说道,“谁还不来个月事啊?而且大家都已经累了一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红糖姜水?”站在门口的姜召听了她们的对话,顿时愣住了。
他的手里,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这个,是你做的?”容琉看着他,惊讶万分。
“不是,不是。”姜召听了她的话,不由得面红耳赤,“我是看素素她好像不太舒服,就问了后厨的厨娘,然后她就给做了红糖鸡蛋。是不是不太对啊!你们是要红糖姜水吗?那我再去换。”
“不用了。”容琉连忙说道,“这个也可以的,真是麻烦你了。”
姜召连忙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说道:“不麻烦的,那我还是先走了,舒舒现在正在楼下玩呢,我还是下去看着她吧。你们慢慢说——”
说完之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离开了房间。
容琉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床上的方丝丝。
方丝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也看不到她的眼神。
容琉端起那碗鸡蛋,走到床边,轻声说道:“素素,你还是趁热吃了吧。”
“我不吃。”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你还是放在那里吧,你也回去好好歇着吧,我也想睡一觉了。”
“素素——”
“行了,你别素素,素素的了,搞得好像我就要没了一样。”方丝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是快走吧,我想睡觉了。”
容琉听了她的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那碗红糖鸡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替她带上门走了出去。
方丝丝看着桌子上的那碗红糖鸡蛋,看着它从热气腾腾,到一点点冷却下来。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方丝丝那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第二天的气色就更差了。
姜召看到她这副样子,很是担心,但是他也知道,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容琉都想要快马加鞭地赶去和卫耘碰面。
所以他便和容琉商量道:“容姑娘,要不然您还是先走吧,我留下来陪着素素。等她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去追你们。”
容琉倒是不反对这个提议。
可是方丝丝却不愿意。
“我没事。”她强打起精神说道,“赶路又不算累,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再磨蹭了。”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受啊。”姜召坚持说道,“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时间,回头我带你骑马,咱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还是走吧。”
她倒也没有对姜召横眉冷对,但是不管是容琉还是其他人,甚至包括姜召自己,都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行人再次停下来休息吃饭的时候,姜召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
方丝丝这次并没有拒绝,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地接了过去,又客气地向姜召道了声谢,然后一口气都喝光了。
姜召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容琉有些看不明白,但是方丝丝不主动提起,她也不敢多问,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一起赶路。
倒是舒舒,感觉到了方丝丝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便童言无忌地问道:“素素姐,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呀?”
“谁说的?”方丝丝连忙否认道,“我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提不起精神来。这样吧,你给我背两首诗,我肯定立刻就精神抖擞,你信不信?”
舒舒听了之后,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再强打精神了。”
容琉听了她们的对话之后,顿时乐不可支。
“谁让你读书的时候,就好像要害你似的。”方丝丝笑着骂道。
方丝丝对待姜召,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实际上却已经冷淡疏离了许多,她不再主动和他说话,甚至对于他的示好也总是下意识地进行回避。
过了几日之后,姜召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吃完晚饭之后,众人都要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所以大家都感觉很累。
只有舒舒,依旧精力旺盛,在上楼的时候松开了方丝丝的手,然后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跑去。
“你慢点,小心别把自己给绊倒了。”方丝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自己也提着裙子往楼上走。
忽然,她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了起来。
方丝丝连忙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姜召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定定地看着她,眉眼之中既有缱绻又有受伤,既有委屈又有坚持,他那双黑色的眼眸中,仿佛只映出了她的身影。
“怎么了?”方丝丝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姜召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容琉就落在方丝丝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自然把姜召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在他们初初相见的时候,姜召还有些愣头青,总是显得无所适从,看起来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是现在的姜召,却已经沉稳了许多。
容琉甚至从他的语气之中感觉到了几分强势。
但是容琉觉得,方丝丝一定会拒绝,一定会怼姜召。
可是让容琉没有想到的是,方丝丝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说完了之后又转过头来对容琉说道:“你先看着舒舒吧,我和他出去说会儿话。”
“嗯。”容琉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方丝丝微微扬起下巴,对她笑了笑,她那一笑却是明眸皓齿,从容自若,自有倾国倾城之美,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容琉见状,这才稍微放心了几分,又对姜召微微颔首,然后就先上楼去了。
舒舒没有看到方丝丝,于是便要回来找她,被容琉哄进了房间里。
方丝丝和姜召一起来到了后院的廊下。
北方的晚上,滴水成冰。
两人呼吸之间,都能够看到白色的雾气。
客栈后院的廊下挂着两排大红灯笼,在寒风中不停地晃动,将院子里那些早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照得光影婆娑。
方丝丝拢了拢身上的灰鼠皮袄子,仰起头看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剩下满眼冲动爱意的姜召,笑着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吗?”
她这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利剑一般,直接刺中了姜召的内心。
喜欢她吗?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
情不知其所起,但是绝非一时之冲动。
他很喜欢她自立自强,不攀附不虚荣,待人真诚坦荡,眼神锐利,内心通透……
他也喜欢她鬼马精灵,妙语连珠,永远都可以对生活心怀期待。
就像在这样的时刻,她一句坦荡直接的“你喜欢我吗”,就直接让姜召感到无比的舒爽。
没错,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方丝丝。
他内心之中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
“喜欢。”姜召看着方丝丝,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很喜欢你,而且是一日比一日更加喜欢。”
他们初见时的一夜缠绵,的确让他感到十分惊艳,但是后来回想起来,他并没有觉得那是多么地念念不忘。
他真正喜欢的,是现在的方丝丝;他真正喜欢的,是她那有趣的灵魂。
“素素,”他笑着说道,“原来,缘分真的是天定的。”
在他们还没有真正喜欢上彼此的时候,就已经在彼此的身体上,留下了属于对方的烙印。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吗?
“是啊,只是可能,这也是一场孽缘。”方丝丝淡淡地说道。
姜召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而方丝丝,脸上仿佛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是多么地残忍。
“我,我们,怎,怎么会是……不能这么说。”姜召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不觉得!
他反而觉得很高兴,很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之后,再与方丝丝重逢。
“姜召,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很明白吗?”方丝丝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非要让我明白地告诉你,你是天上的云,而我只是地上的泥吗?”
“不,不是那样的。”姜召有些慌乱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那样认为过。素素,我并没有看不起你。而且你当初也不是自甘堕落,你也是被逼无奈,你也是被害的。”
“姜召,难道你要对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喋喋不休地去强调,我当初坠入风尘,是有苦衷的吗?”方丝丝看着他,轻声问道。
“我?我可以!”姜召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我不可以。”方丝丝平静地回答道。
姜召听了她的话,顿时愣住了。
“姜召,”方丝丝看着他,目光恬淡如水,“你了解我吗?”
姜召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
他好像意识到,今天的这番对话,关乎到他未来的人生走向。
好像只要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彻底失去和方丝丝在一起的可能性。
他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还可以。”
比如她的要强,她的善良,她的脆弱……他都懂。
“可是如果你真的了解我,那就不会轻易开这个口。”方丝丝脸上的笑容渐渐凉薄。
“素素,我——”
姜召只觉得自己胸中如同熔岩一般炽热的情怀无法表达出来,急得脸都红了。
“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吧。”方丝丝依旧冷静自持。
方丝丝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紧张和焦急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男人,心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想,自己曾经被这样真诚地爱过,从情感上来说,她这一生,或许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因为身份错位而带来的短暂欢喜罢了。
她和他,终究还是要回到各自的身份之中。
“姜召——”方丝丝抬起眼眸,用眼神一点点地勾勒着眼前这个俊美男人的轮廓,想要把他留在心里更久一些。
她其实真的是一个非常凉薄的女人。
从前在花船上曾经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过的那些男人们,她现在能记起来的,寥寥无几。
而且那些被她记住的,都不是因为真爱,而是因为他们长得太过丑陋。
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和姜召相提并论。
就算姜召夺走了她的第一次,她对姜召,也从来没有任何的抱怨。
对于一个注定要失身的花娘来说,第一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被温柔以待才是最重要的。
“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可是却又贪得无厌……”方丝丝轻声说道。
“素素,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姜召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
“不,我就是那样的人。”方丝丝缓缓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出身下贱,经历肮脏,要说我所拥有的,或许只有这张还算能看的脸;可是你看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男人,要生得俊俏,看着顺眼,而且还要有钱,能够让我衣食无忧,然后还要对我一心一意……”
“素素,你不要这样说自己啊。”姜召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说道,“你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想要的这些,我想我应该还可以做到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因为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啊。”方丝丝垂下眼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还想要被他的家人所接纳,被他的朋友们所祝福,被我们的晚辈所敬重……”
姜召能够给她的,都会给她,至少现在他这份赤诚之心,方丝丝还是愿意相信的。
可是他能够管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能够管得住悠悠众口吗?
眼见姜召急于想要说些什么,方丝丝连忙制止了他,然后自己继续说道,“姜召,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很好,所以我们不要落得一个双输的局面了。”
“不,你所说的这些,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都是可以争取到的!”姜召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她看。
“但是我不想。”方丝丝的语气十分坚决,“我已经过够了讨好别人,任由别人折辱的日子了,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也不想再去讨好任何人了!”
姜召的家人,朋友……谁都不行,甚至连姜召本人也不行。
她的确是有些动容于姜召的追求,可是她终究,还是爱自己更多一些。
“而且你,姜召,原本也可以不用被人嘲笑的。但是娶了我之后,你却要承担很多很多。”方丝丝轻声说道。
“姜召,如果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变得更加痛苦,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姜召听了她的话,忽然说道:“难道,不能因为爱吗?”
“不能。”方丝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要让她放弃现在所有舒服的日子?
她才不傻呢。
她不贪心,也不想交出自己手中的筹码,去博取更多。
她只要现在这种长久平静并且心安的幸福就足够了。
姜召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方丝丝心里同样也不好受。
但是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姜召,”方丝丝对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两个人,只适合像现在这样相处,真的不宜再进一步了。”
倘若非要再进一步,那他们也只能……老死不相往来了。
“今天的天气可真冷啊。”方丝丝裹紧了自己的衣裳,然后说道,“我们还是上楼吧。”
姜召听了她的话,忽然说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也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因为太累了。”方丝丝轻声说道,“没必要,真的。你叔父其实说的是对的,你就是没有见过什么女子,所以才太容易被蒙蔽了双眼。日后你见得多了,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是多么地不值一提。”
日后他娇妻美妾,众星拱月,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呢?
他现在不过就是贪恋她的好皮囊罢了?
可是她的美貌又能经受得住几年时间的洗礼呢?
红颜易逝,青春很快就会不再。
“你清醒,而我却很冲动。可是我不后悔,我想试试的,素素。”姜召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
他是在恳求他所喜欢的人,再给他一些希望,和他一起坚持和努力。
哪怕希望再怎么微末,只要他们能够并肩站在一处,姜召就能够从中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别傻了,我们走吧。”方丝丝低下头,对着他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姜召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所有关于将来的美好想象,瞬时间化为齑粉。
素素她,最终还是不肯答应他。
她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他们两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的确要面对很多困难。
可是除了现实之外,她真的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动,想要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一下吗?
真的没有吗?
方丝丝回去的时候,舒舒正在和彦儿一起叠宝塔,玩得专心致志,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方丝丝进门。
方丝丝走到容琉身边,轻声说道:“我和姜召,都已经说清楚了。”
虽然她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但是容琉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方丝丝的肩膀,以示安慰。
方丝丝所做出的选择,容琉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她也认为,这或许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谈感情,真的会要人命……
“那就这样吧。”容琉轻声说道,“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
容琉不知道方丝丝有没有因此而失眠,但是她自己却是没有睡踏实。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现实就是如此,但是还是忍不住会在心中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人就很容易感到烦躁,耳边传来的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容琉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见楼下有人在不停地吼叫。
后来,她干脆坐了起来。
左秋睡觉很轻,听到容琉的声音后连忙轻声问道:“姑娘,您是要去方便吗?”
“不是,你还是继续睡吧。”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总是听见楼下有人在吼叫。”
可是这不可能啊。
她们现在所居住的这家客栈的客房,只有二楼和三楼两层,而且她们已经把所有的房间都全部都给包下来了。
三楼是她们这些女眷居住的地方,二楼则是那些随行的人居住的地方。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晚上根本就没有人居住。
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怎么会有人半夜三更在楼下不停地吼叫呢?
而且,容琉自己也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如果真的是从二楼和三楼传来的声音,她应该能够听得很清楚才对。
而且左秋她们也应该能够听到才对。
“有人在吼叫吗?”左秋听了她的话,十分困惑地说道,“奴婢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啊。”
“嗯,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吧。”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出去方便一下吧。”
方丝丝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紧张和焦急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男人,心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想,自己曾经被这样真诚地爱过,从情感上来说,她这一生,或许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因为身份错位而带来的短暂欢喜罢了。
她和他,终究还是要回到各自的身份之中。
“姜召——”方丝丝抬起眼眸,用眼神一点点地勾勒着眼前这个俊美男人的轮廓,想要把他留在心里更久一些。
她其实真的是一个非常凉薄的女人。
从前在花船上曾经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过的那些男人们,她现在能记起来的,寥寥无几。
而且那些被她记住的,都不是因为真爱,而是因为他们长得太过丑陋。
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和姜召相提并论。
就算姜召夺走了她的第一次,她对姜召,也从来没有任何的抱怨。
对于一个注定要失身的花娘来说,第一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被温柔以待才是最重要的。
“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可是却又贪得无厌……”方丝丝轻声说道。
“素素,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姜召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
“不,我就是那样的人。”方丝丝缓缓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出身下贱,经历肮脏,要说我所拥有的,或许只有这张还算能看的脸;可是你看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男人,要生得俊俏,看着顺眼,而且还要有钱,能够让我衣食无忧,然后还要对我一心一意……”
“素素,你不要这样说自己啊。”姜召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说道,“你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想要的这些,我想我应该还可以做到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因为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啊。”方丝丝垂下眼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还想要被他的家人所接纳,被他的朋友们所祝福,被我们的晚辈所敬重……”
姜召能够给她的,都会给她,至少现在他这份赤诚之心,方丝丝还是愿意相信的。
可是他能够管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能够管得住悠悠众口吗?
眼见姜召急于想要说些什么,方丝丝连忙制止了他,然后自己继续说道,“姜召,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很好,所以我们不要落得一个双输的局面了。”
“不,你所说的这些,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都是可以争取到的!”姜召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她看。
“但是我不想。”方丝丝的语气十分坚决,“我已经过够了讨好别人,任由别人折辱的日子了,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也不想再去讨好任何人了!”
姜召的家人,朋友……谁都不行,甚至连姜召本人也不行。
她的确是有些动容于姜召的追求,可是她终究,还是爱自己更多一些。
“而且你,姜召,原本也可以不用被人嘲笑的。但是娶了我之后,你却要承担很多很多。”方丝丝轻声说道。
“姜召,如果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变得更加痛苦,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姜召听了她的话,忽然说道:“难道,不能因为爱吗?”
“不能。”方丝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要让她放弃现在所有舒服的日子?
她才不傻呢。
她不贪心,也不想交出自己手中的筹码,去博取更多。
她只要现在这种长久平静并且心安的幸福就足够了。
姜召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方丝丝心里同样也不好受。
但是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姜召,”方丝丝对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两个人,只适合像现在这样相处,真的不宜再进一步了。”
倘若非要再进一步,那他们也只能……老死不相往来了。
“今天的天气可真冷啊。”方丝丝裹紧了自己的衣裳,然后说道,“我们还是上楼吧。”
姜召听了她的话,忽然说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也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因为太累了。”方丝丝轻声说道,“没必要,真的。你叔父其实说的是对的,你就是没有见过什么女子,所以才太容易被蒙蔽了双眼。日后你见得多了,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是多么地不值一提。”
日后他娇妻美妾,众星拱月,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呢?
他现在不过就是贪恋她的好皮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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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恳求他所喜欢的人,再给他一些希望,和他一起坚持和努力。
哪怕希望再怎么微末,只要他们能够并肩站在一处,姜召就能够从中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别傻了,我们走吧。”方丝丝低下头,对着他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姜召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所有关于将来的美好想象,瞬时间化为齑粉。
素素她,最终还是不肯答应他。
她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他们两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的确要面对很多困难。
可是除了现实之外,她真的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动,想要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一下吗?
真的没有吗?
方丝丝回去的时候,舒舒正在和彦儿一起叠宝塔,玩得专心致志,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方丝丝进门。
方丝丝走到容琉身边,轻声说道:“我和姜召,都已经说清楚了。”
虽然她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但是容琉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方丝丝的肩膀,以示安慰。
方丝丝所做出的选择,容琉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她也认为,这或许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谈感情,真的会要人命……
“那就这样吧。”容琉轻声说道,“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
容琉不知道方丝丝有没有因此而失眠,但是她自己却是没有睡踏实。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现实就是如此,但是还是忍不住会在心中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人就很容易感到烦躁,耳边传来的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容琉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见楼下有人在不停地吼叫。
后来,她干脆坐了起来。
左秋睡觉很轻,听到容琉的声音后连忙轻声问道:“姑娘,您是要去方便吗?”
“不是,你还是继续睡吧。”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总是听见楼下有人在吼叫。”
可是这不可能啊。
她们现在所居住的这家客栈的客房,只有二楼和三楼两层,而且她们已经把所有的房间都全部都给包下来了。
三楼是她们这些女眷居住的地方,二楼则是那些随行的人居住的地方。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晚上根本就没有人居住。
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怎么会有人半夜三更在楼下不停地吼叫呢?
而且,容琉自己也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如果真的是从二楼和三楼传来的声音,她应该能够听得很清楚才对。
而且左秋她们也应该能够听到才对。
“有人在吼叫吗?”左秋听了她的话,十分困惑地说道,“奴婢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啊。”
“嗯,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吧。”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出去方便一下吧。”
“屋里有马桶,您……”左秋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不用了。”容琉摇了摇头,她不太习惯在屋里用马桶。
左秋闻言就起身陪着她一起下楼。
一楼的小二,竟然还没有睡,正扶着下巴靠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见到容琉主仆下来,他顿时愣住了,随后又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问道:“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吗?是需要热水还是……”
“给我拿一盏灯笼。”左秋开口说道。
“哎,好嘞,好嘞。”小二连忙起身,递给她们一盏灯笼。
左秋提着灯笼,扶着容琉一起去后院。
两人出了门,那道奇怪的声音顿时变得明显起来。
“求求您了,您老人家就说出来吧!您真的要把这些事情都带到棺材里去吗?”
一个男人,在有意地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可以听得出来,他的情绪十分激动。
容琉听了这句话,有些诧异,不由得看向左秋。
“姑姑,”她轻声说道,“这声音……”
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左秋也低声说道,“奴婢听着,怎么好像是战王爷身边的那个叶青?”
“嗯?好像是真的有点像,怪不得我觉得有些耳熟。”容琉点了点头。
“您倒是说出来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爷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王爷?
听到这里,容琉和左秋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彻底确定了叶青的身份。
“我们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容琉轻声说道。
“是。”左秋连忙答应道。
“两位,茅厕在那边,在那边。”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
他可能是见容琉和左秋要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于是连忙出言阻拦。
容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追究你们在包下客栈之后,又让别人入住的事情。”
小二听了她的话,脸色顿时讪讪的,“多谢姑娘了。实在是这冰天雪地的,旁边也没有别的客栈了,所以……”
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过去看看。”
她并没有说是旧识。
毕竟她和小二并不熟悉,没有必要和他交代这些没用的事情。
“我隐约听着,似乎是熟人。”容琉又补充了一句。
听容琉这么说,小二可能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底还是一起跟着她们找了过去。
左秋上前敲了敲门,试探性地问道:“叶青?”
屋里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猛地拉开,露出了叶青那张震惊万分的脸。
他看到容琉,顿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说道:“容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救命啊!求您快救命!”
“救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沈嬷嬷!”容琉有些惊讶地说道。
原来叶青就是去接沈嬷嬷的人?
来不及多说什么,容琉连忙匆匆走了进去。
左秋则说道:“姑娘,奴婢这就回去给您取药箱来。”
“好。”容琉点了点头。
沈嬷嬷满头银丝,脸上布满了皱纹,身体十分的虚弱,躺在那里,似乎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劲。
容琉上前给她诊脉。
“怎么样了?”叶青迫不及待地问道,“您快帮忙看看,沈嬷嬷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容琉最不喜别人在她诊脉的时候打断她,顿时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别说话,等我诊脉看看再说。”
叶青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焦躁,“沈嬷嬷,您都已经这样了,就把王妃娘娘当年离开王爷的原因告诉我好吗?王爷他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最后连个交代都没有,您说王爷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件事情。
沈嬷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她前些年似乎没有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上了年纪之后,各种各样的毛病就都找上来了。
原本她只要安心养病也就算了,可是她这一路上又舟车劳顿,也是折腾得不轻,所以才会在这里突然犯病。
这家客栈原本就已经住满了客人,而且沈嬷嬷现在的状态又这么差,所以客栈原本是死活都不肯收留的。
叶青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直接拍出来一百两银子的巨款,这才打动了客栈的掌柜。
掌柜就让小二带着他们住进了后院马厩旁的房间里,然后又让小二盯着点,别被其他的贵人给见怪了。
叶青现在整个人,确实都要疯了。
他千里迢迢把人从江南带回京城,眼看着一百步都已经走了九十步了,没想到在这最后的这点路程,沈嬷嬷竟然突然病倒了。
这一路上,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说破了嘴皮子,关于当年事情的真相,沈嬷嬷就是一个字都不肯跟他说。
就算她现在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她还是三缄其口。
叶青如何能够不疯?
叶青跟在战王爷身边多年,对战王爷忠心耿耿,也一直都在为战王爷鸣不平。
他非常清楚,战王爷是多么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现在只有沈嬷嬷自己知道。
叶青简直急躁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可是他拿沈嬷嬷,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日日虚弱下去,离死神也变得越来越近。
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他竟然会遇到了容琉。
难道是老天爷在可怜王爷吗?
然而叶青看着沈嬷嬷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好,也担心容琉会束手无策,所以这会儿还不死心,依然想要问出当年的真相。
容琉嫌他太过聒噪,直接说道:“嬷嬷现在需要静养,你别在这里吵了。她现在没事了,有我在这里,你还是先出去冷静冷静吧。”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叶青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出去!”容琉再次说道。
“是是是!”叶青见容琉说话如此肯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连忙走了出去,还懂事地帮忙把门给带上了。
容琉给沈嬷嬷扎了几针,然后开了一张药方,让左秋交给叶青。
叶青连夜派人去抓药。
沈嬷嬷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容琉,半晌后声音嘶哑地开口问道:“姑娘,您是?”
叶青认识她,而且还称呼她为“容姑娘”,她到底是王府的什么人?
不是说,王爷一直都没有再娶吗?
容琉连忙自我介绍,说是战大爷认的干孙女。
沈嬷嬷听了她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容琉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嬷嬷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容琉没有走,而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第二天,她和随行的徐媞说,想要在这里再停留一日。
徐媞早就已经得到了指示,一切事宜都要以容琉为准,自然不会拒绝。
叶青拉着容琉,哀求道:“姑娘,您就快帮帮我吧!您这次能够救得了沈嬷嬷,那下次呢?这回京的路上,万一再有个好歹,那什么都不知道了,您说王爷他该有多失望啊!”
这一点,容琉确实明白。
“而且您也说了,王爷他刚刚犯过病,万一再受到了刺激,您又不在他的身边,那可该怎么办啊!”叶青越想越担心,他的脑子都开始疼了起来。
“你先别着急。”容琉看着他嘴角上的一圈泡,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道,“我帮你去劝劝沈嬷嬷。”
叶青的担心,她也想到过。
而且她还担心,沈嬷嬷一直三缄其口的那些秘密,或许也是战大爷无法承受之重。
“那就多谢姑娘了。”叶青满脸感激地说道。
(卫耘: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阿琉啊!)
容琉让其他人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留下来陪着沈嬷嬷。
她看出了沈嬷嬷对自己似乎带有一些探究之色,于是主动说起了她和战大爷相识的始末。
“……我其实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是那位威名赫赫的战王爷。”容琉语气恳切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战王爷竟然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沈嬷嬷听了她的话,眼角流出了几滴眼泪。
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都是高大而又俊秀的。
她却忘了,原来他也会老去;强大如他,也会倒在街头,生命垂危。
岁月公平地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沈嬷嬷的心里藏了许多秘密。
关于她最爱的姑娘的,也关于她自己的。
她的姑娘曾经提过,想要让她给姑爷做通房。
沈嬷嬷当时非常愿意。
因为她不想和姑娘分开。
她害怕面对不确定的未来。
只要能够跟在姑娘的身边,她就可以不争宠,也不往前凑,只要姑爷是个差不多的人,姑娘总能够护着她的。
后来见了姑爷之后,沈嬷嬷发现他宛若天神,是自己梦中都不敢想象过的好。
当时的她,也还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心中也泛起了一些涟漪。
但是沈嬷嬷却因为自己的心动感到羞耻。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姑娘。
她可以给姑爷做通房,也可以为姑爷去死,但是却不能对姑爷动情。
因为那是姑娘的相公。
后来,姑娘和姑爷的感情非常好,根本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沈嬷嬷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主动跟姑娘说,自己不想给姑爷做通房,也不想嫁人,只求姑娘能够收留她。
姑娘答应了她的请求,沈嬷嬷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这样她就能够一直陪在姑娘的身边了,而且还能够经常见到姑爷,等到日后他们生了孩子,她还能够帮他们带孩子。
生活是如此美好,未来也如此令人期待。
然而后来……
所有的幸福,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戛然而止。
那是属于姑娘的秘密。
沈嬷嬷陪着自己的姑娘一起离开,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并且守护了她一辈子。
现在,她是不是也可以去陪着她的姑娘了?
她觉得她的姑娘实在是太苦了,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姑爷的后半生,竟然会如此孤寂。
他怎么那么傻啊!
他应该娶妻生子的。
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姑娘和自己,都不会有任何抱怨的。
事实上,姑娘在世的时候,偶尔还会提起姑爷,说他是不是已经儿孙满堂了,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和怀念。
姑娘啊,姑爷他并没有娶妻生子啊。
他的心里一直只有您,您知道吗?
沈嬷嬷的眼泪一直在流。
“……就在我出发之前,”容琉轻声说道,“他老人家,因为目睹了王妃的遗物而激动到心疾发作。”
“王爷他,没事吧。”沈嬷嬷听了她的话,焦急地问道。
是她没有想到这些。
姑爷的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又如何能够经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呢?
“他现在没事,但是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容琉轻声说道,“嬷嬷,我不知道您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是倘若那些秘密会刺激到王爷,还请您一定要慎重考虑。”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见了王爷,也不能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吗?”沈嬷嬷听了她的话,紧紧地抓住了被子。
她如果不说,王爷和姑娘当年所结下的心结,又该如何解开呢?
她的姑娘已经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难道还要让王爷,也怀着同样的遗憾离开吗?
可是如果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的话,姑爷他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了呢?
而且眼下,她自己也是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会撒手人寰,那些秘密……
她不是不想告诉叶青,而是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
那些话,只能告诉姑爷一个人。
“暂时还不能说。”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您还是再等等吧。或者,沈大哥现在也在,您要是真的有所顾虑的话,可以先告诉沈大哥,日后等您……”
“不,不行。”沈嬷嬷听了她的话,连连摇头说道,“姑娘如果想让少爷知道当年的真相,她离开人世之前早就已经说了。不行,绝对不能告诉少爷!”
容琉忍不住想,这到底是什么秘密,竟然连亲孙子都不能告诉?
难道是王妃在临终之前,还留下了价值连城的金山银山吗?
“那您好好想想,能不能找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容琉又说道。
“没有,真的没有。”沈嬷嬷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王爷一个人。”
“那您就再等等吧。”容琉轻声说道,“我这次要去冀南,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回到京城,但是应该会在半年之内。等我回京之后,也在他老人家的身边的时候,您再说也不迟。”
到时候万一真的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至少她还可以救急不是吗?
沈嬷嬷听了她的话,沉默不语。
容琉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自己做决定。
半晌后,沈嬷嬷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看着容琉说道:“容姑娘,您对王爷有救命之恩,所以王爷才会把您认作干孙女。”
容琉有些不解其意,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和素素,都和他老人家很投缘。”
战大爷从来都没有什么架子,为人又非常有趣,是个非常可爱的老头。
只是他有着一段无法对人提起的悲伤过往。
这么多年来,只要听到一点关于王妃的线索,他就会立刻飞奔而去寻妻。
每一次都失望而归,但每一次都依然满怀期待。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只等来了一抔黄土。
命运弄人,实在是何其残忍啊?
“我对您,也有救命之恩,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沈嬷嬷轻声说道。
容琉微笑着说道:“是啊。您进京,我出京,各自都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择,每天路上都会遇到那么多擦肩而过的人,可是偏偏我们,却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相遇了,真是有缘分啊。”
“容姑娘,”沈嬷嬷看着她说道,“虽然我和您只是初初相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和您非常的投缘。”
容琉闻言,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在她客气了几句之后,沈嬷嬷就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了。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您是王爷和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您肯定是可以信赖的人。”
容琉连忙说道:“不,嬷嬷,您不用这么想,您的身体是可以好好调养的……”
“容姑娘,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沈嬷嬷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能挨一日就算一日罢了。倘若我等不到您回京的那一天就没了,这个秘密,恐怕就要先告诉您了,日后让您帮我转告给王爷了。”
“那个,方便吗?”容琉苦笑着问道。
看起来,沈嬷嬷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了。
“您是不是可以等进京之后,再和沈大哥说?”
她还是觉得,沈独比自己更加合适。
到底是什么事情,是能告诉自己,却不能告诉沈独的呢?
容琉实在是想不明白。
“因为这件事情事关姑娘的名节,姑娘不希望她的儿孙,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待她。她说,这世上可以有无数人嫌弃她,但是倘若是她自己生养的,那她对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容琉听了沈嬷嬷的话,心中隐隐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果然,接下来沈嬷嬷就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当年战王曾经养了许多幕僚,对他们都非常礼遇有加。
其中有一个幕僚名叫胡书,此人足智多谋,深受战王的信赖。
战王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也曾多次夸赞胡书算无遗策,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有一次战王在战场上遇险,被胡书所救之后,更是和他结拜为了兄弟,并且把他引荐给了自己的妻子。
胡书比战王的年纪要大上一些,所以战王的妻子也跟着战王一起称呼胡书为大哥。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大哥,竟然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战王领兵出去打仗的时候,胡书觊觎弟妹的美貌,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她用了药……
“只有那一次。”沈嬷嬷现在想起来当初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那个畜生,他……”
沈嬷嬷深深地痛恨自己当时中计,被胡书给调走了。
胡书做了那件事情之后,或许自己也感到害怕了,所以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慌忙地逃离了王府。
过了三日,战王凯旋归来。
他回府之后,没有先去后院见自己的妻子,而是先去前院找胡书。
他非常想告诉胡书,后者的计策十分管用,让他这一仗打得十分顺利而且畅快。
可是他没有找到胡书。
于是他回后院问自己的妻子。
“姑娘原本也想和姑爷说实话,可是看着姑爷对胡书离开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舍,又怕姑爷会嫌弃她已经失去了清白,所以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容琉听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办法去责怪一个受害者的软弱。
彼时的战王妃,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而已。
而且她从小所接受到的教育,也让她的心中被恐惧所笼罩。
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了这么一个良婿,又怎么能够冒着被抛弃的风险,说出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呢?
万一她的丈夫觉得是她行为不端,故意勾引他异姓兄弟,那她又该怎么办?
所以她把这个秘密,深深地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原本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可以慢慢地消化掉这些。
她对战王更加好,好像这样她内心中的负罪感就能够减轻一些。
可是命运弄人,老天爷偏偏不肯放过她。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可是掐指一算,她根本就区分不出来,自己怀的到底是胡书的孽种,还是战王的骨肉。
她曾经想过要把这个孩子给打掉,可是战王知道她怀孕之后非常高兴,在百忙之中还抽空给孩子做了一个小木剑。
他说他的儿子,从小就要握剑。
如果是女儿,也要做一个巾帼英雄。
于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
只是孩子出生之后,她越看孩子,越觉得孩子长得不像战王。
坐月子又无限地放大了她内心的苦闷。
最终,她做出了带着儿子离家出走的决定。
而这个选择,也决定了几个人一生的悲剧……
“容姑娘,”沈嬷嬷老泪纵横地说道,“如果不是您跟我说,少爷和王爷相认的过程,我只怕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当初姑娘怀的,到底是不是王爷的骨肉。”
还好胎记最终证明了一切。
而她的姑娘,至死都不知道这个真相。
“容姑娘,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沈嬷嬷由衷地说道。
“现在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少爷了吧。”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没有办法对少爷提起这件事情。
难道要让他以自己的祖母为耻吗?
不,这绝对不是她的姑娘愿意看到的。
“容姑娘,如果我有机会,亲自对王爷和盘托出当年的真相的话,那这件事情,还请您就烂在心里吧。”沈嬷嬷语气恳求地说道,“如果我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那请您,帮我告诉王爷……”
说完,她泣不成声。
容琉连忙拿起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眼泪,安慰道:“嬷嬷您放心,我对天发誓,这件事情只有您知,我知,还有战王爷知,绝对不会传入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
沈嬷嬷听了她的话,这才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了,这个秘密,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容琉从沈嬷嬷的屋里出来的时候,面色显得十分凝重。
左秋和彦儿连忙迎了上来,却都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提醒她小心脚下。
等到回屋之后,方丝丝来问容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情啊,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的?”方丝丝有些好奇地问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老人家嘛,总是有些固执,等见了王爷就好了。”
方丝丝感觉到她似乎不太想说,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咱们今天不走了吗?”方丝丝又问道。
“不走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给沈嬷嬷开了一个方子,让人去抓药了,回头我再好好看看她的情况。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辛苦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天,该修整的修整,该准备干粮的准备干粮。”
再有两三日的时间,她们应该也就快要到了。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这一路越走越冷。
“行。”方丝丝点了点头说道,“那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带着舒舒出去逛逛。”
大人们还好,但是孩子一直在马车上待着,也早就已经憋坏了。
“好啊。记得让人跟着你们。”容琉叮嘱道。
“知道啦,有姜召在呢!”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她提起姜召,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对她的担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方丝丝带着舒舒去逛街上的首饰铺子。
女人对美好的东西似乎天生就没有什么抵挡的能力。
方丝丝和舒舒看着那些漂亮的金首饰,路都走不动了。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要花钱的啊,而方丝丝既抠门,也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姜召想要替她付钱,也被她给拒绝了。
她转过头,笑着问舒舒:“喜欢吗?”
舒舒点了点头,说道:“喜欢。”
虽然她已经有很多首饰了,之前也觉得有些无趣,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这些东西是越来越喜欢了。
而且这些首饰,她也没有一模一样的。
方丝丝最终看上了一条花丝牡丹嵌宝金手镯,可是却要足足一百两银子。
这可真是要割她的肉啊。
但是这条手镯实在是太好看了!
最后,方丝丝狠狠心,自我安慰道,买金手镯,怎么能算花钱呢?
这可是黄金啊!
无论什么时候都值钱。
她有意忽略了那昂贵的手工费溢价。
等到付了银子,把手镯戴到手腕上之后,方丝丝觉得美滋滋的。
舒舒也很喜欢这条手镯,伸手想要去摸上面的花纹和宝石。
方丝丝连忙说道:“舒舒,等将来我不在了,我的所有首饰,就都是你的了,这条手镯,也一样是你的。”
这也是她给自己买买买的另一个借口。
舒舒听了她的话,小小声地说道:“可是,我现在就想要。”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顿时无语了:“……”
所以,她现在就得没了吗?然后赶紧给人腾首饰?
好家伙,还有人催更,这小家伙,竟然直接催命啊!
方丝丝转过头,问首饰铺的小二,有没有适合舒舒佩戴的首饰,最后给舒舒挑了一对珠花,两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客栈。
她们不知道的是,姜召留在最后,把方丝丝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舍得,把方丝丝看了又看,但是最终却没舍得买的那对掩鬓给买了下来。
第二天,容琉一行人告别了叶青和沈嬷嬷他们,继续往冀南的方向行进。
在寒风大雪之中艰难地走了三日之后,徐媞终于来禀报说,约莫还有四十里路,就能够到达卫耘所在的冀南北城了。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见到卫耘了,容琉的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和羞涩。
当然,更多的还是欣喜和激动。
她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姑娘,要不咱们就不歇了吧。”徐媞知道自家大人现在定然是心急如焚,于是就和容琉商量道,“咱们快点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就赶到,否则还得投宿耽误一夜的时间。”
那卫大人,今晚估计该睡不着觉了。
想想,他昨天晚上,应该也激动得没睡着觉吧。
想到这里,徐媞不由得昂首挺胸。
还是他过得最舒坦,天天都和彦儿在一起。
容琉听了徐媞的话,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快点赶路吧,不过也得看看大家和马匹的状态。”
“是,您放心,我盯着呢。”徐媞连忙应道。
容琉今天自己带着左秋和彦儿坐了一辆马车。
阿斗趴在她的脚底下睡觉。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所以她只带了阿斗,没有带小十一出门。
容琉因为紧张和期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把阿斗抱起来放在膝上,轻轻地给它顺毛。
阿斗被她抚摸得很舒服,闭上眼睛享受着。
然而马车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忽然停了下来。
彦儿连忙掀开马车帘子问徐媞,“怎么了?”
徐媞正骑着马跟在一旁,闻言连忙伸手用马鞭指着前方,开怀大笑道:“快看看,谁来了?”
容琉顺着徐媞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几个人骑着马正飞奔而来,马蹄踏雪,洋洋洒洒。
而在队伍中间的那个人,鲜衣怒马,俊秀无双,不是卫耘,又会是谁呢?
容琉激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傻子,竟然亲自迎来了。
容琉连忙提着裙子说道:“我要下车。”
她不敢去看左秋的脸色。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显得很不矜持。
可是她喜欢的人来了啊,她也很想他,不想再继续矜持下去了。
容琉直接跳下马车,提着裙子踩着雪往前跑。
地上铺着一层刚下不久的雪,还没有人踩踏过,她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带着无尽的欢喜,跑向她日思夜想的爱人。
方丝丝也探出头来看她的背影,大笑起来:“容琉,你慢点跑,别摔个狗啃屎。”
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话,也跟着大笑起来。
方丝丝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这大概就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幸福吧。
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看着容琉这么幸福,她在旁边看着,大概也能感受到一些幸福的味道。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容琉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卫耘骑着马一直来到她的身旁才勒马停了下来,眼中的笑意照亮了他的脸庞。
他伸出手,温柔地说道:“阿琉,上来。”
容琉仰头看着他,闻言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卫耘用力一拉,容琉就被他拽到了马上,放在了他的身前。
“阿琉,抓紧缰绳。”卫耘轻声叮嘱道。
“好。”容琉连忙点了点头。
卫耘把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中,调转马头,一声“驾——”之后,骑马率先离开了。
后面的人,欢笑着跟了上去。
容琉感受到了身后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即使脸被刀子一般的北风刮得生疼,还是觉得心里充满了欢喜。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或许容琉是比较迟钝的。
相思之苦,她并没有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
但是现在和卫耘相拥在一处,她忽然觉得之前应该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因为有他在身边,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快乐的事情。
“冷吗?”卫耘低头问她,声音被风割得有些破裂。
“不冷。”容琉大声地回道,往后贴了贴。
然后,她就感受到了卫耘身体的僵硬。
容琉:“呃……”
她还沉浸在重逢的快乐之中,而这份快乐,是属于她和卫耘两个人的。
不是其他人的。
包括卫耘的小兄弟也不行!
你激动个什么啊!
容琉默默地艰难地又往前挪了挪,整个人都快要趴到马背上了。
卫耘明白了什么,默默地把她给拉了回来。
她看似懂了什么,其实却什么也没有懂。
她后来的姿态,更是对他的另一种邀请。
容琉靠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敢动,卫耘却敢。
容琉顿时面红耳赤。
因为雪大路不好走,所以众人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赶到了卫耘的住处。
容琉看着宽敞的房间,心中不由得感慨,做皇帝的宠臣,果然福利也是满满的,走到哪里,吃喝用度,都没有人敢怠慢。
因为天色实在是太黑了,所以她并没有看清楚院子里面的情形。
但是从二门进来,她就被卫耘拉着手走了很远,由此可见这宅子之大了。
“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卫耘一直都没有舍得松开她的手,“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简单布置的,你看看缺什么,回头我再找人补上。”
容琉看着雕工精美的梳妆台,看看罗汉床上的黄花梨插屏,看看汝窑大花瓶,处处都透露着卫耘的心思。
她小声地说道:“卫耘……”
“嗯?”卫耘含笑看着她。
容琉似乎是瘦了一些,下巴也变得更尖了,但是眼神却更加明亮了。
她一直都没有闲下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需要忙活。
“不会有人弹劾你,在救灾的时候,还骄奢淫逸吧。”容琉有些担忧地说道。
卫耘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容琉的小脑袋瓜,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算什么骄奢淫逸啊?
他不过是用了点心思,希望她能住得舒服一些罢了。
屋里放了八个火盆,所以显得十分温暖。
说话的功夫,容琉就已经有些冒汗了,连忙把大衣裳给解开了。
卫耘非常自然地接了过来,替她挂在一旁,和他自己的玄色大氅挂在了一处,显得十分和谐。
“马上就有人来送饭了。”卫耘轻声说道,“你都饿坏了吧。”
“是真的饿了。”容琉实话实说道,“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十头牛!”
“你想吃牛肉了吗?”卫耘笑着问道。
容琉连忙摇了摇头:“夸张啦,我跟你说,我那只是夸张的说法而已。我好端端的,吃牛做什么?这又不是吃十只羊,没什么气势吗?”
开玩笑,她可不想惹事。
在这个时代,是严禁私自杀牛的。
这可是生产工具啊!
卫耘闻言,忍不住忍俊不禁。
“我说真的。”容琉非常认真地对卫耘说道,“你可不要因为我一句话,就脑子发热,找人去杀牛。”
为这等小事,日后别人弹劾他,那可就太不值了。
怎么就非得吃牛肉不可呢?
卫耘看着她笑,觉得她真是太好了,事事都为自己担心。
“你笑什么啊!”容琉急了,连忙说道,“我是跟你说正事呢!你可别打牛的主意,我不想吃牛肉,你听见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下人正端着饭菜走到门口,为首的下人就听见了容琉河东狮吼的一句“听见了吗”,顿时吓得不敢往里走了。
娘嘞,好厉害的姑娘,竟然敢吼卫大人?
“听见了,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卫耘连忙哄着她说道。
在门口候着的下人们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可是个大消息啊,他们家一向说一不二的卫大人,竟然有惧内的一天!
“卫大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门外传来下人恭敬的声音。
“送进来吧。”卫耘应了一声。
“阿琉,你快尝尝这道凉拌藕片。”卫耘说着,便给容琉夹了一块菜。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容琉一边咬着又脆又爽口的藕片一边好奇地问道。
“连日赶路,人会感到很累,而且也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卫耘笑着解释道,又给容琉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粥。
“你这算是久病成良医吗?”容琉打趣道。
做了锦衣卫之后,皇上指哪儿他就得打哪儿,“出差”对他来说应该算是家常便饭了。
“也算是吧。”卫耘笑着把粥放到了她的面前,“慢点喝,小心烫。”
容琉一边慢慢地喝着粥,一边从饭碗的间隙中偷看着他笑。
卫耘被她看得哭笑不得,“阿琉,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容琉被他戳穿之后,脸皮依旧很厚,“你听过偷香窃玉这个词吗?那样得来的才美滋滋呢!”
“那……”卫耘想了想,笑着说道,“那你继续——”
您请便。
容琉听了他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番笑闹过后,因为时间和距离所带来的一些些许陌生和疏离感,也都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消弭于无形了。
接下来,卫耘开始跟容琉说起了关于赈灾的事情:“……现在的情况都还算挺好的。这些年来,皇上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百姓们手里有钱有粮,所以自救的也比较多。虽然打仗耗费了不少的银子,但是国库里面也有一些存银……”
容琉听了他的话,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就是,整体的状况还可以,没有出现饿殍遍野,路有冻死骨的人间惨剧。
她跟着卫耘骑马进城的时候,也发现街上确实秩序井然,有不少的人正在排队。
“咱们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容琉问道,“他们是在施粥吗?”
“嗯。”卫耘点了点头说道,“是官府在施粥,城中的一些大户人家也有施粥。”
“那就好。”容琉听了点了点头。
这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所以容琉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很多。
只要能活下来,那暂时的苦难,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着你去德安堂看看。”卫耘说道。
“德安堂?”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那是城里最大的医馆,现在有很多的大夫都在那里义诊。”卫耘解释道。
“好啊,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容琉点了点头。
来这里探亲是次要的,她主要是想来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有件事情要提前跟你说。”卫耘说着,便开始给容琉剥虾。
冀南这边因为靠近海边,所以海鲜非常多。
“嗯?什么事?”容琉一边把海肠咬得咯吱作响,感受着鲜美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一边问道。
“如果你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一点。”卫耘看着她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奖赏一下厨娘。
这道菜是厨娘专门向他推荐的。
“我在这里,得罪了不少人。”卫耘说道。
容琉听了他的话,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怎么说?”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卫耘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如此和谐呢?
很明显是卫耘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卫耘看着她骄傲的目光,心中又惊讶又满足。
“你是不是傻?”卫耘笑着问道,“我说的是我得罪了很多人,你不应该感到害怕吗?”
“你对付的,肯定是那些贪赃枉法的人。”容琉又吃了一个饺子,说道,“邪不压正,我干嘛要怕他们?做坏事该心虚的是他们才对。”
“我是怕。”卫耘叹了口气。
“怕连累我?”容琉笑了笑,说道,“我们家那边有个风俗,客人来的时候要吃面,走的时候要吃饺子。我刚来你就给我吃饺子,你这是要我滚的意思吗?”
“我怎么会舍得呢。”卫耘无奈地说道,“阿琉,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
他刀尖舔血,在冀南大开杀戒,震慑住了当地的那些官员。
卫耘其实也不在乎他们是真的心服口服,还只是被他暂时打压住了。
只要能够让百姓安然度过这场天灾,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可是容琉来了,他真的有些不放心。
他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不能时时刻刻都保护着容琉。
“没事,大不了我就假装不认识你。”容琉坏笑着说道。
“我正有此意。”卫耘顺着她的话说道。
容琉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是在这里养了二房了吧。”
“家有河东狮,我哪里敢啊。”卫耘连忙摆手说道。
容琉听了他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从见面到现在,笑容似乎就没有从她的脸上消失过。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让徐媞暗中保护容琉,而容琉自己则去医馆帮忙,对外就说是京城的医女,路过当地,主动来帮忙的。
两人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容琉又把卫耘离开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诉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秦王妃有点不对劲,但是我又没有证据。”容琉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查了秦王和秦王妃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发现很明显的破绽。”卫耘说道,“不过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还是多几分戒备比较好,尤其是在她主动和你接近的时候。”
“嗯。”容琉点了点头,说道,“等忙完了这里的事情,咱们回去再仔细看看。”
“好。”卫耘把剥好的虾仁放到了容琉的碗里,“快趁热吃吧。”
他又伸手准备拿起另一只虾,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下属找他的声音。
卫耘听了,顿时感到非常的不悦。
容琉连忙抢在他前面开口说道:“你快去吧,我也累了,今天想早点睡觉,不用管我。”
“好。”卫耘擦了擦手,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
这里确实还有很多的问题亟待着他去解决。
“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卫耘轻声说道。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别忘了留个人带我去德安堂就行了。”容琉笑着说道,“对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卫耘刚才光顾着说话和照顾她了,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吃。
“我不饿。”卫耘摇了摇头说道,“你慢慢吃,如果需要什么的话就直接喊人就行了。”
“等等。”容琉突然叫住了他。
然后,她把自己盛粥的碗端起来递给了他,“我只喝了一口,这碗粥已经不烫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我这碗粥给喝了吧。”
卫耘的眼里有细碎的光芒在闪耀着,他接过她手里的碗,把整碗粥都一饮而尽了。
他怎么会嫌弃呢,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把碗都给吃了。
“在家里等我。”他说,眼神显得明亮而又欢喜。
因为有容琉在,所以他有了回家的期盼。
哪怕这里,只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容琉目送着他离开了房间。
卫耘离开之后,左秋和彦儿才走了进来。
“姑娘,彦儿,你们刚才去哪里了?”容琉笑着问道,“吃过饭了吗?”
“奴婢带着彦儿在素素姑娘的屋里坐了一会儿。”左秋解释道。
这不是想着,两个人久别重逢,总会有些于礼不合的小动作吗?
她们没看到,就等于没发生。
这一点觉悟,她们两个人还是有的。
只是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饭还没吃完,卫耘就被下人给喊走了。
随后,容琉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们两个人。
“那奴婢和彦儿就陪您一起去吧。”左秋听完容琉的打算之后,连忙说道,“至于素素姑娘和舒舒,就让她们再休息一两日,等咱们摸清了情况之后,再一起过去帮忙也不迟。”
左秋考虑得非常周到,容琉听了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赶路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容琉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她的梦里全都是卫耘,梦的底色都是粉色的泡泡。
早上,容琉是被阿斗给舔醒的。
看来这小家伙是饿了。
因为卫耘不在,所以没有人给它准备狗粮。
容琉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又想起自己随时都可以见到卫耘,没出息地笑出声来。
阿斗见状,顿时冲着她汪汪直叫,仿佛在抗议:快饿死狗了!
容琉伸了个懒腰起床。
推开门一看,才发现外面又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这个冬天,好像掉进了雪窝里面一样。
也不知道卫耘昨晚匆匆忙忙地出门,是不是因为哪里的房屋,又被大雪给压垮了。
方丝丝带着舒舒走了过来,看容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于是便意有所指地说道:“果然是久别重逢,就是不一样哈。”
容琉听了她的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独守空房?”
“哎呀,这是有怨言了?”方丝丝听了她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容琉懒得理她。
“容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帮忙啊?”舒舒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好像就属她精力最旺盛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孩子都这样,还是因为她天赋异禀。
“吃完饭咱们就去看看。”容琉笑着说道。
吃饭的时候,方丝丝就开始跟容琉说起了卫耘在这里的“丰功伟绩”。
“容琉,我跟你说,以后我谁都不服,就服卫耘。”方丝丝一脸敬佩地说道。
“卫耘怎么了?”容琉看着面前的粳米粥,想起昨晚卫耘喝自己碗里的粥,脸上有些发烫,于是便一边拿着勺子搅动着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昨日来的时候,看到路过的人,都有衣穿有粥喝,我当时还和舒舒说,这些人运气真好,生在了城里。那些生在山沟沟里的人,就没人管了。”方丝丝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
容琉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下来。
确实是这么回事。
别说是在这个时候的条件之下了,就算是在现代社会,赈灾的时候,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可是我今天早起打听了一圈,你猜怎么着?”方丝丝一脸神秘地说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容琉催促道。
“卫耘派人去了周边所有的村子,就连最偏远的地方也都去了。”方丝丝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卫耘,他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容琉听了之后不由得感到有些得意,“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你能想到的,卫耘怎么可能想不到?”
卫耘心细如发,又悲天悯人,既然承接了赈灾这个任务,自然就会尽心尽力。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想来他昨天晚上,应该是不知道何处出了什么纰漏,所以才会匆匆忙忙地离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吃过饭之后,容琉让方丝丝带着舒舒留了下来,自己则带着左秋和彦儿,在徐媞等人的暗中护送下,去了德安堂。
考虑到医馆里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容易传染,所以方丝丝决定还是带着舒舒去施粥的地方帮忙。
容琉到的时候,德安堂里一片混乱。
大夫很多,患者更多,到处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感染风寒的患者是最多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外伤,腹痛等等病症,大夫们都忙得脚不沾地。
原本很宽敞的屋子,因为涌入了百余号患者而变得拥挤不堪。
身体最弱的老人和孩子占了绝大部分……
容琉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加入,没想到她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大夫之后,立刻就有很多的患者围了上来。
她也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忙活起来。
一直忙到了中午,有人来排饭的时候,医馆的人才发现多了一个大夫。
容琉这才抽空自我介绍,并且让人找来了德安堂的东家,表示自己是带着药材来赈灾的。
德安堂的东家姓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听了容琉的话之后深受感动,连忙对容琉拱手说道:“容姑娘心怀大义,对北城的百姓施以援手,日后必定会有福报的。”
这些天,药材确实已经剩的不多了。
现在除非是病得特别严重,他们都不舍得轻易给人开药。
容琉谦虚地说道:“许大夫医者仁心,散尽家财,治病救人,我做这些,不能和您相提并论。”
许大夫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我们许家,在北城世代为医;如今北城有难,我们许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力的。”
中午的时候,容琉和众人一起吃没什么油水的炖白菜,也毫无怨言。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说话都已经说得嗓子都是哑的了。
卫耘仍然还没有回来。
“姑娘,”徐媞走过来,对容琉说道,“北城最东边有个村子,在山沟沟里,名叫沙家村,只住了一百多户人家。这里的官员没有上报,就连舆图上也没有这个村子。卫大人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个村子的存在,亲自带人去看沙家村的情况了。”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那是得去看看。”
一百多户人家,可能就是上千条人命。
也不知道那些人,受灾情况如何,有多少人死于饥寒交迫。
这些尸位素餐的当地狗官,真是该死!
好在第二天晚上,卫耘回来告诉容琉说,那个村子里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只有几家房子倒了,村里其他人也把他们给收留了,所以并没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那就好,只是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容琉觉得有些奇怪,“是路不好走吗?”
容琉在医馆里待了两日,今日感觉嗓子嘶哑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卫耘见状,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蜜水来润喉。
“嗯,路确实不好走,而且,我还在那里意外发现了一点东西。”卫耘说道。
“什么东西?”容琉顿时来了兴趣。
“你知道的,我向来最爱马。”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他的话,瞥了他一眼——我劝你最好给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你最爱谁?
卫耘非常聪明,当即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当然,最爱的人肯定是你。”
容琉听了他的话,仍然没好气地说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你竟然也会吃醋,而且还吃马的醋啊。”卫耘忍不住嘲笑她,“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吗?”
“是发现了什么宝马吗?”容琉撇了撇嘴。
对男人来说,马永远都是他们最爱的小老婆。
“当然不是。”卫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放心别人替我照顾马匹,所以就亲自去检查,结果在马蹄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嗯?什么东西?”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卫耘解释道:“我发现马蹄下沾着一些黄色的东西,因为心疼我的马,所以就替它给刮了下来。结果我忙着刮马蹄的时候,怀里的罗盘不小心掉了出来。”
因为沙家村的路实在难走,而且容易迷失方向,所以他去的时候自己带了罗盘。
“然后呢?”容琉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
“然后那些黄色的粉末,竟然都被罗盘的磁针给吸附上去了。”卫耘的声音里难掩兴奋之色。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如此。
“你是怀疑,那周围有铁矿?”容琉问道。
卫耘连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阿琉果然是聪慧无双。”
容琉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土味情话呢。”
“所以,你昨天是去周围打探地形了?”容琉问道。
可是,探脉这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我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取了一些东西,再让人仔细看看。然后就留了人在那里调查……本来应该多留几日,只是我实在是太想你了。”卫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容琉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但她面上却故意凶巴巴地说道:“你自己偷懒就偷懒,偏偏要把责任赖到我的身上。”
“不赖你,赖自己。”卫耘笑着说道,“阿琉,这两天我都没有睡好,现在头疼得厉害。”
“那你还不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泥猴一样,脏死了。”容琉一脸嫌弃地说道。
卫耘听了她的话,乖乖地进去沐浴,等他出来的时候,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垂在身后,长袍也只是半掩着,脖颈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顺着完美的线条缓缓地往下流……
容琉见状,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快点好好擦干身子,把扣子给系好!你这是要勾引谁呢?”
这个人真是的,她意志又不坚定,很容易犯错的,好不好。
容琉连忙上前帮他绞干头发,又帮他按揉太阳穴。
“现在感觉舒服一些了吗?”容琉轻声问道。
“嗯,好多了。”卫耘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照顾。
果然还是家里最舒服啊,家是温柔乡,这句话真是不假。
“如果真的发现了铁矿,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容琉一边帮他按揉着,一边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要如实上报给皇上啊。”卫耘听了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怎么,你还觉得我能自己昧下吗?”
私自开采铁矿,那是绝对不能踩踏的红线,一旦触碰,必死无疑。
容琉听了,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想想也是,现在又不是昏君当道,四处割裂的时候,可以拿着铁矿去投诚。
如今的皇上雄才大略,乃是圣明之君,不跟着皇上,反而要生出别的心思,那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纯粹是找死。
“就算发现了也是朝廷的,最多皇上能嘉奖你一二,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容琉笑着打趣道。
“就算没有嘉奖,我也是高兴的。”卫耘非常认真地解释道。
铁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铁就意味着有了更多的农具,更多的武器,这对发展生产,保卫疆土,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容琉听着他给自己讲解这些,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勾起。
她和卫耘之间最根本上的和谐,其实就是三观一致。
“现在得暗中行事,也是担心被人盗了去。”卫耘有些担忧地说道。
卫耘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就低了下来,最后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鼾声。
容琉低头一看,便见他歪在椅子上,就这样睡了过去,眼底有着深深的青黑。
哎,卫耘真是累坏了。
“卫耘,”她轻声唤道,“快到床上,到床上睡吧。”
“好。”卫耘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却仍然努力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你真是个傻子。”容琉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扶住他到床上,让他把头靠着床边躺下,然后把火盆挪了过来,替他烘干头发。
头发湿着睡着,醒来会头疼的。
这时,左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姑娘,您今晚打算在哪里睡啊?要不您就在旁边的房间睡吧?”
“不用了,”容琉指了指旁边的榻,说道,“我就在那里睡就行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姑姑您也早点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
左秋听了她的话,这才退了下去。
容琉帮卫耘把头发烘干,又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才去休息。
其实她也累坏了。
躺在榻上之后,她竟然连梦都没有做,直接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容琉是被水盆打翻在地的声音给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卫耘正斜卧在自己身侧,用左手支起头,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
而她自己,竟然也睡在床上?
容琉往门口看了一眼,就见彦儿正蹲在地上收拾着打翻的木盆,脸红了一大片。
呃……
容琉一下子就明白了。
想来是彦儿进来给她送水洗漱,结果却发现卫耘和她躺在了一张床上。
这孩子肯定是吓坏了。
“彦儿,没事,你先出去吧。”容琉连忙笑着说道。
彦儿听了她的话,端着盘子,几乎是夺路而逃。
容琉没好气地瞪了还在偷笑的始作俑者一眼,有些羞恼地说道:“你还好意思笑,真是个登徒子!”
“我是怕你在榻上睡得不舒服,所以才把你抱到床上的。”卫耘连忙解释道,“我可是一直都睡在榻上的。”
“然后,阿斗又把你给叼到床上了?”容琉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阿斗听了她的话,连忙冲着她汪汪直叫,仿佛在抗议:我没有,你可不要冤枉狗啊!
卫耘笑着说道:“不,是我自己上来的。”
“哦,原来不是阿斗,而是卫狗啊。”容琉故意揶揄道。
“是我,我是你一个人的狗,还是那种忠心耿耿的。”卫耘说着,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
彦儿这时又重新端着水走了进来。
只是这次她变得聪明多了,没有贸然闯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轻声说道:“姑娘,水给您送来了。”
意乱情迷的容琉,这才猛然清醒过来,连忙伸手推开了卫耘,“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卫耘没有防备,险些被她给推到床下。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感慨地说道:“倘若能把婚期定早点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克制了?
“你想得美。”容琉羞红了脸,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卫耘忙着赈灾,监督官员,探矿……而容琉则慢慢地混成了德安堂里最年轻,却也最受欢迎的大夫。
许多患者,进了德安堂之后,都直奔她而去。
容琉忙着给人看病,而后面排队的人也不着急,经常凑在一起聊天。
或许是因为这里信息流通不太畅通的原因,锦衣卫和卫耘,在这里并没有被先入为主地当成坏人。
当地的人,绝大部分,还是非常感激卫耘的。
“你们听说了没有,卫大人昨天派人抄了县丞的家,从他家里搜出来好多金银呢。”
“当然听说了,动静闹得那么大,谁能没听说过啊?真是没想到啊,这个县丞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结果竟然是只硕鼠。”
“就应该直接把他给砍头才对。”
“可不是吗。”
“知府被砍了脑袋,知县也被砍了脑袋,现在又轮到了县丞……从上到下查下来,竟然没有一个是好人啊。”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皇上英明,派卫大人带着锦衣卫来督查,还不知道他们要贪污多少,又要冻死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呢!”
众人纷纷附和道。
还有人说,卫耘经常去施粥的棚子那里查看情况,确保那些靠着这些粥来维持生计的人,至少能够活下来。
“听说是得立住筷子才行,一点儿都不能含糊,否则就把负责熬粥的人拖下去打板子。”
容琉听了心里很高兴,比听见别人夸她还要高兴。
没办法,她就是个恋爱脑,男人被人夸,她就是觉得爽。
晚上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表扬一下卫耘。
在这里,虽然有些辛苦,但是卫耘不用再被那些流言蜚语所中伤,容琉甚至还生出了让卫耘留在这里为官的想法。
“之前卫大人还来过咱们德安堂呢!”医馆里跑来跑去的小学徒自豪地插了一嘴说道。
容琉听了,心里顿时一动:哎呀,那岂不是说,卫耘很可能还会再来?
“卫大人来了!”
“真的是卫大人啊!”
“快,快去迎接卫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容琉的想法,第二天,她正哄着一个生病的小孩吃药,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原本还算安静的医馆,瞬间就变得吵吵闹闹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就连那些病病恹恹的患者,现在也都抻着脖子,使劲儿地往外面看。
原本还跟容琉赖赖唧唧,怎么都不肯吃药的小孩,这会儿也不哭了,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容琉:“姐姐,是锦衣卫来啦?”
容琉看着面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着说道:“是啊。你怕了吗?”
“才没有呢,我听说锦衣卫的卫大人生得极好看,我想要看看。”小女孩一脸憧憬地说道。
容琉听了她的话,顿时无语了:……
原来情敌的年龄都已经这么小了吗?
“姐姐你见过卫大人吗?”小女孩一脸期待地问道。
容琉听了她的话,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那岂止是见过啊?
我还看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呢!
“嗯,见过。”容琉笑着说道。
“那卫大人生得好看吗?”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当然好看了。”容琉都想叉着腰大声地喊出来了,“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好看!”
小女孩听了她的话,却撇了撇嘴,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你骗人!”
“我骗人就是小狗。”容琉连忙说道。
一旁的阿斗听了她的话,顿时冲着她汪汪直叫,仿佛在抗议:喂喂喂,明明它才是狗,好不好!
卫耘想做狗,难道现在连容琉也想做狗了吗?
这些人,可真是太狗了!
正说话间,卫耘已经迈开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大夫在一旁小心地陪着,不停地给他介绍着医馆里的情况。
卫耘目不斜视,但是容琉却分明地感觉到,他好像在对自己笑。
他的目光,几乎一直都黏在自己的身上。
身旁的小女孩看到卫耘之后,激动地说道:“卫大人真好看!”
容琉听了她的话,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没骗你吧。”
可是小女孩根本就没有搭理她,只顾着盯着卫耘看。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飞鱼服,这飞鱼服,可真是太好看了……将来一定要找个穿飞鱼服的夫君!
容琉仍然蹲在那里没有动,仰着头和众人一起看着卫耘。
她偷偷地给卫耘抛了个媚眼。
然后她就看到卫耘的身形似乎微微地顿了一下,心里顿时更加得意起来。
看吧,她可是能让你们的卫大人停下脚步的。
阿斗有些受不了了。
你们两个人,明明都滚在一张床上过了,还非得把它夹在中间,还用炕桌压它……现在竟然在这里装什么不认识?
真是,太气狗了!
阿斗气得咬着容琉的裙子,使劲儿地拽她。
容琉连忙提着裙子,无奈地说道:“阿斗,你干嘛呀!”
没办法,她只能站了起来。
阿斗这下又开始咬着她的裤脚,拖着她往前走。
你俩眉来眼去的,干嘛非得装不认识啊?
不行!
它今天就要你们当众亲热,免得总是单独虐待它这条单身狗。
卫耘看见容琉站了起来,眼里哪里还有阿斗啊?
在一众低头行礼的人之中,容琉无疑是最显眼的。
当然,本来她也是光芒万丈的。
卫耘觉得容琉站起来,是代表她在告诉自己,她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理智告诉他,为了不给容琉添麻烦,为了让她以后能够继续在这里完成帮助别人的梦想,他不应该和她相认。
可是他只是走近一点,只要不开口,应该就没有关系了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缓缓地向容琉走了过去。
容琉的脸都红了。
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只顾着看卫耘了,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等到卫耘快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容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打算蹲下身,给他行个福礼。
结果阿斗实在是太着急了,一心只想“戳穿”这两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面具,急得上蹿下跳,结果一下子就把容琉给绊倒了。
然后容琉整个人,便华丽丽地向前扑了过去。
卫耘见状,连忙伸手接住了她。
于是两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紧紧地抱到了一起。
阿斗见状,顿时兴奋地汪汪大叫起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狗。
让你们再装啊!
看你们以后还怎么装!
“复仇”成功的阿斗,小脑袋挺得高高的,看起来十分骄傲。
卫耘被容琉投怀送抱,心情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他也非常清楚,如果他现在只要做一个环抱的姿势,那容琉以后恐怕就没有办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容琉之后也会变得十分尴尬。
不过,总比以后都不能来这里帮忙要好。
所以卫耘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只是伸手把容琉给扶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小心点。”
羞愤欲死的容琉,一个激灵,连忙接住了他的话:“冒犯大人,还请您见谅。”
“无碍。”卫耘高冷地应了一声,然后抬脚踹了阿斗一脚,便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阿斗:呜呜呜,这个世界上,受伤的总是狗,再次达成了。
容琉:不,还有我。
卫耘走了之后,整个医馆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容琉心里哀嚎:呜呜呜,他们一定都觉得我是故意勾引卫耘的。
她真的是冤枉啊!
她需要故意勾引他吗?
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卫耘主动的好不好!
你们一定要相信她啊!
吃瓜群众们,请擦亮你们的眼睛,千万不要被卫耘高冷的外表给迷惑了。
他其实是很热情的!
她都快要被他给啃断气了!
容琉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继续给患者看病。
结果,有个年纪大的老妇人,一脸慈眉善目的笑容,拉着容琉的手笑着说道:“姑娘,你不用不好意思。卫大人年轻有为,长得又那般俊俏,我回到你这个年龄,也会喜欢他的,也会给他扔帕子呢!”
容琉:……谢谢您的安慰。
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对卫耘投怀送抱的。
没想到,老妇人的话竟然引起了周围很多已婚妇人的共鸣。
大家都纷纷开起了玩笑,隐隐有渐渐往高速公路上发展的趋势。
容琉急忙在心里大喊: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晚上她回去的时候,卫耘已经在房间里等她了。
“你回来啦?”卫耘怀里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小奶猫,笑着站起身来迎接她。
容琉见状,大步走过去,把门一关,然后将药箱往桌子上一放,便一把抢过卫耘怀里的小奶猫,放到桌子上,然后踮起脚来,伸手勾住卫耘的脖子,凶狠地吻了过去!
卫耘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伸出大手,紧紧地捧住了她的脸……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福利!
容琉在狠狠地亲了他几口之后,突然松开了手,然后又狠狠地在他胸上摸了两把。
卫耘:……!
他顿时无师自通,直接抓住了容琉的手,然后开始引导她。
容琉:……!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老实的。
半晌之后,卫耘终于先松开了容琉,然后有些难耐地松了松衣领,有些沮丧地坐到榻上,开始大口地深呼吸起来。
他有些懊恼地说道:“阿琉,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成亲啊!”
他的这句话里,带着十二分的恼怒。
容琉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提?
“你今日……”卫耘平息了片刻之后,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配得到这种待遇。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今日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啊?”
容琉突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他不行,他现在慌得很啊!
容琉听了他的话,没好气地说道:“他们都说我对你投怀送抱,我要是不坐实一次,岂不是白白地担了这份名声!”
卫耘听了她的话,顿时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是谁说的!一定要厚赏!明天继续说!
(抱歉哈,耽误啦,这就继续码字~)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东西啊?”容琉看着桌子上的小奶猫,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样子十分可怜。
“这是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卫耘轻声说道,“我已经喂了它一点东西了,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想要养,如果没人要的话,那咱们就把它带回去养着吧,毕竟相遇就是缘分嘛……”
卫耘对猫的偏爱,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毕竟曾经被陪伴过,所以就永远也舍弃不了对这个物种的偏爱。
容琉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奶猫,发现这竟然是一只性格很好的小猫,乖乖巧巧的,十分惹人喜爱。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啊?那以后在路边再遇到什么可怜的姑娘,你是不是也要把人家给带回家啊?难道遇到我,只是因为缘分吗?如果不是因为缘分,你是不是就要带别人回家了?”
话说出口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了。
妈呀,恋爱果然是会让人降智的啊。
她一直都是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可是现在恋爱脑好像有点过分了吧。
她竟然在撒娇?
真是没脸见人了。
“遇到其他猫,我会带回来的。”卫耘非常认真地说道,“但是女人绝对不会。因为在你之前,我已经遇到过不少了;在你之后,肯定也还会有更多,但是只有你……”
“是特别的缘分?”容琉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嗯,说得对。”正在努力组织语言的卫耘听了她的话,连忙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容琉听了他的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话听着还挺顺耳的。对了,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现在天天都吃那些没什么油水的菜,所以一回到家里,就特别想吃一些大油水的东西。
比如大肘子,红烧肉,手把羊排……
“有的,家里有牛肉可以吃。”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问道:“这牛肉是从哪里来的?”
“是别人送来的,”卫耘笑着解释道,“而且他们也说了,这确实是因为牛摔断了腿,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宰杀的,你放心吃吧。”
容琉听了他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对了,家里有牛肚吗?我有点想吃涮牛肚了。”
“牛肚?这个倒是有的。但是具体要怎么做,他们恐怕就不知道了,还得你亲自吩咐下去才行。”卫耘说道。
“行,没问题。”容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容琉先吃了一大碗炖牛肉,又扒了一大碗米饭,然后热气腾腾的涮牛肚就端了上来了。
她实在是太久没有吃过了,所以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卫耘,你别光看着我吃啊,你也尝尝啊!”容琉一边吃着,一边热情地邀请道。
卫耘在她的极力邀请之下,也勉强尝了一口,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艳的神色。
容琉看着他,腮帮子鼓鼓囊囊地问道:“不好吃吗?”
“好吃。”卫耘笑着说道,“只是看你吃饭的样子,比我自己吃还有趣。”
容琉听了他的话,顿时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以后就光看着我吃好了,别吃饭了。”
卫耘听了她的话,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他更想吃你。
看来婚期肯定是又要往后推迟了,这让他又产生了一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这婚事,为什么会如此一波三折啊?
卫耘在心里哀怨地叹了口气。
吃过饭之后,卫耘虽然非常舍不得,但是却还是催促着容琉赶紧去休息。
毕竟明日,又是忙碌辛苦的一天。
而他自己,也得继续去监督赈灾的情况。
第二天,两人便各自忙活起来。
容琉一走进医馆,就觉得大家好像都在对自己笑,显然是在调侃昨天她和卫耘的事情。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她脸皮厚,她脸皮厚……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和众人打着招呼,然后便继续忙活起来。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议论起来。
“容大夫,我觉得你和卫大人,其实挺般配的,而且你好像也是京城人士吧?”
“就是就是,我昨日就想说了,你们俩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之前我还听说卫大人不近女色,甚至还有人都说他喜欢男人呢,可是我觉得他对容姑娘,还是很温和的,说不定他正是喜欢您这样的呢!”
容琉听了他们的话,只能无奈地笑着说道:“呵呵,各位,咱们还是别提这个了吧。”
你们再说下去的话,我就得请你们喝喜酒,让你们随份子了!
你们都忘了吗?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你们来找她,是来看病的,是吃药的,不是来吃瓜的!
难不成吃瓜还能治好病吗?
不过让她感到非常高兴的一点是,这里的人,并没有把卫耘给妖魔化。
在他们眼中,卫耘刚正不阿,心怀百姓,为救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倒不是说这些认可,能够让卫耘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但是容琉觉得,对于一直被诟病,被妖魔化的卫耘来说,这些肯定,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容姑娘,容姑娘——”突然,姜召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让容琉瞬间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容琉连忙抬起头,就见到姜召正抱着方丝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方丝丝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着,大声喊道:“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可是姜召就是不肯放手,直接把人送到了容琉的面前。
容琉看到他们俩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你们俩,这是在干啥呢!
“容姑娘,素素被烫伤了!”姜召连忙说道。
“啊?”容琉一惊,“烫在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方丝丝今天带着舒舒去施粥,想来是在粥棚那里不小心被烫到了。
“手上,还有胳膊上!”姜召连忙把方丝丝给放了下来,然后抓起她的手给容琉看。
容琉看到,方丝丝白皙的手背上,果然红了一大片,还起了不少水泡,手腕至小臂上,也很红。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在手背上。
“快,药箱,我的药箱里有烫伤膏。走,素素,你跟我进屋去。”容琉连忙说道。
这里有一间容琉单独的房间,名义上是供她休息用的,其实都是用来给女患者看一些不方便让人看到的地方的。
左秋也忙拎着药箱,紧紧地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姜召想了想,也快步跟了上去。
容琉先进找出了针管和针头,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把方丝丝手背上那些水泡里的液体给抽了出来。
这还是她专门找了卫耘,然后让工匠帮忙打造的。
针管倒还好说,但是这针头,真是差点难为了老师傅。
最后虽然比不上现代的,但是也勉强能用。
当然,这东西主要是用来抽液的,并不能用来打针。
容琉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在方丝丝这里派上用场。
虽然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方丝丝和姜召现在对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已经接受度良
徐媞看见容琉,哦不,应该说是主要看见了跟在容琉身后的彦儿,顿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容琉的面前,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但是他的目光却全都落在了彦儿的身上。
“容姑娘,您今天又这么晚才回来啊!”徐媞关心地问道。
容琉最喜欢看他这种火爆脾气的人在自己面前装乖巧小猫咪的样子了。
为了讨彦儿的欢心,徐媞真是煞费苦心啊。
容琉故意板着脸,问道:“怎么,我回来晚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属下怎么敢有意见呢。”徐媞连忙摆着手说道,“属下只是怕您没吃饭,饿坏了身体,卫大人会心疼的。彦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嘿嘿。”
容琉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前她有段时间其实不太看好这俩人。
因为徐媞发起脾气来,实在是太吓人了,容琉甚至都怀疑他有家暴倾向。
即使后来他在彦儿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容琉也觉得他只不过是在得到之前的伪装罢了。
可是时间长了,她才发现,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徐媞就是对彦儿言听计从。
而彦儿也从不在徐媞面前拿腔作势,一点儿都不恃宠而骄,从来都是情绪稳定,说话温声细语的,待人也体贴周到。
徐媞能够找到彦儿,那真是赚大发了。
“小云哥,”彦儿笑着开口说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了啊?怎么身上都是土啊?”
容琉这才发现,徐媞袍子的下摆上,确实沾了很多土。
看来,还得是彦儿才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啊。
不过,似乎还有些香气?
徐媞听了彦儿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解释道:“我今天跟着大人出去找了点东西,我一会儿就回去洗干净!”
他生怕媳妇会嫌弃他。
彦儿听了,心疼地说道:“我帮你洗吧。”
“不用不用,也没有那么脏……而且现在是冬天,水太凉了,我自己来就行。你有什么衣裳要洗的,我也一起帮你洗了。”徐媞连忙说道。
彦儿听了他的话,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一旁的左秋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说徐媞,姑娘还在呢,我也还在呢!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啊!”
这个徐媞,平时比谁都精明,但是只要一遇到彦儿,就立马变成了铁憨憨。
徐媞听了左秋的话,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低下头,作势要去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
容琉却突然开口说道:“别动,你先别动!”
徐媞被她吓得手停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
“容,容姑娘,怎么了?您,您可别吓唬人啊!”徐媞结结巴巴地说道。
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啊。
“你身上好像有一种奇怪的香气。”容琉皱着眉头说道。
徐媞听了她的话,差点没被吓尿了。
这个玩笑,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他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去那些风月场所。
就算去过的有限几次,也全都是为了查案。
而且他可以对天发誓,他今天弄得一身泥土,简直就像个泥猴一样,怎么可能会是刚从勾栏里出来呢?
“你先别动。”容琉在徐媞的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握住他的袍子,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拈起一点袍子上的泥土,放到鼻尖轻轻地闻了闻。
果然,香气愈发明显了。
看来果然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徐媞哭丧着脸说道:“容姑娘……您……您这样子真的很吓人……您能不能先跟我说句话啊?”
容琉见状,连忙站起身来,问道:“没事了。卫耘呢?”
“我今天并没有和卫大人在一块。”徐媞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我今天去山上取了几袋土回来。”
容琉听了他的话,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卫耘应该是让他去取样,估计是想要找人查矿的情况。
可是这明明是黄铁矿,为什么她却闻到了一股金子的香气呢?
其实容琉自从和方丝丝在京城里住在一起之后,每天都被她身上的各种金首饰“熏陶”着,所以对金子的香气已经渐渐没有那么敏感了。
但是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方丝丝为了不拉仇恨,便非常聪明地换掉了那些金首饰,改戴了一些银饰和铜饰。
而容琉每天都混迹在这些穷困的患者之中,也很少能够接触到金子,所以嗅觉便又变得灵敏起来了。
所以今日徐媞走得离她比较近,他身上的那股浅浅的香气,才会被容琉给敏锐地感觉到了。
黄铁矿和金矿伴生!
容琉的大脑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闪过了这句话。
她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前世去某个矿产丰富的国家支援的时候,曾经听人提起过。
也就是说,这里的黄铁矿里,很可能还会伴生着金矿!
想到这里,容琉激动地让徐媞先把带回来的“泥土”都送到她的房间里,然后在桌子上铺上了一张纸,从袋子里取出了一些泥土,平摊在纸上。
香气虽然清浅,但是如果凑近了嗅的话,就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容琉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里面,肯定含有金子。
众人看到她这番举动,都不是很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也都没敢多问。
只是徐媞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容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不好意思直接问容琉,就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大人,您快点回来吧,回来问清楚啊,属下实在是太好奇了啊!
容琉今日的这番举动,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卫耘却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在接连查处了几名各级官员之后,他今天竟然在一个负责看守库房的小吏的家里,搜出了上千两银子。
经过一番严刑拷问之后才知道,这些银子竟然都是他监守自盗,然后通过变卖粮食所得来的。
卫耘得知真相后,顿时大为震怒,连忙命人对他进行严刑逼供。
结果这名小吏,竟然又陆续供出了四五个人来;这些人并非和他同流合污,而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一起偷,然后大家都假装不知道!
你偷一点,我偷一点,谁也不妨碍谁,反正不偷白不偷。
那些手里但凡是有点权力的,都在想着捞油水。
卫耘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是感到极其愤怒。
这让他觉得,贪官污吏根本就杀不完,百姓凄惨,这江山又何以稳固?
所以今天晚上,他才会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带着一肚子未消的火气,卫耘本来是不想来容琉这里的。
但是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所以就想着,来看看她有没有好好盖被子也好。
屋里烧着地龙,又点了火盆,所以十分温暖,容琉的睡相一直都不太好,晚上经常会踢被子。
容琉见状,连忙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卫耘听了她的话,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对容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总之是好事嘛。”容琉笑着说道,“对了,如果咱们真的发现了金矿,朝廷会不会有什么奖励啊?”
她也不是很贪心,随便给她个一千两银子也行啊。
卫耘听了她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宠溺地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可以给你。”
他给的奖励?
容琉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小人打架的画面。
“你的原本就是我的。”她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道,以此来掩饰自己有些发红的脸颊。
“是你的,都是你的,连人带东西,全都属于你。”卫耘笑着拉着她坐了下来,然后他的手便无意识地在她那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柔声说道,“阿琉,你先让我好好想想。”
容琉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在想金矿的事情,于是便体贴地说道:“其实也不一定就真的是金矿,可能就是那一小块地方,恰好含金,等咱们彻底弄清楚了再说吧。”
看着卫耘那一脸凝重的样子,她的心里也有些担心起来。
“好。”卫耘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容琉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卫耘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于是连忙转过头,笑着对她说道:“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有我在呢!”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一定会替她撑起来的。
“不是,”容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小声说道,“我是不是太笨了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呢?”卫耘有些不解地问道。
随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橘子,然后剥开,又非常仔细地剥去了橘子上的橘络,然后把橘子瓣塞到了容琉的嘴里。
“我不太明白,铁矿和金矿到底有什么区别啊?”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之前发现铁矿的时候,也就是上报朝廷,对国家有好处,对老百姓也有好处,所以卫耘才会那么高兴。
可是这金矿就不一样了吗?
“当然有区别。”卫耘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便耐心地解释道,“铁矿的话,虽然也很珍贵,但是还不至于昂贵到令人铤而走险……”
可是金矿就不一样了。
“谁会铤而走险啊?又要怎么铤而走险呢?”容琉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会有很多人,想要来这里淘金。”卫耘解释道,“或许是那些生活非常困苦的百姓,毕竟他们现在连温饱都难以维继;或许是有人假装成百姓,想要浑水摸鱼。甚至还有可能,在咱们上报朝廷的过程中,就会有人偷偷地盗挖矿石……甚至,为了能够把金矿占为己有,你我都可能会被他们灭口。”
容琉听了,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风险。
卫耘虽然带了不少人过来,但是他更多的是依靠皇权的震慑力。
而且为了确保能够有更多的灾民得到救助,这些人现在大都被卫耘派出去“下沉”到了各个村镇之中。
真要是闹起来的话,他手里剩下的那点人根本就不够用。
“阿琉,咱们接下来的行事必须要更加隐蔽才行。”卫耘这会儿心里已经彻底理顺了思路,“等咱们彻底查明情况之后,就派最可靠的人,直接去京城面见皇上。”
绝对不能经过任何其他的中间人,免得横生枝节。
容琉听了,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她觉得,这件事情虽然不容易,但是还不至于让卫耘如此凝重吧。
她相信卫耘一定能够应付得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卫耘继续说道,“皇上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看这座矿山了。”
“咱们又没有想过要贪污,所以他们想来就来呗。”容琉无所谓地说道。
卫耘听了她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皇上派大臣过来的话那还好说,可是如果是派几位皇子过来呢?这难免又会是一场试探……”
“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容琉有些心虚地问道。
她深深地痛恨自己当年在学习历史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导致现在不能够“以史为鉴”,所以在这些政治斗争的面前才会显得如此白痴。
她说自己简单得就像一只草履虫,估计草履虫都不会同意的——人家才不屑与她为伍呢。
“咱们现在在这里赈灾……”卫耘非常喜欢“咱们”这个平淡无奇的词语。
因为在此刻,这个词让他觉得,他和容琉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势必要和来的王爷打交道。如果对方是心机深沉的,恐怕以后会想方设法把咱们绑在他的船上。”
“那可不行!”容琉非常坚决地反对道。
他们现在好好地跟着皇上抱大腿不就行了吗?
干嘛要去上一艘不知道会不会沉的船呢?
“嗯。”卫耘笑着安慰她,“或许是我想多了。至于去山上探矿的事情,你这段时间就先别去了,等我派人查探得差不多了,然后再让你去帮忙确认一下。”
“好。”容琉乖巧地点了点头。
卫耘没有再继续休息,而是连夜找人部署去了。
容琉倒是睡了个天昏地暗,直接睡到了天亮。
吃完饭,在出门去医馆之前,她先去看望了一下方丝丝。
“我看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方丝丝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自己换药就行了,你还是快去忙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容琉皱着眉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被烫到呢?”
一旁的舒舒听了,气愤地说道:“还不是那个讨厌的女人害的!”
“哪个讨厌的女人?”容琉有些不解地问道。
方丝丝解释道:“就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她一直对方
徐媞扔下这颗重磅“炸弹”之后,就赶紧溜之大吉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找彦儿说一声,和她好好告个别,然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去执行任务。
卫耘眯起眼睛,目光有些危险地看着容琉,语气酸溜溜地问道:“阿琉,你刚才说的那些碎嘴老婆子,都是给彦儿说媒的吗?”
容琉听了,顿时有些心虚地说道:“……那个,偶尔,也有个别人眼神不太好使,想要给我提亲!不过,我都已经拒绝了!”
卫耘听了她的话,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一个醋坛子一样,酸得冒泡,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就没有一个能让你稍微入眼的吗?”卫耘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他自己之所以会被容琉所深深吸引,并不是因为他眼光好,而是因为容琉本身就足够耀眼。
明珠就在眼前,不想着占为己有的,那肯定是傻子。
医馆里的这些人,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和他抢人,简直是不可饶恕!
“当然没有了。”容琉笑着开玩笑,然后对着卫耘挤眉弄眼,调皮地说道,“我眼睛小,只能容下一个男人。既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那别人就进不来了。”
卫耘被她这句话深深地取悦了,他忍不住伸手把容琉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后悔了。”
“啊?你后悔什么了啊?”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他想悔婚不成?
晚了!
她还没吃到的肉,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我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和你相认。”卫耘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果他早知道容琉是他的女人,他倒要看看谁敢打她的主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容琉故意逗他,笑着说道:“那明天,我就去医馆里宣告一下,咱们已经定亲了,你看怎么样?”
卫耘听了她的话,竟然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他一定要宣誓主权!
容琉被他如此认真地答应的样子逗得笑弯了腰。
卫耘幼稚起来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他们两个人,其实从世俗意义上来说,高攀的不是自己吗?
她的父母,是她的减分项。
至于可观的嫁妆?如果卫耘喜欢钱的话,他现在早就已经攒下了百万家底了。
就连皇后的亲侄女,都想嫁给卫耘……
所以谁敢说,自己嫁给卫耘不是赚大了?
“我不喜欢别人给你提亲,只要听到一句,我的心里都会觉得很难受。”卫耘有些委屈地说道,“所以咱们明天就告诉他们,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那如果人家问我婚期怎么办啊?”容琉一边扒拉着手指头,一边说道,“我总不能告诉他们,就在三天后吧?”
在这里赈灾的这些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所以时间也过得飞快。
经过她的提醒,卫耘这才发现,现在腊月都已经过了一半了……
原本在三天之后,他会上门迎娶容琉,正式定下彼此一生的名分,然后携手共入洞房。
卫耘其实并没有经常想着要和容琉共赴巫山云雨,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
在没有和容琉在一起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然是一个这么粘人的人!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给耽误了。
“阿琉,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委屈你了。”卫耘有些歉疚地说道。
婚期一改再改,煎熬的是他,而被人质疑嘲笑的,却是容琉。
外人可能会误会自己对容琉不够重视,可能会误会容琉有什么问题,甚至可能会认为自己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总之,很少有人敢质疑自己,但是却有很多人,会把所有的黑锅都一股脑地扣到女人身上。
但是其实,他恨不得把一颗火热的心都掏出来捧到容琉的面前。
“我还觉得你委屈了呢!”容琉笑着说道,“你看我既不温柔贤惠,也不冰雪聪明,也没有任何能够帮得上你的家世背景……”
她就凭着“人格魅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换来了卫耘这样极品的青睐,她简直赚疯了好吗?
“其实婚礼,只是走个过场,我并不在乎那些。”容琉继续说道,“而且,我其实挺怕自己像牵线木偶一样,被人指点着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
一想起仪式繁琐的婚礼,她就觉得头大。
而且她这么跳脱的一个人,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了错该怎么办?
比如到时候喜娘问她饺子“生不生”的时候,她都怕自己脑子一热,直接回答说,“不生,熟了,好吃。”
容琉之前其实就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她觉得有些惊世骇俗,所以今日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也就干脆把自己的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着卫耘。
“在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其实我已经把自己代入了你妻子的角色,也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相公。”
她的慢热不是为了拿捏,而是为了了解,为了决定。
而一旦投入,就不会再有所保留。
卫耘听了她的话,把容琉紧紧地抱在怀中,只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两人再也分不开才好。
“卫耘,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你说吧。”卫耘温柔地说道。
别说一个想法了,就是十个,一百个,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哪怕,是要了他的命。
——因为容琉现在才是他的心肝,是他的命。
“咱们还是按照之前定下的婚期成亲吧。”容琉在他的耳边轻轻地笑着说道。
如果一个人,能够坚定不移地想要做一件事情,那所有人事都会主动为他让路的。
她现在就认定了腊月十八是他们两人成亲的大喜日子,即便现在东西短缺,即便她的父母无法赶到这里,即便有九九八十一难,她也一定能够迈过去的!
然后,风风光光地成亲!
不就是成亲吗?
他们需要什么?
不就是需要两个人真心相爱,没有任何阻力,并且愿意携手共度一生吗?
这才是两个人成亲最内核的部分。
至于婚礼啊,仪式啊,那些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甚至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现在最重要的相爱都已经有了,那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了。
卫耘先是被她这个想法给惊呆了。
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啊,容琉怎么能够这么想呢?
不行,他绝对不能够委屈容琉,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委屈她。
别人有的,容琉必须要
卫耘被容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弄得心怀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有些犹豫不决。
踟蹰不前,这可不是他的人设。
但是正因为他在乎容琉,所以才会如此谨慎。
他现在心里正在想,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到底能给容琉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至于容琉是否在意,那是她的事情。
但是他愿意付出多少,那代表的则是自己对她的一颗真心。
“阿琉,实在是太委屈你了。”卫耘语气温柔地说道。
别人有的,他的姑娘,凭什么不能有?
她比所有其他姑娘都要好百倍,千倍。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卫耘深情地吻了吻容琉的长睫,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这一次,真的是我亏欠你了。”
他一定会用一生的陪伴来弥补她。
“这不就好了吗?”容琉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语气轻快地说道,“我喜欢你呀!”
卫耘在听见她轻松明快的“喜欢你呀”这句话之后,瞬间就溃不成军,再也无法坚持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然后把自己全部都给她。
原来,一个男人在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也会生出一种不顾一切的念头。
想要付出,想要疯狂而又虔诚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两个人,就在这样简简单单的说话之间,定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两个人,也都因为这个重要的决定而激动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卫耘就开始派人紧锣密鼓地准备操办婚礼的相关事宜。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他们能拿出什么,就绝不吝啬;能想到什么,也绝不怕费力。
左秋和彦儿也都留了下来帮忙。
只有容琉自己去了医馆。
或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在给一个年轻泼辣的小媳妇诊脉的时候,后者就忍不住调侃起她来了。
“容大夫,你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高兴啊?”小媳妇笑着问道。
容琉听了,抿唇笑道:“因为你肚子里的宝宝很好啊。”
原来这个小媳妇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才来请容琉看诊的。
她家是城中的商户,家境并不困难,之所以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仰慕容琉的医术。
而且她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自从第一次来这里之后,容琉叮嘱她下次什么时候来,她每次都会非常按时地过来。
当然,她也是个非常泼辣的人,在医馆里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大声说道,“我一定要好好生出这个孩子,母子平安。否则我给他们尚家赚了那么多钱,到时候我两腿一蹬没了,那什么就都变成别人的了,就连孩子都会把我忘光了,那我得多赔啊!”
容琉倒是很喜欢她这种快人快语的性格。
不过今天,这种性格对容琉似乎就显得不太友好了。
小媳妇笑着开玩笑道:“我看你啊,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喜事了。咱们北城这么多年轻能干的小伙子,难道就没有一个你能看得上眼的?我还有两个小叔子,我娘家也有好几个兄弟,都和你年龄相仿……”
这里所说的兄弟,包括了堂兄弟,那可不真是一长串啊?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争气的也好,那也能把你留在北城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小媳妇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
周围的人听了,纷纷笑着附和。
容琉那么厚的脸皮,被众人这么起哄,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们别闹了……”容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是要嫁人的好吗!
然而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年轻女声:“恐怕容大夫根本就看不上你们这些土包子,人家可是京城来的人,眼光高着呢。人家想要投怀送抱的,那可是像卫大人那样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
她这话听起来就十分刺耳。
容琉并没有立刻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只嫉妒自己的酸鸡而已。
然而刚才挑起话头的小媳妇却直接怼了回去,“怎么,难道卫大人那样的青年才俊,你就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那你肯定就是打翻了你娘的陈年旧醋缸子了吧?”
她本来只不过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结果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讨厌的人来酸她。
如果因为这样,导致容琉下不来台的话,那岂不是她的错了吗?
所以小媳妇的嘴皮子就像刀片一样,犀利地一顿输出。
“你也不用在这里眼红嫉妒了,你要是有本事,你也去投怀送抱啊,看看卫大人是会扶你一把,还是会一脚把你踹出去三丈远!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竟然敢在这里对容姑娘指手画脚!”
“别的不说,就冲着容姑娘,人家辛辛苦苦地留在这里,给咱们北城几百个人看病,还分文不取的这份恩情,我也就恨我自己没本事;我要是有本事的话,容姑娘既然这么喜欢卫大人,你们信不信,我就算是把卫大人给绑了,也要把他送到容姑娘的床上?”
众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哄堂大笑,再也没有人去关注那个酸言酸语的女人了。
刚开始呛声的女子闹了个没脸,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小媳妇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要脸皮的东西!竟然还敢跟容姑娘争!”
容琉:“……”
小媳妇又转过头来,嬉皮笑脸地打趣容琉:“容姑娘,我说得对不对啊?”
“不对。”容琉扫视了一眼周围一圈正在吃瓜,并且吃得津津有味的患者,心想,这瓜果蔬菜才是治疗百病的良药啊!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像卫大人这样的人,根本就用不着你们来绑,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种床笫之事,又怎么能够随便对外人提起呢。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也能顺着小媳妇的话继续往下说,愣了一下之后,笑得更大声了。
小媳妇对着容琉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怪不得我就是喜欢你,原来容姑娘和我,是能吃到一锅里的人啊。”
(贺长恭:嘤嘤嘤,云清,有人剽窃你的台词!)
容琉听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提醒道:“大家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就别带上卫大人了吧。”
虽说卫耘确实在这里做了许多好事,深受众人的爱戴。
但是那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一个可以随便拿来说笑的对象啊。
小媳妇听了,瞪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咋了,难道卫大人还能跟咱们这些女流之辈计较吗?再说了,咱们也没说他坏话啊,这不是在夸他好吗?要是不好的话,他能让这么多人
容琉虽然早就预料到众人会感到惊讶,但是却没想到他们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其实……”她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其实像容姑娘这么好的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呢?”小媳妇又脆生生地开了口,笑着说道,“依我说啊,还是卫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容姑娘的不一样。哎呀呀,这门亲事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门亲事,她是举双手赞成了。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附和,夸赞两个人简直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不管事情经过究竟如何,现在容琉已经主动开口认爱了,只有傻子才不会祝福他们呢。
小媳妇又热情洋溢地问容琉:“既然后日就要成亲了,那容姑娘你怎么还来这里啊?”
容琉看着排成长队的患者,笑着说道:“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一切都从简就好了。”
“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啊,比如说嫁衣准备好了吗?聘礼嫁妆这些一时之间准备不齐全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容琉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想过这些呢。”
她实在是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想着大家能够一起吃顿饭,拜个天地,然后找个人来做一个见证就行了。
那些繁文缛节只会让人感到疲惫,而且还会费时费力费钱。
这时候,有认识小媳妇的人笑着打趣道:“尚四奶奶,容姑娘还没着急呢,你怎么就先急起来了?我看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还不如帮容姑娘操持一下婚礼呢。”
原来这个小媳妇的夫家姓尚,是北城有名的商户。
尚家一直都乐善好施,所以这次雪灾他们也出了不少钱,也出了不少力。
而且尚四奶奶的亲伯父还是隔壁县的知县,所以她的家境在这里也算是比较“显赫”的了,因此尚家上上下下对她也十分宽容。
自从她怀孕之后,就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不好,听说容琉的医术非常高明,所以就慕名而来了。
“我怎么就闲着没事了?”尚四奶奶听了,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说道,“不过容姑娘要是嫁给卫大人的话,如果能让我帮忙张罗,那可是我们尚家的荣幸啊。”
说话间,她转过头,满怀期待地看向容琉。
只要容琉肯开口,她立刻就能拍板应下。
她当然是真心想要帮容琉的,但是如果尚家能够借此机会搭上卫指挥使这条线,那简直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
容琉听了,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就不麻烦你了。”
尚四奶奶也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听了容琉的话之后,当即就岔开了话题。
可是等容琉晚上回去的时候,尚四奶奶却差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来送东西的丫鬟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四奶奶说,什么都可以省俭,但是这嫁衣绝对不能少。这身嫁衣,是我们府上六姑娘的。由于她要等到明年年底才会成亲,所以就先送给您试试。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这可是托人在京城的锦绣阁买的,足足花了两百六十两银子呢。”
这件嫁衣十分精美,上面的花样也十分繁复,那些金银线在烛光的照耀下,流动着熠熠生辉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
左秋仔细看过之后,对着容琉点了点头。
这件嫁衣,两百六十两银子绝对是公道的价格。
容琉见状,便让彦儿取了三百两银票交给那个丫鬟,笑着说道:“麻烦你帮我谢谢你家四奶奶,如果她不嫌弃的话,就请她后日来观礼吧。”
彦儿给那个丫鬟也抓了一把钱。
那个丫鬟来之前定然是得了嘱咐,所以并没有推脱,直接就把银票收下了,然后连忙行礼谢过了容琉的赏赐。
“四奶奶倒是说了她也想来,”丫鬟笑着说道,“只是她现在怀着身孕,不太方便来。府里另外还给六姑娘准备了一些嫁妆,到时候明天让人给您送来让您看看,您挑着您能用得上的先用着。”
容琉怕麻烦,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却听左秋在一旁说道:“别的东西倒也都能买到,只不过幔帐喜被一时之间恐怕找不到好的……”
哦,对,床上用品,还得是大红色的。
“都有,都有。”丫鬟连忙笑着答道。
等彦儿送她出去之后,左秋转过头来,对容琉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很多地方都有讲究的,据说怀孕的妇人是不能参加婚礼的,免得会冲撞了新人的福气。”
容琉听了,这才恍然大悟道:“啊?怪不得尚四奶奶不来呢。”
“尚四奶奶可真是个聪明人啊。”左秋笑着说道。
容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地说道:“她把这些东西送给我,我肯定不会收的。但是如果她把这些东西转卖给我,那我既可以给她银子,而且还能领她一个人情。”
这件事情做得真是极妥帖漂亮。
“看来这成亲的事情确实有些仓促了啊……”左秋有些担忧地说道。
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容琉还以为她要开始唠叨自己了,连忙说道:“姑姑,我和卫耘的婚事,要是再拖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她心里总觉得,如果拖得时间太长的话,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搞不好又会生出什么新的波折。
左秋听了,笑着说道:“
左秋听了,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保密的吗?”容琉忍不住调侃道。
该不会是避火图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真的懂,完全不需要别人教。
“您很快就会知道了。”左秋最终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口。
第二天,容琉照常去了医馆。
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明天就要成亲了,所以到了下午的时候,都纷纷催促她早点回家准备。
——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新娘子。
在成亲之前,还在为别人忙忙碌碌。
容琉却一直坚持到了暮色降临,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才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府里正忙得不可开交。
“姑娘,”左秋看到她回来了,连忙迎上去,跟她解释道,“卫大人本来是想按照您的想法,每个人都发一个大白馒头的,但是后来仔细考虑了一下,考虑到现在年关将近,还不如每个人都发一斤白面,这样大家就可以留着过年回家包一顿饺子吃了。”
她刚才正在带人盘算着已经送来的面粉重量,所以这会儿鬓角上还沾染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容琉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能够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白面饺子,是多少人,特别是孩子们一直以来的期盼啊。
“另外还准备了发糕,而且还在上面盖了大红的喜戳,也每个人都分上一块。这是素素姑娘的意思,就连买发糕的银子,也是她出的。”左秋笑着补充道。
素素……
容琉听了,心中感动不已,连忙问道:“素素呢?”
素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一点儿银子,原本是留着傍身养老的,虽然后来有了卤味铺子的补贴,但是也没攒下多少银子,根本架不住这样花销啊。
“她正带着舒舒姑娘在屋里玩呢,说是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左秋笑着说道,“而且她还说今晚要跟您一起睡,所以有什么话,你们晚上可以慢慢说。”
她觉得,容琉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容琉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后,方丝丝让舒舒跟着左秋一起去睡觉。
舒舒听了,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跟方丝丝待在一起了。
但是可能提前方丝丝就已经和她说好了,所以即便她有些恋恋不舍,不太情愿,但她也还是乖乖地跟着左秋去了。
这个小东西情商非常高,一到了左秋的房间,就开始一阵甜言蜜语,把左秋哄得晕头转向。
“姑姑,我最喜欢你了!”
“姑姑,你的头发可真好看。”
“姑姑,我今晚要睡在外面保护你!”
左秋听着她的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笑着哄她道:“好了好了,快点睡觉吧,等你睡着了之后,姑姑再出去看看其他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紧张的婚事筹备,所以她现在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到时候哪里会出什么差错。
“那好吧姑姑,那你快去忙吧,我自己睡就行了。”舒舒懂事地说道,然后又跃跃欲试地问道,“要不,我也帮你一起去准备吧?”
这个著名的晚睡选手,绝不放弃任何可以晚睡的机会。
左秋听了,却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还不着急呢,后半夜才忙,姑姑先看着你睡觉。”
“好吧。”舒舒听了,只能怏怏地答应道。
左秋开始替她解头发。
今天方丝丝给舒舒扎了很多小辫儿,所以要一根一根地解开,需要费些功夫。
舒舒乖乖地坐在梳妆凳上,在镜子里看着左秋。
她忽然问道:“姑姑,你们为什么都不高兴呢?”
左秋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反问道:“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谁们不高兴了?我挺高兴的啊。”
“骗人。”舒舒听了,嘟着嘴说道,“你们就是都不高兴。你不高兴,素素姐也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容姐姐要成亲了?可是成亲,不是一件好事吗?”
尤其她一直都觉得,容琉和卫耘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他们成亲,又有什么坏处呢?
而且成亲又热闹又好玩,多好啊。
舒舒已经幻想了很多次,到时候堵门讨要红包的情形了。
她简直太期待了!
左秋听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上舒舒那双天真灿烂,又充满了疑惑的水眸,轻声开口解释道:“自古以来,嫁女儿的,总是会担心多一些。”
“为什么啊?”舒舒不解地问道。
“因为她们会担心自家的女孩,嫁到了别人家会被欺负。”
舒舒听了,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卫哥哥会欺负容姐姐吗?”
她怎么觉得要是反过来还差不多呢?
容姐姐一生气,卫哥哥肯定会害怕的。
“不会的。”左秋笑着说道,“卫大人对容姑娘,是很好很好的。”
“那不就对了嘛。”舒舒赞同地说道,“那姑姑你还在担心什么呀?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呢!反正咱们家肯定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情况的,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让我爹给容姐姐撑腰!”
她和她认的姐姐们,是可以实现爹共享的。
左秋听了,哭笑不得。
舒舒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没有吹牛啊。我问过了,我爹比卫哥哥的官职还要高呢!”
官大一级,就是好用。
左秋听了,笑着说道:“看来容姐姐没有白疼你啊。至于我为什么会担心,或许是因为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是太刻薄了一些。”
“什么刻薄啊?”舒舒满脸疑惑地问道。
“就是相公对妻子拿腔作势,要求妻子这样那样,仿佛才是正常的;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当然是因为我要成亲了,以后我就得去睡卫耘了,哪还有空睡你啊。”
这话说得,简直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方丝丝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祝福我就收下了,不过买发糕的银子,还是我自己来出吧。”容琉笑着说道,“你不是天天吹嘘着要给舒舒留家产吗?现在这样挥金如土,我看你最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就当我是做好事积德了呗,不用你管啦。”方丝丝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这辈子多积点功德,下辈子最好不要再遇到渣男了。”
“那你觉得姜召渣吗?”容琉十分认真地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姜召与方丝丝之间的关系,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方丝丝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今天可是受人之托来的哦。”
“我看着你这样笑,就觉得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容琉没好气地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哈哈哈,姑姑可能以为我身经百战,所以让我今晚好好指点你一下。”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愣了一下,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并不是要给她送什么避火图,而是要真人教学啊。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得意地挑了挑眉,说道:“咱们俩到底谁指点谁,那还不一定呢!”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总见过猪跑啊!
而且还是一个养猪场那么多的猪呢!
方丝丝听了,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瞎扯吧,你知道什么啊?”
“那让我来听听,你到底有什么可以赐教的?”容琉挑眉问道。
“咬紧牙关就行了。”方丝丝笑着回答道。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说道:“我又不是要上刑场啊!”
“反正大概就是那么回事,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而且还很疼,你最好准备点药膏,剩下的男人都会的。”方丝丝满不在乎地说道。
容琉听了,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也会……吧。
她并不太担心这方面的事情。
这应该是一种动物本能吧。
至于经验这种东西,多摸索摸索就有了。
她可以多摸几下。
“其实我真正想和你说的事情,并不是这个。”方丝丝收起了笑容,认真了不少,她直直地看着容琉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道。
她说:“阿琉,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知道卫耘很好,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永远要爱自己多一些,哪怕他有一百般的好。”
容琉听了,沉默了片刻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记住的。
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先学会爱自己,保护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去爱别人。
“对自己好点,咱们女人太不容易了。”方丝丝一边替容琉梳理着头发,一边轻声说道,她的动作很轻柔……
她会把自己失去的幸福,全都一起送给容琉。
希望她一定要加倍幸福啊。
“素素,你和姜召,其实……”容琉欲言又止地问道。
“好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方丝丝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而且不管你成亲还是不成亲的,以后我们都还会一直在一起的,所以以后再说吧。”
容琉知道她这是不想提起那些事情,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彦儿端着一碗梅花汤饼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姑娘,素素姑娘,你们吃点东西吧。”
方丝丝看着她,笑着打趣道:“这下徐媞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彦儿听了,顿时面红耳赤,羞涩不已。
容琉见状,连忙笑着说道:“彦儿脸皮薄,你可别再逗她了。”
“我其实是想逗你的,奈何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我实在逗不动啊。”方丝丝笑着说道。
彦儿听了,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姑娘和素素姑娘,就像亲姐妹一样,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容琉一大早就被方丝丝从被子里拽出来梳妆打扮。
外面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是已经开始发东西了吗?”容琉忍不住问道。
现在正是数九寒冬的天气,她也不知道外面排队的人冷不冷。
“应该还没有吧。肯定是要等着拜完堂之后再发的,否则大家拿了东西,人全都跑光了怎么办?”方丝丝笑着说道。
这时,彦儿从外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笑着说道:“姑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呢,而且大部分都是您之前的患者。”
容琉听了,有些惶恐地说道:“现在是大冷天的,他们怎么来这么早啊……”
“姑姑正带着人在外面给他们倒热茶喝呢。”彦儿笑着回答道。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伤感。
因为姑娘现在,就算嫁给卫大人了,其实和之前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且李婶子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她可以预料到,姑娘未来的生活,依旧可以和现在一样自由幸福。
“那舒舒呢?”方丝丝好奇地问道。
“她正跟着姑姑在外面凑热闹呢,玩得可高兴了。”彦儿笑着说道。
方丝丝听了,没好气地笑骂道:“她啊,就是最爱凑热闹了。”
彦儿捂着嘴笑道:“姑娘,外面来的人,都说您不收礼,他们心里觉得特别难安;可是他们也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啊?”容琉听了,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下面的话她已经很熟悉了。
“要给您磕个头”……
可千万别这样啊。
这么多人给她磕头,她怕自己会被直接送走。
彦儿见状,连忙笑着说道:“姑娘,您放心吧,有姑姑在呢!姑姑已经和大家说了,不让大家给您磕头,说您年纪还轻,不能折了福气。”
容琉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磕头这一套,还是再
这时,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鞭炮声和欢呼声,热闹非凡。
容琉知道,是卫耘来迎亲了。
她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方丝丝看着她紧紧地拧着手中的帕子,笑着调侃道:“现在才开始紧张,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之前指点江山,对人家这样那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而且,不管你紧张不紧张,反正都要被卫耘抱走了,想开点吧。”
容琉听了,顿时无语:“……”
彦儿笑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姑娘,卫大人来迎亲了。”
“他,”容琉眨了眨眼睛,有些期待地问道,“他今天好看吗?”
她自己谢绝了浓妆艳抹,但是也精心打扮了一番。
镜子里的人,让她自己都有些不敢认了。
她期待给卫耘一个惊喜。
她一直以来都坚信实力,不媚俗,也不屑于取悦男人,可是今天,她却如此期待能够看到卫耘眼中流露出的惊艳。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格外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感到紧张。
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
“好看!”彦儿笑着回答道,“卫大人今天竟然直接穿着飞鱼服来迎亲了呢。”
卫耘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高坐于骏马之上,正居其中,被两侧和身后的锦衣卫簇拥而来,宛若一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彦儿都看直了眼睛。
容琉听了,笑着说道:“他倒是会省事。”
“我得出去看看。”方丝丝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说完便直接走了出去。
容琉:“……”
她也好想出去看看啊。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等到晚上才能看到了。
左秋走过来,拿起盖头,轻轻地替她盖上,轻声说道:“姑娘,您多少也尊重一下习俗吧,不要太紧张了。而且按照素素姑娘教您的,女人都得受这一遭罪。”
容琉听了,连忙否认道:“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在想那个!”
她明明在想卫耘今天会如何好看,怎么左秋就直接跨越到了床上那点事情了?
她一点儿都不紧张。
她其实是跃跃欲试。
她这个社恐,真正紧张的其实是婚礼的流程,生怕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什么糗。
不过左秋去找方丝丝给自己“启蒙”这件事情,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失策。
如果她真的是一无所知,还信了方丝丝的那些话,到时候恐怕就真的要紧张成一根木头了。
没关系。
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得多了,只是还差自己亲自上阵而已。
嘿嘿,哈哈,羞……
容琉不用拜别父母,而且容林也不在,所以没有人能够把她背到花轿上。
可是按照习俗,新娘子出了门,脚是不能沾地的。
容琉之前也打听过这些习俗,但是既然她现在没有亲人,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所以她打算自己走出去。
她坐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容琉有些着急了。
她觉得自己这场婚礼引起的轰动,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台风过境一般。
而她身为新娘,却像那平静的台风眼,和那些热闹全都无缘。
嗐。
“姑姑,他来了吗?”容琉实在等得有点着急了,忍不住问道。
“阿琉,我来了,我来接你了。”
卫耘的声音?
他怎么就进来了?
容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掀开盖头,却被左秋一把按住了手,笑着说道:“姑娘,您多少也要尊重一点习俗吧。”
容琉听了,有些无奈地说道:“……哦,我就是想知道,卫耘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
外面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让他这么容易就闯关成功了?
这时,卫耘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得意和骄傲,轻声说道:“我作弊了。”
容琉听了,顿时满头问号:???
好啊卫狗,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别人考试作弊,你娶亲也要作弊?
“我刚才从马上直接跳了下来,然后直接跳墙进来了。”卫耘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又深情。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然后把你娶回家。”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说道: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恋爱脑啊。
什么叫娶走?
不是说好了,花轿围着城转一圈之后,还得回来,只是换个院子住而已吗?
然而下一刻,容琉就觉得整个身体一轻,已经被卫耘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琉,我抱你上花轿。”
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相公,是她生命中一切缺失的角色。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我还缺个儿子,还缺个孙子呢。
可是此刻,她正听着卫耘那极快的心跳声,知道这个人,其实比自己还要紧张。
容琉的心里满满地被期待和幸福所填满。
她这条咸鱼,何德何能啊,竟然会被卫耘捡起来?
她深知余生可能会风雨交加,然而可以和你并肩而立,我的心里便会生出无限的勇气。
在人生嘈杂之中,容琉轻轻地对卫耘说道:“渐离,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手。
也谢谢你,让我对凉薄的男女之情生出了期待,而且还开花结果了。
卫耘听了,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娘子。”
娘子,她是他的娘子了!
名正言顺,昭告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他们分开了。
容琉听出了他这两个字中所蕴含的激动,忍不住轻声笑道:“傻子”。
而卫耘在喊完这两个字之后,却好像打开了什么魔盒——
哦不,打开的是一台复读机。
“娘子,娘子,娘子……”
在无数人的瞩目之中,他一声声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最后竟然变成了狂喜。
众人听了,都无语了:“……”
这就是高冷面具彻底破碎的声音吗?
别人中举高兴得疯了,这位娶妻就高兴疯了?
这是让女人缺成什么样了啊?
不,那肯定不可能。
先不说卫耘位高权重,就算不考虑他的家世身份,单单只是他那副俊美的容貌和出众的气度,就已经能够让很多姑娘都为之趋之若鹜了。
可是眼前这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锦衣卫们今天陪着主子来迎亲,也是遇到了喜事,一个个都精神奕奕。
他们毫不吝啬地和大家分享了“最高机密”。
“容姑娘的药实在太灵了!”
之前天天让人给卫大人送药,卫大人喝了那些药之后就对她言听计从,爱之如狂。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大家听了也就一笑而过。
但是大家都亲眼见识过容琉高超的医术,所以有不少人对这种说法,不敢说完全相信,但是也怀疑有这种可能性。
年轻的女子们心中共同的心声:求药!高价求药!
卫耘喊了好几声“娘子”,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把容琉抱进了花轿里。
舒舒见那花轿十分宽敞,顿时跃跃欲试,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体验一下坐花轿的感觉呢?
嫁人那么麻烦,她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考虑了。
但是如果没有体验过,好像也挺遗憾的。
要不今天就先体验一下?
不过她感觉大人们,好像不会同意呢!
舒舒捏着手中厚厚一沓的红封,思忖了片刻,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方丝丝。
“素素姐,你怎么哭了?”舒舒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随后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是谁干的!”
方丝丝听了,笑着说道:“哪里有人欺负我啊?我就是觉得很感动而已。”
“感动?”
这对于舒舒来说,还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概念。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懂了。”
“哦,那就等我长大以后再说吧。”
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舒舒从来都不会为难自己。
“要不咱们也跟着花轿一起去玩吧。”舒舒提议道,“反正一会儿还要回来的。”
她觉得上花轿不太现实,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还是算了吧,你让姜召带着人保护你,我还要在家里张罗着呢。”
一会儿还得给众人分发东西。
昨天晚上,容琉还不放心,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带人维持好现场的秩序,避免出现任何踩踏事件。
今天可是这样的大喜日子,千万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啊。
“那我也就不去了。”舒舒摇了摇头,说道,“我留下来帮你一起张罗吧。”
“好。”方丝丝笑着点了点头。
再说容琉,一个人在轿子里坐着实在是无聊,忽然想起了左秋给她准备的梅子,便偷偷地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塞了一颗在嘴里。
左秋说,一会儿可能会有颠轿子这个环节,可能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所以提前给她准备了这个梅子。
容琉直接理解为晕车药了。
可能确实会有些不舒服吧。
所以她在吃了一颗梅子之后,就没舍得继续吃,想着等着之后被颠轿子的时候再吃。
然而一直等到轿子落地,她也没有吃上第二颗梅子。
当卫耘再次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容琉还有些恍惚。
今天是不是忙中出错,落下了某个步骤啊?
没关系没关系,没有十全十美的,正好她还不想被颠来颠去呢!
不过,卫耘为什么要继续抱着她呢?
按照正常的流程,落轿之后,不是应该两个人一起走进去的吗?
卫耘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
两人进去之后,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完成了拜天地的仪式。
容琉被扶起来的时候,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接下来就是送入洞房了,她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完成大半了。
接下来就是不可言说的部分了,反正她也不怕丢人!
她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没有出任何差错,然后顺利地坐到了新房的床上。
卫耘拿起秤杆,轻轻地挑起了盖头。
四目相对之间,容琉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惊艳,以及那浓浓的深情。
卫耘傻傻地笑着,就像一个二百五一样。
“傻不傻啊?”容琉嗔怪道。
突然就不紧张了,因为她发现卫耘比她还要紧张。
这时,喜娘把酒端了上来,两人喝了合卺酒。
左秋见卫耘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只是傻傻地坐在那里,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画着容琉的眉眼,不由得忍俊不禁。
卫大人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是真的高兴啊。
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道,“大人,您是不是应该出去招待客人了?”
卫耘的内心其实是十分抗拒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出去。
总不能让人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洞房吧。
虽然,他确实也是那么想的。
对于洞房这件事情,除了期待之外,他还有很多紧张。
就像是第一次走进考场一样,虽然觉得自己功力深厚,但是奈何不答卷交卷,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
他既想要被检验,又害怕最终的结果不能尽如人意。
纵使他知道补考的机会还有很多,但是谁又不想第一次就考个满分,然后以后次次都考满分呢?
“快去吧。”容琉也催促他,“你出去了,我也正好可以歇歇了。”
“那我让人送些吃的进来,你吃完之后就睡一觉,不用等我。”
容琉听了,顿时无语:“……”
现在她怎么一听见“睡觉”这样的字眼,就开始变得不纯洁了呢?
只是,洞房花烛夜,让她一个人先睡,卫狗你这是认真的吗?
卫耘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连忙描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也应该醒了吧。”
然后大家就可以一起玩通宵了?
卫狗,你果然是懂得洞房花烛夜的。
卫耘在出去之前,还特意帮容琉把那好几斤重的头冠给摘了下来,又叮嘱她先换一身舒服的衣裳,否则穿着会不舒服。
最后容琉实在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絮叨,干脆直接把他给撵了出去。
方丝丝这才松开了捂住舒舒嘴巴的右手。
——她真是怕这个小祖宗,在这种场合之下,会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方丝丝希望容琉的婚礼能够完美无瑕,不要留下任何缺憾。
容琉换了一身轻便舒服的衣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吃饭吃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你好歹也稍微有点忌讳好不好。”方丝丝白了她一眼。
舒舒没说的话,竟然让容琉自己给说出来了。
谁家在大喜的日子里又是死啊又是活的。
“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吃饭吃饭。”容琉满不在乎地说道。
左秋连忙帮容琉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容琉一边大口地喝着汤,一边抱怨道:“早上就不让我吃饭,姑姑你给我准备的梅子我也不敢吃,就等着被颠轿子……”
结果她等了个寂寞。
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直接把梅子给吃了呢。
哦,不对,吃了可能会泛酸水吧。
“卫大人吩咐过轿夫,不让他们颠轿子。”左秋笑着解释道,“奴婢也是刚才问了才知道的。”
方丝丝拈起一颗梅子咬了一口,酸溜溜地说道,“好酸啊,我都快要酸死了。”
舒舒听了,不解地问道:“那你别吃了啊。”
她也不知道方丝丝这是在和谁较劲呢?
方丝丝听了,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吃,但是有人硬往我嘴里塞啊!”
就在她的旁边,想不看这俩人秀恩爱都不行。
吃过饭,方丝丝就要带着舒舒离开,又催促容琉赶紧去沐浴。
“知道了知道了。”容琉笑着送走了两人。
彦儿连忙说道:“那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
“不着急。”左秋笑着拦住了她,“回头等卫大人回来一起洗就行了。”
容琉听了,顿时羞红了脸。
姑姑啊姑姑,我真是没看出来啊,原来你才是老司机啊!
鸳鸯浴,想想都让人期待。
“阿斗跑到哪里去了?”容琉百无聊赖,又不好意思看书,只能想着撸狗了。
“是啊,阿斗跑到哪里去了呢?”彦儿也附和道,“奴婢出去找找它。”
过了一会儿,彦儿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阿斗走了进来。
容琉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阿斗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而且还系着一朵大红花。
“这是谁给它穿成这样的啊?”
怪不得阿斗会摆出一副狗生无望的样子。
“是舒舒。”彦儿忍
一时间,卫耘走了进来,对着容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面若桃花,看起来好像是喝过酒了。
“你喝醉了吗?”容琉关心地问道,同时心里也在纠结着,自己要不要按照左秋教她的那样,主动帮相公更衣呢。
算了。
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啊,她还想着找人给她脱衣裳呢!
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做吧!
“没有。”卫耘有些害羞地说道,耳根子也微微泛红,他连忙掩饰道,“我没喝酒,只是屋子里的人太多了,有点热。”
然而容琉却福至心灵,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你在害羞!”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啊,卫耘竟然会害羞。
卫耘听了,竟然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嗯,我害羞了。”
容琉一下被他这坦白的态度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总不能直接说,别害羞啊,姐姐来教你吧。
好在阿斗及时地跑了出来,对着卫耘一阵狂吠,似乎是在诉说着它今天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容琉这才觉得尴尬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一些。
阿斗:看看看,你成亲,倒霉的却是我这条狗!
卫耘今天心情不错,就连看狗的目光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弯下腰,一把抱起阿斗,轻轻地揉着它的脑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以后小十一要是不跟你玩的时候,我就给你撑腰。”
阿斗听了,顿时觉得:好像也还行吧,嘿嘿。
小十一,不知道有没有想它呢;它倒是挺想小十一的。
这时,左秋和彦儿进进出出,给浴间送了好多次水。
容琉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应该够了吧。”
她和卫耘只是洗个澡而已,又不是要游泳。
然而左秋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仍然不断地从门口接过下人们帮忙送进来的热水,然后送到隔壁的浴间里。
等到容琉真正看到浴间里那硕大的木桶时,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要准备那么多的水了。
“这么大的浴桶!”容琉震惊地看着卫耘,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做错了尺寸啊?”
“我们一起沐浴。”卫耘的脸还是红红的,眼神却已经染上了欲望,眼尾微微泛红,看起来十分勾人。
容琉听了,有些结巴地说道:“两个人用也很大啊……”
三个人用估计都很宽敞。
卧槽,卫狗,你可千万不能有那种想法啊。
“宽敞一些,才会更舒服嘛。”卫耘轻声解释道。
说完,他便直接走过来,伸手开始解容琉的衣裳。
容琉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左秋给她做的这身衣裳,特意用的是简洁的一字扣。
她之前还以为是为了赶工,现在才知道,哦,原来不是啊,这是为了方便卫耘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在卫耘的手中滑落……
(此处省略若干字,请自行和谐)
容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水中浮浮沉沉,迷失了方向。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又被身后汹涌的狂浪拍打着,只能随波逐流。
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自己仿佛得见了天堂,这真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滋味啊。
在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之间,她的心里竟然还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告诉方丝丝,她说的那番话其实是不对的。
水下分娩确实可以有效地减少痛苦,原来在水里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竟然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以后,她也可以给方丝丝传授一些经验了。
容琉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浴桶里出来的,只依稀记得,卫耘好像一直在温柔地帮她擦拭着头发。
她很想动一下,也很想说句话,但是她却仿佛已经被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只能沉沉地睡去。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
因为她真的是太累了。
在迷迷糊糊之间,容琉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她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一把放大的剪刀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始作俑者卫耘,正侧身支着身体,手里拿着那把“凶器”。
卧槽!
大清早的,真是吓死个人了啊!
卫狗是以为自己是螳螂吗,还是雌螳螂,交配后就要把自己的配偶给吃掉啊!
卫耘却不慌不忙地“咔嚓”一声剪了下去,把两人头发打成的结给剪了下来,托在手心给容琉看,“回头我把它放在我的荷包里。”
容琉听了,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哦。”
小样吧,这些小心思还真不少呢!
相比而言,她倒像个不拘小节的糙汉子一样。
“身上现在还疼不疼?”卫耘小心翼翼地把剪刀放到一边的小几上,然后轻轻地摸着容琉的脸问道。
容琉摇了摇头:“好像不疼了,就是腰有点酸。”
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样,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感觉啊。
“果然还是很好用的。”卫耘喃喃自语道。
“什么很好用?”容琉好奇地问道。
“没事。”卫耘连忙笑着解释道,“之前姑姑跟我说,嗯,在水里可能会更舒服一些……”
容琉听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去问别人啊!”
“我不会嘛。”卫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能不懂装懂,伤了你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我就知道了。”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说道:“一边去,别想占我的便宜。”
卫耘听了,笑着一把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起在床上滚了滚,心满意足地喟叹道:“阿琉,阿琉,我们现在终于是夫妻了。”
容琉有些嫌弃地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别酸唧唧地喊我‘娘子’了啊,昨天晚上差点没被你把我的大牙都给酸掉了。”
“娘子,娘子,娘子……”
卫耘幼稚得像个叛逆的孩子,越是不让他喊,他就偏偏要喊。
两人在床上闹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左秋清嗓子的声音,容琉才连忙把身上的人给推开了。
“好了好了,快点起床吧,今天都太晚了,也不知道医馆那边都堆积了多少患者在排队等着呢!”
卫耘听了,不由得一愣:她今天还要去医馆吗?
看起来,容琉确实是这么想的。
所以卫耘连忙把话给咽了回去,笑着说道:“不着急,新婚燕尔的,大家肯定都是能理解的。要不你先吃过饭再去吧。”
“我随便吃个包子就行了,很快的。你也赶紧起来去忙你的事情吧。”
“好。”卫耘点了点头。
卫耘确实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忙。
他原本还想歉疚地跟容琉说,自己可能只能陪她一天,之后就得去忙活了,免得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了容琉的累赘。
容琉比他还要狠,竟然一天都不想休息。
——如何把工作狂娘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恐怕会是卫耘以后要面对的头号难题了。
容琉起床之后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脆弱”一些。
她在走了几步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是好在这种难受的程度还是可以容忍的。
毕竟是每个月都要流血,却始终顽强地顶起半边天的她,这种程度的轻伤根本就不算什么,她绝不会轻易下火线的!
卫耘刚坐下吃了两个包子,就被外面的人给喊了出去。
容琉对此也并不生气。
谁还没有自己的事业了啊?她忙起来的时候,更是昏天黑地、没日没夜的。
等她吃过饭之后,左秋便帮她梳理好头发,准备出门。
“姑娘,奴婢有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跟您说一声。”左秋轻声说道。
“啊?什么事啊?”容琉笑眯眯地说道,“你说吧。姑姑,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吗
左秋笑着回应道:“现在应该喊您夫人了。”
容琉听了,有些不太习惯地“啊”了一声,随即嘟囔道:“怎么感觉我自己一下子就从一个孩子变成大人了呢?”
左秋听了,笑着说道:“您啊,有时候心很细,有时候又粗心的,真是让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才好。”
容琉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姑姑,你不能因为我成亲了,就开始帮着卫耘,挑我的毛病了啊。我怎么就粗心了?”
左秋听了,笑着问道:“那您看看奴婢手中换了新的梳子,您发现了吗?”
容琉听了,抬头看着镜子里那把崭新的雕花牛角梳,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梳子啊,不都是用来梳头发的嘛!姑姑您梳头的手艺好,用什么梳子都一样。”
左秋听了,笑着解释道:“这可是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卫耘竟然连这么细小的细节,都能事无巨细地考虑得到。
有多少男人总是以自己忙为借口,所以根本顾不上家里。
可是再忙,又能忙得过身负皇命,而且还要面对成千上万灾民的卫耘忙吗?
卫耘能做到的事情,那些远远不如他的男人,却做不到。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那些男人不行,但是卫耘很好。
容琉听了,心里也觉得甜蜜蜜的。
是的,这就是她的卫狗,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卫狗。
她真是何其有幸啊,能够得到他如此真心的对待,能够见到他内心所有柔软和善良的一面。
她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卫耘啊!
保护好这个明明那么善良,却始终在被各种恶语中伤的男人。
容琉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了无数的斗志。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从卫耘那里索取什么,因为卫耘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
她只想给卫耘很多很多,因为她给得起。
势均力敌的爱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她不会做一个只会依附于男人的小娇妻,更不会做一个只会唉声叹气的怨妇,她要和他并肩而立,做他的战友,做他的爱人。
之前卫耘过生辰的时候,她绞尽脑汁地想要给卫耘送礼物。
舒舒对此很不理解。
她跑去问方丝丝,为什么给别人送东西还能那么开心。
她只有在收到东西的时候才会觉得开心呢!
方丝丝笑着告诉她,那是因为容琉足够强大。
容琉从来都不觉得女弱男强有什么不对,在这段感情里,她最看重的,其实是卫耘给她带来的情绪价值。
“当你不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权势地位和金钱之上时,而仅仅只是看上了他这个人,而且你什么都不缺,那么你就能真正享受到送他礼物所带来的快乐。”
——我享受你给我带来的一切,所以我才真心愿意为你付出,并且真诚地期待你的快乐。
我因你的快乐而快乐。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差钱,所以感情才会显得更加纯粹。
容琉的能力,让她在爱情和婚姻之中都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这样的女人,是会发光的。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被她所吸引,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
“我要是个男人,高低也要跟卫耘抢上一抢。”方丝丝曾经这样说过。
然而左秋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让容琉如此甘之如饴地付出,是因为卫耘在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付出了更多更多。
“夫人。”左秋改口唤了一声,动作轻柔地替容琉梳理着头发,一下又一下,从来没有停歇过。
她一直坚信,这样能够让头发变得更加乌黑顺滑。
“嗯?”容琉打了个哈欠,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姑是不是还想说,卫耘还给我准备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吗?”
她知道的。
卫耘在某些方面,比她细心多了。
“夫人,在成亲之前,大人曾经问过奴婢,成亲都有哪些忌讳和讲究。”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
这件事她知道。
“奴婢知道的其实很有限,”左秋有些谦虚地说道,“但是奴婢知道,元帕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大人和夫人您是在外面成亲的,老夫人又不在跟前……”
容琉听了,恍然大悟道:“是哦,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我给忘了……”
左秋怎么没早点提醒她呢?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总感觉像是在指责她一样。
左秋听了,笑着解释道:“夫人您身边没有长辈指点,想不起来这件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件事情,奴婢其实已经提醒过卫大人了。”
容琉听了,在心里默默地把卫狗给记上了一笔:原来是卫狗的错。
一看到肉,卫狗就忘了吃肉的礼仪了,真是该打!
他们沐浴的时候,在水里就已经孟浪起来了。
不能怪她,这都是卫狗的错。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可耻的想法——要不然,随便做个假的,去骗骗李氏?
反正这种东西,也很难辨别真假。
不过,左秋想说的,却并不是这些。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卫大人曾经跟奴婢说,元帕这件事情不许跟您提起。”
“为什么啊?”容琉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虽然觉得这些都是糟粕,但是如果随便做做样子就能让大家都舒服的事情,她也不想再揪着不放,她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肯定会随手就做了的。
——何必在这些小事上,让长辈们不愉快呢。
左秋听了,并没有直接回答。
容琉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左秋微微垂眸,轻声说道:“夫人,奴婢也不知道,您可以自己好好想想,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
容琉听了,顿时觉得脑细胞又要开始不够用了。
首先,卫耘知道这个规矩,却故意不遵守,这个也就算了,或许可以说他天生反骨,讨厌被安排。
可是他还特意叮嘱不让自己知道。
自己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难道她还能因此跟他掰了不成啊!
容琉自己觉得,她应该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难道,卫耘是觉得在水里,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这个理由好像有点靠谱。
但是转念再一想,这应该算是一个冷知识吧。
卫耘是怎么会知道的呢?
还是感觉不太对。
容琉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卫耘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不知道些什么,他这到底是在搞些什么鬼呢!
一块原本并不用特别在意的元帕,怎么到了他那里,还做起了文章呢?
而且这件事,他根本也不用做什么嘛!
不就是铺在床上,然后“流血牺牲”的也是自己啊!
啊!
在电光火石之间,容琉忽然想到了什么。
“姑姑!”她猛地睁大眼睛,惊呼道,“卫耘,他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处子之身啊?”
因为他觉得她不是,所以才特意回避这件事情。
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是,大概是因为她当初开场就和杨成私奔了吧?
卫耘可能觉得,她之前就已经和杨成有了首尾?
所以,他不相信自己!
容琉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可是她竟然好像生气不起来,心里反而还有一些……感动?
难道卫耘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帮自己避过可能出现的难堪和尴尬?
可是,她真的和杨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这可真是太令人郁闷
因为深情和用心,都不应该被辜负。
它们应该被别人知道。
尤其是被容琉这个当事人知道。
容琉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元帕其实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很多女子,根本就不会有落红。
其实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第一次就一定会有。
卫耘不知道她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甚至也根本没有调查过。
因为像杨成那样的贱骨头,只要卫耘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他肯定就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可见,卫耘是真的连查都没查。
他不愿意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之中。
他选择让过去永远尘封,只看未来。
容琉大大咧咧的,如果没人提起,她自己根本都想不起来还有元帕这件事情。
如果左秋不说,那这件事情也就彻底过去了。
卫耘或许不知道过去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和将来,对自己表现出如此深沉的爱意和体贴。
卫狗……
真是只傻狗!
容琉简直恨不得他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然后狠狠地把他捶一顿——这是看不起谁呢?谁还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这是想不负责任是不是?
左秋见容琉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便知道她都已经明白了。
左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容琉没有想歪,没有觉得受到了侮辱。
因为卫耘的初衷,真的不是为了侮辱她,而是对她发自内心的珍惜。
容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吃过饭之后就照常去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见到她都感到十分惊讶。
尚四奶奶今日也在医馆里。
她是特意来打听容琉成亲的事情的。
卫耘和容琉并没有大肆请客。
酒席上的人,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以卫耘的属下为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被别人送礼。
所以尚家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结果根本就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不过后来各家都打听清楚了,原来谁也没有被邀请,顿时也觉得平衡了一些。
反正谁也没占到便宜。
真是没想到,容琉本尊竟然亲自来了。
尚四奶奶掩唇笑道:“哎哟,卫夫人今日竟然还来医馆,可见咱们卫大人,并没有用心啊!”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用心”替换成了“用力”。
容琉听了,笑着回怼道:“四奶奶就少来嘲笑我了。你新婚第二天,难道没有认亲,没有洗手作羹汤吗?怎么到我这里,我就成了块碎豆腐,提都提不起来了?”
“哎呀,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嘴巴都变得厉害了呢!”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笑了几句之后,容琉便继续给众人看病。
或许是因为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还会来医馆,所以特意来蹲守她的患者并不多,今日容琉还算轻松。
随着年关将近,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为了求个好运,对来医馆看病也比较避讳。
总的来说,医馆里的患者比前些日子大大减少了。
容琉和其他大夫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基本上就没什么患者了。
所以她就和许大夫打了一声招呼,下午就回家去了。
她想亲自给卫耘做一顿饭。
容琉特别享受做饭的过程。
做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然后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好的奖励。
“您也别着急,奴婢带着彦儿去准备食材,您先去睡一会儿吧。”左秋体贴地对容琉说道。
容琉听了,稍微有些脸红。
她确实是有点困了。
——昨晚实在是闹得太晚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等忙完这一整个上午,她觉得所有的困乏都涌了上来,这会儿确实是又累又困。
彦儿也连忙附和道:“姑姑说得对,姑娘,哦不,夫人,您快去歇着吧!”
“好。”容琉也没有再推辞。
厨房里每天都有人负责采买新鲜的食材。
左秋坐在那里,正认真地给荸荠削皮。
新鲜的荸荠脆生生的,带着一丝鲜甜的味道,无论是生吃还是炖汤,味道都很好。
彦儿则在一旁收拾着容琉最喜欢吃的猪尾。
“也不知道卫大人,今天能不能回来。”彦儿有些担心地说道。
卫大人实在是太忙了。
她虽然理解,但是如果自家姑娘总是独守空房太久,她还是会替容琉感到委屈。
可是她说完之后,却没有听到左秋的回答。
彦儿有些惊讶。
寻常在这种时候,左秋肯定是要回应一二的。
彦儿扭过头,就看见左秋手里拿着刀,有些失神,她手里的荸荠,已经被削得只剩下一点点白白的肉了,可是左秋还在无意识地削着。
彦儿想喊她又不敢,连忙走过去按住她的手,握住她手中的刀,这才轻声说道:“姑姑,您仔细着点手啊。”
她现在的这种状态拿着刀,真是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左秋这才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从前在宫里的旧事而已。”
关于过去在宫里的生活,左秋从来都是三缄其口,闭口不谈的。
彦儿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主动提起。
不过彦儿也不敢多问,只是轻声说道:“姑姑,还是我来吧。”
“好。”左秋也没有推辞,直接把手中的刀递给了她。
方丝丝正带着舒舒在外面荡秋千,两人欢快的笑声隔着院墙传了过来。
左秋突然轻声说道:“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千万不能得陇望蜀。”
她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令彦儿觉得十分不解。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姑姑说得对。”
“徐媞是个好的。”左秋又补充了一句。
彦儿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道:“姑姑,我知道的。”
徐媞虽然性格桀骜不驯,浑身都充满了反骨,而且脾气也有些暴躁,可是在她面前,却像一只温驯无害的小绵羊一样。
“你们俩在一起很般配,要好好地在一起,一定要惜福。”
“嗯。”彦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我记着姑姑说的话了。”
她对徐媞也很好。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鬟,能够得到徐媞如此温柔的对待,她怎么能不珍惜这份福气呢?
“你们都是有福的。”
左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起身去收拾菜去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彦儿感觉她可能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所以被触动了,因此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容琉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左秋正靠在厨房门口,仰望着北方的天空,整个人看起来沉静而忧郁。
“姑姑?”容琉轻声唤道。
“夫人醒了啊。”左秋听见她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轻声说道,“奴婢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
“好,我这就来做。”容琉笑着说道。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被人提起的过去,所以容琉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的隐私。
卫耘今天回来得也挺早的——相对而言。
他赶在饭点之前回来了,容琉也正好做好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她给卫耘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卫耘在外面待了一天,浑身上下都快被冻透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下肚,直接将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容琉还做了松鼠鱼,这是他最爱的酸甜口味。
卫耘吃得心满意足,连连称赞。
“吃饱了吗?”容琉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卫耘听了,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之前审问犯人的时候,好像也经常这样不动声色,然后给人致命一击。
现在,难道他成了那个犯人了?
容琉心想:先把狗喂饱了再审,免得浪费了她辛辛苦苦做的一桌子好菜。
“吃饱了。”卫耘乖乖地放下筷子,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容琉心想:不许这样!
这样搞得好像她是恶霸一样,她最受不了这一套了。
她真的很想摸摸他的头,好好安慰一下他。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容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应该要认亲的……”
“母亲还在京城呢。”卫耘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认也不迟。我已经提前写信告诉她了,她肯定会非常高兴非常高兴的。”
让容琉做他的儿媳妇,是李氏一直以来的执念。
如果只是这件事情的话,卫耘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他稍微挺直了一下腰板。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容琉慢悠悠地说道:“哦,可是我们忘记了元帕这件事情,那可怎么办呀?”
容琉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卫耘,那模样别提有多么惹人怜爱了。
但是卫耘对此却感到十分害怕。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容琉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
她特意提出元帕这件事情,肯定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阿琉。”卫耘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也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你纠结……我不是说你就一定不是,只是万一……”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容琉明白,他不是在猜忌她,也不是在嫌弃她,他只是心疼她而已。
容琉看着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子。”她笑着说道。
见她还能这样谈笑风生,卫耘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容琉没有误会他的用意。
她果然是懂他的。
卫耘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满足感。
他们总是这样,心意相通,彼此理解。
“首先。”容琉笑着说道,“我从来没有把自己交给过其他任何男人。”
“我信,我信你!”卫耘焦急万分地表明自己的心迹。
“我知道你信我。”容琉浅浅一笑,目光平静而坚定。
她朱唇轻启,轻声说道:“其次,卫耘——我永远不会以恶意去揣测你对我的动机。”
那简直是对卫耘的侮辱。
卫耘听了,心里却猛地一震,动情地喊道:“阿琉。”
“卫耘,至亲至疏夫妻,我希望我们永远都可以对彼此知无不言,永远做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不管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有坦然面对的勇气。”
“我会跟你说真话,无论是什么事情。”
“阿琉,对不起。我……”卫耘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他想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用说对不起。”容琉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笑容璀璨而自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我们未来相处方式的一些想法。你待我好,我是高兴的,非常高兴。”
只是在做法上,还有待商榷。
“还有,我也想对你很好,像你对我一样好。能为你做一些事情,我会感到非常高兴。我这么笨,不要让我总是去猜你的心思,好不好?”
她目光澄澈干净,笑容清朗坦荡。
卫耘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深深地、深深地沦陷在她温柔而又理性的魅力之下。
“阿琉——”
“嗯?”容琉温柔地应道。
“我想要你。”卫耘语气急切地说道。
容琉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他们就不能好好地说一会儿话吗?
这明明是在交流感情啊!怎么一下子就又开车了?
喂喂喂,清醒一点啊!
可是卫耘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她抱了起来。
他想要占有她,深深地、完全地占有她;他想在她的身上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把这个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容琉婚后日记:你不说话,你说什么,你做什么,最后的归宿,肯定都是床铺。
刚开荤的狗,真是太可怕了。
阿斗:这事跟我没关系,请不要cue我!
它用前爪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根本没用,后来干脆就跑到左秋的屋里去睡觉了。
结果没想到,还是不行!
原来被祸害的,不止它一个。
阿斗心里稍微高兴了一些,摇了摇尾巴,又跑到隔壁的院子去找方丝丝玩去了。
这下好了,耳根终于清净了。
卫耘:终于掌握了和容琉相处的正确方式,而且还在逐步精进自己的技能,真是太自豪了。
新婚第三天,第四天,容琉去医馆的时间越来越晚。
众人纷纷打趣,说卫大人真是龙精虎猛。
容琉现在脸皮也厚了,对于这些玩笑话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这些已婚的妇人们真是太猛了,什么话都敢说。
没关系,她也加入她们的行列了!
转眼间就来到了腊月二十八。
医馆那边已经很少有患者了,许大夫让他们医馆原本的大夫轮流值守。
容琉这样义务帮忙的就不用去了,一直等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过了之后再去上班。
想起现代那可怜巴巴的三天假期,还得来来回回地硬凑个七天出来,调休调到崩溃。
现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简直爽歪歪。
容琉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悠闲地磕着瓜子,和方丝丝闲聊着。
左秋和彦儿则坐在旁边,围着火盆做着针线活。
舒舒在炕上剪着纸,剪得乱七八糟的,却依然自得其乐。
“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方丝丝和容琉感慨道。
“可不是嘛。”容琉也附和道,“容林去西北,都快一年了。”
也不知道之前请人给他带去的衣裳是否合身。
如果不合身的话就送给别人吧,最起码她送的那些牛肉干什么的,肯定能吃得完。
卫耘之前带回来的牛肉,他们自己吃了一些,也特意给容林留了一些,做成了肉干。
“你不用担心他,他好着呢!”方丝丝笑着说道,“他那么机灵,又有人照顾着,肯定没事的。”
“嗯。”容琉点了点头。
现在西北也没有什么战事,所以她也没有那么担心。
“咱们现在都挺好的,你还成了亲;北城这些受灾的百姓,也算是熬过了这一劫,肯定会有后福的。”方丝丝笑着说道,“今年,我们一定能过一个好年。”
她看见彦儿有些心事重重的,便笑着打趣道:“美中不足的是,小云哥是不是得年后才能赶回来了?”
彦儿听她提起“小云哥”这三个字,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容琉笑着骂道:“素素,你太过分了啊!干嘛总是欺负老实人。彦儿,你别搭理她。”
彦儿低着头,仍然不敢说话。
但是她心里想的是,徐媞离开的时候曾经跟她说,他会尽量在年前赶回来的。
彦儿其实不是很在意他“爽约”的事情,只是担心他在路上会不会不安全。
她正心事重重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期盼已久的声音。
“夫人,属下来给您磕头拜年了!”
不是徐媞,还能是谁呢?
容琉听了,都跟着喜出望外,笑着骂道:“谁稀罕你磕头啊?赶紧去找彦儿,少拉上我。”
方丝丝连忙推了彦儿一把,笑着说道:“傻了是不是?还不赶紧出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小云哥?”
彦儿的脸通红一片,却还是连忙站起身来,提步走了出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甜蜜的笑意。
哎,就是今天早上偷懒没有梳一个好看的发髻,也没有用一点口脂,这会儿真是后悔死了。
方丝丝笑着拉着容琉,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容琉笑着打开她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人家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肯定有很多悄悄话想要说,你就给人家两个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行不行?”
她才不想去做一个讨人嫌的人呢。
说不定私下里,两个人还能偷偷地拉拉小手,搂搂抱抱的呢。
如果她们在场的话,人家怎么好意思做这些事情呢?
方丝丝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舒舒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到底还去不去啊?”
她在这里都等得有些着急了!
“一会儿再去。”方丝丝也觉得不应该太过分了。
“可是我着急啊。”舒舒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着什么急啊?”方丝丝笑着骂道,“你比我还爱凑热闹。”
不愧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吃瓜的精神,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是想看看我爹,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舒舒理直气壮地说道,“都快过年了,看看我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哼!”
方丝丝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点着她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这小鬼头,真是人小鬼大啊。你爹如果心里没有你的话,姜召他们那些人算什么?他们时时刻刻都对你这么用心,你却不知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那不一样。”舒舒撅起小嘴嘟囔道。
“有什么不一样啊?”方丝丝反问道,“你看我爹派人保护我了吗?其他人有吗?”
那倒确实没有。
舒舒听了,顿时被成功地洗脑了。
“再说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你爹准备一些礼物啊?你想到了吗?”方丝丝又问道。
“我,”舒舒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不是给我爹写信了吗?你不是经常让我给他写信嘛。”
“你爹是不是给你写的更多啊?你回信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呢!”
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回头一定好好地给我爹准备礼物,然后再给他写信。”
“什么时候啊?”方丝丝追问道。
“过完年再说吧。”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等我收了压岁钱,就可以出去给我爹买东西了!要不然,你们提前把压岁钱都给我吧?”
她还可以趁着还没过年,再去买两对好看的头花呢!
方丝丝之前只让她选了一对,说是那种粗制滥造的绒花,偶尔戴戴也就算了。
可是舒舒却不觉得那是粗制滥造的,她就喜欢那些大红大紫的东西,想要很多很多。
容琉笑着说道:“你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平心而论,武顺侯真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了。
容琉这么说,多少也有他那张脸的加成。
但是武顺侯对女儿的深情,确实也是有目共睹的,非常令人感动。
虽然他确实很忙,不能全身心地陪伴在女儿身边。
但是他看人的眼光,看事情的通透,以及他对女儿的种种安排,都让人觉得无可挑剔。
——他为舒舒做了他认为最好的安排,没有人云亦云,也没有墨守成规。
舒舒现在过得很快乐,而且也可以预见到,她以后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因为她见识过更大的世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在潜移默化之中,她不容易被人忽悠。
“那我这就回去给我爹写信了。”舒舒拉着方丝丝,撒娇道,“走嘛,帮我一起写信嘛。”
“不着急,晚上再写吧,你再好好想想,写些什么好。”方丝丝笑着说道。
方丝丝虽然嘴上劝着舒舒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但是她觉得,武顺侯一定会给舒舒带一些东西回来的。
毕竟徐媞这一次回去,对外宣称是给李氏送年礼的,而且也是找了武顺侯帮忙的。
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帮忙带一些东西回来的。
如果没有的话,方丝丝不会跟舒舒说,但是她自己肯定会给武顺侯写信提醒他的。
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舒舒的奶娘加半个老师。
所以她觉得对舒舒好的,就会主动给武顺侯提出来。
之前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武顺侯基本上也会从善如流,欣然接受。
与此同时,彦儿正在厢房里和徐媞说着悄悄话。
“小云哥,你的手都冻伤了。”彦儿看到徐媞红肿的手背,眼睛都红了。
这大冬天的,寒风凛冽,他日夜兼程地赶路,其中的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够体会。
徐媞却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一点儿也不疼。你看我的手干什么呀?我让你看这个嘛!”
他手里拿着一支精致的金簪,簪头是两只蝴蝶停在花上的造型。
那两只蝴蝶的翅膀又薄又透,还加了鲜艳的珐琅彩,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受到了惊吓就要展翅高飞一般。
蝶翼微微颤抖着,流光溢彩,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支金簪价值不菲,是徐媞大半年的俸禄。
“好看吗?”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彦儿问道。
彦儿含着眼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真好看,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簪子,给我戴实在是有点太可惜了。”
“一点儿也不可惜,我的彦儿值得拥有最好的东西。以后我升了官,有了更多的钱,一定给你买更好的。”
徐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帮彦儿把金簪别在她的发髻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笑着说道:“好看!真好看!”
这钱花的值了。
彦儿有些舍不得地伸出手,想要把簪子拔下来。
徐媞连忙拦住了她,柔声说道:“戴着吧。”
“我想留着过年的时候再戴。”彦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平时戴着这个,是不是太扎眼了?”
容琉向来不喜欢这些奢华的东西,她总不能比容琉还奢华吧。
“那……那就今天戴着,然后过年的时候再戴着。”徐媞想了想后说道。
终究还是他现在还不够优秀。
等以后他坐到了卫大人那般的位置上,彦儿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谁也管不着。
“好。”彦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发髻上的那支金簪。
她爱美,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更喜欢徐媞对她那颗赤诚的心。
“小云哥,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吃过了。”徐媞偷偷地拉住她的手,嘿嘿一笑,说道,“我刚去跟大人回禀事情的时候,大人正在吃饭,我就蹭了一顿饭,一起吃了。”
他这次回来,已经见过卫耘了,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才敢来找彦儿。
“大人成亲的时候,我不在,没能好好闹一场,真是太可惜了。”徐媞有些遗憾地说道。
彦儿羞涩地说道:“这样也好。省得你以后成亲的时候,别人也有样学样地来闹你。”
“闹!谁要是怂了,谁就是孙子。”徐媞哈哈大笑,然后飞快地在彦儿的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道,“好彦儿,咱们明年年底,也成亲。”
彦儿的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他一把,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跑出门外之后,她又回头喊道:“你不许走,就在这里等我,我这就进去给你找药膏去。”
“好,不走。”徐媞的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他也跟着走了出去,在廊下站住,听着屋里面方丝丝夸张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哎呀,这簪子真好看呢!”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舒舒像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一般,兴奋地喊道,“真好看,我也要!”
徐媞听了,顿时紧张起来。
他有些担心彦儿会把簪子送给舒舒。
毕竟舒舒是家里所有人的团宠,而且又是武顺侯的女儿。
方丝丝笑着骂道:“你有多少好东西啊,还羡慕彦儿的这个!”
“我就喜欢这个,我把我的好东西跟彦儿姐姐换,我可以给她很多很多的!”
彦儿轻声说道:“这个真的不行,这是小云哥送给我的。要不,我把那个小草编的篮子送给你,好不好?”
徐媞闻言,顿时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上次舒舒无意中看上了彦儿用草编的小篮子,彦儿原本想要送给她的。
可是方丝丝却坚决不同意。
她不允许舒舒随便跟别人要东西。
舒舒听了,顿时有些纠结起来。
那个巴掌大小,非常精巧的小草篮,她确实很喜欢;可是这支金簪,她也很喜欢啊。
方丝丝抬起手,轻轻地点着舒舒的额头,笑着骂道:“你害不害臊啊!就算今天彦儿姐姐真的送给你,你都不应该要。想要什么,回来跟我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懂不懂?”
“哦。”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感到有些羞愧。
彦儿连忙解释道:“只是因为我们都太熟悉了,舒舒才没有想那么多。她平时在外面,根本不会这样的。”
“嗯,我知道。”方丝丝瞥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舒舒,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对亲近的人,也同样要有分寸感。人和人在一起,再好的关系也是需要用心维护的,一点点小小的嫌隙,都有可能让你们越走越远。”
舒舒听了,连忙低下了头,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要彦儿姐姐的东西。回头我让我爹给我买一支。”
“嗯。”方丝丝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你现在还小,看到别人有的东西,你也想要,这都是很正常的。可是说话之前,一定要先想想人家会不会感到不舒服。”
等她再大一些,还得想,你跟随别人买一样的东西,别人会不会不舒服。
总之,人活在这个世上,就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要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就要先融入这个世界。
在人世的规则之中游刃有余,才能最终获得自由。
“嗯。”舒舒乖巧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记住了。”
她和许多普通的孩子一样,身上既有闪光点,也有缺点。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讲道理,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
只要方丝丝说的是对的,能够成功地说服她,她就会立刻改正。
彦儿从容琉那里要来了冻伤膏,又牵着舒舒走了出去,说是给徐媞送了药膏之后,就带着她去取小草篮。
舒舒也高高兴兴地跟着她出去了。
“这孩子,真是心明眼亮。”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左秋都忍不住感慨道,“也难怪大家都偏疼她。”
“幸亏素素教孩子有一套,要不然我肯定不行。”容琉笑着说道,“以后我生了孩子,素素你可一定要帮我好好地教养他们啊。”
武顺侯真是慧眼如炬啊。
方丝丝教孩子,是真的有一套,让人不得不佩服。
方丝丝瞥了容琉一眼,笑着说道:“那还不赶紧抓紧时间啊?”
某人天天都在辛勤地耕耘,怀孕那还不是很快的事情?
容琉笑眯眯地说道:“没有啦,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呢。”
“那你能控制得住吗?”方丝丝翻了个白眼,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我说能就能。”容琉自信地说道。
“你吃药?那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啊?”方丝丝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曾经在花船上待过,知道那些虎狼之药的伤害性有多大。
“我是大夫,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容琉笑着安慰道。
“那就好。”方丝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有些出神。
屋外,彦儿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徐媞上药膏。
徐媞则蹲在地上,笑眯眯地和舒舒说着话:“侯爷托我给你带了一大箱子的东西呢。”
“啊?”舒舒听了,顿时高兴坏了,跳起来欢呼道,“在哪里?在哪里?素素姐,爹给我们带东西了!”
方丝丝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着纠正道:“是给你带的,不是给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舒舒大方地说道,“东西呢?我要给大家准备礼物了!”
她喜欢收东西。
但是不喜欢把别人送给自己的,自己喜欢的东西再送给别人。
但是如果这些东西是她爹送给她的,她就很乐意做一个散财童子。
徐媞连忙解释道:“还在路上呢,估计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一早就能到了。”
他一心着急回来见彦儿,所以一路策马狂奔,恨不得立刻飞回来。
马车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
“哦,好吧。”舒舒有些失望地说道。
方丝丝笑着说道:“就算是后天早上才到,那也才大年三十,还赶得上呢!”
“那就行。”徐媞放心地点了点头。
徐媞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姜召兄弟呢?”
“他在外院呢。”方丝丝笑着打趣道,“他还以为是你,没羞没臊的,仗着咱们夫人心胸宽广,就厚着脸皮跑到内院来找彦儿啊!”
姜召也只有在出门的时候,才会跟她们跟得很紧。
在家里的时候,他就算偶尔会进内院,也只会待在舒舒的院子外面,不会随意走动。
他的骨子里,还是很讲规矩的。
大概喜欢自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意外了吧。
徐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给姜召带了他家里寄来的信,要不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仿佛在暗示道,你可以先偷偷地看看再转交给他,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姜召对方丝丝的那点小心思,徐媞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兄弟!
方丝丝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说道:“他就在这个家里,我转交什么呀?少在这里跟我挤眉弄眼的,姜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便转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徐媞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尴尬。
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撞到枪口上了呢?
彦儿轻声提醒他道:“小云哥,以后别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了,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啊?”徐媞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平时,不也是经常拿着咱们俩的事情逗你吗?”
真是个蠢直男,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无语。
彦儿连忙解释道:“咱们俩……是有可能成的。可是他们……不太可能,所以就不要再说了。”
徐媞听了前半句话,顿时感到美滋滋的。
嘿嘿,他就知道,彦儿也是喜欢他的。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太可能啊?姜召不是喜欢素素姑娘吗?难道素素姑娘不喜欢他?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他自己愿意,可是他家里人呢?”彦儿叹了口气说道。
“也是,我忘了还有这一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让姜召自己去争取呗。”徐媞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所以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太难了。”彦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而且就算勉强能成,也必须要让素素姑娘低头才行。她肯定不愿意……其实,我也不愿意看到素素姑娘低头。”
低头的方丝丝,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方丝丝吗?
“真是麻烦啊。不过不管了,只要咱们俩好好的就行了。”徐媞笑着说道。
嘿嘿,他就是高兴。
彦儿提醒道:“总之,小云哥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件事情了啊。”
“嗯,记住了。”徐媞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那我先出去找姜召了。”
毕竟这里是内院,他可以厚着脸皮混进来,但是也不好意思待太久。
主要是卫大人对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可不想屁股开花。
“好。”彦儿连忙送他出去。
徐媞心情愉快,哼着小曲来到了外院,见人就打听姜召在哪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打听到了。
原来姜召正在自己住处的院子里练剑呢。
“来,走几招。”徐媞一看就来了兴致,连忙把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随意地扔在旁边,然后拔出刀就冲了上去。
姜召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应对着。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
过了三十几招之后,徐媞一不小心,被姜召挑掉了手中的刀。
“不打了,不打了。”徐媞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太累了,等改天我休息好了,咱们再战个痛快!”
“好。”姜召笑着帮他把刀捡了起来,递了过去,“徐大哥这一路奔波辛苦了。走,咱们进屋喝杯热茶去。”
“好。”徐媞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姜召的屋里稍微有些凌乱,主要是桌子上放着一些银票、碎银子和铜钱,看起来好像是在清点。
小炉子上,铁壶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发出悦耳的声音。
姜召热情地请徐媞到炕上坐,然后用滚烫的沸水冲泡了一壶热茶,端了过来。
“咋回事啊,兄弟这是发财了?”徐媞指着桌上的钱,笑着打趣道,“要发财了可别忘了带带我啊,我明年年底也是要娶亲的人了。”
姜召听了,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已经定下来了吗?”
“当然定下来了。”徐媞语气坚定地说道。
“恭喜恭喜啊。”姜召笑着拱了拱手,表示祝贺。
“哈哈,发财了可别忘了带我一起啊。”徐媞再次强调道。
“徐大哥真是爱开玩笑。”姜召笑着解释道,“我这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自己手里总共有多少钱。结果发现实在是太少了,数着数着就感到心烦意乱,所以才出去练剑消愁的。”
徐媞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热茶,惬意地靠在背后的软枕上,笑着说道:“你又不是我,光棍一个,什么都要靠自己。你家里人脉广,家底厚,吃喝都不用愁,俸禄也都是零花钱,你还说心烦,那我不得直接去投河自尽啊?”
“我不想靠家里。”姜召语气认真地说道。
“明明有依靠可以靠,却偏偏不要,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徐媞摇了摇头,有些不认同地说道。
姜召叹了口气,看着徐媞,语气诚恳地说道:“徐大哥,咱们都是实在人,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吧。我是真的对素素动了心思啊!”
“这还用你说吗?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哪个看不出来啊?”徐媞笑着说道。
“可是我的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的。”姜召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这倒是也是个问题啊。”徐媞听了,挠了挠头,语气也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所以,如果我想娶素素,就只能靠我自己努力了。”姜召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地说道。
“行,加油干吧!我看好你!”徐媞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莽夫,他认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应该勇敢地去追求,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姜召却比他清醒得多,也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就算告诉徐媞,徐媞也未必能够理解,所以就没有再往深里说。
“喏,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寄来的信。”徐媞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
姜召笑着向他道谢。
年前的时候,他也给家里寄去了一些年礼,想来是父母收到了,知道他今年过年不能回家,所以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安心。
徐媞喝完了杯子里的热茶,从炕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行了,那你慢慢看信吧。在你这热乎乎的炕上坐了一会儿,我这困劲儿都上来了,我还是回去补觉吧。”
姜召连忙把他送到了门口,然后回来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父母寄来的信。
然而,当他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期待之色就渐渐地变成了震惊和拒绝。
这封信是他的母亲亲笔写的,信中说家里已经给他相看了一门非常不错的亲事,问他什么时候能够抽空回家一趟。
对方也很看重自家的女儿,所以特意提出,还是像私下偶遇那般,偷偷地相看一眼。
如果双方都有意的话,再正式地谈论这门亲事,如果双方都没有那个意思,那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姜召心里很不愿意。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还好,这门婚事并不是板上钉钉,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周旋,可以想办法拒绝。
他其实很想直接拒绝这门亲事的,但是仔细想想,就算他绞尽脑汁地找了一个借口回绝了,他的父母也一定会继续给他寻找别家的女子。
所以思来想去,姜召最终决定暂时先不提这件事情。
他现在还在京城,回老家也得几个月之后。
他会尽快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彻底解决的。
——虽然这件事情很难很难,但是身为一个男人,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就必须要自己排除万难,克服一切困难。
他对方丝丝的心意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心里短暂的兵荒马乱之后,姜召下定了决心。
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然后继续开始清点自己的银子。
先按照既定的计划,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吧。
下午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等到晚上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了。
容琉亲手烤了香喷喷的羊腿,又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
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她自己也简单地垫了几口,准备等着卫耘回来一起吃。
彦儿在廊下被徐媞缠着,说着悄悄话。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然而礼法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所以他们最多也只能这样偷偷地说说话。
容琉烤了一些热乎乎的板栗,让左秋给外面的小鸳鸯送一盘出去。
左秋端着喷香的板栗走了出去,笑着递给了彦儿。
徐媞连忙跳起来,恭敬地行礼,说道:“姑姑,我还给您带了礼物呢,等回头我再拿给您。”
“我什么都不缺,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左秋笑着说道,“你们继续说话吧,我进去陪夫人了。”
徐媞连忙殷勤地帮她打起帘子。
他心里清楚,彦儿和左秋住在一起,关系最为亲近。
左秋也算是彦儿的半个娘家人了。
等日后成亲的时候,还得请左秋出面帮忙操办。
所以他对左秋的印象格外好,也格外殷勤。
又过了一会儿,卫耘才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徐媞连忙笑嘻嘻地上前行礼。
卫耘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嘿嘿,您不得吃饭吗?吃完饭不得收拾碗筷吗?我帮彦儿收拾完碗筷就走,保证不会影响您休息的。”徐媞嬉皮笑脸地说道。
卫耘也懒得理他,自己径直走进了房间。
他的靴子、裤子、袍子的下摆都被雪打湿了,可以想象,他刚刚一定走了很远的路。
“这是去哪里了?”容琉一边打开箱笼,给他找干净的衣裳,一边关心地问道。
她特意给卫耘做的棉拖,这时候就派上了大用场。
左秋很有眼色地给卫耘行了个礼,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今天又下雪了,我担心有些老旧的房子可能会承受不住,就去把住在危房里的人家都给劝出来了。”卫耘解释道。
容琉有些担忧地问道:“人家听劝吗?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不听劝就直接撵出来。”卫耘霸气地说道。
容琉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这家伙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情,很多人肯定都会骂卫耘没事瞎折腾。
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房屋倒塌的事情,遭殃的又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一时之间,容琉真的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了。
“应该有不少人吧。”容琉把调好的麻酱放到了他的面前,又往锅里下了些鲜嫩的羊肉,柔声说道,“那么多人,要安顿到哪里去呢?”
“县衙,还有城中那些有钱的大户,他们的房子大,空房间也多。”卫耘淡淡地说道。
“那些大户,都是自愿的吧?”容琉挑了挑眉,有些怀疑地问道。
卫耘听了,语气平静地说道:“反正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那也勉强算是自愿吧。
容琉听了,更加无语了:“……你真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来,趁热吃吧。”
对上卫耘,谁敢说不愿意啊?
锦衣卫的那身皮,还是很能震慑住人的。
谁要是敢站出来反对,那就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太结实了。
“如果他们真的不高兴,年后自然会有人来,到时候他们自然可以找人伸冤告状。”卫耘毫不在意地说道。
确实有很多大户对他心存不满,但是卫耘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个世上清清白白发家的能有几户?又有哪个人的屁股是完全干净的呢?
如果要真查起来,谁又跑得了呢?
所以征用他们的房子,日后清算的时候,就当他们戴罪立功了。
现在给他们脸,他们却不要脸,那这些房子就只能易主了。
这个道理,他们心里都懂,所以没有人真的敢造次。
说完,卫耘便低下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容琉给他涮的鲜香可口的羊肉。
“有人要来?是谁啊?”容琉好奇地问道,“是皇上派人来探矿采矿吗?”
“嗯。”卫耘点了点头,承认道。
“哦。”容琉想着,自己反正也不认识是谁,就没有多问。
没想到,卫耘却主动说道:“来的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会是谁呀?”容琉更加好奇了。
“你猜。”卫耘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着说道。
容琉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总不可能是来帮咱们的人吧?”
看卫耘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感觉来的应该不是死对头吧。
“燕王。”卫耘终于揭晓了答案。
“哦,是他啊。”容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皇上派他来,是想考验他吗?明面上的目的是为了赈灾还是采矿?”
“都有。”卫耘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容琉隐隐约约地觉得,卫耘似乎有点高兴,而且还是……
暗戳戳的那种高兴。
是她感觉错了吗?
“咱们现在和燕王是一路的吗?”容琉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卫耘毫不犹豫地否认道,“皇子们的事情,和咱们无关。”
“那你高兴什么?”容琉有些不解地问道。
“高兴?”卫耘忍不住在心里反思,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但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我没有高兴。”卫耘矢口否认道,“不管皇上派谁来,只要可以把金矿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我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确实很高兴。
自从知道燕王对容琉的心思之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他唯一庆幸的是,燕王不像秦王那样是个疯子。
但是世人对秦王不了解的,也都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深情专一。
所以他也不知道,燕王是不是也是一个隐藏的疯批。
卫耘虽然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容琉,但是他的心里一直都系着一个疙瘩。
——这个疙瘩不针对容琉,却至死都针对燕王。
而徐媞这次却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燕王已经定亲了!
燕王定亲的对象,正是皇后娘娘一直养在身边的侄女郑颖儿。
不仅如此,燕王还纳了个侧室,不是别人,正是对他心心念念的容璇。
这进展,足够让人感到高兴了。
卫耘不动声色地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容琉。
容琉听了,感到非常惊讶:“容璇怎么可能会愿意做侧室呢?她不是一直都想做燕王妃吗?”
容璇苦学琴棋书画,又费尽心思地钻研剑舞,想要别树一帜,又苦苦熬了这么多年都不肯嫁人,难道就是为了给燕王做小老婆?
“她年纪也不小了。”卫耘淡淡地说道,“而且燕王的王妃,一定要能够成为他的助力才行。”
容国公府那种破落户,皇后娘娘根本就看不上。
容璇审时度势,自然也只能选择低头。
就算是这个侧室的位置,她也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东施效颦,靠模仿容琉才勉强吸引到了燕王的注意。
卫耘想到这里就觉得恶心。
想到燕王对着容璇,心里惦记的却是容琉,他就更是恨不得立刻拔刀把燕王给剁了。
容琉想了想后说道:“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很防备外戚,怎么又给燕王选了皇后娘家的侄女呢?”
如果要选早就选了,郑颖儿又不是没有那种心思。
卫耘咬着一个牛肉丸,含糊不清地说道:“君心难测,我也猜不出来。”
到底是皇上为了试探一下燕王的能力,还是有其他的考量,卫耘也不敢肯定。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皇上最终属意燕王,那郑家肯定要倒霉。”容琉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这类似于去母留子,为了减少外戚对皇朝的威胁。
“不过郑家那些蠢货,现在应该只顾着高兴,做梦都想着一门出两个皇后,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容琉突然发现,卫耘这个毒舌,真是怼天怼地。
他眼里的蠢货,好像有点多啊。
“皇上有意让燕王年后来这里,我猜多半也是为了考校他。”卫耘继续说道。
“哦。”容琉对此不太感兴趣。
她自知没有七窍玲珑心,皇家的瓜,她吃了也吃不明白。
“他会带着容璇一起来。”卫耘突然说道。
容琉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
又有人要上门来挨骂了吗?
“我和容璇,谁的年龄大?”容琉突然问道。
卫耘听了,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容琉:“你之前在容家的时候,不是一直喊她姐姐吗?”
这个问题,好像还用问吗?
“不是!”容琉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需不需要给她行礼?”
卫耘见她气鼓鼓的,一副较劲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如果需要呢?”他故意逗容琉。
“那我就不见她了。”容琉孩子气地说道。
她要当一只鸵鸟,把头扎到沙子里,眼不见为净。
“不用。”卫耘笑着说道,从锅里捞了一块木耳,放到了她的碗里,“她现在没有任何名分,说的好听是个侧室,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封号。”
“啊?那不就是个侍妾吗?”容琉听了,感到非常意外。
“嗯。”卫耘点了点头。
容璇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现在竟然摆出这么低的姿态,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啊!
她这是在赌,赌燕王一定能够上位,然后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燕王不能上位,那她这个侍妾,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妾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容璇也算是有魄力,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她也是个厉害人物。”容琉托着腮,感叹道,“竟然能让容国公同意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难道京城里就没有人议论吗?”
“容国公府,从来都不是什么要脸的。”卫耘不屑地说道。
要不然当初,容正一出了事,他们立刻就能把容琉兄妹给撵走吗?
不要脸,只要利益,就是容国公府的生存之道。
容琉得寸进尺,继续问道:“那她需不需要给我行礼?”
卫耘听了,哭笑不得:“虽说她没有任何品级,但是你现在也没有啊……”
而且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不是还得顾及燕王的面子吗?
容琉听了,顿时感到非常扎心。
“诰命的事情,估计还得等几年才行。”卫耘认真地和容琉解释道,“这件事情有些棘手。”
他的母亲现在还没有诰命在身。
按照规矩,容琉是不能在李氏前面得到诰命的。
但是李氏又是卫东学之妻,而卫东学通敌叛国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所以朝廷那边,很难批准这个诰命。
“……需要皇上的特别恩准才行。”卫耘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阿琉,给我一些时间。”
他必须继续立功,才有希望能够让皇上开恩。
容琉听了,却毫不在意地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要什么诰命,回头还时不时地得进宫给人磕头请安,我不愿意。”
卫耘又被她给逗笑了。
吃过晚饭,两人又进入了少儿不宜的环节。
一回生,二回熟,十天就能变成老司机,再快的车速都能hold住了。
容琉喜欢和卫耘相对,喜欢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痴迷的爱意,喜欢看他完美的俊颜,喜欢看他紧致结实的肌肉……
她在征服他,也被他征服,成为了彼此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她是他的药。
无论他回来的时候有多疲惫,但是只要一看到她,就永远都是精神奕奕的。
“阿琉,睁开眼睛看着我。”卫耘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强势。
“渐离,渐离……”
容琉意乱情迷,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卫耘的名字。
屋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却暖意融融,春光灿烂。
与此同时,方丝丝的窗户被人轻轻地敲响。
“谁?”方丝丝警醒地问道。
“是我。”姜召压低声音说道,“素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方丝丝听到他的声音,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但口中却故意说道:“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你还是出来一下吧。”姜召坚持道。
你说让我出去,我就要出去吗?
方丝丝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装作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方丝丝低声喊了一声“阿斗”,然后轻声说道:“你出去看看,人还不在不在。”
最近阿斗嫌弃卫耘,所以都跑到她这边来睡觉了。
“我还在。”
阿斗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姜召自己就已经回答了。
方丝丝听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不把你给冻死!”
真是个冤家。
她无奈地起身穿好衣裳,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推开门走了出去,看着廊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你。”姜召二话不说,直接把一叠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方丝丝摸了摸,好像是纸?
不对,感觉像是银票?
姜召举着灯笼,方丝丝借着微弱的光芒,把手中的纸展开,果然是一叠叠整齐的银票。
最上面的是十两一张的,一张、两张、三张……她快速地翻看着,越往下,银票的面额越大,有二十两的,五十两的……加起来约莫得有个二三百两之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丝丝挑了挑眉,脸上已经带了些许冷意。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钱色交易,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姜召想要用钱来买她。
“年底了。”姜召闷声说道,“我把今年攒下来的银子都清点了一下,然后全部拿到银庄换成了银票,特意拿来给你。”
他去得太晚了,好多家银庄都已经关门了,最后还是在一家酒楼里托人换成了银票,还给了人家二两银子的手续费。
攒了一年的银子,全都交给她?
方丝丝忽然产生了一种男人在外面辛苦打拼了一年,然后带着银子回家过年的感觉。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她依然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做什么。”姜召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帮我收着就行。”
“我为什么要帮你收着?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方丝丝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好了,别那么幼稚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说着,她就把手中的银票硬塞回到了姜召的手里。
姜召却坚决不要,连忙退后了两步。
两人推搡之间,有几张银票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姜召连忙弯下腰去捡,这才没有让银票被寒风给吹走。
“你拿着吧。”姜召翻来覆去,始终都是这一句话。
方丝丝彻底生气了,“姜召,你少来这一套。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吗?几百两银子就想买到我?是,当初是你买了我初夜……”
姜召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我没有想那些,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觉得,你有银子傍身,我会感到很高兴。”
他只是想让她高兴而已。
方丝丝还要继续说话,姜召却紧紧地捂着她的嘴,不肯松手。
她想要后退,姜召干脆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的距离极近,方丝丝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他大氅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那是放在衣服的箱笼中的熏香的味道。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姜召轻声说道。
他鼓足了许久的勇气,才敢来这一趟,所以他一定要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方丝丝这张嘴,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旦开启,叭叭叭叭地谁也不放过。
只要被她喷上几句,姜召立刻就会溃不成军,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思路了。
方丝丝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庭院中飘落的雪花,听着身后男人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明明故意曲解姜召的意思。
可是她的内心却如同明镜一般通透。
姜召,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根本就不配。
既然注定会是双输的局面,又何必要开始呢?
“我家里要给我议亲,但是我拒绝了。”姜召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方丝丝的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难道不是她一直以来都乐见其成的吗?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咱们俩的事情,我知道很难很难。”姜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我也不敢给你许诺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嫁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
“素素,如果我真的能够把我家里这边的反对意见都解决了,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啊——”姜召突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原来,方丝丝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方丝丝终于得到了说话的自由,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是姜召想象中的暴风骤雨。
她只是轻声说道:“姜召,何必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姜召坚定地说道,“是的,我知道你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我也不知道以后我是否会变心,但是至少现在,我是真的想和你天长地久的。”
“我相信你。”方丝丝平静地说道,“只是姜召,我们真的要以你我两个人的力量,去对抗整个世界吗?”
他们明明可以有各自轻松简单的过法,为什么要偏偏选择最难的那一种呢?
喜欢,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啊。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那我或许也就随波逐流了。”姜召轻声说道,“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相敬如宾,然后生儿育女,平淡地过完一生。”
父母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去做。
只要对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他会给妻子足够的尊重和爱护,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但是偏偏,他在最不恰当的时候,遇到了方丝丝。
不是花船上那些虚情假意的花魁,而是市井之中外表泼辣,内心柔软,眼里有光,心思透亮的方丝丝。
“可是既然我喜欢上了你,那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骗自己不喜欢,然后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退却吗?”姜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
“喜欢上我了?真的吗?”方丝丝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上了姜召的喉结,轻声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上你了。”
姜召先是感到一阵狂喜,然后忽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方丝丝!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别骗自己了,男人对女人的心思,有什么正经的?”方丝丝的手指从他的喉结一路往下,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走吧,去你房间。”
“我不是那样的人!”姜召怒声说道,脸色由红转青,“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但我对你不是那种心思!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这个人,方丝丝!你不要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方丝丝,我敢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为什么不敢?”姜召质问道。
“我不厉害,我很怂很怂。你不喜欢我,我还可以跟你玩玩闹闹;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反而不敢了。”方丝丝自嘲地笑了笑。
她轻声说道:“姜召,不要那么认真。戏子无情,你又何必……”
“住口!”姜召怒吼道,“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为什么你偏偏要贬低自己,故意激怒我呢?”
方丝丝淡淡地说道:“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所以别喜欢我,真的不值得。”
“好了,快回去睡觉吧。咱们两个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把舒舒给吵醒了。”
她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方丝丝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喜欢我的人多去了,难道我都要一一回应吗?
习惯了就好。
做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那这个凉薄的世界,就不会再轻易地伤害到她了。
下一刻,姜召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我的房间好好说清楚。”
她可以拒绝他,但是绝对不可以这样敷衍他。
他一定要让她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方丝丝起初有些害怕,但很快就伸出手,紧紧地勾住了姜召的脖子,然后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胸前,轻笑着说道:“其实我期待你这个怀抱已经很久了。”
姜召听着她声音中的轻佻,恨不得狠狠地咬她一口。
他一路抱着她来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一脚踢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方丝丝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上,喘着粗气,用充满怒意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她。
方丝丝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叠银票,她慵懒地坐在那里,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一张一张地认真数着银票。
“不许笑!”姜召怒吼道。
“那要不要哭给你看啊?”方丝丝故意逗他。
“我对你可是真心的。”姜召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啦。”方丝丝随意地说道,“好了,别再吹胡子瞪眼了,我们还是好好说会儿话吧。”
她不喜欢那种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喜欢那些悲情的戏码。
“我家里确实会反对,但是只要我自己足够强大……”
“什么时候才能足够强大呢?三十岁?还是五十岁?”方丝丝打断他的话,轻声问道。
“等我什么时候有本事了,就什么时候娶你。”姜召认真地说道。
“那我要是嫁给别人了呢?”方丝丝故意问道。
“那……”姜召咬了咬牙,“就算我没本事,我,我……不干涉你!”
他想说一句“祝你幸福”,但这句话说出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他只是想让方丝丝知道,他一直在坚持,从未放弃。
“素素,你一定要相信我。”姜召走到方丝丝的对面坐下,面容恳切地看着她。
方丝丝对上他真诚的目光,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装傻下去了。
她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涂着鲜红蔻丹、保养得宜的双手,沉默了良久。
姜召见她终于开始正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今天所鼓起勇气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
许久之后,方丝丝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向姜召说道:“我现在还算年轻,但再过几年就不行了。”
“你以为我只是看上你这张脸吗?”姜召有些激动地问道。
“没有,你别激动。”方丝丝神色平静地说道。
她又一次掌握了两人谈话的主动权。
她轻声说道:“姜召,我相信你。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你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你。我们两个,或许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真的吗?”姜召的眼中充满了狂喜。
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真的。”方丝丝点了点头,“不过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什么样的顾虑,你都可以说出来。”姜召激动地说道。
他想,他已经对将来要面对的各种困难,都考虑清楚了。
“以后,不要再提成亲这件事情了。”方丝丝同样言辞恳切地说道。
姜召听了,顿时愣住了,随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方丝丝是在拿他寻开心吗?
“我们两个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一起。”方丝丝继续说道,“趁着你还没有娶妻,我也没有嫁人,你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你,这样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姜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让我和你苟且偷生吗?”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方丝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是想跟你玩玩而已,我是想娶你,给你一个名分!”姜召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方丝丝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们没有必要追求什么天长地久,只要能够把握住眼前的每一天就足够了。”
人生短暂,及时行乐。
方丝丝想,她在这个年纪,还能遇到待感情如此认真纯粹的姜召,是她的福气。
她贪心地想要吸一口。
哪怕只是一小口就足够了。
虽然这一口,很像是万劫不复的开始,但是她还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不!”姜召态度坚决地说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这个人。我想要给你一个名分!”
“你真是个傻瓜。”方丝丝无奈地说道,“我们看蚍蜉,就像苍天看我们一样;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天地之间的蚍蜉一游罢了。”
所谓的天长地久根本就不存在。
真正的欢愉却是经历即拥有。
“日后你要是娶妻了,我们就断了;或许,我先产生了想要嫁人的念头也说不定。”方丝丝轻声说道。
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要用道德去要求对方,允许对方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你是要我做一个负心薄幸,不负责任的人吗?”姜召语气激动地问道。
“我不觉得。”方丝丝冷静自持地说道,“我不要求你对我负什么责任,也不觉得你睡了我,就亏欠了我什么。”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有没有你,我的青春都会流逝,我都会一天天老去。”
“从前我在花船上的时候,很多姐妹都养着小白脸,还要给人家花钱,她们却甘之如饴。”方丝丝轻声说道。
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孤单,太寂寞了。
“说不定没有你陪着我,我日后也会生出花钱包养一个男人的心思也说不定呢。”
“你的意思是,”姜召额角青筋直跳,“我这么贱,白白给你睡,还不要钱?”
下一秒,方丝丝就被姜召从房间里给推了出去。
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姜召给她的那叠银票。
不是她想要拿着,而是这人在撵她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银票硬塞到她的手中。
方丝丝看着紧闭的大门,看着大门上贴着的门神那宽肩窄背,忍不住伸手隔着纸轻轻地摩挲着。
片刻之后,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慢慢地往回走去。
姜召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然而,事实就是她所说的那样。
他们可以彼此交付身体,享受鱼水之欢。
但是名分、将来,对她来说都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想都不要想,否则日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只可惜,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是彻底谈崩了。
姜召自尊心那么强,估计以后都不会再理她了。
那……或许这样也好吧。
她虽然不认同姜召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却非常感激他的真诚以待。
日后的路,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腊月三十一的早上,徐媞从京城带回来的车队也回来了。
舒舒已经提前被告知,车队上面有武顺侯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看自己的礼物了。
武顺侯对这个女儿是没得说,给她带来了一大箱子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漂亮衣裳、有趣的玩具、美味的吃食,当然也少不了舒舒最喜欢的那些亮晶晶的首饰。
他还给舒舒准备了压岁钱——那是一盒做工精致的小金鱼,每一条都是十两的金子,一共六条,活灵活现,分量十足。
舒舒非常大方地把装着小金鱼的锦盒递给了方丝丝。
“喏,素素姐,这些全都给你。”
方丝丝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大方啊?全都给我,不给其他人了吗?”
“不给了。”舒舒一边往手腕上套着一条猫眼石手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让你现在最需要呢?”
方丝丝听了,更加迷糊了,“我需要?”
她当然需要金子了,但这世上有谁不需要金子呢?
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需要金子似的?
“对啊,负金请罪啊!”舒舒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把姜召给得罪了吗?你把这些金子拿给他,你们两个不就好了吗?”
方丝丝听了,顿时哭笑不得,“……负荆请罪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得罪了谁,给他金条就好了啊!”舒舒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方丝丝这才明白,原来在某位不学无术的小孩心里,荆条=金条。
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以后请大家多多得罪我,我保证大人有大量,只要你负金请罪,我绝对化干戈为玉帛。
还有,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竟然连舒舒都看出来了?
“快去呀。”舒舒直接把锦盒塞到方丝丝的怀里,催促她道。
方丝丝叹了口气,还是替她把金条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爱财如命的是她方丝丝。
负金请罪,对她有用,但是对姜召那个傻子肯定没用。
姜召从小到大,手里从来就没有缺过银子,所以他早就视金钱如粪土了。
舒舒见状,心里忍不住嘀咕道,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教育小孩的时候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却总是做不到。
她要是做错了事情,给人家道歉的时候从来都不含糊,哪里会像方丝丝姐这样扭扭捏捏,不好意思。
算了,不戳穿她了,大人都好面子,她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等方丝丝去找容琉商量过年期间的事情时,舒舒悄悄地踩着椅子,打开了柜子上的箱笼,然后吃力地把那个沉甸甸的锦盒掏了出来。
接着,她便抱着锦盒,呼哧呼哧地跑出去找姜召了。
“喏,这些给你,素素姐说了,她要跟你负金请罪,你们俩还是讲和吧。”舒舒气喘吁吁地把锦盒递给了姜召。
姜召一听这话,心里憋了两天的抑郁之气瞬间一扫而空。
——方丝丝总算是知道自己错了。
他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难道还会揪着她的错处不放吗?
他之所以会生气,完全是因为那天她说话实在是太过气人了。
算了算了,回头再跟她说清楚,这次就算了,下次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
姜召美滋滋地打开了锦盒。
当他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排小金鱼时,顿时愣住了。
方丝丝不是爱财如命吗?平时挂在嘴边的话都是“要劫我色可以,但是劫财绝对不行”,现在为了哄自己,竟然这么大手笔,直接把压岁钱送给自己了?
姜召心里乐开了花。
看来她这次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可是他要她的金子干什么呢?
到时候还得如数还给她,连带着自己这个人,也一并送给她。
转念他又想到,方丝丝何等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爱银子,只喜欢她这个人呢?
她是故意的!
她肯定早就料到,自己绝对不会收下这些金子的。
到时候她不费一分一毫,就把自己给拉回去了。
她这小心思,怎么就那么有趣呢。
既然如此,那他就成全她好了!
舒舒看着姜召笑容满面,心中得意极了。
果然还是要好好读书啊!
负金请罪这招真是太好用了,古人果然没有骗小孩。
舒舒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姜召手里拿着那些可爱的小金鱼,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要是让武顺侯知道自己给女儿精心挑选的金条,竟然被下属拿来思春,估计会气得剁了姜召。
姜召心里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方丝丝,然后告诉她自己已经原谅她了。
但是方丝丝现在正在容琉那里,而且今天还是大年三十,卫耘也没有出门,姜召实在是不好意思往内院凑。
算了,还是等等吧。
大人晚上都要守岁,舒舒肯定熬不到下半夜。
等方丝丝带着舒舒回去睡觉的时候,他再趁机去把金鱼还回去,顺便告诉方丝丝,自己已经原谅她了。
哎,刚才要是跟舒舒说句准话,让她直接转告给方丝丝就好了。
方丝丝现在,是不是还在牵肠挂肚,紧张忐忑地等着自己的原谅呢?
可是要等到晚上,那也要等太久了啊。
姜召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在二门处转悠了起来。
好不容易看到出来给徐媞送鞋垫的彦儿,他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激动地喊道:“彦儿姑娘!”
可怜的彦儿,拿着自己亲手做的鞋垫,心里既欢喜又忐忑,结果被他这一喊,吓得一哆嗦,差点被吓丢了半条命。
看到是姜召,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礼,“姜大哥。”
“彦儿,你能不能帮我给素素带句话啊?求求你啦。”姜召恳求道。
彦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里有些为难。
——也不知道他要带的话好不好带。
然后就听姜召说道:“……你帮我跟素素说一声,我不生她的气了,让她别再惦记着了。”
彦儿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
这话好,她可以带。
“你千万别忘了哈!”姜召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彦儿听了,忍不住忍俊不禁。
这姜召,还真是挺好玩的。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她对着姜召点了点头,然后拿着用帕子包好的鞋垫继续往外走。
姜召却突然说道:“你要出去买东西,还是要做什么?我帮你跑腿去!”
你还是赶紧回去带话吧。
彦儿的脸色变得通红。
她笑着说道:“我去找小云哥,给他送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你放心,我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我帮你送过去!”姜召几乎是从她的手中“抢”走了东西,“我刚才看见徐媞了,我这就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生怕彦儿会反悔似的。
彦儿哭笑不得。
好吧,不就是一双鞋垫嘛,谁送过去不一样呢?
姜召才走了十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彦儿,你千万别忘了啊。”
彦儿连忙点头说道:“姜大哥放心吧。”
她要是不完成这个任务,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姜召。
就是不知道,小云哥收到姜召送过去的鞋垫,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彦儿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她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卫耘要往外走。
彦儿连忙退到一旁,恭敬地站在那里。
卫耘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晚上我要是回来得太晚了,就让夫人先吃,不用等我了。”
“您今日还要出门吗?”彦儿忍不住问道。
“嗯,我出去看看。”卫耘点了点头。
大过年的,本来就应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他得去看看那些灾民,能不能吃上饭,有没有暖和的住处。
只要能够熬过这个冬天,等到了春天就好了。
春天冻不死,也饿不死人,到时候他也可以带着容琉一起回京城了。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要带着她一起回去。
他本来想着今天下午再出门的,可是容琉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催促他赶紧去忙正事。
“大过年的,你得盯着点,别再出什么糟心的事情。”
他们两人真是心有灵犀,得到了她的支持,卫耘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真是没有谁比他更忙的了。”
彦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就听到方丝丝正在跟容琉抱怨。
容琉笑着说道:“他本来就是来公干的,我才不会扯他的后腿呢。”
方丝丝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你也不用天天惯着他,等惯坏了,有你哭的时候。”
“我就愿意惯着他。”容琉毫不在意地笑道。
彦儿见方丝丝还要继续说话,连忙说道:“夫人,素素姑娘,姜大哥托我给您带句话。”
姜召?
姜召不生气了吗?
他竟然找人给自己带话,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说了什么?”方丝丝好奇地问道。
“他说,他不生您的气了,让您别再惦记着了。”彦儿如实转告道。
方丝丝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她谢谢他啊!
容琉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我就说你俩这两天不对劲,你还嘴硬!”
方丝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就没什么,是他自己想多了。”
姜召这个笨蛋!
他难道不应该骄傲地一直不搭理自己吗?
这么快就原谅自己了?
既然原谅了,那就好好地和她说句话啊,让彦儿带话是什么蠢操作?
真是个傻子。
不过方丝丝的心里,却莫名地轻松起来。
卫耘晚上倒是按时回来了。
他先去外面,简单地跟着自己的下属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向众人敬了酒,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房间。
这样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陪伴容琉了。
方丝丝早早就带着舒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免得被卫耘在背后暗戳戳地埋怨。
彦儿和徐媞则在厢房里悄悄地说着悄悄话。
今天徐媞特意和人换了班,晚上由他来值夜。
左秋也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做针线活,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卫耘对于大家的识趣表示非常感谢,并且承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美意。
长夜漫漫,正是应该行乐迎春的好时候。
而容琉现在只想说:我这不是在过年,而是在渡劫,而且还是九重雷劫。
救命啊!
“渐离,渐离……”容琉声音破碎,水眸中星光点点。
求求你,放过她吧。
锦衣卫的“手段”,她现在算是彻底领教了。
“明日,明日好不好?”容琉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说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卫耘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
那个平日里在床下温润如玉的卫耘,只要一沾上床,就像是放出了笼子的野兽一般,完全变了一个人。
最后,容琉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滚到了墙边,然后死死地裹住被子,把自己缠绕成了一个蚕茧,想瞪卫耘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像个小可怜一样哀哀地说道:“你让我睡一会儿吧,你这个大骗子!”
卫耘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凑过来连人带被子一起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在容琉的耳边轻声笑道:“我怎么骗你了?”
骗她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结果你家最后一次怎么那么多次啊!!!
但是容琉才不会傻到说出来呢。
她要是说出来了,那可就真的上当了。
某个不要脸的男人肯定会说,之前那些都只是闹着玩儿的,真正的最后一次还没来呢。
所以容琉必须把这个男人引导到正道上才行!
色戒难戒啊!
她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你之前说过,大年初一什么也不做,会陪我出去玩一整天的。”容琉委屈巴巴地说道。
“当然作数,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肯定作数。”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作数个屁!
按照现在这个架势,她明天估计会长在床上睡一整天,到时候肯定连拔都拔不起来。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你分明就是骗我的;你就是不想带我出去玩,所以才要把我榨!干!”容琉气呼呼地说道。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卫耘听了,开怀大笑起来,“快睡吧,我守着你。”
“你傻啊,谁用你守着啊?你赶紧睡觉。”容琉没好气地说道。
卫耘却起身简单地收拾了一番,然后又硬挤进了容琉的被窝里,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入怀中睡去。
至于个中的销魂滋味,那自然是不为外人所道也。
另一边,方丝丝正看着手中的锦盒,又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姜召要让彦儿跟她说那些奇怪的话,原来是舒舒帮她负金请罪去了。
此刻两人正站在廊下,相对而立。
“你收好了。”姜召有些别扭地说道,“以后记住今天的事情,可不要再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方丝丝本来想解释说那些并不是她的真心话,但是外面突然有人开始放起了烟花,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她想起今日是除夕夜。
算了,还是别让大家不愉快了,连个好年都过不好。
然后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方丝丝现在是不敢轻易说话了。
她生怕自己会破坏了现在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
因为她只要一开口,这张嘴就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姜召则是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搓着手,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今晚要守岁吗?”
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不守。”
从前的她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从来都不会去凑热闹。
现在则是因为已经成为了习惯,她熬不住,也不想为难自己。
而且她只信佛祖,但是佛祖可没说要守夜啊。
“哦。”姜召有些失望,想了想后,又说道:“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湖边玩啊。”
“去湖边?”方丝丝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姜召反问道。
“我知道什么啊?”方丝丝更加疑惑了。
“卫大人让人准备了冰车,到时候要去湖里玩呢。”姜召解释道。
“那舒舒肯定要去凑热闹了。”方丝丝笑着说道。
“到时候我拉着你一起玩。”姜召憨笑着说道。
方丝丝听了,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快回去睡觉吧。”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又有几束烟花瞬间炸开,照亮了整个天空。
“是谁在放烟花呢?”方丝丝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怎么感觉这烟花,好像就在附近燃放呢?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容琉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我们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丝丝顿时兴致勃勃地说道,“该不会是卫耘让人准备了烟花,想要讨容琉欢心吧。”
小样,还挺会浪漫的嘛!
姜召听了,心里暗暗想道:原来,放烟花竟然能够讨女人的欢心?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也提前准备一些了,这有什么难的?
容琉此时正在睡得迷迷糊糊,昏天暗地,结果突然被人摇啊摇啊……
“卫耘,你再这样我就要和你同归于尽了!”容琉实在忍无可忍地说道。
卫耘笑着捏住了她的鼻子,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困,但是现在必须要出去看烟花了。你要是再不起来的话,我就把你直接抱出去了。”
容琉连眼睛都不睁开,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去,不看。”
她现在就只想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卫耘这是想要在这里熬鹰呢!
铁打的人都要被他给化成铁水了。
“乖,”卫耘笑着哄道,“不是我要你看的,是别人特意来送的,我们总不能连面都不露吧。”
“别人送的?”容琉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别人会给她送烟花?
这怎么可能,她才不信呢。
“嗯。”卫耘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然后开始帮她穿衣裳了,“你之前救过一个老妇人,她家里是专门做这个的。”
容琉打了个哈欠,大脑慢慢地开始工作起来,“你说的,是北城的龚家?”
北城龚家,他们家好几辈人都是做烟花为生的,靠着这个勉强糊口。
他们家并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富贵人家,而只是艰难糊口的普通老百姓而已。
“嗯,她的几个儿子,给她做了一些烟花。结果后来那些曾经受过你恩惠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一起主动去帮忙。”卫耘解释道。
结果就是,他们做了许多的烟花。
“其实现在也不算是为了你,大家就是想一起热闹热闹,毕竟过年了嘛。”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彻底清醒了过来,然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给他们钱了吗?”
大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有这份感恩之心就足够了,她不想让他们再破费出钱。
“给了。”卫耘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竟然忙忘了这件事情,一直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徐媞那个混账东西,光顾着讨好彦儿去了,竟然也没有提醒他。
容琉听了,连忙问道:“那现在,是要开始放了吗?”
“嗯,他们现在都在门口等着呢。”卫耘回答道。
“那我们赶紧出去吧,可别让人家等太久了。”容琉连忙说道。
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啊。
等到她出去之后,她才发现,外面哪里只是一群人啊?
外面那简直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人,人潮涌动,男女老少,大家都提着灯笼,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快乐笑容。
当他们见到卫耘和容琉走出来之后,众人都纷纷向他们行礼问好。
容琉见状,顿时感到有些惶恐,这么多人竟然都来了啊!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啊!
社恐瑟瑟发抖了。
就……还是开始放烟花吧。
反正钱是卫耘出的,大家一起看个热闹,她谢谢大家捧场了。
没事,还有卫耘在呢,这里男尊女卑,有他在前面顶着呢!
快,卫耘你快说两句啊。
结果容琉就听卫耘淡淡地说道:“放吧。”
容琉听了,顿时无语了,“???”
不愧是她选的男人啊。
她是社恐,卫耘就是高冷。
烟花在空中瞬间炸开,璀璨绚烂,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卫耘紧紧地搂住了容琉,和众人一起仰头看着这瞬间即永恒的美丽烟火。
“好看吗?”姜召轻声问身旁的方丝丝。
“花钱买来的东西,能不好看吗?”方丝丝撇了撇嘴说道。
她心里还是舍不得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她总觉得烟花这种东西,热闹一下就没了,却要花费那么多的银子,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姜召听了,连忙说道:“那不怕,只要你喜欢就行。”
以后,他每年都给她安排一次,让她也能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不,其实我并不喜欢看烟花。”方丝丝却摇了摇头说道。
“真的吗?”姜召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怎么看着,在场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女人,都看得非常兴奋呢?
你看彦儿,仰头看着天空,整张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就连一向沉静内敛的左秋,都仰望着天空,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真的。”方丝丝点了点头说道。
“为什么呢?”姜召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觉得有些呛得慌吧。”方丝丝淡淡地说道。
过年的时候总归是要有些忌讳的,有些不吉利的话她并不愿意说出口。
而姜召听了她的话,仔细地想了想之后,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
烟花之地……
她大概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处境了吧。
烟花易逝,红颜薄命,方丝丝大概是有了这些联想,所以才不高兴的。
“那咱们就不看了。”姜召壮着胆子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陪你回去吧。”
“不回去。”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又不用我掏钱,不看白不看。”
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烟花足足放了半个多时辰,容琉觉得自己都要被冻僵了。
但是周围热情的众人,以及天空中绚烂多彩的烟花,又让她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看完烟花之后,容琉回去倒头继续睡觉。
结果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中午才醒来。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喊我呢?”容琉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抱怨道。
卫耘穿戴得整整齐齐,刚刚从外面回来,眉毛上还带着一丝冰霜。
这男人,精力怎么永远都这么旺盛啊!
“让你多睡一会儿,省得晚上又闹人。”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顿时气结。
这不是典型的倒打一耙吗?
“你快起床吃点东西吧,现在天气暖和多了。”卫耘笑着催促道。
“你说这湖面结实不结实啊!”容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她可是非常惜命的,小命要紧啊。
“放心吧,就你这点儿份量,就算要落水肯定也是最后一个。”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就被卫耘一把抓住了手。
“你又要干什么?”容琉警惕地看着他问道,“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的,而且还是大年初一,你可不能随心所欲,想来就来啊。”
“我只是想帮你穿衣裳而已。”卫耘有些无奈地说道。
容琉听了,嫌弃地说道:“你还是快让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人怎么帮她穿了一次衣裳之后,好像还穿上瘾了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湖边,然后大家各自选择自己喜欢的娱乐项目,有的人选择滑冰,有的人则选择玩冰车。
卫耘拉着容琉的冰车,在冰面上健步如飞,吓得容琉哇哇大叫。
徐媞则直接紧紧地拖着彦儿的手,彦儿怕自己摔倒,只能紧紧地任由他抓住。
方丝丝带着舒舒坐在冰车上,姜召则拉着两人在冰上傻跑,舒舒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方丝丝则笑着埋怨道:“你慢点,你慢点,别翻车了。”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冰车倒是没有翻,舒舒却直接从上面滚下去了。
不过因为冬天穿得多,身上鼓鼓囊囊的,所以舒舒一点儿也没有被摔疼,只是坐在那里有点儿懵。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便直接捶着冰面大笑起来。
方丝丝见状,连忙走过来抱住她,然后埋怨姜召。
姜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没事没事,这不好着呢吗?”
方丝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非要摔得头破血流才好吗?”
左秋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看着众人热闹地玩耍嬉戏,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显得恬淡而又宁静。
有几个和她相熟的侍卫们笑着说道:“姑姑,要不要下来一起玩啊?”
“不了不了,我怕自己摔倒。”左秋看着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玩吧,我就在这里看看。”
谁又能够知道,她曾经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冰嬉呢?
那一年,她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冰上肆意地玩耍,却没想到被另一个人暗暗地看了许多天,然后就结下了那段孽缘……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再次看到冰上嬉戏的这些年轻人,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怅然之感。
其实,她也不过只比容琉大了七岁而已。
然而从心态上来说,左秋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三四十岁了。
容琉在现代的时候就会滑雪,也会溜冰,所以在发现这里也有冰刀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给卫耘露了一手。
虽然谈不上有多么让人惊艳,但是最起码动作熟练,游刃有余,镇住这些门外汉还是绰绰有余的。
众人见状,都一致为她喝彩叫好。
容琉滑到卫耘的面前,然后伸出手说道:“来吧,我教你。”
卫耘从善如流,眼中笑意流淌,轻声说道:“那就辛苦夫人了。”
舒舒见状,也有些跃跃欲试。
卫耘本来就找了婆子,准备教容琉她们滑冰,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众人在冰上尽兴地玩耍,一直玩到傍晚起了寒风才回去。
容琉回去之后,就有些低烧,把卫耘吓了一大跳。
但是容琉自己心里却清楚,她这是累的。
玩得太累了,免疫力能不下降吗?
“你别闹我了,我也没什么要忙的,好好休息两日就好了。”容琉安慰道。
卫耘听了,也当真规规矩矩的,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了。
容琉也确实很快就好了,但是紧接着,每个月都会准时报到的亲戚就如约而至了。
所以一直到正月
皇上派雍天纵来的用意,现在同样还不得而知。
不过容琉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卫耘对王谨的感情非常的深厚。
自从知道王谨要来之后,卫耘这段时间明显变得非常的高兴。
不过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当初卫耘年纪还小的时候,最困难的时候是王谨一直在扶持他,一路指引他。
所以对卫耘来说,王谨既是恩人,又是长辈,还是亲人。
容琉现在连带着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她想起左秋在宫中待了许多年,肯定认识王谨,于是就和她提起了这件事情。
“姑姑,您说王公公,他会喜欢我吗?”容琉有些忐忑地问道。
她现在有一种丑媳妇马上就要见公婆的紧张感觉。
“夫人放心吧,”左秋笑着安慰道,“王公公待人非常的宽厚,很少会苛责别人;在宫里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的太监、宫女,见到了他都不会害怕。”
“真的吗?”容琉还是觉得左秋是在安慰她而已。
如果真的是那么好的人,又怎么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呢?
要知道,天子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这样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觊觎着。
所以光靠宅心仁厚,是很难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嗯,王公公人确实很好。”左秋非常肯定地说道。
“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是皇上真的很有识人之明了。”容琉笑着说道。
说起来,她对当今的皇上,其实还是颇为感激的。
虽然说,皇上之前弄了个国师来相看她,看她是不是红颜祸水,这件事让她非常的不爽。
但是卫东学罪名确凿的情况下,皇上还愿意继续重用卫耘,这一点真的非常难得。
虽然确实是因为卫耘这个人足够优秀,但是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又有多少呢?
机会永远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左秋听了她的话,只是微微地低垂着视线,并没有再说什么。
容琉下意识地觉得她这是默认了,忍不住感慨道:“虽然有些时候我真的猜不透皇上的用意,但是我还是觉得,皇上真的很厉害。”
无论是胸襟气度,还是识人之明……卫耘跟着皇上干,肯定不会吃亏的。
她就希望从皇上到下一任皇上,能够顺利地完成交接,他们不要被卷入那些无谓的争斗之中。
正月十五过后,容琉继续去医馆帮忙,而卫耘也依旧早出晚归,除了睡觉之外,基本上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方丝丝说,卫耘就是风筝,而床就是那根线,不管白天飞得有多远,晚上风筝都必须收线。
而容琉,就是那个负责收线的人。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谈论“床”这个话题啊?
光是嘴上说得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你和姜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方丝丝听了,连忙表示:没有什么情况。
主要是,她现在还是比较收敛的。
“……我要是真的想要得到姜召,你觉得姜召他能跑得了吗?”方丝丝有些傲娇地说道。
“跑不了,肯定跑不了。”容琉连忙附和道。
方丝丝那张脸,那浑身散发出来的风情,以及她的情商,都是老天爷赏赐给她的,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我不想勉强他。”方丝丝轻声说道。
容琉听了,顿时无语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那么奇怪啊。
“我就是想知道,你如果真的要勉强他,你会怎么做呢?”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也想借此机会来学习一下,到底该怎么才能勉强男人。
那她之后是不是也可以幻想一下,自己也能农奴翻身把歌唱呢?
“当然是让他欲罢不能了。”方丝丝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容琉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方丝丝见状,顿时一脸得意。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学啊?来,你先哄哄我,我教你几招,保证让你把卫耘给拿捏得死死的。”
容琉听了,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我想说的是,他现在都已经对你欲罢不能了,那你还怎么勉强他啊?”
她在网上等着,挺急的。
方丝丝听了,顿时无语了,“……”
可恶!
竟然又让容琉给装到了!
“你走开,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容琉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好啦,我只是逗你玩儿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医馆了。”
方丝丝和姜召,如果他们俩最终能够走到一起,容琉肯定会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但是如果他们俩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容琉觉得……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他们俩真正在一起的话,要面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方丝丝听了,连忙说道:“哎,你先别走啊。舒舒也想去,咱们一起去吧。”
虽然现在还是正月里,但是天气已经回暖了不少,想来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感染风寒了。
容琉想了想,觉得也同意了。
其实舒舒自己对学医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执着,只是方丝丝一直很羡慕容琉,所以也想要舒舒能够耳濡目染地学到一点。
舒舒要去的话,方丝丝和姜召他们肯定也得跟着一起去。
于是,容琉就带着一长串的尾巴,浩浩荡荡地一起去了医馆。
年后医馆的情况比年前好了太多,患者也少了很多。
容琉问许大夫这是什么原因,许大夫告诉她,这是因为过年了,所以许多人都回了自己的家。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五了,马上就要开春,要准备春耕了,大家就算有点小毛病,一般也就忍忍过去了。
毕竟耽误了春耕,那可是会影响一年的生计的。
方丝丝在一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现在地里的冰都还没有完全融化吧。他们春耕的种子都准备好了吗?”
许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笑着赞叹道:“这春种的事情,全仰仗卫大人啊。”
原来,卫耘从年前就开始,一直马不停蹄,不仅在北城,也在周边地区“劫富济贫”。
北城受灾地区百姓们春耕所需要的种子,都是卫耘四处筹集来的。
其中的辛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毕竟动了谁的蛋糕,人家都不会轻易答应的。
但是硬抢,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卫耘肯定是为了这件事苦苦周旋,四处“化缘”,才最终得到了那些春种。
而这些事情,他甚至都没有跟容琉提起过一句。
容琉只知道他很辛苦,但是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的辛苦。
所以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既骄傲又心疼。
她嫁给了一个盖世英雄。
即使他没有脚踩七彩祥云,即使他现在步履维艰,于阴谋算计之中苦苦挣扎,但是他心怀百姓,所以依然是许多人心中的英雄。
方丝丝也感慨地说道:“要是每个当官的都像卫耘一样,不,哪怕只有卫耘一半好,老百姓也不至于吃这么多的苦啊。”
容琉晚上回去之后,亲自做了饭菜等卫耘回来,结果又一直等到了深夜。
卫耘虽然看起来十分疲惫,但是精神却很兴奋,“阿琉,义父他明日就能到了。”
容琉听了,笑着说道:“那马上就能见到了。你饿不饿?”
“饿了。”卫耘点了点头。
卫耘先去洗了手,然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边吃饭一边跟容琉说着王谨当年对他的扶持和帮助。
容琉则不时地给他夹菜添饭,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所以我对义父,真的是感恩至深。”卫耘感慨地说道。
“嗯。”容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的。雪中送炭,恩情难忘。你现在为北城百姓所做的那些,也同样不会被人忘记的。”
卫耘听了她的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不算什么。在其位,谋其政,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而且,他也一直为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所以他现在多做一些,似乎就能够替父亲恕罪一般。
不过这一层,他并不愿意提
“外面是不是有人啊?”容琉有些疑惑地站起身问道。
“我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啊。”卫耘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没有吧。如果真的有人,阿斗它反而不敢乱叫了。”
容琉听了,觉得也挺有道理的,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像也是哦。”
阿斗听了他们俩的对话,顿时在心里疯狂吐槽:啊呜!
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啊!
它明明就是听见外面有响动了,还不让狗进步了?
阿斗有些委屈地趴在地上,竖起自己那对可爱的小耳朵,仔细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吧,可能刚才确实是它听错了。
于是,阿斗又成了一条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装死的废狗。
吃过晚饭之后,卫耘和容琉便一起睡下了。
卫耘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得很沉。
十七的月光,依旧明亮如昼,洒落一室银色的光芒。
在柔和的月光下,卫耘的容颜显得更加的清俊,只是他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想着什么事情,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容琉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眉心,想要替他抚平眉宇之间那淡淡的纹路。
她又忍不住轻轻地在卫耘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好像,真的是越来越恋爱脑了。
他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更好,他永远都会给她带来惊喜。
这种惊喜,并不是他送给她的那些礼物,而是她发自内心对他的人格魅力的叹服。
容琉常常自诩为颜狗,但是比起容貌,她其实更加的仰慕智慧,仰慕才能,仰慕美德……
人无完人。
但是在她眼里,卫耘似乎就是完美的,而且接触得越多,她就会发现他身上越多的美好。
容琉忍不住又轻轻地亲了亲他那有些青色的胡茬,结果下一秒就被他一把按在了怀中,动弹不得了。
容琉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她这是被抓包了吗?
卫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轻声说道:“你把我吵醒了,所以可是要负责的。”
容琉很明白他口中所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
不,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负责,她只想做一个快乐的渣女。
可是这张床上,好像根本就轮不到她来做主。
她的霸道大人好像只钟爱一个戏码,那就是欺负她,狠狠地欺负她,而且还乐此不疲。
容琉: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一个深深的坑啊?哭唧唧。
第二天,容琉睡醒的时候,卫耘果然又不见了人影。
容琉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应该给卫耘好好地补补身体了?
他这白天晚上都是劳模,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很难持久啊。
彦儿端着水走了进来,又给她找来了干净的衣裳。
容琉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左秋的身影,顿时觉得好像缺点什么一样,下意识地问道:“姑姑人呢?”
之前每天早上,左秋都会带着彦儿一起进来伺候她梳洗。
彦儿听了,笑着回答道:“姑姑她身上有些不舒服,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所以奴婢今天就没有让她起来……”
容琉闻言,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她怎么了?你晚上怎么不喊我呢?”
说着,她便穿上鞋子想要往外面走去。
彦儿见状,连忙拦住她,轻声说道:“姑娘,您还是别去了。姑姑她说了,她躺一会儿就好了,不让您过去打扰她。”
容琉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她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呢?”
“可能是不是因为来了月事,所以姑姑她不好意思吧?”彦儿猜测道。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说道:“难道真的是这么回事?”
如果真的是来了月事的话,那确实会比较虚弱。
而且左秋的性子向来就比较内敛,确实也不好勉强她。
容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我今日也不出门,你不用一直跟着我,好好地照顾好姑姑。”
她今天要在家迎接王谨的到来。
燕王一行人自有他们的下榻之处。
但是按照卫耘之前所说的,他想要让王谨也住在这里。
容琉对此也没有任何的意见,所以今日特意告假,准备在家里等着王谨的到来。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左秋终于走了出来,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太好。
容琉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担忧地说道:“姑姑,要不我还是帮你诊个脉,然后开点药吧。月事难受,也不是什么小事……”
左秋听了,却婉拒了她的好意,轻声说道:“奴婢没事,多谢姑娘关心。”
容琉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到了下午,卫耘终于安顿好了燕王一行人,然后就把王谨带回了府里。
容琉见状,连忙上前见礼。
王谨对她果然和颜悦色,还特意给她准备了见面礼,然后笑着说道:“真是一对璧人啊。渐离,以后可要好好地照顾好你的夫人,你们两个人以后要互相谦让,相敬如宾,早生贵子……”
容琉听到最后,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只能假装害羞,微微低下了头,心里却想着,她最近肯定不会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了。
这件事她之前已经和卫耘商量过了。
在卫耘卸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前,她暂时先不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毕竟生儿育女,是需要一个相对比较安稳的环境的。
卫耘见容琉有些害羞,连忙出来救场道:“义父,要不我先带您去您的院子休息吧。”
“不着急,不着急。”王谨笑着说道,然后开始打量着院子里的人,语气不
容琉觉得还是卫耘不懂。
如果真的动了感情,那么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上一辈的那些恩怨纠葛呢!
而且王谨在卫耘这里,好像还自带一些不一样的滤镜,所以卫耘说的话,真不见得是准的。
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感情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且等着慢慢看吧。
“对了,雍天纵那家伙呢?”容琉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按照道理来说,那家伙,不应该是迫不及待地赶来见他的好基友了吗?
“他既然是跟着燕王一起来的,肯定不能随心所欲,”卫耘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他那个人,初来乍到,肯定会稍微收敛两天,但是很快就会忍不住来烦我的。”
他现在可是新婚燕尔,所以对于那个可能会上门打扰他的雍天纵,是真的没有好脾气去应付。
不行,等他来了之后,还是把他狠狠地揍一顿吧,让他也知道知道人间疾苦。
——千万不能去招惹一个刚新婚的男人!
容琉听了,忍不住笑着开玩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的‘妹妹’的。”
卫耘听了,有些好笑地屈起手指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然后笑着骂道:“少跟我在这贫嘴——”
随后他凑到容琉的耳边,轻声笑着说道:“这些账咱们还是留到晚上再好好算吧。”
容琉听了,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准吓唬孩子!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红透了。
她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打开了卫耘的封印,才让他从那么害羞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让人觉得羞耻的样子……
“好了,不逗你了,我还是得赶紧去那边看看。”卫耘无奈地说道。
毕竟燕王现在来了,自然要以他为主。
所以他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态度,虽然他现在极其讨厌燕王。
容琉听了,连忙关心地问道:“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给我留口饭就行,不用费时费力地专门等我,我吃什么都行。”卫耘轻声说道。
容琉听了,忍不住笑着说道:“你就趁着现在还得宠,要好好地恃宠而骄;等以后你失了宠,就天天给你吃白饭泡水。”
卫耘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都笑弯了,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容琉的头,柔声说道:“好了,我真的得走了。”
他现在一时都有些舍不得和容琉分开,然而还有正事要忙。
容琉听了,便乖巧地送他出了门。
彦儿看着卫耘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夫人,姑姑她……会不会有事啊?”
她其实一直都很害怕王谨。
虽然王谨看起来好像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容琉听了,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笑着说道:“要不你去等着接姑姑吧?”
多看多听,然后回来学话给她听!
彦儿听了,有些犹豫地捏着手中的帕子,过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那奴婢就去接姑姑。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奴婢就赶紧回来找您求救。”
容琉闻言,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说道:“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姑姑她显然和王公公是旧相识。”
“是奴婢自己的问题。”彦儿小声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奴婢看到那么多人就害怕……”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别去了吧。”容琉笑着说道。
“不,奴婢还是去吧。”彦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奴婢还是去等等姑姑。”
容琉见状,只好由着她去了。
随后,容琉便去找方丝丝了。
“你刚才是不是扒着门缝偷偷看了?”容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推了推方丝丝的肩膀。
方丝丝听了,顿时一脸正经地说道:“谁偷偷看了?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好不好?”
她就是喜欢在门缝里看人。
容琉听了,没好气地笑着骂道:“别一天天没个正形的。我问你啊,你不是很会看吗?”
“看什么?”方丝丝有些疑惑地问道。
“看男女能不能成事呗。”容琉解释道,“你不是一直都自诩为人间女月老吗?”
“那是当然。”方丝丝听了,顿时一脸骄傲地说道,“说吧,你想让我看谁?”
“王公公和姑姑。”容琉轻声说道。
“谁?”方丝丝听了,一脸震惊地问道。
容琉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这不就是私下里胡思乱想,所以才想问问你嘛?”
“你确实是胡思乱想。”方丝丝听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看着看门的代老头,说我和他是一对呢?”
容琉听了,想起代老头满脸的褶子,忍不住吐槽道:“你就算是要打比方,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王公公和姑姑相配了啊!”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容琉刚想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就听方丝丝继续说道:“你这两颗眼珠子,我看是快不能要了吧。”
容琉听了,顿时无语了,“……”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哦,那也不怪她,一定是之前看多了太多情情爱爱的小视频,所以被洗脑了。
现在她看着阿斗和小十一,都想磕cp了。
“要让我说,”方丝丝认真地说道,“姑姑之前确实可能有个相好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毕竟宫里人来人往,人那么多。但是那个人肯定不是王公公!”
容琉听了,若有所思地说道:“哦,那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谁啊?”方丝丝有些好奇地问道。
“皇上。”容琉轻声说道。
正在喝水的方丝丝闻言,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容琉见状,无奈地摊了摊手,轻声说道:“宫里不就是皇上的地盘吗?”
方丝丝听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如果真的和皇上有一段,那早就留在宫里当娘娘了,还会出来给你当奴婢吗?”
容琉听了,忍不住扶额:看来是我的脑子坏掉了。
看来电视剧是真的不能多看啊!
现在她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太监殇,帝王宠,霸道王爷爱上我之类的剧情。
看来她真的是中毒太深了啊?
“谁还没有点过去呢?”方丝丝安慰道,“不过像我这样的大嘴巴,并不介意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去;但是姑姑性子内敛,所以肯定不愿意跟别人提起,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谁离了谁不能过呢?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还是你看得通透。”
“那是当然,我这一双慧眼,”方丝丝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专看世间痴男怨女,哈哈。”
与此同时,王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然后双手呈给了左秋。
左秋见状,神色淡淡,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便微微垂眸,轻声说道:“无功不受禄。”
王谨听了,顿时有些无奈地苦笑着说道:“姑娘,您这不是在为难老奴吗?”
这明黄绣团龙海水纹锦囊,是他一个奴才能拥有的吗?
“自从您走后,皇上就从来没有再提起过您。”王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左秋的脸色。
可是左秋听了,依然不为所动。
从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打算再走回头路了。
“过年的时候,皇上独自歇在寝宫里。”王谨轻声说道,“而且手里一直拿着这个锦囊,奴才知道,这是皇上让人寻摸了许多的……”
王谨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把锦囊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的掌中。
原来锦囊里装着的,竟然是两颗接近正圆的硕大东珠,几乎把王谨的掌心都占满了,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就如左秋本人给人的气质一般。
左秋不爱金银玉石,唯独对珍珠情有独钟。
“……原本皇上是打算过年的时候送给您的,可是……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奴才知道,皇上这次让奴才来的用意,主要是让奴才给您送这两颗东珠来的。”
“我不配。”左秋听了,脸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说道,“皇上错爱了,还要麻烦王公公回去替我谢谢皇上的恩宠,请皇上以后不要再送了。”
她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她微微仰起头,努力把那些不堪回首,此刻却泛滥成灾的回忆都锁起来。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永远都过去了。
想当年玉琢银装,她于湖中翩翩起舞,一时乱了君王心。
而如今往事如烟,她早已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王谨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您又何必如此自苦,也让皇上难受呢?”他无奈地说道。
关于皇上和左秋的事情,知道的人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而且所有知情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全部都三缄其口,对此事闭口不谈。
而王谨,恰恰就是知道最多内情的那个人。
左秋听了,幽幽地说道:“王公公,你觉得旧事重提,我会好受吗?还是我会让皇上好受呢?”
王谨听了,顿时浑身一震。
对了,他之前就应该知道的,左秋看似恬淡娴静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一颗无比刚烈的心。
否则在她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她也不会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皇宫。
然后,她真的走了,而且一去不回头。
左秋能够来到卫耘的身边,其中也不乏王谨的苦心安排。
皇上和王谨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日后左秋一定会想开的。
可是没想到,她确实想开了——而且想得太开了,再也不想回宫了。
这个结果,是皇上始料未及的。
当初劝说皇上暂时放她离开的王谨,现在也难免感到有些惶恐不安。
“当初我离开之前,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左秋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语气也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说道,“皇上是果决之人,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坏了自己的原则,左秋不配。”
“姑娘,说这些置气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在这座皇宫里,皇上最疼爱的,还是您啊。如果不是您一直坚持,皇上早就已经给您名分了。”王谨叹了口气说道。
左秋听了,淡淡地说道:“我坚持,是因为不想让我的父母为我担心一辈子。”
而且她的父亲也不会愿意让她去为人妾,哪怕是皇上的妃子也不行。
皇上的年龄,和她的父亲几乎相当……
她的父亲如果知道当初他疼爱有加的女儿,去做了一个和他同龄的男人的偏房,又会如何心痛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左秋其实都在逃避现实。
可是那个时候,她深爱着皇上,正如她以为的,皇上也深爱着她那般。
所以她一直都在想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一切都只是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罢了……
往事再提起,剩下的也只有悲苦。
“王公公不必再说了。”左秋看着他手中的东珠,轻声说道,“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东西我收下了,麻烦你回去替我禀告皇上,左秋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女,能够得到圣宠,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如今我年龄大了,所以才被放出宫来,只希望能过上一些市井生活。”
“我会日日为皇上祈福,愿吾皇万岁。”
仅此而已。
王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锦囊递给了左秋。
左秋见状,便接了下来。
她自己也做过下人,所以将心比心,不愿意让传话的人在其中为难。
“姑娘,”王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您的性子,实在是太直了。皇上坐在那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您也要体谅皇上的难处啊……”
“不想体谅了。”左秋轻声说道。
王谨听了,顿时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像左秋那样温柔的性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左秋却自嘲地想,她虚长容琉和方丝丝好几岁,可是却从她们身上学到了什么是快意恩仇。
看着一脸瞠目结舌的王谨,左秋甚至还笑了。
她笑着说道:“王公公,我在宫外过得挺好的,感觉像在冷宫的时候一样踏实。”
王谨听了,顿时不敢接话。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只有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才不踏实呢?
他现在得好好斟酌着,该如何给皇上回禀了。
这件事情,着实太为难他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左秋又继续面色如常地和王谨叙旧。
“我走之后,冷宫里的那些野猫,还有人喂吗?”左秋轻声问道。
“有,皇上没有忘记您托付的这件事情。皇上经常自己去冷宫喂猫,借此睹物思人。”王谨回答道。
“王公公,我们只是在随便叙叙旧,不要说什么都得带上我,还带上感情,否则咱们这个叙旧,恐怕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左秋笑着说道,只是笑容却不达眼底。
王谨知道她的脾气,虽然看起来温和,但是骨子里却带着倔强和强硬,所以就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随后,左秋又问了他宫里一些旧人的情况,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她从锦囊中取出那两颗东珠,然后把锦囊放在了桌子上。
——皇上贴身用的东西,她不要。
王谨见状,不敢阻拦,连忙送她出门。
彦儿正等在院外,来回地踱着步,一见到左秋出来,便连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姑姑。”
左秋见状,笑着对她说道:“你怎么不陪着夫人呢?”
“夫人让我来接您。”彦儿笑着回答道。
“这个给你。”左秋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就把握在手中的那两颗东珠塞到了彦儿的手中。
王谨见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实在是不妥当。
彦儿有些傻呵呵地问道:“这是什么啊?是果子吗?”
说着,她便低头看了一眼,结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然后便变成了不敢置信。
好大好圆的珍珠啊!
光泽极好,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有光线在其中缓缓的流淌一般。
“姑姑,这——”彦儿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拿着吧,给你压箱底,当做嫁妆。”左秋笑着说道,“这是我之前在皇宫中的时候,主子赏赐给我的。我离宫之后没有带走,所以才让王公公帮我送来了。”
“这我不能收,实在是太贵重了。”彦儿连忙推辞道。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左秋轻声说道。
“呃,好吧。”彦儿听了,点了点头。
可是走到容琉院子的门口,左秋就叮嘱彦儿把珍珠好好地收起来。
“姑姑,这个我真的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留着傍身吧。”彦儿小声地说道。
“我用不着。”左秋笑着说道,“夫人也不缺这些东西。你也没有能给你东西的娘家,所以这
“容璇想要见我?”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卫耘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据说容璇在燕王的面前,表现得和容琉姐妹情深,还说许久未见,对她甚是想念。
容琉听了,心里顿时冷笑一声:我也挺想她的,想她怎么还没死呢!
她天天上蹿下跳的,戏怎么那么多啊。
她自己跟她很熟吗?
“我不想见她。”容琉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帮我回绝她吧,你就说,就说我……”
这借口,倒是得好好想想才行。
毕竟现在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如果借口太生硬的话,恐怕会是对燕王的轻视。
“我已经帮你回绝了。”卫耘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柔声说道,“我说现在的医馆离不开你。但是我担心她会直接去医馆找你,所以还是跟你说一声,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卫耘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容璇给碾死!
他这次去拜见燕王,容璇也过来奉茶。
毕竟她现在只是个侍妾,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所以端茶倒水这种事情,自然得由她来做。
可是卫耘只是看了容璇一眼,眉头就立刻拧了起来。
她这穿衣打扮的气质,以及一颦一笑,不是在模仿容琉,又是在模仿谁呢?
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没想到,容璇现在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从模仿容琉这件事情中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越发过分。
如果卫耘不仔细看的话,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真的会把她当成容琉,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可是偏偏燕王还很受用。
——如果没有他的纵容和结果导向,容璇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
所以说到底,燕王也同样令人感到恶心。
卫耘光是看着都气得肺疼。
因此后来无论燕王跟他说什么,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针对燕王的提议投反对票。
他就这样憋着一肚子气回来了。
可是在容琉的面前,他还得假装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然后轻描淡写地跟她提起容璇。
因为他知道,容琉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容琉很不待见容璇,自然也懒得搭理她。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容琉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搂住卫耘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口,笑着说道:“你干得真好!”
“真的吗?”卫耘听了,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再接再厉了。”
容琉听了,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滚蛋!”
这个精、虫上脑的卫狗!
“反了你了,看来我不给你立立规矩是不行了。”卫耘一边说着,一边欺身压过来,直接把容琉压在了墙上,然后用右手提起她胡乱反抗的两只手,举过她的头顶,左手则捏着她的下巴,凶狠地亲吻了下去。
容琉沉迷于这样的炽烈之中,缓缓地闭上眼睛,热情地迎接他的暴风骤雨。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随时都要被漫长的亲吻给憋死的小菜鸟了。
勤能补拙,熟能生巧,虽然他们成亲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卫耘夜以继日地辛勤耕耘啊!
所以容琉的身体渐渐地软了下来,并且主动抬起头去索取更多。
而卫耘的手,也已经从她的脸上缓缓地往下挪动……
一切都进行得正好。
阿斗都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装作正在睡觉的样子。
然而狗都不打扰,可是偏偏有人连狗都不如。
“卫渐离,你大爷来了!”
这嚣张的声音,不是雍天纵,又能是谁呢?
卫耘听了,连忙松开容琉,一脸恼怒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他一边替容琉拢起凌乱的衣襟,一边没好气地骂道:“不许进来!”
雍天纵听了,便在廊下的栏杆上翘起脚坐着,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又不是傻子,你现在都已经成亲了,我怎么可能会闯进去呢?我不进去,你赶紧出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记得穿好衣裳再出来啊,省得败坏我的名声。”
容琉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雍天纵竟然也吃自己的瓜呢!
毕竟坊间一直都有传闻说,他和卫耘有一腿,所以他自己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呢?
卫耘在屋里停留了一会儿,等火气稍微散去了一些之后,这才大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紧接着,他就对着一脸得意的雍天纵狠狠地踹了一脚。
雍天纵的动作却灵巧地像只猴子一样,十分熟练地躲了过去,然后没好气地说道:“好久不见,你就是这样跟我打招呼的啊!”
“嫌不够是吗?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脚。”卫耘咬牙切齿地说道。
雍天纵见状,连忙狼狈地逃窜,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果然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啊!”
“是姐妹。”容琉在屋里凉凉地纠正道。
没想到,雍天纵这厮竟然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笑嘻嘻地说道:“哎,姐妹,是我!”
容琉一听,一下子就破功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嫂子笑了,看吧,嫂子都被我给逗笑了。”雍天纵一脸得意洋洋地说道。
容琉笑着说道:“你们还是先到花厅里说话吧,我去给你们沏茶去。”
“不用了。”卫耘直接拒绝道,“他又不喝茶。”
雍天纵听了,顿时无语了,“……”
难道他生平除了唱戏之外最大的爱好,就这样被人抹杀了吗?
容琉见状,便又笑着问道:“那喝蜜水总可以了吧?”
卫耘闻言,顿时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也不喝!”
蜜水可是他一个人的!
雍天纵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嫂子,我最近在修仙,水米不进。”
容琉听了,露出了惊讶之色,然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还是别影响我修仙了。”
雍天纵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他们两口子绝对是合起伙来欺负他的。
他也想找个媳妇了。
——让他也能够扬眉吐气。
随后,卫耘便带着雍天纵在花厅里坐了下来。
卫耘自己把小炉子上的铁壶拿过来,给雍天纵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先过来听听他说说京城的事情吧。”卫耘一边说着,一边把水杯推到旁边的座位上,示意让容琉挨着他坐。
雍天纵先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便开始跟容琉诉苦。
“嫂子,你和容璇,真的是容国公府的姑娘吗?”雍天纵十分不解地问道。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虽然我并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但是从血缘关系上来说,确实如此。”
“可是她怎么那么……自甘堕落啊。”雍天纵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遮掩的鄙夷。
这一路上,他亲眼目睹了容璇对燕王的百般讨好,所以十分看不起她的这种举动。
“慎言。”卫耘连忙提醒道,“她现在已经跟了燕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反正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的贵女。”雍天纵撇了撇嘴说道。
如果女子都像她那样,那他以后都不想再扮成女子去唱戏了。
他喜欢的是那种英气勃勃,自尊自强的女子。
卫耘不愿意再多提容璇,他觉得反胃。
“还是说说燕王的事情吧。”卫耘轻声说道。
“燕王啊……”雍天纵摸了摸鼻子,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皇上属意的人,应该是他。”
容琉听了,默默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她现在正在努力学习。
雍天纵是从哪里得出皇上属意燕王的这个结论的呢?
“你在这里赈灾做得不错,皇上派他过来,就等于把这件事情的功劳分给他至少一半。”雍天纵了然地说道,“这不是在给他铺路是什么?”
“而且这里还发现了金矿和铁矿,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处理,也足以表明皇上对他
卫耘听了,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问道:“那你跟着燕王,是家里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呢?”
容琉听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还以为,是皇上让雍天纵跟着燕王的呢。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我自己。”雍天纵坦然地回答道,“我跟我爹提的,我爹一开始不愿意,但是耐不住我一直磨他,所以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是真正出面去找皇上的人,却是老颖川伯。
皇上十分尊老,尤其对老颖川伯这种识趣的、清醒的老人,更是多多少少都有些敬意。
“果然还是姜还是老的辣啊。”雍天纵笑嘻嘻地说道,“我祖父进宫之后,并没有跟皇上直说,只是求皇上给他派个差事,历练一下。”
然后皇上想起燕王正好要出京,于是就让雍天纵跟着燕王一起去了。
“表面上看起来,我是不情不愿的。”雍天纵继续说道,“谁让我是个没有正形的纨绔呢?”
容琉听了,更加惊讶了,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
原来,大家都戴着面具在演戏呢!
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那么雍天纵又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雍天纵转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又是那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模样。
“嫂子,我这纨绔子弟扮得像吗?”雍天纵笑着问道。
“你扮女人扮得倒挺像的。”容琉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雍天纵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卫耘转过头,跟容琉解释道:“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这也不算什么。”雍天纵毫不在意地说道,“毕竟这个爵位,确实应该给我大哥。”
卫耘便把颖川伯府的那点破事,都讲给容琉听了。
原来,当年的颖川伯世子,并不是雍天纵的父亲,而是他大伯。
他们两人同父同母所出,兄友弟恭,关系极好。
后来兄弟两人一起随皇上秋猎的时候,突然遇险,颖川伯世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被狼群撕咬而死。
容琉听得心里都揪了起来。
“……所以我的大哥,其实是我大伯的长子。”雍天纵继续说道,“爵位也应该是他的。”
容琉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确实应该是这样。
没想到当年颖川伯府,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一场惨剧。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颖川伯也并没有忘记兄长的救命之恩,对自己的侄子一直照顾有加。
可是爵位只有一个,有人得到了,剩下的人就只能自谋出路了。
不过按理来说,他们这家兄弟关系应该还算不错,所以雍天纵就算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难道这条咸鱼也想像鲤鱼一样,想奋力跳过龙门,所以才不想继续躺平了吗?
可是无论容琉怎么看,都觉得雍天纵不像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
“颖川伯世子,对他的弟弟们,一直都比较戒备。”卫耘的用词十分克制。
“嗯?这是为什么?”容琉不解地问道。
这似乎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当年他的父亲是为了叔叔才身死的吗?
“也没什么,女人的心眼总是要小一点的。”雍天纵耸了耸肩说道。
这话容琉可不爱听了。
“嫂子的心眼最大!”雍天纵见状,连忙察言观色,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这不是在说我家里的那些破事吗?”
自从他大伯去世之后,虽然他的父亲对大伯留下的长嫂幼侄,处处尊重照顾,但是长嫂却始终无法解开心结。
毕竟自己的男人是为了小叔子才死的。
所以在守寡的漫长岁月中,雍天纵的大伯娘变得越来越扭曲。
“……我爹一直压着,让家里所有人都尊重大伯娘。这也没什么,毕竟这都是应该的。”
“只是我的大哥多少也受到了伯娘的影响,所以对我们一直都戒备
“回头再慢慢想办法吧。”容琉轻声劝慰卫耘。
卫耘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多。
但是只要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那必然会得到他的真诚以待。
“他不该冒险做这样的选择。”卫耘皱着眉头说道,“这个燕王,实在是不行啊。”
“我也觉得他不行。”容琉闷闷地说道。
“哦?你觉得他哪里不行?”卫耘听了,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
“看人的眼光不行啊,就不如你的眼光好。”容琉开玩笑道,“你看你一眼就发现了像我这样的璞玉,他却被容璇那样两面三刀的女人给迷住了。”
虽然这话有些自吹自擂,但是这也是容琉的心里话。
一个男人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他在事业上的能力,以及他待人接物的风度,更体现在他看人的眼光上,尤其是在选择妻子这件事情上。
那个容璇的段位,真的是太low了。
一个贵女,竟然上赶着去跪舔别人。
喜欢这种女人的男人,也肯定是什么low货。
也不知道他在现实中到底有多缺被认可,所以才会在男女关系之中寻求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而这个燕王,可是皇后的嫡出,堂堂的亲王啊……他原本不应该眼光这么差的。
“而且,我讨厌容璇,所以连带着恨屋及乌。”容琉冷哼着说道。
卫耘听了,沉默了片刻,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说,阿琉,你说得并不对。
燕王的眼光其实还是不错的。
因为他于惊鸿一瞥之中,就已经发现了你的美。
只不过,是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而已。
至于燕王喜欢容璇这件事……说句发自内心的话,卫耘觉得这并不能算是眼光不好。
——毕竟挑选妻子需要眼光,可是挑选宠物,谁又会在乎呢?
他们府里养了那么多的猫,他骄傲了吗?
他喜欢的就多亲近一些,不喜欢的,养着就行了,根本上升不到眼光的高度。
所以容璇对燕王的意义,也不过如此而已。
而且容璇还有一个卖点——那就是她会模仿容琉。
哪怕燕王知道她是东施效颦,但是在得不到的情况下,也只能默默地默许了。
想起这些,卫耘的拳头就硬了。
容琉心想:燕王眼光不行,能力也不行,这些其实都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如果他敢来抢卫耘的功劳,那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死敌了。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护短。
雍天纵也是个傻子。
“现在雍天纵也只是刚刚开始,”容琉婉转地劝道,“说不定还能抽身呢。”
“嗯。时间不早了,快睡吧。”卫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搂住了她,“明天,我去和义父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容琉听了,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他老人家,能帮忙吗?”
如果说是帮卫耘,那王谨肯定没问题。
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到雍天纵……所以王谨未必愿意提点他,毕竟人家又不是圣母,不可能什么人都帮。
“我只是想请义父帮我指点迷津。”卫耘轻声说道,“义父他见多识广,肯定能给我一些好的建议的。”
“好。”容琉点了点头。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容琉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卫耘替她掖好被子,也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容琉起来的时候,卫耘已经不在了。
容琉一边穿衣裳,一边随口问彦儿:“姑姑的身体好点了吗?”
“还是有点发烧。”彦儿忧心忡忡地说道,一边帮容琉穿鞋子,一边又接着说道,“之前明明都已经好了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
“我自己来吧。”容琉自己弯腰提好鞋子,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走,我跟你去看看姑姑。”
“好。”彦儿点了点头。
左秋正坐在榻上,神情恹恹的,当她看见容琉进来的时候,连忙起身行礼。
可是下一刻,她却扶着自己的头,感觉有些眩晕。
“姑姑,您慢点。”容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夫人,奴婢没事。”左秋连忙笑着婉拒,并且有意地闪避了容琉的搀扶。
容琉只当是尊卑观念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因此也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彦儿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左秋刚才闪避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夸张了。
好像,好像她是在害怕些什么一样。
彦儿连忙垂下了视线,没敢泄露出此刻的猜疑。
“姑姑,我帮您看看吧。”容琉轻声说道。
“不用了。”左秋笑着婉拒道,“奴婢没事,就是昨晚又受凉了。
卫耘已经把雍天纵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谨。
他十分诚恳地说道:“义父,雍天纵待我极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跳进火坑啊。您伴君多年,能否替他指点迷津,让他能够得以脱身呢?”
王谨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他微微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想要脱身呢?”
卫耘听了,微微一怔,然后又想了想,只当是王谨在考验他,便回答道:“站队乃是大忌,皇上还算盛年,对此深恶痛绝。这些都是您的教导,我一直都不敢忘记。”
“渐离啊,”王谨缓缓地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学会变通才行。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也,想要得到比别人更多,就要胆大心细地去赌一把。谁不想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呢?”
卫耘听了,顿时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王谨,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想错了。
难道义父的意思,竟然是赞成雍天纵的行为吗?
那,那怎么可以?
皇上立储,大臣们虽然可以有反对意见,但是在私下里,怎么能结党营私,私自站队呢?
往严重了说,那简直就等同于谋逆啊。
“皇上如今已经四十有五了,”王谨似乎变了个人一样,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要知道玄宗皇帝驾崩的时候,才年仅五十有一,先帝驾崩的时候,也才四十有七……”
玄宗是当今皇上的祖父,因为肠痈而去世。
而先帝则是死于风寒,但是这件事情,一直都争议很大。
有许多人都在暗戳戳地认为,是皇上暗中下了毒。
对此,卫耘并不相信。
毕竟皇上的那些兄弟,能打的少,而且运气还差。
可是不管怎么说,卫耘都不觉得皇上会和他的祖父、父亲一样,四五十岁就驾崩。
皇上十分注重养生,每日都会坚持舞剑,而且现在已经极少去后宫了,所以身体一直都很好。
难道,义父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所以才在暗示他吗?
卫耘当即拱手说道:“义父,就算皇上的身体抱恙,我也依然认为不该站队。”
毕竟人越是虚弱的时候,疑心就会越重。
卫耘觉得雍天纵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上。
王谨听了,却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还畏手畏脚的,以后注定没有什么出息。渐离,你想永远止步于此吗?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一旦新帝登基,恐怕第一批要被清洗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
“义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次回京之后,我就向皇上请辞,看看能否调出京城,做一个普通的武官,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卫耘轻声说道。
这次赈灾,他多少还是有些功劳的。
所以他不求奖赏,只希望能够换个环境“洗白”自己。
锦衣卫这个职位,并不是能够做一辈子的。
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亲了,所以不能让容琉连孩子都不敢生。
他要给她一个更加安全更加稳定的环境。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王谨顿时发怒道,“人人都费尽心思地想往京城调动,难道你以为是众人皆醉你独醒吗?”
卫耘没想到,王谨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明明从前,他们说好的,等自己替父亲“报仇”后,也要走这条路的。
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而且他也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最重要的是,他也已经娶妻,进入了人生新的阶段,难道他不应该这样做吗?
卫耘实在不明白,王谨为何反应这么大。
但是他还是低着头说道:“义父息怒。”
“难道是娶妻之后,就把你的斗志都消磨光了吗?”王谨语气低沉地说道,“难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
卫耘听了,顿时焦急地说道:“义父,这和阿琉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容琉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做任何事情。
倘若要让她替自己背黑锅,他又怎么舍得呢?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王谨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卫耘低着头认错道:“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请义父责罚。但是和阿琉,确实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容琉和朝廷的事情,和他的选择,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一心想帮自己,并且也想完成她自己的梦想。
在这场大灾之中,她救治了多少人啊!
医馆里的大夫那么多,可是她却是最忙最尽心的那一个。
如果像她这样的人都要被指责,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呢?
王谨半晌都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
卫耘感到有些惶恐,然而他又坚持认为自己并没有
王谨多年来的恩情,卫耘始终都不敢忘怀。
可以说,如果没有王谨,就不会有今天的卫耘。
王谨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之色,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重义了,而且性格又倔。罢了,我也就不再劝你了。义父老了,想的不一定都是对的。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至于雍天纵那里,也别影响他,如果你把他拉了回来,将来燕王要是真的上位了,估计他到时候还得埋怨你呢。”
卫耘听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觉得,义父是不是故意的啊?
义父先抛出一个自己根本接受不了的提议,然后就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现在义父已经退了一步,不再勉强自己;他怎么好意思继续因为雍天纵的事情而纠缠不清呢?
难道,义父是这个意思吗?
王谨重新坐回到榻上,然后指着对面的位置说道:“坐下吧,咱们爷俩好好地喝杯茶,就不理会那些俗事了。”
“好。”卫耘笑着说道,“我来给义父煮茶。”
“那我今天就享你的福了。”王谨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后令人送上了茶具。
卫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煮茶,一边跟王谨说自己来到这里以后的种种见闻。
在说话的过程中,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提起容琉的次数竟然有那么多。
王谨听得很高兴,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果然是我老了,还是渐离你的眼光好啊。容家这丫头,是你的福星啊!”
卫耘笑着说道:“能够娶到阿琉,确实是我的福气。”
“好,好。”
王谨听了,心里十分高兴,连忙让人拿出一个匣子,说是要送给容琉的。
卫耘连忙推辞。
王谨听了,顿时就不高兴了,板着脸说道:“我的东西,早晚都要留给你的。难道要等我死了之后再给你吗?既然你喊我一声义父,这东西你就应该收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替容琉谢谢您老人家,回头就带她来拜见您。”卫耘笑着说道。
“好。”王谨点了点头,然后又喊他的徒弟进来,“张怀!另外的那匣子东西呢?你也赶紧找出来。”
张怀今年才十六岁,但是跟着王谨已经有十年了。
因为长期点头哈腰的缘故,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圆肩驼背了。
他陪着笑脸说道:“是。恭喜师傅,喜得佳媳。”
王谨听了,笑着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就你话多!”
张怀见他心情好,胆子也大了不少,于是笑着对卫耘说道:“卫大人,奴才给您告个密,有没有赏赐啊?”
卫耘听了,连忙提脚作势要踹他,“想要赏赐是吧?要不要赏你一脚?”
张怀笑着躲开,然后说道:“师傅准备了两个匣子,结果只给您一个;另一个匣子里面的才都是好宝贝呢,他说得看看儿媳妇满意不满意,然后再决定给不给!”
王谨听了,笑着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爷爷的这点心思,都被你给卖了。”
卫耘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义父对容琉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满意到现在的满意,他从心底里感到十分的满足。
王谨叮嘱卫耘,一定要善待容琉,只有夫妻和睦才能让他在事业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顺利。
卫耘十分恭谨地一一答应了下来。
从王谨那里出来后,被风一吹,卫耘才猛然发现,王谨竟然真的完全把雍天纵这个话题给绕过去了。
哎。
罢了,回头他自己想办法劝劝雍天纵吧。
如果从不能站队的角度劝不动他,那就从燕王不靠谱这个角度入手。
卫耘觉得,他并不是因为容璇的缘故才不待见燕王。
至少,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
毕竟喜欢不去争取——燕王也不是没有机会,然后却用劣质的替代品来麻痹自己,其中有几分醉生梦死那味道了。
总之,让人有些看不起。
这样的人,又能指望他成什么事呢?
好在雍天纵现在还端着,并没有上赶着对燕王献殷勤,所以这件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卫耘回到家后,发现容琉正对着针线发呆,甚至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他笑着问道。
“彦儿提醒我说,我应该给义父做一双鞋。”容琉顶着一张苦瓜脸,十分哀怨地说道,“可是
容琉换好了衣裳,又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临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感觉除了在迎接的时候,之前她都没有特意去拜见过王谨,现在收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再去道谢,是不是显得有点太势利了呢?
其实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觉得在王谨面前会感到有些拘谨。
或许是因为王谨在皇上身边待了很久的缘故,即便他的态度十分和蔼,但身上依然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亲近的气质。
卫耘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义父又不是老虎,你不用害怕。”
容琉听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嘴硬地说道:“谁怕了?”
谁怕谁就是小狗!
汪汪汪!
社恐真的好羡慕阿斗啊。
容琉低眉顺眼地跟着卫耘一起走了过去。
卫耘率先开口说道:“义父,阿琉收了您的见面礼,非要过来给您道谢。”
容琉听了,心里默默地吐槽道:胡说,我并没有。
她虽然有些社恐,但是真的到了人前,也不至于会掉链子。
她规规矩矩地给王谨行了一个礼。
王谨见了,笑着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渐离,带你媳妇坐。”
容琉偷偷地打量了他几眼。
刚来的时候,王谨身上穿着皇上恩宠赏赐的蟒袍,头上戴着玉冠,显得十分威严。
而现在,他换上了一件五六成新的家常深蓝团花锦缎袍子,手肘处甚至还有布丁,头上也只别着两根银簪,显得十分朴素。
王谨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发不胜簪……
容琉的职业病顿时就犯了,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可以帮义父调理一下身体。
王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引导话题,所以整个谈话过程都显得十分轻松。
他先是问了容林在边关的情况,然后又说起了卫耘从前的种种……总而言之,他所说的这些,都是容琉喜欢听的,感兴趣的话题。
容琉默默地学习着。
这可是皇上的大总管啊,多么好的导师,花多少钱都请不到。
王谨说话的态度十分和蔼,让人如沐春风,而且他的教导也并非是居高临下的。
容琉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
因为别人对她好,她就想对别人更好。
所以她有点没过脑子,直接开口说道:“义父,不如我帮您老人家请个平安脉吧。”
毕竟她也就擅长这个了。
但是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了。
因为有些人比较多心,就容易把这句话解读为“我认为你有病”。
卫耘听了,连忙开口说道:“对啊,义父,就让阿琉给您看看吧。”
容琉听了,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有卫耘在旁边兜着。
王谨也没有拒绝,笑着说道:“那就辛苦阿琉了。”
说话间,他便撩起袖子,将手腕放在旁边的紫檀木小几上。
容琉听了,连忙起身上前,对他行了一个福礼。
忽然,她的眼神微微一动。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她在王谨的对面坐下,然后便开始给他诊脉,她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时间略长。
卫耘见状,有些着急地问道:“阿琉,是不是义父身体哪里有不妥?”
“等等。”
“好,你慢慢看,不着急,仔细给义父看看。”
半晌之后,容琉这才收回手,起身说道:“义父身体没有大碍,还是之前的老毛病,吃几服药慢慢调理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卫耘听了,松了一口气。
王谨笑着说道:“家里有个大夫,真是方便又安心啊。太医院的那些老滑头,是真没有一句直接的话,他们都跟你云里雾里,让你听不懂,好像你听懂了就要抢他们的饭碗一样。”
正说话间,张怀走了进来。
“师傅,厨房的人来问,您今天想吃什么。”
这是容琉之前吩咐过的。
如果没有什么要求,那就正常做;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喜好,那就按照王谨的口味来。
王谨听了,摆摆手说道:“还和之前一样,两菜一汤足矣,不要大鱼大肉,清淡一些。”
容琉之前安排的,是十二道菜。
毕竟是长辈,而且宫里排场更大,所以不能过于寒酸。
卫耘也劝道:“义父不要太过省吃俭用了,身体要紧。”
容琉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同时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王谨听了,摇了摇头说道:“你也知道,我平素就是不喜奢华。不用为我操心,在你这里,我需要什么,会开口的。我就不留你们两个吃饭了,快回去吧。”
卫耘带着容琉离开了。
他笑着对容琉说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容琉在给王谨诊脉的时候靠得很近,没想到竟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金子香气。
而这股香气的源头,竟然是来自于王谨头上的那根银簪。
可是,那明明是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簪啊。
如果王谨是出于低调的目的才戴这根银簪也就算了。
可是不管是王谨自己,还是卫耘,都口口声声地说他不爱奢华。
不爱奢华的解释,难道就是把金子藏在银子里面吗?
容琉对此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这中间,难道还有其他的讲究吗?
所以她才会问方丝丝。
然而方丝丝也表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容琉现在的心里有些阴暗——她甚至觉得王谨有些表里不一。
但这种想法,在想到他对卫耘的恩情时,又让容琉感到有些愧疚。
或许,这只是王谨自己的特殊爱好?
单凭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她不想问卫耘。
即便事后澄清了误会,但是她怀疑过他的家人,这件事也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没有必要。
容琉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情压在心底。
来日方长,她且慢慢再看。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求见容琉,说是容璇的丫鬟。
原来,容璇邀请容琉去王府见面,说是姐妹叙旧。
容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对那丫鬟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既然已经做了姨娘,就应该好好地伺候王爷,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妾室等同于卖身,她还有什么亲戚,有什么姐妹!”
丫鬟听了,顿时仓皇失措地回去复命了。
方丝丝嗑着瓜子说道:“你看你,几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我还想见见她呢!”
“你想她了?”容琉听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想啊。”方丝丝理直气壮地说道,“她过得不好,我不得去看看吗?这么快乐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
“我可不觉得快乐。”
就打苍蝇这个过程,即便最后把苍蝇打死了,你真的会觉得愉快吗?
还是觉得恶心吧。
所以正确的做法,就是远离苍蝇。
“可惜了。”方丝丝拍了拍手,有些遗憾地说道,“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
容璇听了丫鬟哆哆嗦嗦的回话,顿时气得脸都青了。
容琉她怎么敢那么嚣张!
陪嫁给她的全嬷嬷见状,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会被夫人指派来跟着六姑娘。
六姑娘看似十分精明,但是其实都精明在表面,内里实在是个……糊涂蛋。
六姑娘为了赢得王爷的欢心,一味地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
是,对男人来说,身段是要软一些,可是也没说身段要低到尘埃里啊。
现在六姑娘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她的方向是对的,计策奏效,于是就更加一去不回头了。
她,她都要模仿七姑娘,简直要疯了。
现在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作为贴身伺候的全嬷嬷,早就已经把容璇的套路看得极透彻了。
原来,王爷真正喜欢的人,是七姑娘啊。
六姑娘为了上位,竟然会模仿她最讨厌的七姑娘。
哎,熬到大龄嫁不出去,只能出这样的昏招。
而且更可怕的是,六姑娘现在愈演愈烈。
她竟然故意和王爷说,要请七姑娘来叙话。
全嬷嬷都看出来了,王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惊喜。
甚至,都没有多加掩饰。
全嬷嬷心中隐约觉得,王爷心知肚明,六姑娘是在借着七姑娘上位。
但是他故意纵容,是因为享受这个过程。
这都什么事儿啊!
现在,七姑娘人家不肯来,六姑娘又该怎么交代呢?
全嬷嬷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
她看着容璇铁青的脸色,只想找个理由出去,免得待在这屋里感到窒息。
然而她又怕激怒容璇,成为她的出气筒。
就在全嬷嬷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之法的时候,容璇突然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道:“她必须得来!”
全嬷嬷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我一定要她来!”容璇咬牙切齿地说道。
全嬷嬷心说,凭什么啊?就凭您会耍狠吗?
您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难道您自己都忘了吗?
七姑娘,现在已经是卫夫人了,又是王爷心里惦记却无法得到的人,人家要是想
容琉现在就像一只竖起了浑身尖刺的刺猬,严阵以待,只等着对容璇展开疯狂的输出。
毕竟之前她们每一次的见面,都是这样的模式。
但是这一次,她好像失算了。
因为容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竟然没有主动出击。
容璇身上穿着一件六七成新的上襦,下面则搭配了一条挑线裙。
和她从前动辄穿着好几层重锦的奢华打扮相比,现在简直就是小清新。
从前她穿金戴银,简直就像一个行走的首饰架子,然而现在头上却只斜插着一根翠玉簪子。
头发也不像从前那样一丝不乱,而是有几绺头发垂在耳边,看起来悠闲自在。
见到容琉进来,她十分艰难地起身行礼,双眸含泪,欲语泪先流。
容琉见了,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真是晦气!
燕王这是要破产了吗?
“七妹妹,”容璇一个人演得十分投入,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着,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许久不见,我好担心你啊。”
容琉听了,脑海中浮现出三个问号:???
容璇这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
不换个里子,根本就解释不了她现在这种表现。
关键是,她根本就不需要在自己面前表演啊。
毕竟她虽然是正妻,但是卫耘也只是一个正三品,而且还是武官。
容璇没有名分,但是她跟的却是亲王。
虽说容璇应该给容琉行礼,但是从世俗意义上来说,她们两个人的身份也算是半斤八两。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燕王有求于卫耘。
想到之前她们的站队,容琉立刻警惕了起来。
“多谢你担心了。”容琉的态度冷漠而疏离,“我现在很好;你伤在哪里了,我帮你看看。我家大人脾气不好,如果回家见不到我,可是要发火的。”
容璇听了,顿时一滞,几乎忍不住要爆发的怒火。
初初见面,自己已经主动示好了,她却还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但是想到内室可能,不,是一定正在侧耳贪婪地偷听容琉声音的燕王,她到底还是忍下了。
只能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这笔账,她先记在心里,早晚要和容琉算。
“妹妹和妹夫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容璇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容琉看着她扭曲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你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七妹妹请留步。”容璇连忙说道,“许久未见,我是太想你了,急着和你叙旧,所以才把腿上的伤都给忘了。”
站在一旁的方丝丝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她表演,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意。
这拙劣的演技,也就只能生在高门大院里了。
如果是在花船上,估计不出三天就得沦为扫地婢。
等到容璇的丫鬟帮她把裙子撩起来,裤子褪下之后,容琉看到那道浅红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痕迹,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就这?”
不是说被狗咬了吗?
呵呵,这是被天狗咬了吗,伤口都快自愈了?
容璇的脸色通红,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很疼的。”
“知道的是被畜生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床笫之间留下的呢。”容琉似笑非笑地说道。
内室的燕王,听了这话,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些龌龊的用心,是不是已经被容琉给识破了,所以她才会这样指桑骂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他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是容璇的安排。
是容璇请容琉姐妹相见,是容璇说她自己受了伤……而自己,只是今天恰好没有出门而已,又有什么过错呢?
还是容璇和容琉的关系不好,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嗯,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容璇听了,脸色更加绯红了,她红着脸说道:“王爷对我
容璇竟然在模仿她?
容琉自己作为当事人,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原来,她平时在别人眼中就是那样的?
方丝丝则“无情”地表示,没错,她平时就是那样的。
不修边幅,也不讲究穿戴。
今天的容璇其实是化了妆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方丝丝这个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人呢?
容璇用妆容来加持,让自己变得更像容琉了。
为了取悦燕王,她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容琉还是觉得有些懵。
忽然,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容璇是不是看上卫耘了?”
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想先跟她混熟,然后登堂入室。
回头再趁自己不备的时候,给卫耘下点药啊,灌点酒啊,然后爬上卫耘的床。
这可真是要气死她了!
刚才怎么没在她脸上狠狠地挠一把!
彦儿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
还有这种可能性吗?
方丝丝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还伸手在容琉的肩头捶了一下,“你可真是要笑死我算了!”
容琉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怎么,难道她猜错了吗?
她却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再说,就算猜错了,有那么好笑吗?
方丝丝表示,容琉真是个恋爱脑也!
“……你把卫耘当成个宝儿,可是容璇却根本就看不上他。”
容琉听了,气鼓鼓地说道:“她凭什么看不上卫耘啊?她又算是什么东西!那她为什么要模仿我?”
“你怎么就不想,是燕王看上你了呢?”方丝丝笑弯了眉眼,还伸手在容琉的身上捏了一把,“毕竟咱们要什么有什么嘛。”
容琉连忙打开她的“咸猪手”,没好气地说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和燕王,统共才见过几次啊?”
而且她见燕王的那一次,还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吧。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她生出爱慕之情,那她真是服了燕王这个老六了。
真是不要脸啊!
我给你治病,你还惦记上我了?
容琉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肯定是方丝丝在瞎说。
方丝丝听了,立刻看向彦儿,问道:“傻子。彦儿,你怎么看呢?”
彦儿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是感觉,六姑娘,好像不太会喜欢大人。”
方丝丝听了,顿时大笑起来:“看吧看吧,我就说嘛。”
容琉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是她瞎了眼!”
“容璇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惺惺作态啊?你以为是看在卫耘的面子上吗?不好意思,卫耘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方丝丝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演戏是给燕王看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燕王就藏在某个地方偷看偷听呢。”
所以她才会故意气容璇。
用自己的姐妹来替自己固宠,实在是太下作了!
而且容琉都已经成亲了,他们竟然还敢这样做,真是好大的胆子啊,难道就不怕卫耘去对付燕王吗?
“这件事情,你回去之后必须和卫耘说清楚。”方丝丝叮嘱道,“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
毕竟燕王位高权重。
他若是单相思也就算了;可是一旦生出夺人妻子的念头,那卫耘可就危险了。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她原本也是要说的。
只是她觉得,燕王至于这样做吗?
卫耘也不是什么蝼蚁,不是燕王想踩就能踩死的。
他就算是要弄死卫耘,卫耘也能溅他一身血。
为了自己,值得吗?
肯定不值得。
燕王真正想要的,应该是江山才对。
方丝丝却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不了解男人。他们天天说女人幼稚不理智,但是其实他们疯起来的时候,才是最不管不顾的。”
尤其是精虫上脑的时候,他们才不管以后会不会后悔,也不管什么大局。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
回去之后,容琉先和左秋说了这件事情。
左秋在宫里待的时间比较长,对这几个皇子也了解得比较多。
左秋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说道:“真是糊涂啊!”
容琉说道:“他惦记我,这个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姑姑,我就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因此伤害卫耘。”
“奴婢觉得,”左秋十分谨慎地说道,“应该不至于吧。”
燕王
他想着,如果舒舒没有耐心,先离开的话,那容琉也有人保护。
于是第二天,除了姜召几人之外,卫耘又额外派了两个锦衣卫来保护她们。
方丝丝还打趣道:“彦儿,你的小云哥,这次怎么没有跟来啊?”
彦儿听了,红着脸说道:“他得跟着大人一起去山上,要忙正事呢。”
“就是,不忙正事怎么娶咱们彦儿?”
彦儿听了,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
左秋笑着给她打圆场道:“傻孩子,素素姑娘逗你玩呢。”
舒舒高兴地说道:“彦儿姐姐也要成亲了,太好了,好热闹啊!我就喜欢成亲,到时候我还去帮忙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年底彦儿姐姐成亲,还有一二三四……好多好多个月呢!”
不行,有点等不及了。
她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一边看向方丝丝。
还是正月里,方丝丝用红头绳给她扎了两个朝天辫,穿着一身橘红绣小白兔的袄裙,显得十分聪明灵动。
见她看过来,方丝丝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她瞪着舒舒说道。
舒舒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姜召的袖子,“姜哥哥,你可要出息点啊。”
方丝丝气结,“你给我回来!”
舒舒躲在姜召的身后,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偏不!姜哥哥,你什么时候娶素素姐啊?我等着呢!”
方丝丝作势要打她,不过实在是没有什么震慑力。
舒舒一点儿都不害怕。
没想到,姜召这次竟然正面接话了。
他笑着把舒舒抱了起来,“那得看你,能不能帮我多说几句好话,让她早点答应了。”
方丝丝冷哼一声,说道:“说得好像你能做主似的。”
她能不能做自己的主,姜召能行吗?
她的提议,其实是最好的。
两个人各取所需,相互慰藉,短暂地拥有彼此,难道不好吗?
偏偏姜召囿于世俗,非要说什么明媒正娶。
这样的话,大家就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
众人都有些起哄。
姜召郑重地说道:“总能解决的。”
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呢?
又不是没有离经叛道的人,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呢?
比如雍天纵……
多离谱的一个人啊,现在竟然也跟在燕王的身边,一板一眼的,众人都夸他浪子回头,开始做正事了。
姜召看到了希望,这几日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
方丝丝懒得理他。
男人有时候,就是会膨胀得觉得自己什么都行。
年轻的男人尤其如此。
她在考虑,要好好地教姜召做人。
别的她或许做不到,但是挑战一下他自以为是的自制力,应该不是很容易吗?
真是个傻瓜。
和她这样的女人,最好不要谈感情,因为她什么都见识过了。
感情贱如纸。
到了医馆之后,容琉就开始忙碌起来。
舒舒托着腮,坐在最前面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容琉给人开刀引流。
“往后点,别溅到你身上。”容琉提醒道。
舒舒却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过程,简直太解压了。
她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深深地感受到了学医的意义。
真是妙手回春啊。
而且还可以理直气壮地给人动刀子,别人非但不反抗,还得对她心怀感激。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舒舒觉得,她又重新充满了对学医的兴趣。
“只希望你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方丝丝泼冷水说道。
孩子还小,对很多东西,确实很难坚持。
但是不断地引导,还是能够帮助她们强化兴趣的。
舒舒这次,确实也上心了。
之前来医馆,她最多待一个时辰就得找借口离开。
但是今天,她却是陪着容琉一直待到了傍晚。
回家的路上,舒舒都困了。
姜召见状,连忙蹲下身子说道:“来,我背着你。”
“不用了。”舒舒拒绝道,“我已经长大了。”
方丝丝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舒舒真懂事了。”
大家都待了一天,各种帮忙,姜召带着侯府的侍卫和两个锦衣卫,在医馆门口劈了很多柴火,又整整齐齐地摞了起来。
他们又帮忙挪动那些不能动的患者,一天下来,也都觉得很累。
舒舒却说道:“我这么懂事,想吃驴打滚,行不行?”
方丝丝听了,无奈地说道:“……行吧。”
“还想吃炸元宵,要黑芝麻馅儿的。”舒舒扒拉着手指头,“就要老汤头他们家的。
“喊人啊!”容琉急切地说道,“素素,你和姑姑负责喊人!我和他们几个先撑住。”
方丝丝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真是被这些混账东西吓破了胆子,竟然忘了喊人来帮忙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他们的面前便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
这些人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抬刀就砍。
容琉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从这些人的眼神里,她感觉到了职业杀手的气息。
前世她只遇到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在这里,这种人应该就是死士了。
他们是来夺命的。
几个侍卫和锦衣卫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以寡敌众,他们没有多少胜算。
其实就算是一对一,他们也未必能赢。
从这些人的身量和气势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群劲敌。
不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想留活口。
电光石火之间,容琉低声沉着地说道:“素素,姑姑,一会儿让他们先撑住,你们往家里跑,我来给你们断后!”
她需要提防,这些人不是唯一的刺客。
“好。”方丝丝立刻答应道,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舒舒,另一只手握住了左秋的手。
侍卫和锦衣卫立刻迎战上去。
“走!”
容琉带着几个人往家里跑,同时连声呼救。
可是还没跑出去一条街,就有两个刺客突破了侍卫们的防线,朝着她们追了上来。
容琉连忙推了推犹豫着想要停下来的左秋一把,急切地说道:“姑姑,护着舒舒最重要,快走啊!”
左秋知道现在不能再耽搁了,只好咬咬牙跟着方丝丝一起逃跑。
容琉站定脚步,冷冷地看着追上来的两个刺客。
两个人并没有把容琉放在眼里,但是也没有废话,直接提刀就砍了过来。
容琉灵活地避开攻击,从其中一人的胳膊下钻了过去,与此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缝间藏着的银针精准地扎在了他的穴位上。
那人手中的刀,直接就落了下来。
容琉精准无误地接住了刀,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一刀对着他的后背捅了下去,又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
“噗嗤”一声,鲜血溅了容琉一后背。
可是容琉却丝毫不敢得意。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是占了对方轻敌的便宜。
她拿着刀,直接又迎了上去。
这次明显就吃力了很多。
她虽然身手不错,可是对上这种训练多年的死士,还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容琉被对方的刀割掉了一绺头发。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恐怕这一刀就要砍在她的脸上了。
容琉唯一的优势就是她手中藏着银针。
只可惜,想要近身刺到对方也很难。
容琉在体力上也不占优势,越打越艰难。
然而她眼神的余光却瞥见又有几个黑衣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那四个侍卫和锦衣卫……
容琉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悲愤之情,用尽了全力,把和自己缠斗的人给劈倒了。
虽然对方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容琉也丝毫不敢恋战,拔腿就跑。
身后的几个刺客穷追不舍。
容琉本身就已经力竭,很快又被追了上来。
妈的,今天就算是要死在这里,也要再拉一个垫背的!
“容琉,闭眼,石灰粉!”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丝丝竟然又回来了。
容琉连忙闭上了眼睛。
几个刺客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而方丝丝拉着容琉就跑。
她哪里有什么石灰粉啊?她刚才就是抓了一把沙子而已。
“姑姑带着舒舒回家,我马上就来!”方丝丝气喘吁吁地说道。
她不能让容琉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傻啊!你回来干什么!快,你在前面跑,我来断后!”
两个人撒开丫子就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啊?
“来了,来了!”容琉眼尖地看到了前面接应的锦衣卫们,连忙大喊道:“这里,这里!快,快去救人,快去救咱们的人啊!”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闷哼声。
“走啊!”方丝丝催促道。
容琉回头一看,就看到一支羽箭插入了方丝丝的左胸。
“素素!”容琉顿时目眦欲裂。
而与此同时,另一声“素素”也响了起来,正是刚买了烤鸽子回来的姜召。
接下来的事情,容琉的记忆都已经混乱了。
在日后的回忆之中,她只记得许多血,记得方丝丝奄奄一息地躺在姜召的怀中。
她还伸出手去摸姜召的脸,笑着说道:“你终究还是没有让我得手啊。”
她还记得,姜召哭得鼻涕都出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的非常丑。
“夫人,夫人,求求您了!”
姜召长跪不起,不顾男女之防,紧紧地抓住容琉的袖子,“求求您救救素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他声嘶力竭,声音沙哑,胡子拉碴。
此时,距离方丝丝受伤已经过去了三天。
容琉的状态并不比姜召好多少。
她双眼布满了血丝,眼底一片青黑,神情十分憔悴。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真有这个代价,
卫耘从外面赶了回来,见状连忙过来“解救”容琉。
他一把将姜召从地上拉了起来,沉声说道:“容琉已经尽力了。她也没有放弃,你不要这样逼她。你,还是多去陪陪方丝丝吧。”
容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姜召没有逼我。”
她又转头对姜召说道:“在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放弃。但是……心里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卫耘说得对,你先去陪着她,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她现在最缺的,是最好的止血药。
她可以用银针来止血,但是恐怕还是不够,只能说是九死一生。
这几天她已经和所有的大夫都商量过了,大家能提出的止血用药,在容琉看来都还远远不够。
她现在最想要的,只有朱血果。
她确定,这个时代肯定也有这种近乎神奇的止血药,因为她曾经在卫耘给她搜罗的医书中见到过。
也有几个大夫听说过这种药,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
容琉已经让卫耘派人四处去找了。
卫耘还飞鸽传书回京城搜罗,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
容琉已经竭尽全力地让方丝丝坚持下去了,可是素素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
十天?一个月?
不,一个月她恐怕都坚持不到。
时间紧迫,她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可是药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卫夫人,那个朱血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姜召忽然问道,“麻烦你画出来!我让人挨家挨户地找人问。”
既然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间,那没有道理找不到啊。
人多力量大,总会有线索的。
卫耘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疲惫,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他听到容琉遇刺的消息时,也感觉五内俱焚,所以将心比心,现在可以理解姜召此刻的心情。
“容琉今早已经画了出来,我找来的画师,正在照着画呢。”
回头他就派人四处去寻找。
姜召对着两个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他能想到的,卫耘和容琉都已经想到了。
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他只有深深的感激了。
素素,你看,你那么好,有那么多人都在牵挂着你,你又如何舍得离开我们呢?
再坚持一下,求求你了。
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我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啊。
“大和尚!”姜召忽然说道,“卫大人,您能否派人回京城去大相国寺找那个解签的大和尚啊!夫人知道的!”
那个大和尚曾经说过方丝丝“红颜薄命”,现在是不是应在了这句话上啊?
但是既然他能预见到,那肯定就能破解啊!
“帮我求求他,他的任何条件我都答应,哪怕他要我出家,我都答应。”姜召说道,“只求他告诉我,如何才能化解素素的这一劫。”
他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替方丝丝去死。
他在锦衣玉食之中过了二十年,而方丝丝,却一直都泡在苦水里。
她甚至还没有享受多少这个世界的美好。
上天何其残忍啊!
老天爷,我诚心祷告,如果素素能逢凶化吉,日后我一定会虔诚向善,早晚都烧香。
卫耘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立刻就差人去办。”
“多谢卫大人。”姜召想了想后又说道:“能不能把那画给我一张啊?我让人送给我的叔父,请他帮我一起寻找。”
安排好一切之后,他就进去陪着方丝丝了。
素素,所有人都
容琉觉得姜召现在的脑子肯定是不够用了。
找东西又不是非他不可,但是方丝丝现在却非常需要他。
然而姜召却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件事情必须由我去。我六七日就能回来,求夫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替素素续命,等我回来。”
一定要他去,而且只能要他去?
容琉直觉这件事情不太对劲,匆忙喊人,让人跟着姜召。
容琉回屋等待,也是坐立难安。
姜召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很快,有人回来禀告,说是被姜召给甩掉了。
姜召先是去看了方丝丝,和她说一定要等他回来。
然后他去了厨房,像土匪一样抢了一锅刚出锅的馒头,带了水囊,然后就自己骑马离开了。
姜召就这样走了。
要去哪里,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彦儿安慰容琉:“夫人,奴婢想,姜大哥是不是回家了?说不定,那朱血果是他们家传的宝贝,必须他出面才行……”
“可是回京城,往返就需要六七日,时间根本就不够啊。”容琉说道。
彦儿也说不上来了。
这时候,左秋忽然开口问道:“夫人,您觉得素素姑娘还能坚持多久啊?”
“十天半个月最多。”容琉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心如刀绞。
“那……来不及了。”左秋闭上了眼睛,“原本奴婢还以为,还能有一线生机的。”
“姑姑,您在说什么啊?”
事情到了现在,容琉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虽然之前,她最先问的就是王谨和左秋,问她们是否听说过朱血果。
她们在宫中,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最顶级的药材。
可是王谨和左秋,别说是见过了,听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容琉现在非常绝望。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珍贵的东西,可是宫里都没有,说明在这里,对朱血果的认知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没有把它当成是珍品。
她盼得走火入魔的朱血果,说不定现在正安静地在某个地方成片成片地生长着。
“彦儿,你先出去,守着门,别让人进来。”左秋说道。
彦儿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紧张。
她忍不住看向了容琉。
容琉点了点头,“按照姑姑说得做。”
彦儿这才出去了,帮两人把门带上,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眼圈红红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她就那天没有跟着去……她要是那天也能跟着去,是不是也能帮上忙,素素姑娘是不是还有转机啊?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彦儿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随后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着“阿弥陀佛”。
佛祖,素素姑娘向来对您恭谨有加,时时侍奉供养,请您一定要保佑她逢凶化吉啊。
屋里,左秋忽然在容琉的面前跪了下来。
容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伸手去扶她。
左秋却说道:“夫人,您先听奴婢把话说完。”
“姑姑,有什么话,咱们都起来慢慢说。”
“夫人,”左秋苦笑了一声,“素素姑娘这件事情,怨奴婢啊。”
容琉愣了一下。
随后她问道:“什么叫怨你啊?难道那些刺客,是你派来的?”
“那倒不是。只是夫人,奴婢觉得,她们是冲着奴婢来的。”
“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他们都是坏人,我们都是被害的。姑姑,你先起来说话!”容琉的声音略微重了几分,“咱们不要在事情还没有查明之前就胡思乱想啊。”
现在这个时候,内耗完全没有必要。
在容琉强势的搀扶下,左秋缓缓地站起了身。
“姑姑,你想到了什么,有什么线索,咱们都坐下慢慢说。”容琉说道。
她迫切地希望能从左秋这里得到线索。
她恨那些刺客,恨刺客背后的人。
她一定要为素素报仇。
左秋垂首站在一旁,那些以为已经尘封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地涌现。
她觉得,是她害了素素。
当王谨来的时候,她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她想要逃离的,如影随形。
皇上一直都没有放过她。
“……奴婢刚入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又带着外地的口音,没有人提携,就被分到了冷宫。”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奴婢伺候的,是一位老太妃。”
容琉对很多东西都缺乏了解。
比如,她就不知道,太妃还能住在冷宫里。
先皇都已经死了,那些爱恨情仇还不应该消失吗?
“老太妃没有生育,所以先帝驾崩之后,她无处可去,索性就留在了那里。”
“和奴婢一起被分到那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但是最后,只有奴婢一个人留了下来。”
因为那时候,她还小,心思单纯,觉得冷宫也挺好的。
初入宫门的无所适从,很快就被冷宫平静的
老太妃临终之前,和左秋说:“去跟他要个名分,不能白白地跟他一场。”
左秋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妃一直都知道她和皇上的事情,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左秋痛哭流涕。
既是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感到愧疚,也是因为舍不得老太妃。
老太妃对生死却看得十分平淡。
她说,她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没有看任何人的脸色,得仁求仁,无怨无悔。
她说,“左秋,你以后就会明白,我这样的一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左秋没过多久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生没有对任何人妥协过,哪怕是皇帝,余生也过得平静而满足,去世的时候也很安详。
她没有老太妃那样的福气。
老太妃还说,这冷宫让她照看着,别荒废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以后最坏的情况下,她至少还有个归宿。
左秋后来才知道,她连这样的福分都没有。
老太妃去世之后,左秋很是伤心。
守灵的时候,她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深爱的男人关心的眉眼。
皇上欣喜地告诉她,她怀孕了。
左秋十分高兴。
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啊。
皇上更高兴。
他说,要请示太后,册封她为妃。
要知道,从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一跃成为妃子,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宠。
左秋十分惶恐,和皇上说,她不希望被人嫉恨,只要给她一个位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名分就足够了。
皇上却执意不肯。
皇上就要给她独一份的宠爱。
那时候,左秋是幸福的。
他们处处都为对方着想,和世间无数陷入热恋的情侣一样。
然而上天,似乎见不得这样的圆满。
皇上去上朝的时候,皇后带着人来到了冷宫。
皇后说她只是路过,好奇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皇后说,看着左秋乖巧懂事,所以赏了她一杯茶。
左秋不肯喝,那杯茶就被强行灌进了她的肚子。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也失去了她的爱情。
她发疯一样地恨皇后,想要皇后为她的孩子偿命。
可是皇上没有答应。
皇上让她冷静下来,和她说,自己也很痛苦,但是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的。
左秋没有任何名分,皇后这样做虽然过分,却可以说自己不知情。
废后的事情,会引起前朝动荡,需要从长计议。
左秋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后悔遇见皇上这一场,她只是心疼那个无缘来到人世的孩子。
然后,她走上了和老太妃一样的路。
她拒绝见皇上。
她拒绝皇上的任何赏赐,包括位份。
她和皇上的这一场春花秋月,戛然而止,所有知情的人,不过是她,皇上,王谨,皇后和皇后身边的几个心腹。
内务府还把她当成是普通的宫女,又把她分配到了淑妃的宫中。
淑妃身体不好,家里也不懂得进退,早已失宠。
如果不是皇上怕被人诟病,早就废了她了。
现在,也不过是养起来而已。
淑妃宫里的日子,比冷宫也强不了多少。
可是后来宫里的人惊奇地发现,年老色衰,家道中落的淑妃,竟然又重新复宠了。
“……奴婢知道,他是为了我。”
可是那时,她早已心如死灰。
“姑姑——”容琉心疼地抱住了左秋。
失去一个期盼已久的孩子,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打击。
而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只能忍气吞声,这足以让一个母亲崩溃。
左秋轻声说道:“奴婢没有恨过他,甚至能够体谅他的难言之隐。可是奴婢,再也不爱了。”
所有的爱,都被悉数浇灭,心如死灰。
那个失去的孩子,带走了她所有关于爱的热情。
“在淑妃之后,奴婢又去过别的小主那里伺候,辗转熬到了二十五岁。”
中间她父亲出了事情,她心慌不已。
她想过去找皇上帮忙,可是她去了三次,都只是远远地徘徊,不敢上前。
然后,卫耘发现了她的异常,主动问她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只是说了自己的父亲是被冤枉的,卫耘竟然当真听了进去,并且真的帮了忙。
她对卫耘的雪中送炭,感激不尽。
“……奴婢一度担心,皇上知道这
皇后能做到那个位置,即使不是那么聪明,也绝对不会是个蠢货。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做。
她可以借题发挥,处置没有名分的左秋肚子里的孩子。
站在她背后的,是礼法。
但是追杀一个已经出宫的宫女,而且是大费周章,用了那么多的死士,则不太可能。
难道宫里就没有其他女人值得她关注了吗?
后宫就像是一片韭菜地,一茬又一茬的嫩韭菜,割了还会再生,生了还会再割。
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一定会知道。
这般斩尽杀绝,皇上会怎么看待皇后?
皇后不会那么做的。
“……尤其姑姑你想,现在皇上是为了考验燕王,给燕王表现的机会。”容琉分析道,“你觉得皇后,会给自己儿子添堵吗?”
绝对不会的。
皇后最爱的就是燕王。
左秋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讷讷地问道:“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吗?”
这份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压得她这几天都有些夙夜难安。
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把自己和皇上那段隐秘的往事对容琉和盘托出。
容琉道:“应该是没有关系的。那些人,更像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您?您也没有得罪谁啊……是容璇?”
“你太高看她了。就算是把容国公府的地皮刮三尺,都找不出这十几个死士来。”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确实有道理。
就算有,也不会给容璇用。
“我想,或许是卫耘在外面得罪了人吧。”容琉轻声说道,“他虽然帮了很多人,但是也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这个范围就太广了。
京城,北城……有多少贪官污吏,都被卫耘给收拾了。
他们对卫耘,才是彻骨的恨。
“夫人,这话您千万不能在大人面前说啊。”
这会影响夫妻感情的。
容琉苦笑了一声,“这不是我和他说的,是他和我说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很多事情,是无法回避的。
“就算真是因为卫耘,我也不会埋怨他的。”容琉说道,“夫妻原本就是荣辱与共的,而且他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世间公义或许无法永远昭昭,但是她永远钦佩每一个为了公义而奋斗的人。
只是牵连到了最好的闺蜜,容琉心痛万分。
“我一定要把素素救回来。”容琉握紧了双拳。
眼下,就希望姜召,或者是卫耘的人,能够尽快找到朱血果。
救方丝丝,比追查凶手,更加迫在眉睫。
左秋迟疑着问道:“夫人,那朱血果,真的有用吗?”
她没听说过也就算了,王谨竟然也没听说过……这不由得让她有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有用,肯定有用的。”容琉笃定地说道。
“那就好。”左秋长出了一口气。
容琉的劝说大概奏效了一些,她的脸色没有之前那般颓败了。
“……奴婢想着,要不要写信跟皇上开口,但是应该来不及了。”
现在希望只能寄托在姜召的身上了。
看姜召的反应,左秋觉得他那边或许会有收获。
“不用了,姑姑。”容琉说道,“时间来不及的,而且还会把你给搭进去。”
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病急也不能乱投医。
“姑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容琉又轻轻抱了抱她后松开,“咱们好好过日子。”
不缅怀,不沉浸,过去已经永远无法更改了。
来日的幸福却是可以期待的。
没有谁的幸福,只维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左秋日后,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安宁。
左秋闻言,泪流满面。
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好像那些苦难有人帮她短暂地分担了一样。
暗无天日的伤痛,也终于得到了一些慰藉。
大概,伤口也会慢慢结痂的。
“夫人,如果确实和奴婢有关系,您也一定不要瞒着我。”左秋说道,“奴婢虽贪恋平静安宁,但是也不缺少鱼死网破的勇气。”
“姑姑,先别想那些了。”
“嗯,我听夫人的。”左秋点了点头。
“彦儿,打点水进来,我和姑姑要梳洗一下。”容琉说道。
彦儿答应了一声。
梳洗完后,左秋劝容琉休息一下。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能这样夜以继日地熬着啊。
“夫人,素素姑娘那里,还得指望着您呢。
“你也知道,渐离这个孩子吃过许多苦头。”王谨颇有感慨地说道,“我曾经很多次和他提起,让他考虑终身大事,他都不太情愿。”
“最后能够找到你,琴瑟和鸣,我很欣慰。”
“你不知道,他之前一年都笑不上两次。而自从有了你之后,仿佛终于学会了笑一样,每次来我这里也总算有个笑模样了。”
容琉听得十分心疼卫耘。
过去的种种,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因为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少年丧父,于苦难中挣扎求生,最终长成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即使被千万人误解,依然坚守着内心的信念。
比舒舒略大一点的年纪,就开始承受如此沉重的压力。
而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像方丝丝这样的人。
命运对卫耘,实在是太过苛刻了;或许是因为吃过太多的苦,所以他才那么嗜甜。
只希望余生,自己能够成为他的糖,能够在那些苦涩的时刻给他一些慰藉。
“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王谨感慨万千。
随即,他话锋一转,“所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不珍惜,你也要劝他珍惜!现在是你们两个人了,以后还要生儿育女,他肩上的责任更重,绝对不能任性啊!”
王谨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
容琉心里一沉。
听王谨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劝说卫耘去做些什么事情。
可是她的心里是抗拒的,即使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别人家里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家里是“男主外,女主外”,大家都各自做各自的,只要能够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就行了。
她去劝卫耘做什么呢,这不是外行指点内行吗?
但是容琉并没有显露出自己内心的这种叛逆的情绪,而是笑着温声开口说道:“您说得对。”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左秋的身上,潜移默化地学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用一种温和的态度,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只是我不太好管他外面的事情,若是在家里,他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帮您劝他。”
王谨多看了她两眼后说道:“外面的事情,你也不能一味地不管不问。渐离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
“您说——”
“你被刺杀的这件事情,他有没有跟你说谁是真凶?”
这是在套我的话吗?
可是如果卫耘已经查出来了,怎么会不告诉王谨呢?
容琉心思瞬息万变,然后还是镇定自若地应对道:“难道已经查出来真凶了吗?我一直以为,他还在调查之中。”
“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渐离的心里也已经心知肚明了,只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他不告诉我,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你明明知道他不想告诉我,却还特意告诉我,这合适吗?
容琉沉默不语,心里对王谨,有种愈发不舒服的感觉。
她的目光落在了王谨头上那式样简单古朴的“银簪”上。
王谨见容琉不接话,心中有些不悦。
这个容琉,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呢?
这个台阶,她都不肯给他,不是蠢就是不安分。
“……是燕王。”
“燕王?”容琉惊讶地问道。
前脚刚说他暗恋自己,后脚就要刺杀自己?
他原来爱的不是自己这个人,只是爱着自己的身体吗?
哦,不,就算是尸体都行?
要说燕王强取豪夺,为了她而加害卫耘,费尽心机地把自己弄到他的身边……那虽然她得骂一句燕王脑子进水了,是一脉相承的恋爱脑,但是最起码,还有许多言情小说可以支持这个逻辑啊。
但是因为爱,就要杀她,然后抱着她的尸体天长地久吗?
容琉着实理解无能。
刺杀卫耘都比这个更说得过去吧,好吗?
容琉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
王谨却十分肯定地说道:“就是他做的。”
“可是,”容琉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王爷为什么要杀我呢?”
而且还动用了死士,费尽心机。
她,配吗?
杀鸡焉用牛刀啊?
“燕王知道你对渐离的影响很大,又因为渐离不肯站在他那一边,所以很生气。”王谨说道,“他要给渐离一个教训。”
容琉:这个教训就是杀妻吗?
到底是谁疯了?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卫耘恨不能把凶手给挫骨扬灰了,还会去追随他吗?
得不到的就要毁灭?那还是应该针对卫耘,针对她,在逻辑上才说得过去吧?
她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也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王谨绝对是在扯淡。
“原来是这样啊。”容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故作害怕的模样说道,“那可怎么办啊?您可得给渐离撑腰啊!”
“那是自然。”王谨说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渐离走进死胡同。”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让渐离跟燕王低头示好,可是他这人性子倔,死活不肯,大概是因为觉得你受了委屈的缘故吧。”
容琉:啥玩意?
燕王谋杀卫耘的妻子未遂,卫耘还要去做舔狗,难道要说,你干得好,杀了我一个,我再
容琉决定先回去慢慢梳理一下思路,再把事情从头到尾地理顺一遍。
在气头上,人很容易失去理智,从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一时出气是挺爽快的,但是事后弥补起来就让人追悔莫及了。
“那我回去和他说说,”容琉装出一副小绵羊般柔顺的模样,“就是不一定能够说动他。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生气啊……”
“你一定能够说服他的,渐离现在最听你的话了。”
容琉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命令和洗脑的口吻。
“为了渐离好,你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究下去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对谁都不好?
看着你这么着急的模样,感觉对你不好才是真的吧。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在容琉的脑海中缓缓升腾了起来。
难道,那些刺客,其实是王谨派来的?
王谨害怕卫耘查出真相,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种念头,让容琉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现在正在和元凶对峙吗?
但是转念又想,王谨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他应该不会这么直接吧。
再说,他和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仇怨。
最多就是看不上自己罢了。
只是因为看不上就要杀人,那他杀得过来吗?
但是如何能够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一个变态呢?
容琉一时之间,心思百转。
她的犹豫和迟疑,看在王谨的眼里,就是在考虑是否要听话。
“你回去再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这人老了,没用了,但是总归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老人了,还见识过一些世面的。”
不知道是不是容琉的错觉,他好像是故意把“皇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是拿资历来诱惑自己上钩吗?
容琉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表明王谨不是个好人,但是她和方丝丝一样,都觉得如果对方让自己感觉违和,感觉不舒服,那多半就肯定有问题。
这就叫女人的直觉。
所以容琉点了点头,滴水不漏地说道:“是,奴婢记住了。”
王谨说道:“张怀,帮我送渐离的媳妇回去吧。”
“是,师父。”
容琉给王谨行礼告退,又对张怀点了点头。
张怀低垂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出门之后,张怀也只是沉默地跟在容琉的身后。
容琉笑着说道:“张公公,你和卫耘很熟吧。”
之前她来拜见王谨的时候,卫耘还和张怀说笑来着。
那时候她还觉得,张怀是个开心果呢。
“……在我面前,也不用这么拘谨的。”容琉又说道。
张怀是个太监,也没有什么好避嫌的。
张怀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勉强,“没有,奴才没有拘谨。”
容琉笑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母老虎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
“好啦,不逗你了。”容琉说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你送了,你还是回去伺候公公吧。”
张怀却说道:“师傅让奴才给您送回去,那奴才就不着急了。”
容琉也没有勉强,笑着问他年龄、籍贯这些。
等到了自己的院子后,容琉对张怀摆了摆手。
张怀低声说道:“您慢点走,小心一些。”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容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着她是不是病了。
为什么她现在看所有人,都觉得有问题呢……
容琉回屋之后,喝了两口水,托腮静静地思索了许久。
左秋一直陪着她,见状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垂手站在一旁。
许久之后,容琉忽然开口问道。
她问道:“姑姑,你觉得王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秋十分慎重地说道:“王公公很宽厚,待人和气……夫人,您是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容琉苦笑着说道。
“嗯。”左秋说道,“您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问奴婢好了。”
容琉把刚才和王谨之间的对话都说了出来。
“……姑姑,你觉得,会是燕王做的吗?”
左秋蹙起了眉头:“王公公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呢?奴婢竟然也想不明白。”
燕王现在被皇上派出了京城,正是应该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刺杀容琉,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是吧,我也想不明白。”
容琉在说话的时候,仔细地打量着左秋的面色。
尽管她描述得非常详细,几乎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但是看左秋的神情,并没有觉得王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容琉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想不通,她就暂时先放下,然后去看望方丝丝。
舒舒看见容琉进来后,就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问道:“容姐姐,找到朱血果了吗?”
她仰着头,一脸的悲伤和期待。
“会有的,肯定会有的。”容琉安慰着她说道。
姜召的语焉不详,给了她一些幻想的空间。
舒舒哭着说道:“我不要素素姐死,我不要她死啊!”
素素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容琉长出了一口气,同样也是眼眶泛红。
“夫人,”彦儿站在门口轻声说道,“王爷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燕王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礼节性地表示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容琉说道:“你替我收下吧,记得好好打赏一下跑腿的人。”
“是,夫人。”
晚上卫耘回来后,容琉问他查案的进展。
卫耘坐在榻上,把脚泡在木盆中,以此来缓解着一日奔走的疲劳。
容琉则在他的身后,帮他按摩头部。
“……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带有金锭。”卫耘的声音略显疲惫,但是思路依然清晰,“那金锭,是前年过年的时候,皇上拿来封赏用的。”
那又说明了什么呢?
容琉想了想,这说明这个人,在皇上的面前是排得上号的。
“皇上都赏赐了哪些人金锭?”
“很多,我也得到了十二个。”
才十二个吗?
皇上可真是抠门啊。
卫耘又告诉她,这已经算不少了。
亲王是六十个,这是最多的,其他的人都是按照级别递减,最少的只有两个。
燕王分到了六十个金锭?
只分到两个的人,那肯定会把宫里的赏赐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才不舍得轻易拿出来。
只有多的才会挥霍。
这么说来,这条证据,真的是指向燕王吗?
“那岂不是说,燕王很有嫌疑?会不会是因为他拉拢你不成,恼羞成怒才这样做的?”容琉故意问道。
但是卫耘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也觉得燕王很有嫌疑,但是在发现了金锭之后,我又觉得……”
“太刻意了?”容琉问道。
“对,实在是太刻意了。感觉像是有人,故意想要让我怀疑燕王一样。”
容琉:那王谨,是在撒谎吗?
还是说,卫耘之前只是调查了一半就去告诉他的?
王谨的话,分明是在说,卫耘已经认定了燕王就是凶手。
但是卫耘的意思却是,他觉得燕王很有可能只是个替罪羊。
“我觉得,”卫耘说道,“很可能是有人想要把北城这一池水给搅浑了。”
激起他和燕王之间的争斗,才是这个人真正的目的。
容琉又糊涂了。
如果真的是王谨,那王谨的目的,不是应该让卫耘投靠燕王吗?
挑起争斗,这似乎又对不上了吧。
完了,她的大脑开始发出死机的警告声了。
容琉想了想,状似无意地笑着说道:“义父今日把我叫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让我劝你不要和燕王对着干。我还以为,那些刺客是燕王派来的人呢!”
卫耘听后一怔,随即说道:“义父也认为是燕王做的吗?或许是因为,他离得最近。但是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表现得十分谨慎。
在这件事情上,随便怀疑任何一个人,都意味着很可能会让真凶逃之夭夭,再次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哦。”容琉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多向义父请教请教啊?”
卫耘听后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
“嗯?怎么了?”容琉的心念一动。
难道卫耘也开始怀疑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他们就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
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卫耘叹了口气说道:“义父年纪大了,不像从前那般思路清晰,立场坚定了。”
有些事情,他明明知道是不对的,却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比如站队这件事情,那是绝对的大忌,无论如何都不能做。
可是义父在这件原则性的大事上,态度竟然摇摆不定。
“……阿琉,我觉得义父是真的老了,以后要靠我了。”
容琉听后只是说道:“……嗯,以后多靠自己吧。”
“目前来看,”卫耘的情绪有些少见的低落,“从这些刺客的身上,恐怕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他暂时查不到真凶,除非对方继续动手,露出破绽。
“那也很正常啊。”
容琉前世也见过不少这种杀手。
你去查的话,就会发现之前他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安慰卫耘说道:“既然查案已经进入了停滞状态,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既然查案已经进入了停滞状态,那就没有必要死耗下去了。
卫耘身上还背负着皇命。
采矿的事情倒还好说,皇上已经交给了燕王去处理了。
但是当地灾民的生计问题,以及春耕,都是当务之急。
“我知道。”卫耘拉着容琉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掌心,“阿琉,我真的很害怕。”
一个人的时候,当他无所牵挂的时候,刀光剑影也好,一往无前也罢,他都无所畏惧。
然而现在有了容琉,就生出了许多的担心。
卫耘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后怕。
他害怕,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生死一线的会是容琉。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又该怎么办呢?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流逝。
容琉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头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保护你。”
卫耘被她逗笑了,心头沉重也仿佛卸下了许多。
她是容琉啊,是那个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会护着其他人先跑,自己留下迎敌,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容琉。
她永远都比他想象得更加出类拔萃。
“好,那你可要一直保护我啊。”卫耘轻声说道。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受挫,但是他并没有放弃。
容琉看到舒舒这么伤心,就想着给她做些甜食,以此来安慰她。
她让彦儿去买些冰回来,打算给舒舒做酥山。
所谓的酥山,其实就是简化版的古代冰激凌。
古代冬季的时候,大户人家都会取冰存在冰窖里面,可以一直用到来年的夏天。
容琉他们虽然没有屯冰,但是出去买的话,肯定也能买到。
彦儿领命而去,却没有带回来冰。
“夫人,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去年发了雪灾,大人来赈灾之后,大户人家都不敢再露富了,所以许多人家就没有再雇人屯冰了。”
容琉听后说道:“……那就算了吧,也不是非得吃酥山。”
谁知彦儿却继续说道:“也有些人家是屯了冰的,不过奴婢听说最近都被咱家大人征用了。”
容琉听后十分诧异。
卫耘征用那么多的冰做什么呢?
“奴婢刚才去问了小云哥,他说,说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彦儿的脸色有些苍白。
“存放谁的尸体?是刺客的?还是我们的人?”
“都存放在那里。”彦儿说道,“大人说,要让侍卫的家人来看最后一眼。至于那些刺客的话,说是要等着文氏母女来,再验尸,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容琉这才想起早就被她忘到脑后的文氏母女。
她们果然还是有用的,希望这一次也能够帮上忙,尽快抓到真凶。
容琉给舒舒做了白糖松糕。
舒舒吃了两块,吃着吃着,看着床上的方丝丝,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容琉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姜召已经走了四天了,容琉自己也觉得十分煎熬,度日如年。
“容姐姐,我能不能给素素姐吃一口松糕啊?”舒舒抽泣着说道。
松糕很好吃,她也想让素素姐尝尝。
“她现在只能喝粥。”容琉轻声说道,“不过,很快就好了,到时候就算你不给她吃,她也会跟你抢着吃的。”
“我不跟她抢,我让给她吃,都给她。”舒舒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看着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人,眼泪簌簌而下。
只要素素能够醒过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舒舒喃喃地说道:“我爹怎么还不来呢?我爹很厉害的。要是他来了,肯定就能帮忙找到朱血果,这样素素姐就有救了。”
“就算侯爷没有来,他也会帮忙的。”
卫耘已经让人在京城中搜罗了,肯定也得求到武顺侯的头上。
容琉和彦儿一起,给方丝丝擦拭了一下身体。
素素身上原本洁白莹润的肌肤,现在已经没有了光泽,散发出一种沉沉的死气。
容琉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素素,你再坚持几天,肯定会出现转机的。
她现在还不能冒险,还得再等等。
但是如果真的等不到的话,那她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如果最终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其实现在所有的等待,都是在浪费生命。
这就是生病的困境。
身为大夫,容琉前世今生,都见过了许多这种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轮到了她来抉择。
在
“查过。”左秋听后黯然地说道,“是王公公的徒弟。”
王谨?
果然和王谨有关系?!
容琉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皇上想要保密,又有谁敢那么胆大妄为呢?
而且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
王谨的嫌疑很大,当初他是如何洗清嫌疑的呢?
左秋告诉容琉,是王谨当时的一个徒弟,从王谨给她送东西的举动中猜出了真相,然后去找皇后告密。
事后,那个太监就被皇上乱棍打死了。
皇上原本也要迁怒于王谨,但是被左秋给救了下来。
“……他也是无心之失罢了。而且,本来也是我的错。”左秋说道,“孩子都没了,又何必再连累无辜的人,平白造下杀孽让他不安呢?”
容琉沉默了半晌后才咬着嘴唇问道:“姑姑,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王谨吗?”
左秋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紧张地四下张望,“夫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您怎么能生出这种怀疑呢?您有没有跟卫大人说过这些话?”
王谨虽然不是卫耘的亲生父亲,但是卫耘对他多年来的扶持之恩感激不尽,侍奉他如同侍奉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区别。
容琉这般贸然怀疑王谨,卫耘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容琉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屋里坐下,把自己这些天来感受到的违和感都说了出来。
“……姑姑,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左秋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夫人,奴婢觉得,是您想多了。”
“是吗?”
“因为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任何这样做的动机啊。”左秋说道,“当年他害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害了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姑姑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不敢妄加猜测。”容琉说道,“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他就说是燕王,又不让卫耘继续追究下去,您觉得这样正常吗?”
“夫人,奴婢觉得他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养老问题罢了。”
“嗯?此话怎讲?”
“王谨年纪大了,恐怕在皇上身边也待不了几年了。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告老离宫,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虽然这只是左秋的猜测,但是她觉得,这也是太监这个群体的正常心理。
“……他们都是无根之人,心思比起我们正常人来说更加敏感。他们多疑,谨慎,发生点什么事情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
容琉听后若有所思。
她并不是赞同左秋所说的话,而是惊讶于,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哪怕再加上当年的事情,左秋竟然还是不觉得王谨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话,卫耘就更难发现问题了。
毕竟对于自己身边的亲人,谁又能不带着一层滤镜呢?
容琉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要是素素现在能醒过来就好了,她和素素说了这些事情,肯定会得到共鸣的。
容琉总觉得王谨处处都是破绽。
但是有一点左秋说的很对。
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王谨有卫耘这样一个义子,余生有了依靠,已经足够让旁人羡慕了。
他如果真的执着于权势,自己去做,比依靠卫耘肯定更靠谱。
他应该才是最求安稳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跑去怂恿卫耘站队呢?
矛盾,真是解不开的矛盾啊。
容琉想不明白,也不过分为难自己。
她跟卫耘学,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下,以后再继续观察看看。
相处的时间久了,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她其实更希望,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很快,容琉就没有心思再去纠结这件事情了。
因为姜召回来了!
像个乞丐似的姜召,带着朱血果回来了!
“夫人,这样是不是就能救素素了?”姜召胡子拉碴,风尘仆仆,扶着廊柱才能勉强站稳,满眼期待地看向容琉。
容琉打开他带回来的匣子,看着里面已经开始发黑的果子,心里有些拿不准。
这朱血果的颜色,怎么会变成黑色了呢?
朱血果应该是赤红色的才对啊。
不过等她用清水洗净之后,朱血果就露出了它本来的红色。
容琉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去准备。”
姜召回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见方丝丝。
他跪在脚踏上,握着方丝丝的手,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舒舒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有些害怕了,小声地提醒他说道:“姜哥哥,你小点力气,别把素素姐握疼了。”
姜召听后点了点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痴痴地看着方丝丝。
容琉很快准备妥当,要把屋里其他的人都撵出去,只留下姜召帮忙。
她需要有个力气大的男人帮忙。
她看着姜召问道:“你能留下来帮我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得另外找个人来。”
找谁都会有点麻烦。
“行,我行的。”姜召连连点头。
“好。”
左秋和彦儿力气太小,而且恐怕见不得血腥的场面。
舒舒也想留下来,最后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出声,容琉才勉强同意。
左秋也留下了,抱着舒舒在炕上远远地看着。
彦儿也留了下来,她要给容琉打下手,递东西。
不过彦儿并没有坚持很久。
等容琉替方丝丝止血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就跑了出去,扶着廊柱半晌都没有缓过劲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从一大早到下午,容琉几乎都站不住了,姜召按照她的要求,往她嘴里塞了三次糖块。
而在这个过程里,舒舒始终睁大眼睛看着。
虽然她中间也很害怕,但是她都忍住了。
她非但没有哭闹,还紧紧地握住左秋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虎父无犬女,大抵如此吧。
容琉缝完最后一针,如释重负,笑着对姜召说道:“我已经尽力了。他日素素要是嫌伤口难看,你可得替我证明,我真的尽力了。”
她瘫软在脚踏上,仰头靠在床上,累得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了。
姜召迫不及待地跟容琉确认,方丝丝是不是真的安全了。
“我不能绝对肯定,”容琉说道,“但是应该没问题了。我得出去休息一刻钟,现在就别动她,什么都不用做。”
姜召连连点头。
“你也回去换身衣裳吧。”容琉看着姜召胸前的大片血迹说道,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对素素不好。记得也吃点东西,以后还得靠你照顾她呢。”
“好。”姜召这才起身离开了。
左秋和舒舒暂时留了下来。
“大人,您回来了。”
容琉和姜召刚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就听到彦儿和卫耘打招呼的声音。
她看到卫耘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珠,眼里也被希望的光芒点亮。
他看着容琉说道:“阿琉,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容琉现在虽然感觉很累很累,但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松。
“什么啊?我猜不出来。”
而卫耘又看到了姜召,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惊讶地问道:“姜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找到朱血果了吗?”
他今天早上很早就出门去查看春耕的情况了,所以并不知道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召的目光落在了卫耘手中的匣子上,神情蓦地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他喃喃地说道,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
能让卫耘如此激动,跑来找容琉“邀功”的,还能是什么呢?
当然是朱血果了!
“找到了。”容琉高兴地说道,“不仅找到了,而且真的帮上了大忙。”
“那就好。”卫耘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容琉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怪不得看你这么疲惫。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你还没跟我说是什么东西呢!”容琉说道。
难道是给她的奖励吗?
卫耘看了姜召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是朱血果吗?”姜召问道。
容琉听后睁大了眼睛,心里疑惑道:?!
“嗯。”卫耘点了点头。
“这是从哪儿来的?”容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找不到的时候,她到处都找不到。
找到了,却突然都找到了。
“是侯爷……侯爷在收到我的飞鸽传书之后,动用了军中的八百里加急,才把东西送来的。”
这算不算是“公器私用”呢?
武顺侯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如果不是人命关天,估计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这样一来,日后是不是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呢?
容琉把自己的顾虑和卫耘说了出来,让他去提醒一下武顺侯。
卫耘听后解释道:“侯爷已经去跟皇上请罪过了。”
在皇上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武顺侯心里有这个皇上。
“侯爷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里说明了事情的始末。”卫耘继续解释道,“这朱血果,是当初他带兵在西北的时候,救了一个村子的人。村里的里正,非要把这个送给他,说是可以救命的。”
不过武顺侯收到的类似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真的有用。
不,准确的说,最终还是没用上。
“姜召,”容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姜召带回来的那颗朱血果的来历呢,不由得问道,“你带回来的那颗朱血果,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话了,却没想到,姜召竟然支支吾吾的,有些含糊其辞。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容琉听后更加疑惑了:?
难道这事还不能说吗?
总不能是姜召出卖了自己才换来的吧。
最近是她有毛病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太对劲呢?
为什么她总是有这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呢?
姜召说道:“我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说完之后,他对容琉和卫耘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卫耘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一头雾水,十分不解。
不过他很快就扶住了容琉,柔声说道:“我们还是先好好歇歇吧。”
“好。”
容琉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来,趴着。”卫耘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道。
容琉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啊?”
“你都累成这样了,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啊?”卫耘听后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当然是想帮你按按腰了。”
容琉这才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然后闭上眼睛说道:“我就先睡一刻钟,我还要去看素素呢。”
“好,你睡吧,等会儿我喊你。”
卫耘的手隔着衣裳按在她腰间,他的力道稍微有些重,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腰间的僵硬和酸痛。
容琉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开口说道:“姜召带回来的朱血果脏兮兮的,我差点就以为不能用了呢。”
“脏兮兮的?”卫耘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啊。”
按理说,这样的宝贝,就算不完全相信它的作用,至少也应该像武顺侯那样,把它好好地装起来,然后束之高阁才对。
而姜召带回来的那颗朱血果,简直就像是从泥坑里挖出来的一样。
这着实有些奇怪。
“我看姜召,似乎并不想说。”卫耘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问了。”
只要能够把方丝丝救回来就行了。
“我知道,我没有问,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罢了。”容琉趴在自己的手上,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现在素素没事了。卫耘,我真的很高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劫后余生,是这世间最大的幸福。
卫耘也长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没事就好。”
晚上子时的时候,方丝丝才终于醒了过来。
彼时容琉正在催促姜召回去休息,她想自己留下来照顾方丝丝。
毕竟她在的话,才能应对各种各样的紧急情况。
姜召却始终不肯走。
“你们都围着我干什么啊?”方丝丝的声音极度沙哑,说话也十分艰难。
“素素!”
“姐姐!”
屋里的几个人都惊喜万分。
方丝丝的声音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但是之前的那种熟悉的吐槽的语调却已经回来了。
“我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啊。”
长到她做了很多的梦,把她的前半生,都几乎重新过了一遍。
不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好在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现在只想骂娘,想疯狂地吐槽。
“你现在先别说话了。”容琉说道,“你差点把我们都吓死了。”
方丝丝转动了一下眼球,依稀回忆起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我还没死呢!还是你们也死了?”
容琉听后没好气地说道:“你能不能盼着我们点好啊!”
“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方丝丝忽然得意了起来,想要动一下,却疼得直皱眉。
“你现在给我老实点!”容琉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好像都瘦了。”方丝丝说道,“就连舒舒好像也瘦了?还有姜召,你怎么都瘦成猴子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现在还是不能说话。”
方丝丝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后,音色终于变得清朗起来,“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大夫,你现在必须得听我的话。”
方丝丝听后无语了:“……”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舒舒了。
“素素姐,你实在是太坏了,都吓得我流了好多小眼泪!”
“还小眼泪呢!我可记得是谁流的是大眼泪啊?”
“是姜哥哥!”舒舒指着姜召大声地说道。
姜召听后面色尴尬,只好用拳头抵着嘴唇咳嗽了两声。
“姜哥哥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啧啧啧,都那么大的人了,羞不羞啊!”
舒舒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姜召。
姜召顿时越发窘迫了。
方丝丝听后只想说:哎呀,这事闹的,真的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容琉坚持让姜召回去补觉。
方丝丝听说姜召为了给她找药,奔波了七天七夜,也连忙催促他回去休息。
“别你也倒下了,到时候这谁照顾得过来啊?你快去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姜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回去睡了两个多时辰,天都还没亮,就又来了,替换容琉,让她回去休息。
方丝丝这一觉睡得真是足够长,所以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困意,就开始和姜召说
姜召坐在脚踏上,贪婪地看着方丝丝,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炽热和直接。
方丝丝忽然发现,自己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还没来得及生出多少感慨,身边的舔狗却好像变成了一头饿狼?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笑着骂道。
她转了转眼珠,想给他抛个“媚眼如丝”,却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昏迷多日,而且一直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我的老天!真是要命了!
姜召该不会是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太辣眼睛了吧?
可是他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方丝丝向来非常注重自己的个人形象,所以忍不住央求道:“姜召,麻烦你帮我把我桌子上放着的那面菱花镜拿过来好吗?”
她平时出门的时候都经常带着镜子,随时都要照一照自己身上有没有哪处不妥当。
姜召听后立刻起身帮她把菱花镜取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面前。
见方丝丝迫不及待地睁大了眼睛,左右转头照着镜子,姜召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个傻女子。
“真是恨死我自己了。”方丝丝看着镜子里瘦成一把骨头的自己气道,“我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那些刺客呢?”
她现在真想把那些王八蛋都碎尸万段。
“都已经死了。”姜召轻声说道。
“真是便宜他们了,就应该先把他们都阉了,然后再奸了,最后再杀了他们!”方丝丝咬牙切齿地骂道。
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圣母心,而且她又最爱惜自己的身体和容貌。
见她伸手想要去摸索自己胸前的伤口,姜召连忙按住她的手说道:“夫人说了,你现在一定不能乱动。”
“哦。”方丝丝点了点头。
姜召刚一松开手,就见她默默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右胸上,似乎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了一丝沮丧之色,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了下去。
姜召看到后:???
方丝丝心里哀嚎:完了,这次真的小了!等回京城裁春装的时候,恐怕不能再做齐胸襦裙了。
姜召后知后觉地猜出了一些,不由被她逗笑了。
他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爱美,却又如此率性的女子。
从前没有,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你现在饿不饿?”他看着方丝丝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喝点粥呢?”
“我想吃肉。”方丝丝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可不行。”姜召说道,“你现在要听话,再等几天。你现在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猛地吃肉,恐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那要不然你给我喝点水吧。”方丝丝说道,“我的嗓子现在火烧火燎地疼。”
姜召听后立刻起身兑了温水,然后用小勺子一点一点耐心地喂她喝。
刚开始一个不太会喂,一个不太习惯躺着喝水,所以有些水来不及咽下去,就顺着方丝丝的嘴角流到了脖子里。
姜召见状连忙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帮她擦拭。
因为害怕碰到她的伤口,所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方丝丝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痒痒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吸凉气。
姜召顿时慌乱起来,“我现在去找夫人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没多大的事。她都已经陪了我大半宿了,还是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方丝丝摆了摆手,然后看着橘色的幔帐,忽然轻声说道,“姜召,其实我并不怕死。”
“你不要说这些!”姜召连忙打断她的话,“你现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到时候变成一个讨人嫌的老妖怪吗?”方丝丝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长命百岁,我很害怕变老,我害怕自己变得不好看了……”
除了美貌之外,她好像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能够在衰老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一直是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念头。
“……其实就这么死了,知道你们还能为我大哭一场,还能一直惦记着我,也挺好的。”
“素素!”
姜召的情绪激动起来,双目猩红地看着她说道:“你绝对不能这么想!你这条命,是夫人,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不许那么想!”
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甚至把他们两个的未来都断送了……
所以他一定要她好好活着。
他要她幸福地活着。
哪怕她的幸福,并不是他给的。
他也希望,方丝丝永远都是那个幸福快乐,可以嬉笑怒骂的方丝丝。
就让她,成为自己记忆中永远都不会褪色的那朵娇花。
姜召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
可是泪水明明并没有落下,方丝丝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他的眼泪灼伤了一般。
“你,你怎么了?”方丝丝想要嘲笑他的激动,可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姜召的眼底,带着那样幽深的绝望。
黑得仿佛看不到底一般。
“我只是在逗你玩呢。”方丝丝连忙解释道,“我其实很舍不得死的!毕竟现在又不是从前了,我现在还有大好的日子可以享受呢,所以我是不会想不开的。”
这个傻子,该不会以为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还会再想不开了吧?
她才不会那样做呢!
活着难道不好吗!
“那就好。”姜召听后垂下了眼眸,假装不在意地抬起手,悄悄地拂去了眼角的泪水。
方丝丝却觉得不太对劲。
“姜召,是不是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没有。”姜召听后眼里泛出了一点笑意,“你现在想不想方便一下?要不然我去喊彦儿过来伺候你吧。”
他当然也想自己照顾她,可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
既然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又何必去撩拨她的心呢?
别人都说方丝丝的心很硬,但是只有他知道,她的心,其实是很软很软的。
软到别人只要对她好一点点,她就恨不得肝脑涂地地回报别人。
别人只要给予她一点点温暖,她就恨不得回以整个春天。
她之所以会害怕感情,无非是因为她曾经见过太多的伤害。
但是别人对她的好,她其实都记得。
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当时也是很害怕的,而且对那段关系也并不愿意。
可是时隔多年之后,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伤痛,只记得他对她的温柔。
这么好的素素,不应该带着求而不得的痛苦,负重前行。
“我才只喝了这么几口水而已,而且我又没吃什么东西。”方丝丝说道,“我不想方便,你还是把镜子再拿给我看看吧。”
这张脸,现在实在是丑得惨不忍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她能不能把这张脸抢救回从前娇艳的模样。
只要没死,就得爱美。
等真死了那天,她也得好好装扮一番,下去做一个最美的鬼。
姜召听后却没有动,而是说道:“不用再照镜子了,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你现在伤口还疼不疼啊?”
“我不饿也不渴不想方便伤口也不疼。”方丝丝一口气说完,“你就不能跟我聊点有意思的话题吗?”
“那你说吧,”姜召憨憨一笑,“我听着就是了。”
他很配合。
他其实不太会聊天。
不像她,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永远都不会冷场,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
方丝丝听后忍不住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幸亏你出身好,而且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否则就凭你这笨嘴拙舌的样子,肯定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这个人就是一块木头。
果然,女人就是这样,总是一边痛恨花言巧语,一边又对花言巧语欲罢不能。
姜召听后憨憨地说道:“那倒是不用担心,这件事情自有我爹娘去操心。”
方丝丝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对。你放心吧,你家里人那么靠谱,肯定能给你挑一个好媳妇的。”
姜召的家里人,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叔伯,都非常疼爱他。
他们为姜召安排的道路是最好的,甚至连他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小细节都考虑到了。
他们希望他能够成长为一个不为外物所扰,进退有度,胸怀乾坤的中流砥柱。
而她,就是因为其中的一个小细节,和姜召产生了缘分。
也许这段缘分并不算美好,但是对她来说却弥足珍贵。
——在最无助最紧张的时候,她曾经被姜召温柔以待。
只是从前的时候,姜召一直都坚持要娶她。
即使她不同意,即使她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了很多道理,姜召也依然固执己见。
后来他虽然不提了,但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而现在……他终于不提了。
他的意思是,他终于打算要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好啊,这样真的很好。
他日后的妻子,一定会很有福气。
只是方丝丝却控制不住地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为了自己千里奔波,把自己累得形销骨立,甚至连半条命都没了。
然后他却突然告诉她,他要按照父母之命娶妻。
就……这个转折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不过方丝丝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感情。
那些不该生出,不该纵容的感情,她绝对不会纵容自己去想。
她注意到了姜召微微颤抖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到时候你可千万别给我发请帖,我舍不得随份子钱。”
姜召听后竟然点头答应道:“好。”
方丝丝听后有些无语:“……我跟你开玩笑的,到时候我托容琉给你带礼物过去,你可别拒收啊。算了,那些事情还早着呢,我还是先问你个正事吧。”
“你说吧。”姜召见她伸手挠头皮,就主动说道,“等回头我问问夫人,看看你现在能不能洗头。”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那个果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这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
巧合到她都快要相信,她和姜召之间是有缘分的。
“是我老家带来的。”姜召轻声说道,“我老家在溧阳,离这里,其实没有那么远。”
“你老家竟然还有这种宝贝!”
“嗯。”姜召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深谈的意思。
“那你要不要多弄一点过来呢,这样你就可以发财了啊?到时候老婆本都有了。”
“只有那一颗。”
“哦。”方丝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看来这东西很珍贵啊,肯定得很多钱吧。”
“能救你就值得。”姜召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故意逗他:“可是我好像还不起啊,要不然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姜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她知道,这七天七夜的奔波,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得化成铁水。
“姜召,要不然等我好了之后,咱们俩好好地好一段呗。”方丝丝看着姜召认真地说道,“就当是我回报你这颗果子了。”
得到了这一点温暖和回忆,她余生就可以用来回首了。
这一次,方丝丝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她故意激姜召:“除非,你是看不起我。”
姜召听后紧紧地咬着嘴唇,喉结也上下动了动,然后才艰难地说道:“我没有看不起你,但是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这样对你不好。”
“可是我也要娶妻啊……”姜召的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方丝丝听后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其实,我刚才只是在逗你玩呢。”
姜召还是那么古板的一个人。
还没娶妻,就开始守身如玉了。
真不错。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她笑着说道,“真是个好爷们!”
姜召听后连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说道:“我现在要去方便一下。”
方丝丝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嘴唇,秀眉也微微地蹙了起来。
姜召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一个为了她,几乎豁出去半条命的男人,转过身就跟她说他要娶妻?
她见识过人性的复杂,但是没有见过这么善变的。
她隐约觉得,这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姜召。
而是直接去问了容琉。
她挑了个姜召不在的时候,把其他人都支走,然后直截了当地把这件事情说给容琉听。
方丝丝非常肯定地说道:“在我昏迷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说来听听。”
容琉闻言也觉得十分奇怪。
姜召转变的,也实在是太快了。
“……姜召这七天都不在,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都不知道。”
容琉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不过他带回来那个果子,脏兮兮的,感觉根本没有被当成宝贝一样对待。”
这一点就很难解释了。
倘若这东西是被当成宝贝一样对待的,肯定会被好好保管的;倘若没有被当成宝贝一样对待,那姜召又是怎么会注意到这个东西的呢?
难道这只是一场意外的巧合吗?
方丝丝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姜召可以变心,也可以看不上她,但是那也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能像现在这样,让人如鲠在喉。
她可不喜欢那些藏着掖着的事情。
谁离开了谁都能活,但是她不能带着猜疑、不解和执念活下去。
总而言之,不弄清楚这件事情,她心里就难受。
姜召的欲言又止,让她一直忍不住琢磨。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是,你确实应该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在这一点上,姜召做的,确实不如卫耘。
卫耘当初,是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的。
虽然她当时很难过,但是心里至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症结在哪里,知道他们两人是有缘无分。
所以及至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机,他们两人也能及时地进行沟通。
否则的话,又怎么能有今日的局面呢?
不过姜召的阅历,和卫耘也没办法比,所以也没办法要求他一定要做得面面俱到。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容琉忽然说道,“侯府送来的那颗朱血果,我现在暂时帮你保管着,你看看要怎么处理啊?”
是把它退回去,还是留下来,以后再回别的礼物。
“还是送回去吧。”方丝丝毫不犹豫地说道,“侯爷以后可能会用得到。呸呸呸,我还是希望他最好永远都别用上!”
容琉听后摸了摸鼻子。
“你怎么了?”方丝丝眼明心亮,一下就看出了容琉的欲言又止。
“估计其他的大夫,都不会用这东西。”
方丝丝听后说道:“……那你就先保存着呗。将来咱们自己用,或者侯爷用,反正谁需要就给谁。但是容琉,咱们可得提前说好了,这东西可是救命的,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出去,到时候,还得征求侯爷的同意才行。”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好,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在跟我绕什么圈子。”方丝丝听后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摩拳擦掌地说道,“不行,我现在就得跟姜召问个清楚。”
别的不说,这朱血果的来历,有什么好含糊其辞的?
就算是他偷的,抢的,那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啊,难道自己还能因此去指责他不成?
那也实在是太高看她的道德底线了。
当然是救自己的命要紧了。
“当然可以。”容琉听后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又说道,“我心想着,万一他带回来的那颗朱血果来路有点问题的话,就把侯府这颗给他用也行。”
“嗯,我知道了。”方丝丝点了点头。
晚上,当彦儿要带着舒舒回去睡觉的时候,方丝丝忽然喊姜召进来。
“怎么了?”姜召站在门口,只看向她,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在心里想着,晚上他再进来,好像就不太合适了。
方丝丝听后眼睛一转,故意说道:“我的后背有点痒,你进来帮我看看,是不是床上有虫子了。”
“我帮你叫卫夫人去吧。”
“不要,我不想麻烦容琉。”方丝丝说道,“她在医馆待了一天了,肯定很累了。”
“那……我去找姑姑过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不就行了吗?”
姜召听后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不太合适吧。”
“我让你进来,你就赶紧进来啊。怎么,你还怕我这个废人把你给强了啊?”
姜召听后连忙说道:“你不是废人,你只是暂时受了伤,需要养伤而已。”
“对我来说,身体上留了那么长的疤,那就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姜召有些急了,连忙抬眼看向她,目光之中仿佛含着闪耀的火焰。
他是真的担心方丝丝因此而变得自卑。
“你真的不是废人。”
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门框,片刻之后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然后才缓缓地提步走了进来。
他轻轻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你坐得这么一本正经做什么?”方丝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我又不是母老虎,你不用这么害怕。”
姜召听后忽然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弯下了挺拔的后背。
方丝丝惊讶万分地看着他。
她仔细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好像,似乎,她什么也没说吧。
她不就只是逗了他几句吗?
哪句话触动了他?
“姜召?”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真的,她的良心可以作证,她的声音真的很温柔了。
因为她觉得,姜召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姜召就真的哭出声来了。
方丝丝:“……”
这下事情闹大了!
他哭,方丝丝就慌了。
方丝丝从来不怕遇到蛮横的人,因为她自己也很横。
可是姜召这么一个八尺男儿,却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她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姜召,要是我刚才说错话的话,我可以向你道歉。你,你别哭了啊!”
姜召听后哭得整个人都快埋进膝盖里了。
方丝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越劝越来劲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然后“哎呀”一声惊呼,又连忙躺回到了床上。
她这一声惊呼,比之前说的话好像好用多了。
姜召听后立刻抬起头看向她,“你别动!你现在不能乱动!”
方丝丝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像只兔子似的,然后紧紧地咬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她感觉,她自己现在像个渣女一样?
她和姜召,这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啊?
片刻之后,方丝丝才壮着胆子,试探着说道:“姜召,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哭,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没事。”姜召嘴硬道。
“你可拉倒吧,你要是没事的话,我现在都能下床跑几圈了,你信不信?”
姜召听后垂下了眼眸。
“素素,我曾经想过要娶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即使方丝丝拒绝了他,即使她认为姜召的想法很幼稚,她也没有否认过姜召的诚心实意。
“可是现在不可以了,我们没有希望了……”姜召的哭声哀哀切切,像个孩子一样。
方丝丝听后竟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摸摸他的头,然后告诉他别难受了。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姜召到底在说什么。
“姜召——”
“那颗果子,其实是我从曾祖母的陪葬品里找到的。”
方丝丝听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曾祖母……陪葬品?!
“我有两个曾祖母,我爹是曾祖父的原配所出,但是我曾祖母和曾祖父,因为一些原因闹得很厉害,所以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他的曾祖父去世后,是和继室合葬入了姜家祖坟。
而他的曾祖母则葬在另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曾祖母生前的时候很喜欢我,那时候我还很小。她病了很久,祖父为了慰藉她,就让叔父带着年幼的我,回乡生活,陪伴她老人家……”
曾祖母一直有朱血果,不过她把朱血果叫成红果。
曾祖母说,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所以她要一直留在身边。
曾祖母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见过外面广阔的天地,所以她的见识和心气,自然不是寻常后宅女子所能比的。
曾祖母和曾祖父很早就成亲了,两人门当户对,羡煞旁人。
可是曾祖父进京赶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子,然后一切都变了。
曾祖母不哭不闹,自己主动退出了,没有要儿子,而是选择了自己留在老家。
她在此生漫长的五十年里,一直到死,都没有再给这个负心的男人只言片语。
倒是姜召的曾祖父,年纪大了之后想要回心转意,却发现根本没有可能了。
“……曾祖母从来都不提前往事,也不埋怨什么,仿佛这一切本该就是那样的。”
“她手很巧,会做许多好玩的东西,而且厨艺也很好……”
她还有一个相爱的男人。
那是后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侍卫。
不过两人没有成亲,也没有诞下子嗣。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过得很圆满。
曾祖母和陪伴了她几十年的侍卫葬在了一处。
这件事情,对于姜家来说,是一件家丑。
祖父回来操办丧事的时候,曾经一度不愿意把他们两人合葬在一起。
但是姜召的叔父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祖父,最后两人还是得以合葬了。
姜召把装红果的匣子给了祖父,央求他帮忙放在曾祖母的棺材里。
曾祖母曾经说过,她穷尽一生,最遗憾的不是和曾祖父没有走到最后,而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至死,都深深地怀念着因病早逝的父亲。
所以,她要把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带走。
可是现在,为了救方丝丝,他却回去挖开了曾祖母的坟。
这件事情,且不说他的家里会如何反应,光是他自己就无法原谅自己。
这个取舍,他当时确实没有犹豫。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日后就不会因此而自责。
生死都是大事。
现在疼爱他的曾祖母,死后却被他打扰,姜召几乎被自己的愧疚压垮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件事情,京城的家里迟早会知道的。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越发反对他和方丝丝的婚事,毕竟这原本就是一件他们不会同意的婚事。
姜召从前对方丝丝许诺,是因为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一定能让家里妥协。
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他做不到了。
他和素素,没有将来了。
姜召的内心悲伤得无法自已。
曾祖母,他对不起您,让您死后都不得安宁。
可是方丝丝是他这一生爱上的第一个姑娘,他想,大概也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曾祖母曾经说过,人这一生,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就别说什么永远。
所以他只能说,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
那份喜欢究竟有多深?
大概就像那鸟儿向往蓝天一样,她身上承载着他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
这份喜欢已经深入骨髓,即使他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未来,他还是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
他对不起他的曾祖母。
他回去之后找了几个人帮忙挖坟,这才发现,曾祖母的坟竟然被人盗了!
曾祖母棺材里的陪葬之物已经被洗劫一空。
当他看到祖父放在曾祖母棺材中的那个盒子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地疯了。
他当时就直接站不稳了,只能扶着曾祖母的棺材,然后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双耳也嗡嗡作响——
为什么造化会如此弄人!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内心内疚几乎要把他彻底杀死,最后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族里的年轻人提醒他,帮曾祖母和那位侍卫整理一下遗骨。
他们的遗骨都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
姜召点了点头,然后亲自帮曾祖母捡骨。
然后,他在曾祖母手骨的下面,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圆坨坨的东西。
后来他才发现,那个东西就是红果!
曾祖母,一定是曾祖母在冥冥之中一直在保护着她的红果。
可是,姜召最终还是把这颗红果给带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着曾祖母的坟被重新修葺好,就直接离开了。
对不起,曾祖母,我知道我是个不孝子孙,我对不起您曾经对我的爱和呵护。
在他童年的回忆之中,年迈却身体硬朗的曾祖母,总是牵着他的小手,挎着篮子,走在长长的巷子里。
那时候巷子里都是黑瓦白墙,墙角还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空气中也弥漫着两边人家做饭的香气。
“昭昭饿了吧,曾祖母现在就回家给你做饭吃。”
曾祖母,对不起。
您真是白疼了我一场。
姜召一想到这些,就泣不成声。
方丝丝听了姜召的话之后,只觉得心中像坠了千钧之石一般,沉重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疼得绞到了一处,比她身上的伤口疼了千倍万倍。
姜召啊!
你明明可以不救我的。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这样谁也不会知道。
当然也包括她,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责备他。
可是你偏偏救了,为了救她,你不惜七日七夜的奔波,生死营救。
她现在活下来了,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现在只剩下了一生的愧对。
在漫长的余生里,他什么时候想起他的曾祖母,什么时候都会痛不欲生。
那是一种钝刀子来回切割的疼痛,这种痛苦他却无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
“你怎么能那么傻啊!”方丝丝喃喃地说道,长长的睫毛上也染上了泪水。
她真的不值得他这样做。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她配不上姜召的,又何止是身份这么简单?
姜召对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她又该拿什么来回报呢?
她自私,她只爱自己。
她早就预设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她一直都在拒绝,都在逃避,还为自己的清醒而沾沾自喜。
可是即便她如此不堪,姜召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而是为她付出了他的一切。
“你没事就好。”姜召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手抹了一把脸,“我打算告假再去一趟溧阳,亲自看着人把曾祖母好好地重新下葬。”
“好,你去吧,你该去!”
方丝丝看着他说道:“只是我现在身子不允许,否则我也该跟你一起去叩谢她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不,算了,还是不要去了。
姜召的曾祖母要是见了自己,恐怕会被气死。
还是等她的身体好了之后,再往溧阳的方向,好好地磕几个头吧。
“我可能要在溧阳陪她老人家一段时间,然后……就直接回京了。舒舒这边,就交给其他人照顾吧,反正还有你在,我也不担心。我会给侯爷写信谢罪的。”
他要直接回京?
他是要回家,和家里的长辈们认错吧。
方丝丝一想到这里,内心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素素,我告诉你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要你因此而内疚。我只是不想你误会那颗红果的来历。”
那颗红果是曾祖母的,不是他用什么歪门邪道弄来的。
“你等等。”方丝丝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这里还有一颗果子,你把它带回去,还给你的曾祖母吧!”
如果这样做能让姜召内心的愧疚少一些,那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甚至让她承受更多的痛苦去换,方丝丝都愿意。
对她来说,姜召的眼泪,就像海水一样,腐蚀开了她套在柔软内心外面那层礁石一般的保护罩。
她现在很难过。
这种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不用了。”姜召摇了摇头,“那已经不是曾祖母的那颗红果了。”
而且,那还是侯府送来的。
他不想让方丝丝欠下侯府的人情。
那样养着舒舒,就不是出于爱,而是报恩了,她又如何能和现在一样快乐呢?
“其实素素,我的曾祖母生前是一个非常善良大气的人,当初黄河发洪水的时候,有很多难民逃难到了溧阳,我的曾祖母就救了很多的人。”
“所以倘若曾祖母现在还活着,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把这颗红果拿出来救你性命的,真的,素素,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姜召的目光非常笃定,语气也十分急切。
他是怕自己会自责吧。
这个傻子……
方丝丝听后泪流满面。
她对姜召,一直都是秉持着“她弱她有理”的原则,因为她弱小,因为她曾经被伤害过,所以她一直都在无视他的感情,无视他的付出……
她游戏人间,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付出。
可是,那些辜负过她,对不起她的人,又不是姜召啊!
方丝丝现在甚至想狠狠地给自己两个耳光!
“姜召,我不配!”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不,素素,你千万别那么想。”姜召听后连忙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真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容琉不放心方丝丝,所以在临睡之前过来看看她,结果却发现这两个人相对痛哭,而且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这……
“姜召,素素现在不能激动。”容琉轻声说道,“你还是先出去冷静一下吧,我陪着素素就行了。”
她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吵架了。
姜召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所以只是说了一句“有劳夫人”,就直接低头掩面出去洗脸了。
“容琉,我怎么能那么铁石心肠啊!”方丝丝对着容琉大哭起来。
容琉见状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替素素擦眼泪,“好素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咱们都慢慢说。你的身体才刚好一点,经不起这么折腾的,所以一定要听话,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体。”
方丝丝一边哭着,一边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容琉。
容琉听后也十分震惊。
其实,这件事情要是放在现代社会,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至少,不应该成为拆散他们两人的理由。
毕竟人命高于一切。
可是这里是古代,在这里孝道是高于一切的。
且不说别人会怎么看,光是姜召自己,就已经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了。
容琉觉得,姜召恐怕承受不住。
方丝丝的情绪也彻底崩溃了,哭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容琉连忙安慰她,“素素,来日方长。咱们不怕过去错过了什么,因为咱们还有来日可以弥补。”
虽然她们两人现在面对的形势确实非常严峻。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们两个人都深深懂得了彼此对对方的意义,日后同心协力,携手并进,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容琉安慰她道,“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即使她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愚公都可以移山,难道你们还不能填平一条小小的沟壑吗?”容琉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说道,“既然都已经经历过生死了,就更应该看透一些事情,除了生死,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
“素素,你生性要强,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就不能再努力一些呢?”
“容琉,你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方丝丝渐渐冷静了下来,“而且,我还会拖累他的。”
姜召要是和她在一起的话,就等于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我怕,他终究会被那些压力彻底压垮的。我……”
“这也怕,那也怕,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姜召?”容琉无奈地问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即使像方丝丝这样清醒的人,也不能免俗。
方丝丝听后紧紧地咬着嘴唇,停顿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姜召喜欢你吗?”
方丝丝这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如果那都不算爱的话,这世上又有什么真情可言呢?
容琉听后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不就行了吗?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遇到什么困难不能一起扛过去呢?素素,人心都是肉长的;而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
姜召的家人,早晚会接受她们的。
如果他们实在接受不了的话,那她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到时候肯定会有对父母的愧疚,但是姜召的家里那么富贵,就算没有他,他的父母一样可以安享晚年。
如果她们实在愧疚的话,那就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姜召一直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孩子,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去。”容琉缓缓说道,“倘若日后他真的能够封侯拜相,难道姜家还会不认他吗?”
方丝丝听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可能,到时候真的就不会认他了。”
容琉听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啊,确实有这个风险。
“那最坏的情况,你们能不能接受?他的父母能不能接受?”
“能倒是能……”
“那不就可以了。人生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谁还没有点缺憾呢?”容琉安慰她道,“而且你们现在还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姜家一定会坚决反对你们的事情呢?”
“就算他们真的反对,难道就没有人帮姜召从中转圜吗?比如姜召的叔父,或者他其他的亲人……”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咱们就请战大爷,请侯爷,还有卫耘都帮忙说和说和,你忘了,你还是卫耘的救命恩人呢!”
容琉的声音轻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着方丝丝的手背,一字一句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素素,别怕,你并不比任何人差。”
方丝丝听后泪水滂沱。
她其实一直都很自卑。
藏在她心底的,是满满的自卑。
所以她总是用嬉笑怒骂来掩饰自己的虚弱和自卑。
而姜召的深情,如昭昭日月一般,把她的自卑照得一览无余。
“素素,你很好,你值得。”容琉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说不定将来姜召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还得你拉他一把呢!”
“胡说!呸呸呸!”方丝丝听后眼中含泪,却还是啐了好几口,“不许你咒姜召。”
“哎呀,我说姜召怎么了,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容琉故意逗她。
虽然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道路注定会充满坎坷,但是她们真心相爱,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素素,”笑过之后容琉轻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懦弱的,胆怯的,无知的……我也不会劝你坚持下去的。可是你和姜召在一起,真的会很好。”
方丝丝除了之前的那些经历之外,其实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的。
她有自己的气场,而且也完全撑得起来。
姜召倘若日后真的随便找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世家女,即使从现实利益的角度出发,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可是姜召他……”
姜召现在,恐怕都已经快要溺死在他的内疚之中了吧。
容琉看着她说道:“你先别管姜召的事情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行不行?你和姜召在一起,你会退缩吗?”
“我……我行!”方丝丝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是再退缩的话,那我就真的不算是一个人了。”
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阿斗:汪汪汪,救命啊,为什么又有人抢着当狗了!
“好了,快来,先擦擦脸,好好地休息一下吧,我这就出去给你劝劝姜召。”容琉笑着说道,“你说将来你们成亲的时候,要不要给我包一个媒人的大红包啊?”
成亲吗?
方丝丝听后眼中露出些许茫然。
她现在还没敢想那么远。
她催促容琉,让她快出去看看姜召,她现在有点不放心。
容琉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走了出去,她出去的时候,姜召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外面冰凉的石凳上,然后仰头看着天上弯弯的弦月,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说——”容琉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
姜召见状连忙站起身来,然后拱手说道:“夫人,让您见笑了。”
“你们的事情,素素都已经跟我说了。”
姜召听后缓缓地低下了头,神情也变得黯然起来。
“姜召,我虽然没有荣幸见过你的曾祖母,但是对她老人家那般爽利的人,我也是非常心驰神往的。”
“我替曾祖母谢过夫人夸赞。”
“我非常佩服她的勇气。人生短短几十年,何苦要委屈自己呢?”容琉意有所指地说道。
姜召听后只是垂眸不语。
他现在还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之中,无法自拔。
“我想,你肯定是你曾祖母最喜欢的曾孙子吧。”
“是,曾祖母对我最好。”
他是这一辈中,唯一一个有幸在曾祖母身边陪伴过的人。
所以他比那些从小就被奶娘带大的兄弟姐妹,享受到了更多的爱和关怀。
他至今,都非常感谢那段在乡下陪伴曾祖母的经历。
当时没有人愿意去乡下,他年纪还小,懵懵懂懂地就被送过去了,却意外获得了足以治愈他一生的童年。
“不知道是因为你和她很像,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你;还是因为她很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跟她那般相像。”
“相像?”姜召听后愣住了,“夫人您说我们什么地方相像?”
容琉又没有见过他的曾祖母,又怎么知道他们两个相像呢?
事实上,姜召对曾祖母的记忆,都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岁月残酷,它不仅抚平了人们失去亲人的伤痛,也带走了人们对故人的美好记忆。
“当然是性格了。”容琉笑着说道,“她老人家当初的选择,也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了吧。而你对素素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像她老人家一样,即使被人诟病,也要坚持自己内心所想?”
姜召听后浑身一震。
“你因为曾祖母当初的经历,对她生出过埋怨吗?”
“没有。”
“那日后你的孩子,也不会的。”
“姜召,你的曾祖母是一个善良开明的人,而且她的内心还有着和世人完全不一样的自我坚持,我想,像她那样疼爱你的人,一定不会舍得让你如此难过的。”
“你好好想想,如果舒舒需要这颗红果,素素会反对吗?”
方丝丝非但不会反对,恐怕就算把她尸体榨成油,她都没有二话。
人在死之后到底有没有灵魂谁也不知道,但是人死之后,留下来的,也只有一具腐烂的躯体而已。
那只是给活着的人留下的一个念想。
“有一个词,你或许没有听过,叫做内耗。”容琉吐字清晰,不疾不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很容易让人听进去的说服力,“就是你所做的一切,对于改变现状都毫无帮助,那就叫做内耗。”
反正朱血果现在都已经用掉了,再多的愧疚,也不能让你的曾祖母死而复生,所以这种愧疚,其实只能折磨姜召一个人。
对现实无济于事的内疚,那就是内耗。
“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的曾祖母在地下有灵,那你觉得她要是看到你这般折磨自己,她老人家又会怎么样呢?”
“她肯定会为你担心,会想办法开解你,但是她也无能为力。”
“这种我愧疚,你担心,其实是两个人的内耗。”容琉轻声说道,“那又何必呢?”
不管是被人用空间隔开,还是被人用时间隔开,彼此过得好,就是对相互关爱的人最好的慰藉。
“你明明知道,你的曾祖母是绝对不会怪你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自己不放过自己呢?”
“而且你还可以这样想,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情,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你曾祖母的坟被人盗了。”
“或许,这其实就是冥冥之中给你的指引,让你去帮她做一些事情。”
容琉和姜召说了非常多的话。
姜召听后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郑重地说道:“多谢夫人开解。”
“我只是嘴皮子上下动了动而已,劝人总归是容易的,但是你自己要真正地走出来,其实并不容易。但是即使再难,也请你多想想素素……你们两个人,如果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最后还是走散了,那说实话,姜召,我身为一个局外人,都会觉得挺难受的。”
“我会好好考虑的。”姜召由衷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您。”
在他看来,容琉对方丝丝,也付出了很多很多。
她能有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她的幸运。
姜召说完对着容琉深深地行了一礼。
容琉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和卫耘说了。
卫耘听后想了想,然后说道:“恐怕姜召,最后还是会走的。”
“我看他倒是没有这么说……”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是他现在很难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说。”卫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再让徐媞去劝劝他吧。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今晚,要不……”卫耘说完对着容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最近她们两个人都非常忙,而且再加上容琉的小日子,所以她们实在是没有几天能够好好地待在一起。
卫耘现在心里早就已经开始痒痒了。
容琉听后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事情是需要商量的吗?”
你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卫耘听后放声大笑起来,然后直接把容琉打横抱了起来。
姜召又陪着方丝丝说了半晚上的话。
方丝丝也一直痴痴地看着他,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勾勒着他的面容,恨不得能把他的样子永远地刻在自己的心里。
许久之后,她才勉强露出些许笑容,眉眼弯弯。
“你走吧,我有点困了。”
“那你快睡吧。”姜召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把被子掖好,“我会等你睡着之后再离开的。”
“好。”方丝丝笑着说道,“那我可真的要睡了。”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
她紧闭的双目,也藏住了她眸子里所有复杂难舍的情绪。
姜召在床边坐了约莫一刻钟,见方丝丝是真的睡着了之后,这才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里,在门口就看到有人提着灯笼,似乎正在等他。
走近了姜召才发现,原来竟然是徐媞。
徐媞右手举着灯笼,左手提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想要找你喝顿酒,可真不容易啊,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姜召听后连忙拱手歉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徐大哥您在等我,所以才回来晚了。”
“没事,我知道你忙,我是逗你玩的。我也是刚从彦儿那里回来,嘿嘿。”
他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好缠着彦儿给她做好吃的,顺便还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徐媞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姜召见状连忙把人请进了自己的房间。
徐媞进屋之后就把食盒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四个冷碟,两个热菜,最下面是一壶温过的酒。
就连筷子和酒杯也是提前烫过的,而且还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递给姜召,然后又给他倒上了一杯酒,说道:“彦儿跟着夫人,可是学了一手好厨艺啊。”
他的话语之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得意。
姜召听后笑着说道:“看来徐大哥和彦儿姑娘,好事将近了吧。”
“哎,还远着呢,得等到年底了。”
“那其实也很快了。”
“我可是等不及了。”徐媞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好在每天也总能见到她,我脸皮也比较厚,应该还能熬过去。来,我敬你一杯。你为了救方姑娘,不惜七天七夜的奔波,真是一个爷们!”
姜召被他夸得满脸通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七天七夜是怎么回事呢!
与此同时,他心中更是生出了许多的不舍。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媞却又笑着说道:“你看你,我好心好意地请你喝酒,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呢?”
姜召听后苦笑了一声说道:“徐大哥您就别嘲笑我了。我那点心事,别人不知道,徐大哥您肯定知道。”
徐媞听后笑着说道:“嗐,你看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子,不会变通呢!来,你听我跟你说说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徐媞原本以为姜召听到自己这么说之后肯定会非常激动。
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召还是低垂着头,木然地没有任何表示。
徐媞一看顿时有点着急了。
——卫耘找到他的时候,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这都不算什么事儿呢!
结果姜召竟然一点都不感冒?
他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的主意到底有多么的巧妙。
徐媞见状连忙伸手要去拿酒壶,结果却被姜召抢先了一步。
他拿起酒壶,给两个人的酒杯又倒满了酒。
然后姜召端起酒杯,又要一饮而尽,结果却被徐媞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姜召听后苦笑了一声说道:“徐大哥,谢谢你。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听我的主意。”徐媞仍然信心满满地说道。
姜召听后勉强拱了拱手,然后说道:“那就请徐大哥赐教。”
徐媞见状也不再卖关子了,而是挑了挑眉,得意地说道:“你就回去和你家人说,是你的曾祖母给你托梦了……”
“嗯?”
姜召听后更加不解了。
“你就说你曾祖母托梦给你,说她的墓葬被人盗了;你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尽孝,这不就全都解决了吗?”
这样一来,谁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至于那颗朱血果,就说是盗墓贼拿走的呗。
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把武顺侯送给他的那颗还回去。
反正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下子从家里的罪人变成功臣了,这难道不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吗?
徐媞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
可是姜召听完之后还是没有答应。
徐媞看到姜召这个样子,顿时就急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一根木头吗?
不管徐媞怎么劝说,姜召就是不为所动。
徐媞一直到回去和彦儿诉苦的时候,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绝妙的主意会被姜召给拒绝了。
难道姜召真的是一个傻子吗?
他甚至开始有些阴暗地怀疑,是不是姜召其实根本就不想娶方丝丝,所以才故意找托词拒绝了自己?
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不采纳自己的意见呢?
彦儿听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容琉。
容琉听后也黔驴技穷了。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而且徐媞说得也很有道理,最起码在明面上可以把这件事情给抹平了。
而且不管姜召的初心到底是什么,他是实打实地发现了他的曾祖母的坟墓被人盗了,就算他真的犯了什么错,那也能将功补过吧。
可是姜召就是认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别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容琉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方丝丝。
毕竟看姜召的意思,恐怕马上就要走了。
——既然最终还是留不住他的话,那就好好地和他告个别吧。
容琉原本以为方丝丝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肯定会非常难过。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方丝丝却坦然地说道:“让他走吧,不要再留他了。”
“素素——”
“他不愿意撒谎,因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我。”方丝丝语气平静地说道,“他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男人。”
姜召现在已经认定了自己应该承担责任,所以他就不会用任何借口去逃避。
“其实这样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方丝丝突然有些了然地说道。
“什么好事?”
难道是远离她吗?
可是她们两个人……不该就这样结束啊。
现实固然很残酷,她们需要面临的压力也很大;但是她们两个人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甚至都已经生死相许了,如果现在再放手的话,那该有多么的可惜啊?
如果没有感情的话,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
然而当情根深种的时候,想要割舍,那无异于从自己的心口剜肉。
“他现在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应该受到惩罚。所以他回去之后,无论是家里人打他一顿,骂他一顿,还是原谅他,开解他,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方丝丝一边看着床顶,一边语气有些缥缈地说道。
“他是有家的。”
姜召的家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只有回去之后,这些关于做错事情的惶恐、悔恨才会被彻底熨平。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姜家的人,也应该彻底知道自己这个“红颜祸水”的存在了吧,到时候他们也该彻底断了姜召的心思了。
想到这里,方丝丝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姜召的叔父恐怕要跳脚了。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他只是想带着姜召开开眼界,让他日后不会被女人给骗了,结果却直接给他种下了一个孽缘。”
“素素。”
“我没事。”方丝丝听后连忙垂下眼眸应道。
“姜召回去了,那你怎么办?”容琉轻声问道。
“我?”方丝丝听后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自然是等他了。”
“嗯?”容琉听后睁大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方丝丝还会像从前一样和姜召划清界限,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这么说。
“他和开,不是不想要我,而是无法面对自己内心,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家人。”方丝丝语气平静地说道,“所以我等他。”
她相信姜召总有一天能够走过这段心结的。
一年,两年,三五年……都可以。
“……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嫁人。”方丝丝无所谓地说道,“所以我等姜召。”
姜召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不肯和她在一起了,其实是不想让她受到家人的怨怼。
他现在自己回去解决问题了。
“容琉,我之前遇到的都是渣男,所以我想我应该是要转运了吧。”方丝丝开玩笑地说道。
而她的好运,就是姜召。
当她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摩拳擦掌的激动,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决心,只有平静如水般的淡然。
却又……静水流深。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我害怕他回去之后,不被家里人原谅。”方丝丝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也想和他一起面对,可是我现在这副身子……而且如果我去了的话,多半会火上浇油,所以还是算了吧。”
所以她等他。
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她都等他。
既然他不舍得让她被为难,那她就乖乖地不去。
姜召,我们来日方长。
只是想到姜召回去之后可能会面临的责难,方丝丝还是夙夜难寐。
“……容琉,我想托侯爷帮姜召说情,你说姜家会听他的劝说吗?”
她现在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实在也想不出来还能找谁帮忙了。
容琉听后安慰她道:“那可不一定。素素,你先不要着急,我回去问问卫耘。”
朝中大臣,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和谁交好,有什么样的关系网,或许能够瞒得住别人,但是绝对瞒不住卫耘。
所以她们现在必须要找一个说话好用的人才行。
至于武顺侯府,可不见得和姜家有什么交情。
“好。”方丝丝听后点了点头。
卫耘听完容琉说的话之后倒是提了几个人,但是他们和姜家都搭不上关系。
卫耘看到容琉这么焦急的样子,连忙安慰她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找战王爷出面。”
容琉闻言心中一喜,然后连忙问道:“战大爷和姜家有交情吗?”
“那倒是没有。”卫耘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战王爷德高望重,不管是谁,估计都能给他几分薄面。”
而且战大爷又认了方丝丝为干孙女,那他替方丝丝出面也算是情理之中。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目前来看,她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姜召最终还是和方丝丝告别了,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赴溧阳。
他现在要去尽孝,他要先看着人把曾祖母的坟墓修好,然后再回家请罪。
他走的那天,方丝丝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起身去送他。
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这次来的竟然是战大爷,而且他还带着沈独。
原来他是听说方丝丝出事了,所以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方丝丝见到他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上了各种委屈,然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战大爷看到她这个样子,眼圈也有些发红。
容琉站在旁边,强忍着自己眼中的泪意,然后笑着对方丝丝说道:“他老人家大老远地赶来,你这么哭,不是让他更加担心吗?”
“没事,哭吧哭吧,哭出来了,心里就不委屈了。”战大爷现在还不知道姜召的事情,只当方丝丝是因为服用了武顺侯让人送来的那颗朱血果,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方丝丝听了战大爷的话之后,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独见状,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在屋里继续待着了,于是就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舒舒正在院子里和阿斗玩,她见到沈独出来之后,连忙笑着邀请他一起玩。
毕竟好看的哥哥千千万,她来者不拒。
沈独性情温和,闻言笑着蹲下身子,然后和她一起逗阿斗玩。
“请问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啊?”沈独一边笑着,一边问道。
这狗,要怎么说呢?
丑得还怪可爱的。
他感觉这可能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名贵品种?
舒舒一边摸着阿斗的脑袋,一边说道:“这是我们家的狗。”
“那你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的吗?”
“不知道。”舒舒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们家的狗,就是最名贵的。”
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它。
沈独听后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在屋里的容琉,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给战大爷听了。
战大爷在听完之后,并没有先过问刺客的事情,而是更加关心方丝丝的身体。
“素素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容琉点了点头说道。
“那个朱血果,真的有那么神奇吗?竟然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方丝丝听后连忙说道:“能不能起死回生,您也得看是谁用啊。除了容琉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会用。”
“那倒是。”战大爷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次还真是多亏有容丫头在啊。”
容琉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她现在觉得还是先让战大爷陪着素素说说话比较好,所以她虽然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但也暂时忍了下来。
“战大爷,您老人家帮帮姜召吧。”方丝丝哭着说道,“他这次回去恐怕会被家里人打死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虎毒还不食子呢。”
“可是……他这次做的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那倒是。”战大爷一边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说道,“动了先人的墓,那确实是……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是为了救人,所以也算是情有可原。你放心吧,依我看,姜家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尤其是,现在在姜家说话最管用的,其实是姜召的小叔姜百秋。
姜百秋少年天才,今年不过三十岁,却已经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副按察使了。
而且又因为按察使赵大人现在已经年迈了,所以按察使司的诸多事宜,几乎都是由姜百秋在安排。
赵大人其实已经上过两次奏折了,希望皇上能够恩准他告老还乡。
但是皇上每次都把他的奏折给按下了。
不过大家都心里有数,恐怕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准许了。
到时候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姜百秋肯定会接任,成为大周朝最年轻的按察使。
所以,姜百秋在姜家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姜百秋今年都已经三十岁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成亲。
“没有成亲?”容琉听后瞪大了眼睛,心里忍不住开始八卦了起来。
他好厉害啊!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能够顶住这么大的压力,都三十岁了还打光棍,那都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那他这么着意培养姜召,是不是想让姜召为姜家传宗接代啊?
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召竟然学到了他的离经叛道。
一旦姜召选择和方丝丝在一起,那就等于放弃了继承人的身份。
——毕竟世人对宗妇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素素非但出身会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她那火爆的脾气,眼里又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也都根本不合适。
从这个角度来说,姜百秋的态度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会支持姜召的决定吗?
姜百秋的态度,应该至关重要。
“确实没有成亲。”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成亲吗?”
“他说他太忙了。”
“忙?”
难道他真的忙到晚上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这个时代的男人,其实根本就不用管后院的事情。
他们对后院,只负责晚上睡一睡,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有人会帮忙打点的。
“嗯。”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之前也想给他赐婚,但是也被他给拒绝了,他说他要先立业后成家,结果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
容琉听后眨了眨眼。
她怎么总觉得,或许,嗯,他们之间另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呢!
或许,他们的感情并不为世人所容?
嗐,她这样想可不好。
她真是看谁都像基,不好不好。
战大爷接着说道,“他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他对姜召真的不错,一直都在百般提携他。”
如果不是姜百秋一直在暗中运作,姜召也不可能有机会来到武顺侯身边。
当初姜百秋也是担心自己的侄子对女人没有什么见识,容易陷进去,所以才带他去花船体验,结果……
总之,姜百秋为姜召做的这些打算,神奇地把他推到了方丝丝的身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简直就是两个人的媒人。
“而且姜百秋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他一定会帮助姜召的。”战大爷非常笃定地说道。
只是她不知道,他的笃定,是不是只是为了安慰方丝丝。
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招,显然很有效。
方丝丝听了他的话之后,情绪确实松弛了很多。
战大爷接着又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事关你的幸福,我肯定得管。难得你现在终于不钻牛角尖了,而且姜召也是个好的……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心事,只盼着我闭眼之前,你们这几个孩子,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妻的娶妻……”
“您说什么呢!”容琉和方丝丝不约而同地说道。
战大爷听后笑呵呵地说道:“人都有那一天,没什么好避讳的。”
不管怎么样,方丝丝还是求他,希望他现在就派人回京,看看能不能托人帮帮姜召。
战大爷也答应了。
“……你放心,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找李三郎帮忙忽悠忽悠,就说你宜室宜家,他们姜家离了你,就会家破人亡,家宅不得安宁。”
容琉听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您这也太狠了吧。
但是,李三郎是谁啊?
怎么听起来,总觉得有点耳熟?
方丝丝则连忙说道:“您可千万别那样。我不想让姜家人觉得我诡计多端……”
就,以诚动人吧。
如果实在动不了的话,那她就拐着姜召滚远点,免得碍他们的眼。
但是欺瞒这种手段,她不想尝试,因为她觉得那样对她和姜召的感情也不好。
走到这一步,方丝丝已经开始慎重地考虑起“两个人”了,而不是只有自己。
战大爷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走一步看一步,不用着急。”
容琉这才连忙问道:“对了,大爷,您刚才说的那个李三郎是谁啊?”
“是国师。”战大爷缓缓吐出两个字。
容琉听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那个妖言惑众的老和尚。
当初皇上,还让国师相看过自己,看自己是不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想当初国师,就是对她的亲娘下了这样的论断,才导致皇上对她爹娘都讨厌了起来。
所以后来,即便知道容正是被冤枉的,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概就是想弄死自己的亲娘。
奈何亲娘的女主光环实在是太强大了,不但成功救出了自己的夫君,而且即便流亡外国,也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至于国师当初相看自己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良心发现了……
总之,他就是一个很迷的人。
“战大爷,您和国师很熟吗?”容琉忍不住问道。
“还行吧。”战大爷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论起来,他应该算晚辈,而且我还曾经救过他一命,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还叫还行?
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国师可是皇上都深信不疑的人,所以如果方丝丝和姜召实在难过姜家那一关的话,请他出面应该是不错的。
毕竟,人对玄学这种东西,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我这辈子也算是攒下了一点家底,还有一些人脉……这些以后都是给你们用的。”战大爷语气温和地说道,“所以素素丫头,你不用害怕,我还活着呢!我会替你撑腰的。”
方丝丝听了他的话之后,感动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连忙起身想要给战大爷磕头,却被容琉一把按住了。
“等要成亲的时候,再拜也不迟。”
战大爷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舒舒站在门口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她刚才听到了国师这个名字。
这个人,她知道哎。
那不就是贪吃小和尚海云的师父吗?
没想到他师父原来这么厉害呢!
说起来,她还有点想念那个小和尚呢!
她上次给他的糖,应该已经没有了吧;等她回京之后,再去大相国寺的时候,一定要给他多带一点。
在说完素素和姜召的事情之后,战大爷又笑着打趣起了容琉。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肯嫁给卫耘。可是现在呢?偷偷摸摸地就在外面嫁了。”
容琉听后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说道:“您就别再打趣我了。”
这不是感情到了,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吗?
战大爷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还真是难得你这厚脸皮的丫头竟然还知道害羞。”
方丝丝接着说道:“这亲事成的可好着呢!容琉天生就旺夫,以后卫耘肯定会被她带得越来越好的。”
“都好,都好。”战大爷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笑呵呵地说道,“我来的路上就听人说起你们小两口,大家都夸你们呢!”
容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卫耘身负皇命,而且我本来就是大夫,所以我们做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每个人,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那还有什么愁事啊?”战大爷笑着说道。
“就是嘛!”方丝丝听后连忙附和道,然后又说起了遇到刺杀这件事情。
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舒舒,不由笑骂道:“你不好好出去玩,非要扒着门偷听大人说话。”
“我是许久没有见到战大爷了,所以才想他老人家的。”舒舒听后理直气壮地说道,“好了,你们继续说话吧,我要带着沈哥哥去堤坝那边玩了。”
“小心水。”
“放心吧,有沈哥哥陪着我呢!”
说完,舒舒就拉着沈独的手,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这个小自来熟。”方丝丝看着她的背影笑骂道,转而又和战大爷说道,“容琉跟我说,她怀疑这次的刺杀和王公公有关。”
这件事情,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容琉的心头。
可是她能跟谁说呢?
她和左秋说了,但是左秋认为王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等方丝丝醒了之后,她又和方丝丝说了。
战大爷听后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我已经让她闭嘴了。”方丝丝连忙说道。
她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不要去怀疑婆家人……
这和容琉心里想的,其实是一样的。
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她和卫耘之间的感情。
毕竟再好的感情,也不能出现裂纹啊。
王谨对卫耘的意义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既是长辈,又是恩人,还是卫耘一路而来的明灯和领路人。
所以,猜测终归只是猜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应该跟卫耘提。
“……其实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方丝丝替容琉说道,“所以,您也给她拿个主意吧。”
她希望可以从男人的角度,给容琉一个主意。
战大爷听后沉吟了半晌,然后才缓缓说道:“素素说得对。阿琉,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你也不要再查了。”
“为什么?”容琉不解地问道,“难道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战大爷听后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文家母女,就是那个会验尸的文凤,你们之前不是提过吗?”
方丝丝对于卫耘把这两母女收下这件事情十分戒备。
她一直都用小人之心揣测别人。
所以这件事情,她之前和战大爷提过两次,希望战大爷可以帮容琉盯着点。
毕竟就算爷们再怎么靠谱,也保不齐外面的女人会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身上扑啊。
那真是太讨厌了。
“嗯。”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卫耘让她们来验尸,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刺客身上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寻到了。”战大爷缓缓说道。
容琉和方丝丝听后都惊讶了。
“您刚来,就知道了?难道您已经见过卫耘了吗?还是卫耘和您说的?”容琉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件事情是否和王谨有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卫耘却还一心一意地相信他,那就实在太危险了。
“我听说素素没事了,所以就先跟着去那边验尸了,也算是瞧瞧热闹。”
所以,战大爷是在看过尸体之后才过来的。
战大爷缓缓继续说道,“当年,皇上手中有一支私卫,人数不多,只有两百多人,但是每个人却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容琉听后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战大爷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皇上的私卫的。
难道,卫耘这次遇刺,其实是皇上的私卫干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皇上对卫耘,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意见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他到底为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卫耘在这里赈灾,喧宾夺主,抢了皇上的功劳?
想到这里,容琉忽然一阵心惊。
——卫耘好像真的没有强调过皇恩浩荡,这件事情,在离开这里之前,无论如何都得提出来才行。
所有的功劳,都应该是皇上的。
且再听听战大爷怎么说。
不过无论如何,她刚想到的这件事情,都一定要放在心上,而且一定要提醒卫耘才行。
“……皇上对我信赖有加,所以曾经一度请我去训练他们。”
容琉听后更是震惊。
那些人,曾经受过战大爷的指点?
战大爷却表示,他当年训练的,并不是这些人。
那些人,比他年纪也小不了多少,现在留在人世的,恐怕也都早就退出了队伍,开始颐养天年了。
“那您的意思是,这些刺客,和皇上的私卫有关系?”
“我怀疑很有可能。”
虽然战大爷说的是怀疑,但是他的口气却十分笃定。
他教那些人用刀的方法。
刀法是他的师傅传下来的,而且因为是左手刀,所以和惯常的刀法剑法很不相同。
“……他们常年都用左手刀,所以左臂明显要比右臂更加粗壮有力。”
“而且握刀在手上留下的老茧,也能够对得上。”
所以战大爷怀疑,这些人,学的应该还是当年他传下去的刀法。
也就是说,他们和皇上的暗卫绝对脱不了关系。
“阿琉,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管背后的人是谁,都不要打草惊蛇。”
容琉听后立刻就明白了。
不管是王谨还是燕王,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前者贴身伺候皇上几十年,想要私下调动皇上的暗卫,他绝对有这个能力;而后者则是皇上寄予厚望的亲生儿子,如果皇上把暗卫传给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么王谨现在这样做,到底是在努力把自己摘出来,还是他真的无辜呢?
燕王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甚至说,是不是皇上暗中授意了什么呢?是不是皇上对谁不满了呢?
目前来说,这些问题都无解。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非常的危险。
“阿琉,你听我的,现在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战大爷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是现在你必须得装作无事发生。”
这样对容琉来说才是最好的。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她的确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是冲着她来的,而且只是伤着了她自己,那她或许还能暂时忍耐一下;但是如果因此拖累了她的朋友,那对她来说就绝对忍无可忍了。
尤其是方丝丝和姜召,因为这件事情又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方丝丝何其聪明,她看着容琉的眼睛说道:“我这次受伤,和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能说我就是倒霉。你说当时要是他们没有清场,还有路人经过,那有人受伤不也很正常吗?”
“这就跟走在路边的时候,突然有围墙砖头掉下来砸到脑袋是一样的。”
容琉却知道,这些只是方丝丝在安慰她罢了。
这笔账,她是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的。
“我说真的!”方丝丝的口气加重了几分,继续说道,“容琉,你可千万别犯轴!咱们来日方长,只是等几天,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因此搭上咱们自己,那值得吗?”
她这个被连累的人,现在反过来还要安慰自己。
容琉听后心里十分愧疚,她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听战大爷的。”
战大爷见她终于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这才放下了心来,然后又笑着说道:“你偷偷摸摸地成亲,竟然都没有告诉我一声。”
容琉听后脸瞬间红了起来:“我们也是临时决定的,而且想着回京城之后,带着卫耘去给您磕头呢。”
“卫耘那小子,真是占尽了所有的便宜。恐怕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傻姑娘了,什么都不计较,就那样跟着他了。”
“就是。”方丝丝也连忙附和道。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我这叫聪明,早早地就先定下了名分,要不然以后卫耘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看你那点出息。”方丝丝听后十分嫌弃地说道。
“不是我没出息,是人家有出息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这句话是开玩笑,但是事实的确也是如此。
卫耘在这里早就没有了以前的鬼畜之名,而且还靠着赈灾得到了无数人的感激。
再加上他身材样貌,气度风华,样样都在线。
这好家伙,简直就是狂蜂浪蝶,一个劲儿地往上扑。
战大爷听后笑着说道:“这就叫胳膊肘往外拐。素素,将来你可不兴这样的。”
“您回头就等着看吧,”容琉听后不服气地说道,“她将来,非但胳膊肘,恐怕什么肘都得往外拐。”
方丝丝听后说道:“要是跟了姜召,那可不是?”
“啧啧,脸皮真厚。”
见方丝丝现在竟然也能坦然地提起和姜召的未来了,容琉心里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事情最后的结果会如何,但是人,活的就是一个希望。
只要有了希望,才会有精气神。
“要是能定下来,那就早点定下来。”战大爷看着方丝丝说道,“你也别想太多,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如果姜召真的能一直挺到三十岁才成亲,他的家里还会挑挑拣拣的。”
到时候,恐怕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到时候我给你们俩一人陪送一份嫁妆……”
容琉和方丝丝听后都连忙表示不要。
从前或许她们就收下了,但是现在有了沈独,那就不好意思再贪战大爷的家业了。
“我说给你们就给你们。”战大爷摆了摆手,不让两人继续说话,“大头我都留给你们大哥了,足够他这辈子花用的了。”
从感情上来说,他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
而从利益上来说,与其留下自己的孙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人世间,还不如给他留两个姐妹。
毕竟容琉和方丝丝,都是大气仗义的人。
日后他们好好相处,沈独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有个人能和他一起商量。
战大爷来了之后,王谨听说后就立刻来拜见。
战大爷表现得滴水不漏,和他说说笑笑。
“你这个老东西,竟然让你那好义子抢了我看好的孙媳妇。”
王谨听后笑着说道:“世子日后前程无量,您想要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没有呢?可是渐离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不嫌弃他的人,您就别和他抢了。”
“想抢也晚了。”战大爷笑着说道,“早就被你们给偷偷抢先了。”
两个人言笑晏晏,丝毫都看不出任何的戒备。
容琉看到这一幕,心里默默地想,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修炼啊。
燕王对战大爷也十分敬重,特意抽出了时间来拜见。
不过这次,容琉避开了,只让卫耘作陪。
沈独也不在,他在外面带着舒舒放风筝。
舒舒最近实在是太喜欢沈独了,还胡乱点鸳鸯谱,想要撮合沈独和方丝丝,直言要让她最喜欢的两个人成亲。
众人知道这只是玩笑话,所以都一笑而过。
方丝丝听后点着舒舒的额头笑骂道:“什么最喜欢的两个人啊?我陪你多久了,他才陪你几天啊,你就想让他跟我平起平坐了?那姜召算什么?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姜哥哥是很好啊,可是他这会儿不是不在吗?”舒舒小声嘀咕道,“等他回来之后,我就更喜欢他了。不过姐姐你为什么要生气啊!难道你不想要两个相公吗?”
方丝丝听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了。
结果她这一咳嗽,牵动了她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差点直接被送走。
这种福气,她不配。
“这话可不能乱说。”方丝丝认真地给她解释道。
舒舒听得意兴阑珊,撇了撇嘴说道:“男人都能三妻四妾,凭什么女人连两个相公都不能有啊,这规矩都是谁定的啊?难道就没有女人反对吗?”
方丝丝只能说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见异思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你爹多好啊,一直都一心一意的。”
“我倒是希望我爹,能找个人。”舒舒轻声说道,然后在床上坐着,晃着自己的小短腿,“我爹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素素姐,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别人夸我爹对我娘有多好了。”
方丝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所以感觉十分意外。
“他们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可是我爹呢?他那么忙,而且还没有人关心他,所有的苦都被我爹自己给吃了。”
“我娘再好,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我爹一个人……”
“难道你不怕有后娘了吗?”
“我不怕。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她啊,而且我可以一直跟着你。”舒舒语气坚定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心中酸涩不已。
舒舒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又敏感的孩子,虽然她看起来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实际上心里什么都清楚。
只不过,她的这些认知,实在是超过了她的年龄。
要知道明明之前,舒舒对后娘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谈虎色变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方丝丝轻声问道。
“因为我觉得,卫哥哥和容姐姐他们俩真好啊。”
“哪里好了?”
“有一次突然刮起了大风,容姐姐就立刻找了厚厚的衣裳,让人给卫哥哥送去了。”舒舒认真地说道,“我就在想,如果我爹也觉得冷了,那又有谁会惦记着他呢?”
“你爹有那么多手下呢!”方丝丝连忙安慰她说道,“你小小年纪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那不一样的。”
虽然她年纪还小,所以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是显然就是不同的。
方丝丝想了想后说道:“舒舒,你得这么想。”
“嗯?”
“你爹如果真的想找个女人,难道他找不到吗?”
“那肯定能啊,我爹又不丑,而且我爹还是侯爷呢!”舒舒在提起自己的亲爹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对呀。”方丝丝笑着说道,“所以不是他找不到,而是他不想找,你明白了吗?”
停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你爹之所以不想找,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过得挺好的。或许你觉得有人提醒他添衣加冷非常重要,但是他可能觉得,保有他和你的娘亲的回忆更加重要。”
“是这样的吗?”舒舒听后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有些话,别人可以说,但是你不能说。毕竟你是你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别人有自己的立场,但是孩子该有的,却是对母亲的维护。
“如果你跟你爹提起这些话的话,他或许会觉得你忘了自己的母亲,到时候只会更难受。”
“哦,那幸亏我没说。”舒舒听后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回京之后,你要多多关心侯爷,至于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要尊重侯爷自己的决定。”
哪怕是和父母之间,也要保持该有的分寸感,绝对不能打着感情好的名义,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就让别人自己决定吧。
舒舒听后乖乖地点了点头。
自从战大爷来了之后,就一直跟着卫耘四处去看看,而且打算和他们一起回京。
方丝丝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现在已经可以在院子里慢慢走动了。
容琉也没有再去医馆了,因为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一切都在朝着正轨发展,所以医馆里也能够忙得开了。
如果偶尔遇到什么棘手的患者,医馆那边就会把病人给送过来。
容琉在外院专门留了房间,用来接诊,不过这样的患者并不多,所以她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这天,容琉带着左秋和彦儿出门。
徐媞也带了十几个锦衣卫穿便装跟随在她身后。
容琉知道,卫耘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她并没有反对。
毕竟背后的凶手,到现在还没有被找到呢。
容琉买完东西后就去茶楼喝茶了,她非常喜欢这里的点心,尤其是这里的桂花糕,吃起来甜而不腻。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
一想到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也有卫耘的一份功劳,容琉就觉得很骄傲。
跟着来的锦衣卫们,有的在店门口,有的在一楼,而徐媞则是带着几个人直接守在了门口。
彦儿轻声说道:“夫人,今天有两个锦衣卫很面生啊。”
“嗯?”容琉听后不解其意。
彦儿的脸色微红,“奴婢和小云哥经常见面……”
所以那些锦衣卫们也经常打趣她,总是凑上来喊她小嫂子。
再加上彦儿的记性很好,所以这些跟着的锦衣卫她基本都认识得差不多了。
然而今天跟着的,有两个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那两个人是哪儿来的?”容琉听后心有所动,立刻让彦儿把徐媞喊进来问话。
徐媞并不敢离得太近,只是在门口说道:“回禀夫人,那两个人原本是跟着王公公的,因为人手不够用了,所以他们才来帮忙的。”
王谨的人?
“那怎么好意思呢?”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卫耘也真是的,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义父呢……”
“不是的,是王公公主动提出来的,您就安心吧。”徐媞笑着说道。
“那就好。”
容琉让徐媞退下,然后看了左秋一眼。
左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即便如此,也不算是什么证据,无法证明王谨就一定有恶意。
容琉也没再说什么。
她托腮往外看去,这里的春天比京城来得早很多,外面的柳树都已经抽出了一点点的绿芽,旁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树,花苞鼓鼓囊囊的……
忽然,容琉眨了眨眼睛,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甚至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彦儿也看到了。
她惊讶万分地说道:“夫人,那,那不是公子和程公子吗?”
没错,容琉看到的,就是容林和程生!
转眼之间,容林离家已经一年了。
他长高了不少,而且也壮实了不少,皮肤也黑了很多,仿佛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能够撑起一方天空的男人。
程生倒是没变多少,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他们两个人正牵着马,和旁边的路人打听着什么。
容琉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就要往下走。
然而想了想,她还是站住了,然后对彦儿和徐媞等人吩咐了几句,这才自己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有几个锦衣卫也想跟上。
然而徐媞随后就出现了,直接说道:“你们都不用跟着了,夫人有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了。”
众人听后都有些不放心。
毕竟容琉被刺杀这件事情,过去还没有多久,所以大家都还是心有余悸。
徐媞却神色淡定,带着众人等在茶楼门口。
他们都能够看到,容琉上前和那两个人打招呼。
容林见到容琉后,高兴地喊道:“姐……”
然后刚一出声,就看见容琉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这一声,他又咽了下去。
程生呆头呆脑的,没太看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挠了挠头说道:“咋回事啊?”
容琉连忙说道:“你们两个,先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行。”
容琉很快带着两人离开了这条街,然后去了后面的酒楼。
他们的马匹已经被小二带下去喂了。
容琉和程生则跟着容琉一起去了楼上的雅间。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容琉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姐姐,你没事吧?”容林一脸紧张地问道,并且还上下打量着容琉。
如果不是因为男女有别的话,他现在恐怕都要直接自己上手检查了。
“我能有什么事啊?”容琉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是在问你的话呢!你不是应该在西北吗?这次来这里,到底是偷偷跑来的,还是有公务在身啊?”
“自然不是偷偷跑来的……”容林吞吞吐吐地说道,“也不是有公务。”
程生最见不得人支支吾吾的了,所以连忙说道:“我们是告假来的。”
“告假?”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听说有女眷被刺杀……我以为是姐姐……只要姐姐没事就好。”容林听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
原来,卫耘也曾经派人去西北寻找朱血果。
但是因为他当时说得比较含糊,所以容林就误会了,以为受伤的人是容琉,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请假赶了回来。
容琉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感动不已。
他们十几日夜以继日的奔波,也足以证明弟弟对她的关心了。
她这算不算是——弟宝女呢?
程生也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他担心容林一个人在路上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就硬是陪着容林千里奔波。
容琉在感谢他的时候,他却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就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和容林本来就是一起去的,有什么事情,当然也得一起扛啊。”
“这完全就是一场误会,真是让你们俩受累了。”
“姐姐,你说这话干什么啊?”容林听后不乐意了,连忙说道,“走吧,既然都已经回来了,那也得去看看素素姐啊。”
毕竟受伤的人是素素,所以他也很担心。
容琉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先别回去了。”
“嗯?”容林听后有些不解。
程生听后直接撸起了袖子,非常不爽地说道:“姐,是不是卫耘他对你不好啊?”
容林的姐姐,就是他的姐姐!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连忙说道:“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我被刺杀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呢……”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而且刺杀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虽说你们两个是告假来的,但是如果真有人要较真的话,你们擅自从西北离开,恐怕就连准你们假期的上峰,也要被连累的。”
这件事情,从情理上来说,其实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并不合法。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专门针对她的话,会不会连累到容林和程生?
而且,容林和程生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再被人盯上,甚至遇到刺杀呢?
所以,容琉才果断决定,把这两个人给拦住,暂时别让他们在人前露面。
其实,这件事也瞒不了太久,但是只要能瞒几日,让他们及时安全回去就好。
容琉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她也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比如她对王谨的怀疑,以及对燕王的怀疑……
毕竟弟弟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她不想让他分神操心。
“阿琅,听姐姐的话,赶紧回去吧。姐姐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而且现在我和卫耘都已经成亲了,万事还有他在呢。”
没想到,容林现在已经成长了,没有那么好忽悠了。
他直接说道:“姐姐,不是还有姐夫在吗?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慌张呢?”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别瞎说,我没慌,我只是见了你们高兴。”
“姐姐,你就是在害怕。”容林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容琉听后嘴硬地说道:“……我没有啊。我只是担心你们这样跑出来,会被人给盯上。”
“姐姐,是不是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所以你才怀疑这件事就是身边的人做的?”
否则的话,容琉不会这么小心谨慎,自己亲自来见他们,还拦着不让他们回去。
也就是说,姐姐身边的人,现在都不安全了吗?
这样的话,他又如何能够放下心来呢?
容琉惊讶于弟弟的聪敏。
这一年的分离,弟弟是真的成长了不少啊。
她现在就算想掩饰,恐怕也掩饰不过去了。
容林直接说道:“姐姐如果你不告诉我实话,我就直接去问姐夫了。”
他对卫耘,现在有些迁怒。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卫耘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
程生这个大老粗,忽然变得机灵了起来。
他连忙说道:“我饿死了,你们慢慢说,我先下楼去找点吃的。”
说完,他就直接下去点菜了,然后把房间留给了姐弟俩。
容琉见状,也飞快地把自己对王谨的怀疑说了出来。
容林听后,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然后说道:“这不应该啊,毕竟人做事,总得有个目的才行吧?而且姐夫肯定会好好给他养老的,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啊……”
像他这种无根之人,不就是担心老了之后没人管,百年之后无人祭祀吗?
现在卫耘愿意管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容琉听后心想,果然大家想的都一样。
下一刻,容林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姐姐,你不会已经把这些话都跟姐夫说了吧?”
“没有。”容琉摇了摇头。
“那就好。”容林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毕竟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你就算跟姐夫说了,也容易让你们之间产生隔阂的。”
“我知道。”容琉欣慰地说道,“阿琅现在也长大了啊。”
从前的容林,哪里能够想到这些细节呢?
“在那边,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容琉拉过他的手,看着他手上那些厚厚的硬茧,难免有些心疼。
容林听后赶紧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说道:“姐姐,我没事的。别人能够吃的苦,我也一样能吃。而且我跟着霍将军,也学到了很多,他对我也很好。”
虽然他走的是程家的路子,但是他也确确实实受到了很多照顾。
“那就好。”容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行很辛苦,但是阿琅,姐姐也已经见到你了,你还是赶紧和程生回去吧。”
要是弟弟因为回来看她,再出点什么事情,她又如何能够心安呢?
容林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听后立刻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姐姐没事,那我也想尽快回去。只是你一定要小心,将来调查出结果之后,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好。”容琉答应道。
姐弟俩从见面到分开,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
期间,容林和程生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饭,然后买了些干粮,又往回赶了。
容琉送走两人后,才重新回到茶楼,然后带着左秋和彦儿一起回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她不会瞒着卫耘。
卫耘听后有些惊讶地问道:“阿琅竟然回来了?那你怎么不留他休息几日再走啊?”
容琉听后说道:“他们虽然是告假出来的,可是我心里总感觉不太踏实,还是正事要紧啊。”
“也好。”卫耘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现在本来就不是很太平,恐怕会节外生枝,真是苦了他了。”
“男孩子辛苦一点,才能成长得更快。”容琉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床上整理床单,“咱们是不是快要回京了啊?”
卫耘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然后说道:“快了,短则七八日,长则半个月,就该回去了。”
“那就好。”容琉刚要起身,却突然被人掐住了腰,动弹不得。
她脸色一红,连忙说道:“你别闹。”
卫耘的声音变得喑哑了起来:“我不闹,咱们来真的。”
容琉听后啐了他一口。
看来不管再忙再累,他就是对这种事情忘不了。
呸,男人!
雨过天晴,云消雾散。
卫耘把容琉紧紧搂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条胳膊也搭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搂住,内心充满了踏实和幸福。
容琉一开始还有点嫌弃他这般像树袋熊一样贴近自己,但是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偷偷在卫耘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卫耘听后哑然失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难道阿琉是在暗示为夫还不够努力吗?”
话音刚落,容琉立刻把自己的爪子给收了回来。
你努力,你最努力!
如果床上这件事情也来个考试的话,卫耘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实力,那怎么也能考个清华北大。
卫耘却抓住了她的手,又放了回去,然后说道:“想摸就摸呗,大大方方地摸就行。”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大大方方地摸啊,我又不是偷人!”
她是持证驾驶好吗?
只不过身娇体弱,不胜蹂躏罢了……
卫耘嘴角笑意更深。
他伸手抚摸着容琉那如缎子般黑亮柔顺的长发,然后轻叹了一声,说道:“阿琉,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勾三搭四,不守男德了吧。”
卫耘听后闷哼了一声。
看来自己的弱点已经被她给掌控了……
“小坏蛋。”他伸手点了点容琉的鼻尖,然后说道,“阿琅那么远赶回来,你都没让他进门……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说到底,遇刺这件事情,还是让容琉失去了安全感。
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藏着冷箭,会随时伤害她,以及伤害她在乎的人。
“我没有害怕。”容琉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愧疚和心疼,所以怎么能容许他一直沉浸在这些情绪中自我内耗呢?
她把自己的脸贴在卫耘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然后轻声说道:“我只是变得更加小心了而已。渐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是熟人作案。”
“是。”卫耘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他们甚至能够打着官家的旗号来清人。”
眼下最让人怀疑的,确实是燕王。
然而这样也太过明显了,而且这几日,燕王一直都和卫耘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心虚。
甚至,卫耘觉得,燕王这个人,还算得上是诚恳。
“战王爷认为那是皇上的暗卫,这件事情就更加棘手了。我怕有人会假借皇上的名义……”
“我想,”容琉突然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要离间你和义父的感情?”
“义父?”卫耘听后有些惊讶。
容琉见状,心里顿时明白了。
果然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卫耘丝毫都没有往王谨身上想。
“这件事和义父有什么关系啊?”
容琉连忙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对义父心怀感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怀疑他老人家的。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他们会不会想让你对义父生出疑心呢?”
卫耘听后蹙眉凝思。
容琉见状,继续说道:“毕竟你想想看,义父可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所以他能够调动许多势力。因此外人肯定就会胡思乱想的……”
卫耘想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自从出事以后,义父一直都在帮我出谋划策,而且还一直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你,甚至还把自己的人都拨了过来……”
容琉听后心里发苦。
卫耘果然如自己想的那样,不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轻易付出感情,但是一旦付出,就一定会毫无保留,从不怀疑。
这样也是他的一个缺点啊!
虽然这样说,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毕竟卫耘也是这样对她的。
可是现在面临着这个棘手的问题时,就真的让人非常头疼了。
她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在脑子里盘算着。
——王谨如此老奸巨猾,肯定不可能直接露馅的。
但是她可以一点点来。
比如,她得先让卫耘意识到,他认知中的王谨,和现实中的王谨是不一样的。
容琉很快就下定了主意。
卫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到怀里的人没了声音,所以便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我还没有睡着呢。”容琉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是在想明天陪着素素去烧香的事情。”
方丝丝的身体现在刚好了一些,所以就要去拜见佛祖。
容琉没忍住,还是说了句大实话。
“如果求神拜佛真的好用的话,那你之前也不会受伤了。所以还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虽然玄学这东西不得不信,但是也得有个轻重缓急才行。
方丝丝的伤口,现在恢复得不算很好。
她已经尽力了。
但是方丝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姜召,所以很难恢复。
方丝丝听后啐了她一口,随后双手合十,连忙说道:“阿弥陀佛,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她又转头对容琉说道:“要不是佛祖保佑的话,我这条命能捡回来吗?你见过谁,心脏都被射个对穿了,还能活下来的?”
“你那不是心脏被射穿……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琉一看到方丝丝那凶巴巴的眼神就怂了。
方丝丝又说道:“我得去求佛祖保佑姜召。”
“保佑他什么啊?保佑他能够顺利娶你吗?”
方丝丝听后却说道:“我这几天又不那么想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他娶不娶我都行,但是我希望他能够过得好。”
容琉听后撇了撇嘴,然后问道:“只要他过得幸福就好吗?”
“对。”方丝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果他觉得跟我在一起会更高兴,而且他也愿意去争取的话,那我就等他;如果他要是累了,想要去找别人的话,我也不会埋怨他的。他一直对我都很好。而且你看,他也没给过我任何承诺,所以将来他要是娶了别人,我也应该好好祝福他的。”
所有其他的事情都不说,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可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容琉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丝丝就是这样。
她看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善良。
她对别人的要求,总是非常非常低。
“我不管你说的道理到底有多么正确,反正我就希望看到你和姜召在一起。”
方丝丝听后没说话。
容琉现在想到这些事情,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也庆幸,自己和卫耘,终于走到了一起。
看来从有情人,到终成眷属,是不是都要经过一些磨难啊?
对方丝丝来说,可能那就是九九八十一难吧。
卫耘突然说道:“我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你们,你不要害怕。”
“我不怕。”容琉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舒舒也去。”
出了遇刺的事情后,武顺侯又从京城调了三十个侍卫过来,现在都已经到位了。
所以人手现在是不缺的。
“好。”卫耘答应道。
第二天,容琉就和方丝丝一起去庙里烧了香。
回来之后,她便靠在桌前开始盘算起来。
今天,她就得开始行动了。
她决定先从张怀身上下手。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左秋说了,然后请她帮忙。
左秋倒是没有迟疑,直接就答应了。
午后,天气骤变,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紧接着便刮起了大风。
“看来这是要下雨了。”左秋起身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户给关上,然后又把屋里的蜡烛给点亮。
容琉听后“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早上素素就说今天会变天,现在她的伤口又开始疼又痒了。”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方丝丝求神拜佛的诚心。
她又跟佛祖唠了十两银子的。
如果不是舒舒觉得无聊催促她,估计她还能再聊一会儿。
“早上大人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有带雨具。”左秋突然说道,“要不要让人给大人送去?”
卫耘一大早就跟着燕王去了山上。
有一说一,燕王还是挺负责的,而且也非常能吃苦。
“现在送去也太晚了,估计下雨了他们就早点回来了。”
容琉想了想后又说道,“让人把热水给烧上,等他回来让他洗个热水澡,好好去去寒气。”
说完,她自己则打开了箱笼,开始给卫耘找合适的衣裳。
他们两个人的衣裳,尤其是贴身的衣裳,她从来都是自己亲自收拾。
春雨贵如油啊。
这场雨应该也是大家期盼已久的,这样卫耘应该不用再担心这里的春耕了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彦儿撑着雨伞,踩着木屐从外面走了回来,然后说道:“夫人,大人回来了,而且还把王爷也给带回来了,让您找一身他的新衣裳给王爷换下来。”
竟然把燕王给带回来了?
容琉顾不得多想,连忙又找了一套衣裳给彦儿带出去。
燕王的身材肯定不如卫耘高挑,所以估计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会那么合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燕王会突然来这里。
不过他既然来了,那王谨肯定也得跟着过去。
果然,过了一会儿,彦儿回来禀告说,王谨也已经过去了。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管王爷是否留下吃饭,都先让厨房的人把饭菜给准备好。”
“是。”
燕王晚上还是留了下来,而且还喝了不少酒,直到很晚才离开。
卫耘回到房间的时候,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在外面梳洗过之后才回来的。
他和容琉说,大概是因为他们快要回京了,所以燕王今天才会突然说要过来吃饭。
“回京之后不好拉拢你,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做吗?”容琉问道。
“多多少少是有这个意思。”卫耘脱了衣裳鞋袜躺在床上,看样子有些难受。
容琉连忙给他找了解酒药,然后又替他扎了几针解酒。
“你快睡吧。”她轻声说道,“睡着了就会舒服很多了。”
“我现在睡不着,我没喝醉,就是感觉头疼。”卫耘皱着眉头说道。
容琉想了想后说道,“那你起来穿上衣裳,外面现在已经停雨了,我陪你去水榭里走一圈,散散酒意,然后再回来睡觉。”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会因为燕王的临时造访而被搁置了,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机会。
趁着卫耘穿衣裳的功夫,容琉连忙出去跟左秋吩咐了几句。
左秋听后点了点头,然后领命而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就连月亮也已经爬上了树梢。
地上的水洼里,盛满了月光。
容琉挽着卫耘的手,两个人顺着抄手游廊,吹着潮湿的晚风,缓缓地散着步。
他们走得很慢,容琉看到好看的花的时候,便会停下脚步,然后让卫耘掐一朵来给她戴在头上。
听到虫子的叫声时,她也会好奇地停下去找虫子。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水榭,吹了一会儿风,然后又携手往回走。
这次,容琉不想再在游廊下走了。
“下面有很多水,你小心一点。”卫耘在一旁提醒她道。
容琉提起裙子,露出了自己特意穿的木屐,然后歪着头笑道:“我就想去踩水,你陪不陪我?”
“原来你早就已经预谋好了啊。”卫耘笑着说道,“走吧,舍命陪君子。”
容琉笑嘻嘻地靠着他往前走。
两个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盏灯笼,影影绰绰地照出了一个人影。
卫耘见状不由蹙起了眉头。
到底是谁,现在还在外面走动啊?
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因为容琉要走贴着墙的小路,所以那个站在垂花门下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容琉小声说道:“那是张怀,我想要去逗逗他,嘘——”
说完,她便直接吹灭了灯笼,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张怀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耘则站在原地,面色有些凝重。
幸好现在夜色深重,很好地遮掩了他的情绪,所以容琉刚才并没有发现。
在垂花门旁边有一棵海棠树,现在正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容琉藏在海棠树后面,然后忽然用王谨的声音开口说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怀听后被吓了一跳,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惊慌失措地说道:“师父,我……”
“你不用解释了,三更半夜出来,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是不是想要偷东西!”
“咚咚咚——”张怀吓得连忙磕头,然后哭着说道,“师父明鉴,是左秋姑姑让奴才来的。”
“真是左秋找你来的,而不是容琉?我看你是不是收了容琉的贿赂,想要帮她啊?”
“不是的,师父明鉴,徒弟万万不敢。”张怀连忙说道,“您不喜欢的人,徒弟怎么会帮她呢?”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
就这样说出来了。
可是容琉心里,却没有多兴奋。
因为她知道,卫耘肯定已经听到了。
其实原本,她根本没想着要诈张怀的话。
她只是想让卫耘知道,张怀在王谨的面前,根本不是那么放松的。
毕竟没有人,会比张怀这个日夜陪伴在王谨身边的人,更了解王谨的秉性。
可是她没想到,张怀竟然会直接说王谨不喜欢自己。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容琉了?”
“没有胡说,是徒弟胡说!”张怀连忙啪啪啪地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子。
容琉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她的身后,是一片死寂。
她咬了咬牙说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回你自己的房间思过!”
“是,是,是。”张怀听后如蒙大赦,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容琉不敢回头。
直到卫耘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这才轻声说道:“我这个玩笑,好像开得有点太大了。”
她勉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希望这件事不会被戳穿,要不然……”
“现在夜风有些凉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卫耘揽住她的肩膀,然后把自己一半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两个人就这样回去了。
虽然现在夜已经深了,可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睡意。
卫耘给容琉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身子,然后问道:“阿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义父的?”
他从容琉说那是张怀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不相信,容琉的眼力会比自己更好,而且也比自己更了解张怀。
她既然知道,而且还十分笃定,那就只能说明,她提前就知道张怀会出现在那里。
接下来,容琉的那个“玩笑”,以及她想要套话的意图就更加明显了。
容琉本来还怕卫耘愚孝,一直没有察觉。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卫耘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得多,简直冷静得出人预料。
容琉反而开始有些心慌了。
可是她还是实事求是地把自己的怀疑和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卫耘。
卫耘听后沉默了很久。
而容琉,则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并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耘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有些失落地问道:“阿琉,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傻啊?”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坦诚地说道:“是很傻。只要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人家。”
他至诚至信,心思纯善,而且还拥有一种特别坚韧的力量。
“你也在怀疑义父了吗?”容琉轻声问道。
如果不是提前就有所怀疑,卫耘不可能表现出这样的反应。
果然,卫耘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只是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而且还在内心谴责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能那样想义父呢?
“你都发现了什么疑点啊?”容琉握住卫耘的手问道。
“站队。”卫耘缓缓说道。
其实他从王谨要他站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不管王谨现在说什么,他都始终记得王谨之前跟他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自保为先,千万不要让自己身处危墙之下。
更让卫耘说不出来,但是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的是,王谨对他和雍天纵截然不同的态度。
王谨总是不断地夸赞雍天纵,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虽然他并没有贬低卫耘,但是卫耘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导向……
他好像一直在诱导自己站队。
这样的义父,让他感到一丝丝陌生和困惑。
“阿琉,我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但是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卫耘皱着眉头说道。
容琉听后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在外人看来,卫耘总是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实际上他是个极其感性的男人。
他用高岭之花的外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那颗柔软善良的心。
其实,不管是感性,还是柔软善良,对于一个生长在弱肉强食丛林里的男人来说,都不是什么褒义词。
但是对容琉来说,这绝对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喜欢卫耘能够体察到她那些细微的心思,喜欢他感同身受的体贴,喜欢他的所有……
甚至,卫耘还能让她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在这个对卫耘来说太过凉薄的人世间,她希望自己能够给他永恒不变的温暖。
“……但是我一直在跟自己说,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卫耘继续说道,“或许只是义父觉得,燕王确实更适合那个位置而已。”
卫耘努力地想要发现燕王身上的优点,却始终都觉得,燕王优柔寡断,遇事犹豫不决,很难担当大任。
然后,燕王就直接给他来了一道狠的。
燕王竟然派人刺杀容琉。
当然,这个结论,还是王谨在诱导他。
卫耘心里那种违和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他一直在苦苦地和自己的直觉做着斗争。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能怀疑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呢?
然而他的心里又不断有升腾起来的声音,告诉他种种不对劲的地方。
“……燕王根本没有什么城府。”卫耘垂眸说道,“而且燕王心悦于你。”
没有本事的男人,或许会因为求而不得,就痛下杀手。
但是燕王这般有权有势,而且前程不设上限的男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东西,只会是争取,甚至是掠夺。
他不毁坏,或许是因为有羞耻心约束;又或许是因为他自信那些东西早晚都会是他的。
总之,刺杀这个选择,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从动机上来说,难以自圆其说,而且从处事方式上来看,燕王也不像是那种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事后燕王的反应也是完全对不上的。
——他表现得非常愤怒,不仅下令要彻查此事,而且也确实一直在帮忙。
卫耘心里非常清楚,他不是想要帮自己,而是想要帮容琉。
而卫耘,甚至都没有吃醋的心思,他现在一心只想要一个真相。
这些天,他也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对自己的否定之中。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生病了。
“倘若义父没有提燕王的事情,”卫耘突然说道,“我可能根本不会去疑心他。”
燕王倒是很镇定,而王谨却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其实仔细想想,王谨也有这样的能力。
卫耘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没想明白王谨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而且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那之前十几年来对自己的好又算什么呢?
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难道需要布局十几年吗?
容琉听后说道:“我也是想不明白,这可是十几年啊……勾践卧薪尝胆,都能成功复国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俱是一怔,然后迅速看向对方。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王谨插手站队之事,确实和皇权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他的目标,难道也真的和皇权有关吗?
“你知道,公公当年和义父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容琉连忙问道。
“义父说,我爹对他有救命之恩……”
仔细想想,卫耘发现,王谨一直强调的救命之恩,却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
王谨说,他那时候还只是宫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太监,经常被人欺负,而且还被人栽赃陷害。
卫东学救了他,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是王谨却表示他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卫耘也曾想要多问几句,但是王谨每次却都强调卫东学对他的恩情重如山,自己感激不尽。
每次都是用感情来模糊话题。
而卫耘竟然从来没有深想过。
——或许不是不愿意多提当年的不堪,而是编不出更多的细节!
因为细节越多,就越容易露出更多的破绽。
卫耘和容琉两人仔细地分析着王谨的举动,越分析心里就越感到心惊。
最后,容琉说道:“咱们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但是好在我们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了……以后总会找到更多的线索的。”
卫耘听后虽然面色凝重,但是却不想让她担心,于是点了点头,有些懊悔地说道:“我早就应该跟你说了。这些天,你心里一直想着这些事情,肯定很难受吧。”
他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却还一直惦记着自己,容琉听后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我还好。”容琉轻声说道,“我至少还有人可以说,你却一直都把这些事情憋在心里……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一定要和对方商量才行。”
说好的恩爱两不疑,却因为不舍得给对方增添负担而选择了隐瞒。
虽说现在坦白了,也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但是至少是都说出来了,心里也能轻松一些。
“咱们也别光这样想,战大爷还说过,这件事可能真的是皇上的暗卫做的,那也不知道有没有皇上,或者其他人的什么想法掺杂在其中。”
容琉又担心两人会钻牛角尖,连忙提醒道。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知道。”
或许,他们两个人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是交流却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想多了。
卫耘和容琉相拥而眠,心里都盛放着沉重的心事。
但是因为还装着对方,所以他们的心里依然有光,有希望。
京城很快就到了。
按照卫耘和容琉原本的计划,他们打算低调离开,免得太多人前来送别。
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感激,他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
容琉自然也非常赞成。
她这个社恐小垃圾,其实很害怕被离别放大的那些情绪。
她甚至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但是等到他们真正要离开的那天,前来送别的百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马车几乎寸步难行。
方丝丝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场景,感慨地说道:“这就是辛苦一场的意义所在啊!”
“你小命都差点丢了。”容琉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是还活着吗?”方丝丝毫不在意地说道,“容琉,你们这次,真是功德无量,以后佛祖肯定会保佑你的,让你生八个儿子。”
容琉听后翻了个白眼说道:“……滚。”
竟然还一直记着这件事呢!
她现在一个都不想生好不好。
方丝丝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两天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又变回了从前那副明媚的模样。
可姜召就仿佛散在空气中的花粉一样,明明尚且残留着美好,却已经再也不见了。
舒舒在一旁童言无忌地说道:“我才不要八个弟弟呢!我要四个弟弟和四个妹妹!”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头疼。
他们本来是打算一大清早就赶路的,结果因为众人实在太热情了,导致他们一直到中午都还没有出城。
容琉听到外面传来卫耘的声音,便连忙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然后偷偷地往外看去。
——她不敢露面,害怕被那些她曾经救治过的患者感激。
真的,她非常害怕别人过于热忱的感谢。
卫耘对着众人微微行礼,然后拱手说道:“这一切都是皇恩浩荡,卫耘不过是食君之禄,替君分忧罢了,各位不必过誉。”
容琉看到有几个人举着巨大的伞盖走了过来。
“那是万民伞。”方丝丝在一旁小声说道,“拿回家供起来,将来可以跟你六十四个孙子吹牛了。”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你的数学可真好。
舒舒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歪着头问道:“为什么是六十四个啊,为什么不是七十三个,也不是八十一个呢?”
容琉听后顿时不想说话了。
一直到下午,他们一行人才终于离开了北城。
来的时候是隆冬时节,而离开的时候却已经是春暖花开,大地春回了。
他们也不着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回到了京城。
卫耘跟着燕王、王谨一起进宫复命去了,战大爷则带着沈独去吃他想念了许久的烧鹅,而容琉则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原本还以为许久没住人,家里肯定会落满尘土。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氏早就带着王嬷嬷把家里给打扫得干干净净,简直是一尘不染。
容琉再次见到李氏,难免感到有些羞赧。
她刚喊了一声“李婶子”,就被一旁的方丝丝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李婶子,你还不快点打她啊!你现在可是她正经婆婆了。”方丝丝在一旁大笑着说道。
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会充满了欢声笑语。
容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李氏则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拉着容琉的手说道:“渐离啊,总算做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情了。这孩子真是让我操碎了心,这下总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了。”
婚事一直被耽搁,李氏心里比谁都要焦灼。
却没想到,儿子竟然出息了一次,竟然如期把人给娶回来了。
虽说条件确实简陋了一些,难免会委屈了容琉,可终究还是定下来了啊!
在方丝丝的插科打诨之下,容琉总算是羞涩地喊出了一声“娘”。
李氏听后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便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送给了容琉。
她眼眶里泛着泪花,有些哽咽地说道:“这还是当年你公公送给我的……可惜我们恩爱了才十几年……倘若他地下有灵,见到你这般佳媳,肯定也会感到非常欣慰的。”
容琉听后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她真的太恶心卫东学了!
但是卫耘之前说过,千万不能把真相告诉李氏。
那就让李氏,一直都觉得她是被珍爱的吧……
李氏心思单纯,并没有察觉到容琉的异常,反而一直拉着她的手,不停地碎碎念。
“……你住在这里也好,去渐离那里住也好,我都依你。”
“对了,你的医馆打算怎么办啊?你都不知道,你离开之后,有很多患者都来找你。”
李氏脸上写满了骄傲。
她不是一个特别讲规矩的人。
她心肠很软,一直想着要做好事,帮助别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格外喜欢容琉。
容琉做的,那可都是活人性命的大好事啊。
容琉没想到,李氏竟然还支持她继续“抛头露面”开医馆。
原本她还和卫耘商量,打算让后者出面和李氏说这件事,让她得以继续在医馆实现自己的价值。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娘如果不反对的话,我还是依旧去坐馆。”
“不反对,当然不反对。”李氏连声说道,“你公公护着我,没让我吃婆婆的苦;我也不会去刁难自己的媳妇。”
卫东学护着她吗?
或许人性原本就是非常复杂的。
卫东学确实对不起李氏,但是他也曾经呵护过李氏。
然而不管怎么说,见异思迁,就是个渣男,根本没得洗。
更何况,卫东学后来还另组了一个“家”,把李氏和卫耘都拖累得那么惨。
原本,卫耘根本不必吃那么多苦的。
不管怎么说,容琉都很感激李氏。
复仇和照顾母亲,是支撑着卫耘走到今天最大的动力。
当然,现在还有了自己。
“至于房子嘛,我想两边都住吧。”容琉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这边都是老街坊,您住在这里也习惯了,而且我住在这里离医馆也近一些。但是我们终究是成亲了,所以府里那边,我也得回去管起来才行。”
李氏听后连声赞道:“就应该是这样,这样最好。阿琉你就是设想得周到!”
方丝丝笑着打趣道:“我呀,一点儿都不羡慕阿琉嫁给卫耘这样的金龟婿,我就羡慕她有您这样开明的婆婆。”
李氏听后被她哄得眉开眼笑。
舒舒这会儿已经回侯府去了,所以方丝丝现在也闲了下来。
几个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李氏有些迟疑地告诉容琉一个“坏消息”。
“阿琉,你医馆的正对面,原来卖菜种的那家店,现在换成了……医馆。”
又开了一家医馆吗?
这也没什么啊。
容琉觉得,她开得了医馆,别人自然也开得了。
“……不过你放心,”李氏说完后连忙安慰容琉,“她肯定是抢不走你生意的!”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娘,只要能治好病人,谁来治其实都一样。而且渐离能养活我,咱们又不靠医馆赚钱。”
没有哪个婆婆,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夸奖自己的儿子的。
李氏听后高兴地说道:“那当然了,渐离的银子,肯定得让他都交给你来管。当年你公公就是这样做的!”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
原来,渣男也可能具有好男人的种种特质。
不过,李氏终究还是错付了。
但是倘若这一生都不知道真相,一直都活在从前的梦境之中,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方丝丝却叉着腰,气呼呼地说道:“容琉你快别傻了!医馆是谁都能开的,哪里都能开的,可是她偏偏要开在咱们的对面,那不是明摆着要挑衅咱们吗?”
容琉淡淡地说道:“挑衅,不是靠店面,而是靠医术。”
不管对方是谁,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吃饭,如此而已。
方丝丝听后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总觉得来者不善。”
“嗯,我知道了。”容琉点了点头,她不愿意在李氏面前多提这件事,就是怕她跟着一起操心。
卫耘很晚才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完饭后,李氏便带着王嬷嬷离开了。
她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她知道,儿子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肯定离不开媳妇。
所以她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讨人嫌了。
卫耘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向都是浅尝辄止。
那是因为他今天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容琉说。
十几年来暗无天日的奋斗历程,其实早就已经让卫耘习惯了沉默。
即使受伤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个人默默地舔舐伤口。
然而爱情的到来,不仅给他带来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契合与愉悦,还打开了他被封存已久的分享欲。
他恨不得把过去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跟容琉说一遍。
其他人,或许真的很难理解这种随着爱情一起发酵的分享欲。
而卫耘,却乐在其中。
皇上召见了他,不仅夸赞了他,而且还非常大方地给了他十天的假期,让他回家等着封赏。
在昏黄的烛光下,卫耘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他和容琉说道:“皇上肯定还是想让我继续做锦衣卫指挥使,毕竟现在也没有培养出能够接手的人……”
但是除此之外,皇上应该还会给他一个更高品级的虚衔。
“……我不想那些虚衔,我想用它们,给娘和你,换个诰命夫人好不好!”
卫耘眼中的星光,纯粹而璀璨,看得容琉眼眶都有些发热了。
她捧着卫耘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听你的!”
容琉其实是无所谓这些虚名的。
但是她不能辜负卫耘的这片苦心。
卫耘期待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馈。
“以后我也是诰命夫人了。”容琉故意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说道,“到时候我出去就可以横着走了!”
“你是螃蟹啊!”卫耘听后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两人在一起腻歪的时候,他不仅喜欢对她动手动脚,而且还喜欢动她的额头、鼻子、嘴巴、耳朵……
没有一处是不让他喜欢的。
“不过这件事情先别着急,应该还得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行……”卫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那就等着呗。”容琉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这么年轻,就做诰命夫人,别人还不羡慕得眼都红了?先给我两年的时间,让我再老一点,到时候才能混进诰命夫人她们当中去。”
“才两年你就老了?”卫耘听后忍俊不禁。
“两年后肯定比现在老啊。”容琉气哼哼地说道。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接受任何反驳,只要盲目崇拜和绝对服从就行了!
卫耘听后连忙说道:“遵命。”
容琉又问道:“对了,皇上对燕王是怎么评价的啊?”
是五星好评吗?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皇上还勉励了燕王一番。
卫耘能够感觉到,燕王对此感到非常激动。
容琉忍不住问道:“那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燕王的位置就稳了吗?”
她怎么觉得,燕王其实什么都没做啊!
倘若皇上之前就已经对燕王有意了,那这次让燕王去“镀金”,顺便分走卫耘的一些功劳,从这个角度来讲,燕王确实是稳了。
但若是说,皇上想要从这件事情上考验燕王什么,容琉觉得她根本看不出来。
所有的活儿不都是卫耘干的吗?
而且还有王谨在一旁帮忙,又能体现出燕王什么能力呢?
卫耘听后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雍天纵还是决定要继续跟着燕王吗?”容琉又问道。
“他……这个还真不好说,咱们且再看看吧。”卫耘模棱两可地说道。
容琉听着这话,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便直接问道:“那是他有点后悔了?”
“倒也谈不上后悔,只是日久见人心嘛。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或许觉得燕王并没有那么合适……但是这些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我明白了。”容琉点了点头。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她和卫耘现在拿到的,是小垃圾瑟瑟发抖,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剧本。
他们没有什么开挂的金手指,只能一路走一路看。
还好的是,他们两个人可以相互扶持,而且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后背托付给对方。
说完这些严肃的事情之后,容琉一边玩着卫耘的头发,一边和他说了李氏的事情。
“娘今天送给我一个金镯子,我已经把它给收起来了。”
“嗯,娘很喜欢你。”卫耘笑着说道。
“嘿嘿,我一直都知道,我才是亲闺女,你就是个捡来的儿子。”
卫耘听后笑骂道:“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能不能轻点啊,你都快把我头皮给薅掉了,疼……”
“我才没有呢,我这么温柔。”容琉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玩弄着他的头发,就是不肯改正。
卫耘也只好任由她摆弄。
“对了,我还听说我对面开了一家医馆呢!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不自量力,竟然敢来跟我掰手腕!”
在卫耘面前就不用装了,容琉显得十分傲娇。
“就是,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不自量力,竟然敢来阿琉面前自取其辱。”卫耘笑着附和道。
“等着吧,看我把她给挤倒闭了!你可别插手啊,就看我的本事吧!”
“好,我不插手,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说完这件事情之后,容琉又想起了姜召。
“你今天太忙了,等明天闲下来的时候,让人去打听打听姜召的情况吧?”
算算日子,姜召现在应该已经从溧阳老家回到京城了吧。
难道他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回来了吗?
不,这应该不可能啊。
毕竟有那么多人,浩浩荡荡的,想要不知道都很难。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虽然素素绝口不提他的事情,但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担心啊。”容琉有些担忧地说道,“咱们得帮帮素素才行。”
她和方丝丝之间,就不提什么救命之恩那些俗事了。
她们就是一辈子的姐妹,就像亲姐妹一样,会一直互相照顾彼此。
“我知道,我今天已经让徐媞那个包打听,去打听这件事情了。”卫耘点了点头说道。
“嗯,那就好。”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对了,明天记得封一份礼赏给昭生送过去。”卫耘突然说道。
“嗯?给昭生送礼赏做什么?”容琉听后感到有些疑惑。
“因为昭生的媳妇已经怀有身孕了。”卫耘笑着解释道。
容琉听后顿时目瞪口呆。
“昭生什么时候成的亲啊?”她满脸震惊地问道。
好家伙,这小子真是够悄咪咪的,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成了亲,而且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不会是先上船,后补票吧!
容琉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卫耘却笑着说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呢!他们的婚约是几年前就定下的,只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所以婚期也是一推再推,这才好不容易成了亲。”
好家伙,这效率还真是够高的啊!
“看来昭生这小子很行嘛!”容琉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阿琉你这句话,是在影射我吗?”卫耘听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容琉听后连忙摆手说道:“我哪敢啊。”
“那是我暂时不想要孩子,是我浪费了卫大人的精华。”容琉连忙说道。
关于暂时不想要孩子这件事情,他们两人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你该当何罪啊?”卫耘说完之后,便翻了个身,然后就把容琉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被堵住嘴的容琉表示:男人真是厉害啊,竟然有能力把任何话题都引向少儿不宜的场景。
真可谓是条条大路通……(此处省略一万字)。
红浪翻滚,满室皆是旖旎的春光。
卫耘小心翼翼地抱着瘫软无力的容琉去沐浴。
他自己则是坐在大浴桶的台阶上,然后把容琉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用温热的水帮她轻轻洗去身上那些自己留下的痕迹。
忽然,容琉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嘤咛,然后用腿夹住了他的手。
卫耘故意逗她,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突然想给我生孩子了?”
容琉迷迷糊糊地说道:“傻瓜,洗澡又不能避孕。”
不过她也不想什么事情都让卫耘帮自己做,于是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自己洗。
卫耘看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样子,真是担心她会把自己给淹死在浴桶里,只能小心翼翼地虚虚地托着她。
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才终于重新回到了床上。
卫耘替容琉盖好被子,却见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是想喝水吗?”卫耘关切地问道。
“你想要孩子吗?”容琉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她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
之前她和卫耘说过自己暂时不想要孩子的理由,卫耘当时也表示同意了。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问过,卫耘他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孩子。
和卫耘在一起之后,容琉每天都过得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用对他用什么心机。
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卫耘对她实在太宽和纵容了,以至于她常常会忽视卫耘自己的真实想法。
卫耘听后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现在还不想。”
现在还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他觉得还是等他从锦衣卫离开之后,才可以考虑这件事情。
这次赈灾的事情能够立功,对他来说,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他已经向皇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想,如果自己不能去战场上打仗,那为政一方,其实也是可以的。
但是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他无法给孩子提供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所以他暂时还不考虑这件事情。
而且他也很自私地想要多“霸占”容琉一段时间。
毕竟孩子实在是太粘人了。
容琉听后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之前咱们都已经说好了,你怎么又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了?”卫耘笑着问道,“是不是我娘跟你说什么了?”
李氏应该是非常盼望能够早点抱上孙子吧。
容琉却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有啊,娘她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想起来的,我之前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的想法。”
“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卫耘说完之后,便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柔声说道,“好了,快点睡吧。”
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勉力强撑着跟自己说话,真是让人感到心疼。
“明天跟我回府一趟。”卫耘轻声说道。
容琉听后睁开眼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嫁给了卫耘,是应该去他府上看看了。
“哦,好吧。”她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抱着被子小声说道,“睡了。”
卫耘听后苦笑不得,连忙在她身旁躺下,连哄带抢的,总算让她把被子分给自己一半,然后抱着她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方丝丝便来找容琉,却意外地发现卫耘竟然也在。
“你怎么还在啊?”她用一种有些嫌弃的口气问道。
卫耘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
要知道他可是奉旨休假啊!
容琉听见方丝丝的声音,连忙探出头来问道:“素素,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大相国寺啊。”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你能不能放过佛祖啊?
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呢,还是别去了。”容琉劝她道,“再说,舒舒不是也很想去找小和尚吗?不如等过几天,咱们再一起去吧。”
“好吧,也行。”方丝丝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
“对了,舒舒回来了吗?”容琉随口问道。
“还没有呢。”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她刚回来,就先让侯爷稀罕两天吧,我也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哦,那行。”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对了,我今天打算跟着卫耘回趟府,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啊?”
方丝丝听后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傻啊?我跟着你去做什么啊?还有你去了之后,可千万别像个泥捏的一样,让人家给看穿了你好欺负,到时候肯定会蹬鼻子上脸的。你要记住,千万别嬉皮笑脸的,一定要立威才行。”
容琉听后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可不行,还是让卫耘来吧。”
方丝丝听后一脸嫌弃地说道:“真是懒得管你,我走了我走了。”
“你等等。”容琉连忙叫住了她。
“干什么啊?”方丝丝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姜召的事情,要不要让卫耘帮忙打听打听啊?还是说,你打算等着战大爷去打听?”容琉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方丝丝听后低下了头,轻声说道:“都不用了,我还是先想清楚再说吧。”
容琉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了,连忙问道:“你想什么啊,你又想打退堂鼓了?”
“我没有。”方丝丝抬起头,目光从容而坚定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走错路而已。”
她和姜召想要走到一起,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所以她得好好为他们两个人的以后做好规划才行。
“那就好。”容琉听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你今天就在家好好想想吧。对了,明天医馆就要重新开业了,你到时候就随我去医馆吧。”
一个人总是胡思乱想,再好的人也会变得精神恍惚的。
方丝丝听后笑着答应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可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啊,千万别让人给欺负了去。”
“怕什么啊,不是还有卫耘呢!”容琉笑着说道。
方丝丝冲着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然后便慢慢地走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左秋见状,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姑姑,您为什么叹气啊?”站在一旁的彦儿有些不解地问道。
“惜福啊。”左秋听后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彦儿听得更加困惑了,但是却不敢再问。
容琉吃过早饭之后,便跟着卫耘一起回了他的府邸。
卫家所有的下人都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当然,比起其他人家来说,他们家的人数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有三十几个人而已,而且这还是卫耘为了容琉,特意加过人之后的数量。
内院的仆妇,都是已经成亲的,这样也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府里的人不多,但是我已经实在挑不出更多的人了。”卫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容琉说道,“以后你自己再慢慢挑好的吧。”
管家,还有外院的侍卫这些,都是他亲自挑好的。
容琉听后笑着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摆什么架子,直接每个人都赏了两个月的月银,然后对众人说道:“从前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以后还怎么当差就行了。我这个人不苛待下人,但是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头到尾,声音都十分平静。
然而众人却没有人敢小觑她。
一是因为卫耘之前早就已经有话交代过了,就算可以得罪他,也绝对不能得罪夫人,否则这后果,他们谁也承担不起。
二来是容琉看起来心如明镜,根本不是那种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而且府里还流传着关于容琉的传说——
据说她有一种药,可以让卫大人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容琉说完话之后,便让众人各自去忙了。
卫耘见状笑着说道:“你倒是挺会偷懒的啊。”
“反正大家都怕你。”容琉笑着说道,“我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啊。对了,咱们现在去看你的宝贝小妾们吧!”
卫耘听后偷偷捏了捏她的手,然后笑着说道:“走吧,现在就拿出你主母的威风来。”
(阿斗内心OS:汪汪汪!还是让我来给你们开路吧!)
卫耘带着容琉来到了正院,他们看到墙头的蔷薇花旁正趴着两只猫。
“那只猫是小十二吗?”容琉眼尖地说道。
小十二听后冲她“喵喵喵”地叫了几声,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我了!
卫耘打开门之后,五六只毛色和体型各异的猫,便一起向他跑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容琉心里忍不住吐槽道:好家伙,这些小妾们可真不给她面子啊,竟然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对卫耘投怀送抱了。
卫耘缓缓蹲下身子,那几只猫立刻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跳。
很快,卫耘的肩头上就坐了两只,怀里也躺了三只,你挤我,我挤你,场面热闹极了。
“我太久没回来了,还好这些小家伙都没忘记我。”卫耘笑着对容琉说道,“你想抱哪一只啊?”
那几只猫都死死地扒着卫耘的身体,然后气鼓鼓地瞪着容琉,看起来就像是苦大仇深一样。
容琉见状,摸了摸怀里的小十一,然后笑着说道:“算了,我还是就抱着我的小十一吧。”
这些“小妾们”,她还是惹不起的。
(阿斗内心OS:汪汪汪,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猫啊!以后我终于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小十一才能和他一起玩了,我突然有了好多其他的选择,真是太幸福了!)
等容琉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卫耘又带着她参观了府里的其他地方。
然而容琉在自己家都要迷路了……
主要是卫耘家的房子一进套着一进,而且每个院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她都快要被绕晕了。
不过古代的房子盖得是真的好看,尤其是那些檐角低翘,楼阁台榭,还有假山流水,再加上现在正是春天,到处都开满了鲜艳的花朵,到处都是美丽的景色。
之后,卫耘又带着她去了后院荡秋千。
“家里怎么还会有秋千架啊?”容琉感到有些惊讶。
“这是我特意让人给你准备的。”卫耘笑着说道,“要不要我来推你啊?”
“好啊。”容琉听后便坐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握住绳子,然后娇笑着说道,“那你快推呀!”
卫耘一边轻轻地推着她,一边看着她的衣裙被风吹起,听着她银铃般的欢笑声,内心感到愉悦而满足。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彦儿就跟着府里的仆妇一起找来了。
“夫人,侯爷带着舒舒来了。”彦儿气喘吁吁地说道。
武顺侯竟然来了?
卫耘听后让秋千停了下来,还不忘扶着容琉,然后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管家没有请侯爷在外院的花厅里稍作休息吗?”
“不是……”彦儿有些焦急地说道,“是舒舒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舒舒怎么了?”容琉闻言也顿时急了,连忙从秋千上下来,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上突然起了一片一片的疹子,这会儿说话都有些困难了,好像喘不上来气一样。”
容琉听后连忙提起裙子,然后一溜小跑地往外跑去。
这才回来两天的时间,舒舒竟然就出事了?
难道武顺侯府,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还是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
方丝丝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容琉心里千回百转,但是脚下的脚步却丝毫不敢停下。
卫耘和彦儿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当他们来到外院的时候,就看见武顺侯正抱着舒舒坐在榻上。
舒舒的脸肿得都有些变形了,脖子上也布满了红疹,看起来十分吓人。
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精神,只是虚弱地趴在父亲的胸前,呼吸也显得十分急促。
容琉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一痛,连忙快步上前,然后沉声说道:“侯爷,快把舒舒放到榻上,让我来给她看看。”
卫耘见状连忙对武顺侯拱手行礼,可是武顺侯现在已经心慌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武顺侯小心翼翼地把舒舒放到榻上。
舒舒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武顺侯只好半蹲半跪在脚踏上,佝偻着身子迁就着她。
容琉检查了舒舒起疹子的地方,然后又给她把了把脉。
“侯爷,你好好想想,舒舒这两天在侯府里,有没有吃过什么从前没有吃过的东西?”
武顺侯听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让我想想……”
舒舒刚回到侯府,武顺侯自然十分高兴,所以便让人采买了许多吃食和玩具。
武顺侯这两日也特意告假在家,专心陪女儿,所以他非常清楚舒舒都吃过什么东西。
他一样一样地列举着,直到说到“芒果”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这是从南方送来的……”
“就是它了!”容琉一边给舒舒扎针,一边肯定地开口说道。
舒舒应该是对芒果过敏了。
要知道芒果可是水果中导致过敏的绝对大户。
不过因为交通运输的缘故,北方极少见到芒果。
没想到,舒舒竟然吃到了芒果,而且非常倒霉的是,她还严重过敏了。
武顺侯闻言,身上顿时散发出了一股凛冽的杀机。
竟然有人敢用芒果来害他的女儿!
容琉感受到了他身上气场的变化,连忙解释道:“不是芒果有毒,而是舒舒自己的身体不能吃这种东西。而且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的。”
现在没必要搞什么阴谋论,好好救舒舒才是最重要的。
舒舒现在的情况属于过敏非常严重的那种,这会儿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的呼吸。
容琉没有再多做解释,一边给舒舒扎针,一边让卫耘写药方,让人去抓药熬药。
“姑姑,你快把我的药箱拿来。”容琉连忙吩咐道。
她的药箱里面有一些药膏,可以涂抹在肌肤上,缓解肿痒。
容琉扎针的效果非常明显,舒舒的呼吸也慢慢平顺了下来。
她也有了一些力气,开始委屈地大哭起来。
容琉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柔声说道:“舒舒别怕,没事了,有容姐姐在,怎么会让你有事呢?”
武顺侯见状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起身。
毕竟容琉现在也在这里,为了避嫌他也得离远一点。
卫耘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侯爷,您先坐下歇歇,喝杯茶吧。”
武顺侯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就多谢尊夫人了,对了,还没有来得及恭喜卫大人呢。”
卫耘发誓,这绝对是武顺侯对他最和颜悦色的一次了。
这完全是托了容琉的光啊。
“贺礼改日再让人给您补上。”武顺侯客气地说道。
“多谢侯爷。”卫耘连忙说道。
容琉一边给舒舒擦着眼泪,一边笑着安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都哭肿了,到时候你素素姐见了都该认不出你了。”
“千万别告诉素素姐!”舒舒听后忽然焦急地说道,“素素姐身体不好。”
“什么别告诉我啊?我的天啊,舒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丝丝突然闯了进来,她差点被门槛绊倒,看起来真是吓得屁滚尿流。
武顺侯见状解释道:“我怕舒舒会有什么不测……所以就让人去找了方姑娘过来。”
如果舒舒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觉得舒舒临走前肯定会想要见方丝丝的。
方丝丝扑到榻前,把舒舒从头到脚好好查看了一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素素姐,我没事,你别担心。”舒舒努力笑着安慰她。
方丝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觉得更加心疼了。
她心里忍不住埋怨武顺侯没有照顾好舒舒,但是她也知道,这种情绪化的话是不该说的。
“先别回去了。”方丝丝心疼地说道,“等好了之后再回侯府吧。”
武顺侯听后并没有反对。
最后,方丝丝和容琉,一起回到了她们的住处。
等舒舒睡着之后,方丝丝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对着坐在旁边的容琉说道:“不行,我得赶紧去拜拜才行。你说这乍一回京,怎么弄得还像水土不服似的。难道我在北城拜的,和京城拜的,还不是同一个佛祖啊?”
难道是神仙打架,殃及了她们这些小老百姓?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迷信啊,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哪有那么多意外啊,反正我就不信有那么巧。”方丝丝固执地说道,“这件事情,我肯定还得再去找侯爷好好问问清楚。”
容琉听后感到非常诧异,疑惑地问道:“要去找侯爷?去找侯爷做什么啊?”
这明明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而且发生了这种事情,侯爷身为舒舒的亲生父亲,才是最难受的。
“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指责侯爷吧,他自己现在肯定已经很难过了。”容琉有些不解地说道。
“我不是要去找他指责什么,只是想要好好查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已。”方丝丝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语气坚定地说道。
她就是有点被害妄想症。
她就是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巧合。
尤其是涉及到舒舒的事情,她比谁都要认真。
“好吧。”容琉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舒舒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只要记住以后别再吃芒果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方丝丝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也别熬夜了,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呢,还是早点睡吧。”容琉劝她道,“说不定明早一觉醒来,她就比你蹦跶得还欢了。”
果然,舒舒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就好多了。
虽然身上的疹子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是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还嚷嚷着要去找小和尚。
“姐姐,你不是要去拜佛吗?咱们今天就去吧!”舒舒兴致勃勃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却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着急,今天我先带你回你家一趟。”
“回去做什么啊?”舒舒歪着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爹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看过她了,见她没事才放心地去上朝了。
说好要陪她的,结果才陪了两天就又要去忙了,真是的!
素素姐说得对,男人果然都是骗子!
可是方丝丝也告诉她,男人虽然都是骗子,可是倘若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那么他骗你的,可能也是善意的谎言。
毕竟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男人,可能只有你的父亲而已。
当然,她方丝丝的爹,根本不能算是个男人,那就是个鸟人!
“侯爷很担心你。”方丝丝耐心地说道,“昨天你出了事,侯爷都哭了。”
“我爹哭了?”舒舒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他怎么哭的啊?我怎么没注意到啊?是淌鼻涕了吗?是哇哇哭还是呜呜哭还是嘤嘤嘤啊?”
方丝丝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不如让侯爷再哭给你看看啊?”
“那也不是不行啊,就有劳素素姐替我转达了。”舒舒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气得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你呀你!我陪你回去,是为了查案子的。”
“查什么案子啊?”舒舒听后立刻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我问你,”方丝丝看着她认真地问道,“芒果是谁给你吃的?”
“当然是我爹啊。”舒舒理所当然地说道,“当时我在画画,是我爹喂给我吃的。素素姐,你该不会觉得我爹会给我下毒吧?”
“那自然不会。”方丝丝连忙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往府里送的芒果, 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不是有人真的想害你。”
“害我做什么啊?”舒舒听后一脸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舒舒你一定要记住,坏人的心思,我们是揣摩不透的。他们要对付你,理由千奇百怪,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你过得比他们好,又或许是觉得你挡着他们的路……”
即便你什么都没做过,然而怀璧其罪。
舒舒所拥有的的一切,实在是太令人嫉妒了,或许这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她的原罪。
坏人想要害你,是不需要理由的。
“在你不知道坏人是谁的情况下,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方丝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宁可做一个冷漠的人,也不要交浅言深,随意把自己的软肋透露给别人。
舒舒听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姐姐,我听得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你能明白多少都好,以后我会再慢慢教你的。”方丝丝笑着说道。
这种事情,需要潜移默化,而不是一时就能学会的。
舒舒点了点头,然后又不死心地问道:“不能等我们从大相国寺回来之后再回侯府吗?”
“不能。”方丝丝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地说道。
“可是我要去拜佛祖啊……”舒舒故意说道。
“能求己,就不要麻烦佛祖。”方丝丝理所当然地说道。
现在这不是还能调查吗?
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可以再去叨扰佛祖啊。
舒舒听后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总是有道理!”
“好了,快吃饭,吃完了咱们就走。”方丝丝催促道。
“那容姐姐呢?要不要请容姐姐一起去我家啊?”舒舒连忙问道。
“那不方便。”方丝丝摇了摇头。
她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一些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
“那你呢?”舒舒听后举一反三地问道。
“我……我和别人不一样啊。”方丝丝忽然有些慌乱地说道。
她从前自然是不在乎这些事情的,但是现在一想起姜召,就忍不住想,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姜召呢?
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啊?
方丝丝想起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很难受。
“好了,快点吃饭吧。”她连忙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催促道。
“容姐姐说,不能催孩子吃饭,对消化不好!”舒舒一边咬着腊肠,一边埋怨道。
自从方丝丝被刺杀之后,她学医的热情一直没有退去。
学好医术,原来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啊。
方丝丝对此感到非常欣慰,却还是说道:“这几天你还是别去了吧。”
卫耘好不容易告假,现在正在陪着容琉呢。
她们要是去了,肯定会打扰到他们的。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但是小孩子实在是太闹腾了,打扰了他们的清静也不好。
舒舒听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真是无聊死了。”
“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找小和尚玩,好不好?”方丝丝连忙哄她道。
“真的吗?”舒舒听后连忙问道。
“当然是真的。”方丝丝笑着说道。
舒舒听后这才高兴起来。
此时,在医馆里,卫耘真的在陪着容琉。
容琉的医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开了,所以现在重新开门,来看病的患者也很少。
她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对面新开的医馆。
对面也是个女大夫,不过她一直没有出来过,所以容琉也没有见过她的模样。
而且和她这边大门敞开不一样,对面的门几乎总是关着的。
患者来的时候,会先敲敲门,然后有个美貌的婢女会出来开门,把人给带进去。
过一阵子,那个婢女又会把患者给送出来。
容琉总觉得这种场景怪怪的。
感觉对面不像是在给人看病的,倒有点像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地方。
呸呸呸,这样在背后说人也太不厚道了。
说不定,人家是在跳大神治病的呢!
对,好像这种可能性更高啊,所以才会这样神神秘秘的?
自己这边门可罗雀,对面的生意却略胜一筹,每天都有几个人进进出出。
卫耘也觉得对面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他想要让人去查一下,容琉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人家又没有惹到我们,咱们公平竞争就好了,不用去管他们。”
没想到,第二天晌午,对面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此时,容琉和卫耘刚吃完饭,正一起出门,打算去买窗纱。
他们看到对面走出来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 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瓜子脸,肌肤白净,一双大眼睛眼波流转,看起来妩媚动人,再加上她身段婀娜,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好家伙,现在当大夫都这么卷了吗?
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就是一个网红女大夫啊!
那女子见了容琉之后,目光只是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就立刻挪开了。
显然,容琉这种清汤寡水的打扮,让她觉得有些兴趣索然。
这种女子,天生就热衷于雌竞,对于不如自己的女人,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和不屑。
是的,就是不屑,容琉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
然后,她的目光便落到了卫耘的身上,久久地,舍不得挪开。
容琉见状,心里顿时感到有些不爽。
娘的,真想骂人啊!
虽然肉是好肉,但是那是自己碗里的啊!
别人对着自己的肉淌哈喇子,那谁心里会觉得舒服啊?
容琉故意往卫耘的身上一靠,然后娇滴滴地说道:“相公,今天太阳有点晒呢,给我撑伞好不好呀?”
卫耘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难道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他沉默地接过彦儿递来的伞,然后默默地撑开。
容琉见状,幼稚又得意地对着对面的妖娆女子挑了挑眉。
咋滴,我的男人,你嫉妒去吧!
真是的,明明也是一副妇人的打扮,还好意思一直盯着别人的相公看。
真是把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真是远远不如她这个学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拎得清呢!
卫耘撑开伞之后,握紧容琉的手说道:“走吧。”
“嗯。”容琉跟着卫耘出了门,完全没有理会对面那个目光嫉妒、贪婪、扭曲的女人。
下午的时候,徐媞就来向卫耘回禀。
“……她是常友亮养在外面的外室。”徐媞低声说道。
卫耘听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他倒是好大的狗胆啊!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容琉听后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来来来,小板凳已经搬好了,茶水瓜子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吃瓜了。
卫耘看着她眼睛里冒着光的样子,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常友亮,是吏部尚书。”卫耘简单地解释道。
哇塞!
那可是一个很大的官了。
容琉听后托着腮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记得,是不是秦王在分管吏部啊?”
彼时他们还觉得,分管吏部,是不是就意味着皇上比较属意秦王。
现在看来,皇上就是故意这样那样,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真正属意的人到底是谁,恐怕连神仙都不知道。
“嗯,是这样的。”卫耘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夸奖道,“阿琉的记性真好。”
“偶尔好用一次。”容琉谦虚地说道。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只要在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就够了。”
容琉可太喜欢他这吹彩虹屁的模样了。
她好奇地问道:“这个吏部尚书,那不是很大的官儿吗?他的年龄应该很大了吧……”
做对面那个女子的祖父应该是够了。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常友亮今年五十六岁了。”
容琉听后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老牛吃嫩草啊!
那个女子,既然有一技之长,为什么非要委身于这样的老家伙呢?
难道,男欢女爱就不重要吗?
作为过来人,容琉想说,傻子啊,那可实在是太重要了!
二十岁男人的身体,是年近六十的老头能比的吗?
想不开啊想不开。
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享受生活一样重要啊!
“呸,不要脸。”容琉啐了一口,厌恶地说道,“真是太恶心了!”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卫耘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朝廷明令禁止这种行为,但是这种事情,除非皇上真的想收拾他却又找不到借口的时候,才会稍微发作一下,否则一般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生气的。”
皇上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拥有许多女人的男人。
有些老臣,纳个小妾,皇上甚至还会和他们开玩笑呢。
容琉听后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长得很好,也能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啊。”
“长得很好?”卫耘听后眼神轻蔑地说道,“不过只是庸脂俗粉而已。”
一身脂粉气,多看一眼都觉得腻味。
“至于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卫耘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未免也太高看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面不也是一个医馆吗?
而且她听说,对面坐馆的那个女子,还是一个神医呢。
据说对面问诊一次,就要一百两银子呢。
这让诊金只有十几文钱,甚至有时候还免费的容琉,羡慕不已。
就算她想发展这样的高价值客户,她都没有什么渠道。
当然,即使她有,她也不能那么做。
不是因为她不爱钱,而是为了避嫌。
卫耘现在身处这个位置,被许多人盯着,是不能随便发财的。
容琉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
“现在你明白了?”卫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哎呀,真是讨厌,别捏我的脸,脸都被你捏大了。”容琉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等等,我先问你,对面那个医馆,是不是……变相行贿的地方?”
如果有人有求于吏部尚书,肯定就想着要送钱送东西,走他的门路。
但是常友亮倘若直接收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受贿,到时候肯定一查一个准儿。
然而通过这个没有名分的外室,那就丝毫不显山不露水了。
一百两银子的诊金,一千两银子的药,对外就说是药到病除,银货两讫。
所以,那个妖娆女子,到底懂不懂医术,真是不知道。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虽然她的患者不多,但是赚的银子是真的不少啊。
容琉听后感慨道:“他这算不算……羊入虎口啊?”
受贿的事情正好就在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位常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卫耘听后说道:“吏部的这些人,为了捞钱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之前高雯伊的好友是吏部尚书,为了捞钱还参与了私盐贩卖,给江南盐转运使谋福利……结果已经被卫耘带人抄了家了。
高雯伊当时死活都不相信,自己的至交好友,竟然会是那种人。
所以之前高雯伊那般讨厌卫耘,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
当然,这个误会现在已经解除了。
高雯伊已经明白是他交友不慎,现在真是悔恨不已。
容琉听后说道:“那这么说起来,吏部还真是存在很大的问题啊。我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拖累到秦王啊?”
“秦王在分管吏部,如果查明他手下的尚书都是这种人的话,那么他肯定也难辞其咎。”卫耘摇了摇头说道。
容琉听后叹了口气,总觉得秦王有点惨。
在情场上失意也就算了,怎么在事业上也这么不顺心啊。
他其实一直都想当个咸鱼吧,却被迫营业,然后现在眼看着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哎。
下午也只有零星的患者来,容琉还是比较闲的。
不过好在有卫耘陪着,两个人说着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时候,对面的女子回来了。
她从软轿上走了下来,旁边跟着的丫鬟婆子,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
容琉见状感慨道:好家伙,这是去疯狂采购了吗。
没想到,女子竟然施施然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容琉没有动,心里却暗暗地想着:咋滴,这是要来抢人了吗!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这位姐姐,”女子缓缓开口,但是她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卫耘的身上,“我是个不爱绕圈子的人。”
容琉听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正好,我也是。不过这声姐姐就算了吧,毕竟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给你纹银百两,”女子挑衅地说道,“就买你相公陪我一晚,你觉得怎么样?”
容琉听后,对着卫耘眨了眨眼睛。
你还挺值钱啊!
一晚上就值一百两银子,十个晚上就是一千两银子,一百个晚上就是一万两银子,那一年岂不是就是三万六千五百两银子了?
三十年,那岂不是有十万两银子了?
她是不是要赚大发了?
卫耘听后,面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容琉一眼。
容琉见状,连忙认怂: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连忙转过头,对着那个女子说道:“一千两,黄金!”
瞧不起谁呢?
一百两银子算什么啊?
卫耘的神色,分明是在说,你给我等着,回去再收拾你。
容琉听后,一脸无辜的模样。
她只是在说他价值千金而已啊!
那个女子听后,脸色顿时一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黄金千两,你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容琉听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都敢开口了,我怎么不敢开价呢?比起你伺候的那个老头子,我觉得我应该开黄金万两才对。”
“你——”那个女子没想到,容琉竟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一时之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是她很快又看向卫耘,傲然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那就应该知道,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帮你谋个好位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看上谁,那是谁的荣幸。
卫耘现在只恨不能一刀砍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浅薄的蠢货,又怎么可能会搭理她呢?
容琉见状,假装很感兴趣地问道:“好位置?有多好啊?”
“看你们想要什么了。只要把我伺候高兴了,”那个女子傲慢地说道,“你们尽管提要求。”
容琉听后,坏笑着说道:“这朝廷里的事情,我哪里懂啊?我只知道,锦衣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人人谈之色变。要不,你让我相公去做锦衣卫指挥使?”
卫耘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她竟然还真的跟人讨价还价起来了。
别人是三天不收拾,就敢上房揭瓦。
容琉就更不长记性了,她得天天被收拾才行。
且给他等着,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那个女子在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
她的老爷曾反复警告过她很多次,做人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能让锦衣卫给盯上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容琉只是提到了锦衣卫而已,并不是周围真的有锦衣卫。
她嘲讽地说道:“你这个无知的妇人,口气倒还真是不小啊!”
容琉摸了摸鼻子,然后说道:“不是你自己吹的吗?原来这些你都做不到啊。”
“这些都做不到?你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天子近臣啊!”那个女子听后冷笑了一声。
现在想做锦衣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听说那个卫耘,把他手下的位置看得紧紧的,一般都不轻易让人加入。
更何况是想做锦衣卫的一把手,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容琉听后说道:“哦,我觉得我能做到。”
“你能做到?呵呵,”那个女子无情地嘲讽道,“你做梦!”
“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的,我做什么梦啊?”容琉笑眯眯地看向卫耘,然后说道,“卫大人,您说呢?”
卫耘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那个女子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卫大人?
哪个卫大人啊?
眼前的这个男子,年纪轻轻的,就算有官职,肯定职位也不会很高,而且日后升迁调任,都是吏部经手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就听到容琉笑着调侃道:“卫大人,看来您的名声最近是不怎么响亮了啊!你看,这个蠢货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呢!”
“你——”那个女子被骂了之后,顿时怒目相视地看着容琉。
容琉轻笑了一声,然后挽住了卫耘的胳膊,得意地说道:“你看,你没有办法让我相公做锦衣卫指挥使,但是我却能让他坐稳这个位置。所以,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啊?”
“坐稳这个位置?”那个女子听后,脸色骤然大变,然后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着声音问道:“您,您是卫大人?”
“对啊,我是卫大人,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容琉笑眯眯地说道,“你看,你是不是要重新出个价啊?纹银一百两,真是拿不出手啊!”
那个女子几乎已经被吓破了胆,没敢再多问什么,转身就匆匆地跑回了自家,然后将大门紧紧地关闭了。
容琉见状,直接笑倒在了卫耘的肩头。
装逼犯竟然装到了正主的面前,这不是直接把她的金主给送走了吗?
卫耘见状,气得在她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然后阴恻恻地问道:“只要给金子就行了吗?”
“不行,不行。”容琉连忙说道,“我那不是在逗她玩吗?”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卫耘非常严肃地说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情。
“好,好,我知道了,我错了。”容琉连忙从善如流地说道,“我错啦!”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卫耘,然后说道:“咱们卫大人,天下第一好,千金都不换!”
卫耘竟然明显被她这浮夸的彩虹屁给取悦了。
容琉听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什么时候卫耘变得这么浅薄了啊?
“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啊?”她看着卫耘问道。
想要撬动一个尚书,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稍有不慎,恐怕卫耘自己都会自身难保。
尤其是这种老家伙,经营多年,结党营私,关系盘根错节的,更是不好对付。
“我先去找高大人商量一下。”卫耘说道。
他打算先让高雯伊参他一本,试试水深水浅。
主要还是想先看看皇上的态度,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想收拾这个老东西。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是从前的话,卫耘肯定会先去找王谨商量才对。
但是现在……
“那义父那边呢?”容琉试探着问道。
“义父现在是向着燕王的,而且这件事情又是关于秦王的……”卫耘摇了摇头说道,“所以这件事情暂时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
在没有证明自己想错了之前,王谨已经不在他的信任名单之中了。
虽然这让卫耘感到很愧疚,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那你需不需要先跟秦王通个气,看看他的态度?”容琉建议道。
容琉在朝廷的这些事情上,一向不怎么敏感和聪明。
但是她一想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为卫耘感到头疼。
那么多人,好像随便经过两三个人都能搭上关系,真是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
行事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
从前还觉得有王谨在照顾着他,现在想想真是呵呵了。
现在只要王谨不来害卫耘,她就觉得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我再好好想想吧,不着急做决定。”卫耘摇了摇头说道。
“嗯,也好。”容琉点了点头。
再说方丝丝,她跟着舒舒去了侯府之后,就一直在她的院子里做针线活。
舒舒见状,有些着急地问道:“素素姐,你不是来查芒果的事情的吗?你为什么一动不动啊?”
“我在等你爹回来呢。”方丝丝笑着说道。
她在侯府能查到什么东西啊?
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只能等武顺侯回来之后,她再把自己的怀疑当面说清楚,然后请武顺侯亲自去查才行。
“不用等我爹回来啊,我说的话也是有用的。”舒舒听后,神气地说道,“你想喊谁来问话就喊谁来,我才不相信有人敢不听你的话呢。”
要是有人敢不听话,那就是不给她面子!
“怎么像刚从山上抓下来的小土匪一样啊?”方丝丝笑着骂道,“过来,你的头发都松了,我帮你重新整理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给武顺侯请安的声音。
他回来了。
方丝丝听后,便带着舒舒起身给武顺侯行礼。
武顺侯摆了摆手,示意方丝丝免礼,然后将舒舒抱在膝盖上坐着,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已经好了,都好了。”舒舒撒娇道,“容姐姐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会还有事呢?”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爹,我真的要好好学医了,我说的是真的,这次是真的!”
虽然这句话她都已经说过八百次了,但是她始终相信,现在的她是最真诚的。
“好,舒舒很有志向。”武顺侯看着舒舒,笑着说道。
舒舒越长越大,眉眼之间,也越来越有妻子的样子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之间女儿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是时间又过得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妻子相见啊。
自从妻子离开之后,他就再也不惧怕死亡了。
因为只有死后,他们才能再次相见。
他们答应过彼此,都要等对方的。
虽然有很多人,包括皇上都劝过他,让他再娶一个。
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的心,早就已经被他的妻子给带走了。
“对了,爹,素素姐有事要找你呢!”舒舒忽然想起什么,然后说道。
“她是想问姜召的事情吗?”武顺侯主动问道。
方丝丝听后,指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名字,让她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疼了起来。
她低声问道:“侯爷有姜召的消息了吗?”
武顺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今天见了姜百秋,还请他喝了杯茶。”
方丝丝听后,猛地抬头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希冀和期盼之色。
武顺侯看着她的一双水眸,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的眼睛,真的很像他的妻子。
但是武顺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故去的人,已经永远故去了。
别说是一双眼睛了,就算是一模一样的容颜又能怎么样呢?
终究不是她啊。
“他说姜家正在给姜召说亲,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武顺侯平静地说道。
方丝丝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然后轻轻地说道:“哦,这样啊。”
她眼中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武顺侯见状,心想,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但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摆在那里。
倘若他是姜家人,也很难同意方丝丝进门的。
说来也有些感慨啊。
从前在见到年轻貌美的姑娘时,他会用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去审视她们。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了。
他现在再看年轻的姑娘,总会有一种看自己晚辈的感觉。
他现在就是站在长辈的角度来考量这桩亲事的——
实在是接受无能啊。
倒不是他本身有多么介意方丝丝的过去,但是成为众人的谈资,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就会让他感到很烦躁。
早点认清现实,早点放弃,或许对方丝丝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他原本还以为方丝丝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哭会闹,至少会失态。
可是方丝丝并没有。
她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起身向他行礼,声音如常地说道:“多谢侯爷为我的事情操心,我都知道了。”
武顺侯感到有些意外,也莫名地想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件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在方丝丝这里,好像就此打住了一般。
她主动说起了芒果的事情,然后严肃地说道:“侯爷,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舒舒啊?”
“不会的。”武顺侯很笃定地说道,然后耐心地解释了几句,“那些芒果是东南师家送来的。”
师家几代驻守东南,也有子弟在京城为官。
武顺侯和师老将军的第三个孙子师光秀,关系还算不错。
这些芒果,就是师光秀送来的。
方丝丝听后问道:“我冒昧地向您请问一句,师家在东南,是近几年才去的,还是在那里已经待了很久了啊?”
“已经在那里经营了几十年了。”武顺侯如实地说道。
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方丝丝听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他们肯定也知道,芒果这东西,如果吃不好的话,是很容易起疹子的,您说呢?”
武顺侯听后被问住了,在思忖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这次可能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但是他应该不会故意害舒舒的,这对他们师家又没有什么好处。”武顺侯摇了摇头说道。
师家应该没有必要得罪自己才对。
大家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方丝丝却摇了摇头说道:“侯爷现在说这话,可能还是有点太早了,咱们还是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武顺侯蹙着眉头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我也没有什么证据。”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看吧,我相信总会有更多的破绽露出来的。”
武顺侯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算你说错了,我也不会传出去让你难堪的。”
毕竟涉及到舒舒的安危问题,他这个老父亲总是会过度紧张的。
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直觉这样认为,也可能是我有点小人之心了。但是我觉得,或许有人,想嫁进侯府,所以就先拔掉舒舒这个眼中钉了。”
“这不可能。”武顺侯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这个老鳏夫的名声,都已经很响亮了,应该不会有人那么想不开才对。
“先等等看吧。”方丝丝说道。
武顺侯听后没再说什么。
这些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争得面红耳赤的。
他们可以各自保留自己的意见。
武顺侯留舒舒在家里住了两天。
方丝丝便自己离开了侯府。
其实她隐约明白,武顺侯是担心自己接受不了姜召的事情的打击,然后神情恍惚,带不好舒舒。
也可以理解为,武顺侯是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她坐在马车上,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才敢稍微外泄一点点情绪。
姜召,如果实在是太难的话,那你就妥协吧。
我是不会怪你的。
我只是太心疼你了。
如果你抗争到底的话,恐怕就得离开姜家。
自己自然是愿意和他同甘共苦,共度一生的,可是他心里关于家的那一块,可能就永远地塌了。
往后余生,什么时候想起姜家,他都会痛不欲生。
方丝丝不愿意姜召做出这种选择。
所以,是不是她该替姜召做出选择了呢?
不。
这个念头只是短暂停留了片刻就被方丝丝给否决了。
她不能做那种事情。
她不能替姜召决定任何事情。
她就等他,一直等他就可以了。
方丝丝回到家之后,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以至于容琉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她还打趣容琉说道:“你都成亲了,怎么还回来跟我吃饭啊?你男人呢?不是说好了要休息十天陪你的吗,怎么这么快就食言了啊?啧啧,容琉,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啊?”
容琉听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确定,咱们两个人之间,是你教我,而不是我教你吗?”
方丝丝听后顿时语塞:“……”
她还真不太确定呢!
容琉现在后来者居上,她可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那卫耘怎么没陪你啊?”方丝丝又好奇地问道。
“他去查案了。”容琉叹了口气说道。
准确地说,是去查常友亮犯案的罪证去了。
方丝丝听后,啧啧了两声,然后说道:“你就不反省一下你自己吗?”
“嗯?我反省什么啊?”容琉听后,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你现在就已经勾不住自己男人了,以后该怎么办啊?”方丝丝坏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地想,我家的狗,就算是打也打不跑的,哼!
“凉拌呗。”她翻了个白眼说道,“下一个肯定会更好。”
方丝丝听后,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这话要说也应该由我说才对啊!”
容琉看着她的脸色,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次去侯府,没有请侯爷帮忙去姜家说和一下吗?”
“我跟他说和什么啊?这种事情是能说和的吗?”方丝丝听后自嘲地说道,“我要是姜召的父母,听到他说要娶一个花船上的女人,估计恨不得把他的脑浆子都给打出来。”
她又何必连累武顺侯在姜家的面前也没脸呢?
容琉听后:“……”
方丝丝张开双手,然后说道:“阿琉,抱一下吧。”
容琉见状,立刻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方丝丝靠在她的肩头,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阿琉,我怕我会退缩啊。”
她怕她会忍不住给姜召自由和美好。
哪怕她很清楚,那可能根本不是眼前的姜召想要的。
在这段关系里,她更像是一个睿智的长者,早早就看透了所有。
然而理智归理智,当她看到姜召为了她,在现实中撞得头破血流,九死不悔的时候,她还是动了心。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方丝丝语气低落地说道,“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好难受啊。”
容琉听得心里都疼了。
她轻轻地拍着方丝丝的后背,安慰道:“素素,你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啊。你实在是太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你了……”
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这样只会更深地伤害到自己。
在面对众人对她之前经历的难以接受时,方丝丝不是选择逃避,而是每次都自己插刀自己,免得再被人伤害。
“对,我就是一个花娘,我就是身为下贱,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的方丝丝,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我能不在乎吗?”方丝丝听后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是烙印啊,是这辈子都无法去掉的烙印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憎恨这段无法洗掉的过往。
容琉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点点变得湿润了起来。
那是素素在无声地落泪。
即使是哭,她也都是悄无声息的。
容琉见状,忍不住也红了眼眶,轻声安慰道:“素素,你哭吧,哭出来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可是方丝丝听了她的话之后,反而止住了眼泪。
“就算哭了也没有什么用啊。”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
容琉:“……”
这个姐姐,其实根本就不用自己劝。
素素心里什么都清楚。
她只是偶尔会感到脆弱,需要说出来发泄一下,其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有她指点自己的份儿。
“我还是再等等吧。”方丝丝轻声说道,“我确实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可能只会给他添乱。”
她现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是她的心里却好像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
她想过托人给姜召带一封信,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转念再一想,一旦姜召想要放弃了,那么自己的信,对他来说,岂不是一种拖累?
她也想过去和姜家的那些人表明心迹,然而恐怕也只是火上浇油,自取其辱罢了。
她什么都想做,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容琉,我现在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方丝丝语气低落地说道。
瞻前顾后,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我相信姜召,”容琉听后连忙说道,“我也相信你。素素,是,我承认,没有人会忽略你的过往;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会天天盯着你呢?”
方丝丝听后没有说话。
说得再多,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的。
她只是短暂地退缩一下,擦干眼泪,之后就又要鼓足勇气,迎接这操蛋的日子了。
“这样吧,”容琉想了想,然后说道,“素素,我让卫耘帮忙旁敲侧击一下吧。”
这条路虽然不容易走,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只能只顾风雨兼程,一路走下去了。
“别忘了,你还有战大爷可以帮你呢。”容琉连忙说道,“你可是从战王府出嫁的,谁还敢看不起你啊?她们要是不愿意和你交好,那还有我呢……咱们还不稀罕那些人的接纳呢。”
方丝丝听了她的话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说道:“就咱们俩破罐子破摔呗。”
“对啊,谁要是看咱们不顺眼,咱们俩就联手弄谁去!”容琉霸气侧漏地说道。
“还是算了吧,你就是个猪队友。”方丝丝撇了撇嘴,语气很是嫌弃地说道。
这时,左秋端着一些茶点走了进来,看到了她们两人现在的模样,有些惊讶。
方丝丝见状,连忙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姑姑见笑了。”
左秋听后笑着说道:“咱们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见不见笑的。”
她也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自然明白方丝丝现在在纠结什么。
她把刚刚烤好的杏仁酥递给方丝丝,然后笑着说道:“您现在觉得过不去的那点事情,可能等过去了之后就会豁然开朗了。”
“要是能直接过去就好了。”方丝丝叹了口气说道。
“千万不要放弃啊。”左秋连忙劝道,“姜侍卫的心里只有您一个人。”
那是她梦里都不敢肖想的一心人啊。
“所以就只为了这个原因,您也千万不要放弃啊。”左秋继续劝道。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素素和姑姑都是属于求而不得的那种人。
但是比起姑姑和皇上之间的差距,素素和姜召这,确实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方丝丝咬了一口杏仁酥,然后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先不提那些事情了。容琉,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咱们一起去大相国寺拜拜吧?”
“你还是放过佛祖吧。”容琉听后连忙说道,“你不应该去拜月老吗?”
“月老只会管一件事情,他要是应不了我,那我就真的白烧香了。”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佛祖不一样,他能保佑我东边不亮西边亮,总能保佑我的。”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倒是不吃亏啊。”
“废话,谁会吃亏啊?”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看着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和神采,容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方丝丝出去之后,容琉偷偷地和左秋说道:“姑姑,咱们都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您有没有觉得,姜家现在实在是过于平静了一些啊?”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姜家不得找人来和方丝丝谈一谈吗?
难道姜家是想着不接触,不承认,然后彻底地晾着她吗?
嗯,好像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左秋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表面上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是实际上,肯定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啊?”容琉连忙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姜家的行事风格,所以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但是最起码,这会儿素素姑娘的底细,他们肯定都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左秋摇了摇头说道.
容琉听后,心里感到有些沉重。
不过这也是事实,是根本没有办法回避的。
“姑姑,您准备好香烛,咱们明天或者后天,就去一趟大相国寺吧。”容琉轻声说道。
这个时候,求神拜佛,或许才是最好的寄托了。
“是。”左秋听后连忙应道。
“哎呀——”
这时,正要进来的彦儿差点和正要出门的左秋撞到一起,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是奴婢冒失了。”彦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容琉见状,笑着说道:“没事,是不是你小云哥来了,又要跟我告假啊?”
彦儿听后,脸色微红,然后娇嗔地说道:“夫人,您又在打趣奴婢了。奴婢是来告诉您,外面有人求见素素姑娘。”
容琉听后,睁大了眼睛。
她难道是乌鸦嘴吗?
难道是姜家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彦儿听后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好像不是姜家的人。”
“嗯?这是怎么说?”容琉听后,连忙推开窗户往外看。
但是她看了半天,却啥也没看到。
“来的是一位大人……”彦儿继续说道,“身上穿着官服呢。”
容琉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姜百秋。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容琉从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能够感受到,他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她立马就生出来了“保护我方丝丝”的想法。
“是姜百秋来了吧。”容琉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然后说道,“要不要把卫耘喊回来啊?”
然而彦儿却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他。”
“嗯?为什么这么说啊?”容琉听后感到有些疑惑。
“奴婢问他应该如何称呼,但是他不肯说,而且他身上穿着的官服,好像是六品官服?”彦儿不确定地说道。
徐媞之前给她普及过,各个品级的文官和武官,都会穿什么样的官服,所以她这会儿大概还是能够看出来一些的。
“而且奴婢看着那位大人的气度……感觉也不太像。”彦儿补充道。
容琉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太行”的潜台词。
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武顺侯派人来传话的?
可是穿着官服来这里传话,也不符合武顺侯的一贯作风。
总之,事情有点奇怪。
“走,咱们出去看看。”容琉有些好奇地说道。
左秋和彦儿见状,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
原本大家还以为容琉会直接出门呢,但是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藏在门缝后面偷看。
左秋和彦儿:“……”
方丝丝的面前,果然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
那个男人面色白净,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只能说是周正,身材也有些矮小。
容琉估计,他可能连一米七都没有。
总之,就是一个非常一般的男人,完全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
他此刻看起来有些激动,鼻尖都冒出了汗珠,然后说道:“素素,我之前也一直在找你啊,我还特意去过花船那里,可是却听说你已经赎身了……现在总算找到你了。”
方丝丝听后,面色温和,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但是她就是她,在听了那个男人所说的那些话之后,立刻开口说道:“你又去花船上找我了?这次又没有人请客,你哪儿来的银子啊?”
容琉听后:???
这是什么情况啊?
听起来,方丝丝和他,还挺熟悉的?
忽然之间,一个想法涌入了她的脑海。
曾经那个进京赶考的举人……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方丝丝没有提起过,还是她给忘了啊?
容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男人。
他的年纪应该能对得上,而且就算考中了进士,也就是从七品官开始做起……这会儿做到了六品官,应该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我,我这次真的是去找你的。”那个男人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脸上也开始泛红了起来,“素素,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要娶妻了吗?”方丝丝听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别是想让我随礼吧,我可没钱。”
容琉听后:不愧是你啊,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的直来直去。
“不,不,不是……”那个男人听后,越发着急了起来。
“不是,孙隽,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方丝丝双手环胸,说话又快又脆,像一颗颗豆子落在了盘子里一样,“你怎么才出息了没多久,说话就开始磕巴了呢?你当年是怎么中的进士啊?”
容琉基本可以猜出来,这个人应该就是素素曾经遇到的那个负心汉了。
只是素素和其他人到底不一样。
倘若换做其他人,在再见到自己的旧人,可能都会双目垂泪,黯然神伤吧?
再不就是苦大仇深,然后歇斯底里。
毕竟当初素素确实是被他给辜负了的。
素素用自己卖身的银子供他考试,结果他却辜负了她。
没想到,这个男人现在竟然还有脸来找她。
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脸啊!
“我是太激动了。”孙隽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兴奋地说道,“素素,是真的,我的爹娘现在都已经同意咱们两个人的婚事了!我这就找人来提亲啊!”
方丝丝听后皱起了眉头,然后说道:“你不是要娶公主吗?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啊?不行,你回去和他们说,让他们不能降低要求啊。”
容琉听后几乎没忍住直接笑出来。
还得是方丝丝啊!
她的这张利嘴,简直是独孤求败。
原来,孙隽的父母当初是嫌弃素素的出身吗?
虽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当初素素送给孙隽的那些银子,他们还了吗?
彦儿听后轻声问道:“素素姑娘不是说过,那个负心汉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了吗?”
可是现在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好像感觉,在孙隽高中之后,他们两人才被他的父母给拆散了的?
左秋听后则说道:“有些事情,可能是素素姑娘一直都没有提起过,等回头咱们问问她就知道了。”
彦儿听后点了点头。
容琉则在心里想着彦儿刚刚所说的话。
好像真是这样,她竟然把这一出给忘了。
看起来,方丝丝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出来。
“你别开玩笑了,我的爹娘都是住在乡下的,他们能有多少见识啊……莫非,你生气了?”孙隽有些着急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说道:“你不会现在才知道我生气了吧,那我岂不是白白气了这么多年啊?”
容琉听后再次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方丝丝的这张嘴啊……
可是孙隽的情商着实让人捉急,他竟然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你别生气了,我的爹娘现在都已经同意了啊!你爹娘住在哪里?我这就找媒人去提亲。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感觉不太好啊。”
孙隽看着这条逼仄的小巷子,有些嫌弃地说道。
当初,可是方丝丝让他见到了人间繁华啊。
花船可是销金窟啊,当初方丝丝喝的茶,都是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两茶叶。
总之,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这里,不应该是方丝丝这种人所居住的地方。
方丝丝听后,伸手弹了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不太好。我想找一个五进的大宅子,然后把你爹娘,还有你的兄弟姐妹全都接过来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啊?”
孙隽听后,眼中露出了激动之色,然后搓着手说道:“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啊。”
他衣袖处磨损得都已经有些发白了,显然现在日子过得不算很宽裕。
“我们两个人都觉得好,那就好。”方丝丝听后嫣然一笑,然后伸出了修长柔软的手,说道,“给我银子吧,我去操办这件事情。”
孙隽听后愣在了原地。
他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怎么还得让他出银子吗?
方丝丝脸上的笑意瞬间就退了下去,然后冷冷地说道:“没钱,就在我的面前装什么蒜啊!”
孙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然后问道:“素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他有些愤慨地说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啊。”
“我曾经瞎过,难道还能一辈子都这么瞎下去吗?”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素素,你别这么说啊。”孙隽的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然后委屈地说道,“当初我也和你说过了啊,不是我不愿意娶你,是我的爹娘他们不同意啊……”
“我知道了,你爹娘卖了七个姐姐供你读书不容易,你家八百年前出过开国功臣,你家要你中状元,然后娶公主,是我不配。”方丝丝冷冷地说道。
“素素,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过去我对你……”孙隽继续辩解道。
“难道我过去,是假的喜欢你吗?”方丝丝的声音越来越冷,“孙隽,好了,你赶紧走吧。过去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已经高攀不起了。”
“你——”孙隽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方丝丝听后说道,“我没有怪过你。你这个人不坏,但是没什么主意……”
方丝丝一直都是方丝丝。
即使在几年前,她看走了眼,但是她的心里也像明镜一样透亮。
她选择了孙隽,不是因为什么狂热的爱情,至少不完全是。
她喜欢孙隽老实上进,而且比较好拿捏。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而孙隽则是一个很听话的人。
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她当时是想着,自己的脾气比较大,那她就下嫁,然后找一个好男人,自己陪着他一起吃苦,日后在他的身边,总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孙隽对于她的青睐,感到受宠若惊。
他对她的态度,也确实不错。
最起码在那个时候,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和方丝丝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只是后来,在他中了进士之后,他的父母知道了他的选择,勃然大怒,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孙隽确实又去找过方丝丝,然后痛哭流涕地和她说了实话。
方丝丝感到难受吗?
当然难受。
但是既然孙隽的家里不愿意,而且他还知道回来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又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选择放过他。
“……说实话,我没有很怨恨你。”方丝丝轻声说道,“可是你不该再来纠缠我了,这就很让我讨厌了。”
“素素,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可是现在,我能够弥补你了啊。”孙隽连忙说道,“原来你也没有银子了吗……但是不要紧,我有俸禄,我可以养你……”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方丝丝开始暴躁了起来,“我说的是,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素素你看,”孙隽连忙指着自己官服补子上的鹭鸶,然后说道,“我现在已经是正六品官了。我不是想纳妾,我是想娶你,你马上就是六品官夫人了!”
他现在十分激动,好像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荣耀全都分给方丝丝一样。
方丝丝听后长叹了一口气。
几年时间过去了,孙隽还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个某些想法不过脑子,令人讨厌,但是有时候又单纯得像个傻子一样,让人根本不舍得用暴风骤雨的方式来对待他。
孙隽想占她便宜,觉得娶了她就可以改善家境。
但是他又不是完全只想占她的便宜。
他以为自己在穷困潦倒之后,还想娶自己,就是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了。
这个男人,就像是粘豆包一样,永远黏黏糊糊的,让人爱不得,也恨不得。
“我不要。”方丝丝直接拒绝了他。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说道,“我的这里已经装了别人了,腾不出地方来给你了。”
孙隽听后呆呆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移情别恋了?”
他这一句话,轻松地就把方丝丝的怒火给勾了起来。
“什么叫移情别恋啊?我们两个,不是你先说不行的吗?”方丝丝怒道,“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容易是不是?穷哈哈的,一直娶不上媳妇,你别说是为了我才守着的啊!”
“我……”孙隽听后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确实过得挺艰难的。我没想到,京城的东西竟然这么贵……一个月买菜吃饭,竟然也要花掉几两银子;还有……”
眼看着就要变成诉苦大会了,方丝丝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过得那么艰难,那就别娶媳妇了,别让人跟着你一起遭罪。”
孙隽听后又呆住了。
容琉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看着孙隽完全被方丝丝牵着鼻子走,也是哭笑不得。
这个孙隽,说他坏吧,那肯定是谈不上的,但是说他糊涂,那肯定是真糊涂。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交出去了。
就算做了官又能如何呢?
京城现在还有好多三四品的大员,都买不起房子呢!
在哪个朝代,公务员的收入,也不是顶流啊。
京城的公务员,在高昂的房价面前,格外的苦逼。
这一点,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素素……咱们两个,真的不行了吗?”孙隽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不行了。”方丝丝双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说道,“我都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你来晚了。”
对这种黏糊玩意儿,就得下狠药才行。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点了一个赞。
孙隽听后满眼的不敢置信,然后问道:“你,你,这是谁的孩子?”
“市场上杀鱼的。”方丝丝开始信口开河了起来,“他手起刀落,杀鱼杀得最快。你赶紧走吧,要是让他看见了,小心他剁了你。你可是你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金贵得很……”
孙隽听后大受打击,然后失魂落魄地说道:“你怎么就成亲了呢?”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然而在临走之前还是嘱咐道:“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方丝丝听后说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遇到什么难处的。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那就千万别来找我了,我帮不上什么忙的。”
孙隽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方丝丝所说的话,就这样形单影只,背影萧瑟地离开了。
方丝丝见他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容琉从门后走了出来,然后打趣她道:“小心点哦,你现在可是个孕妇了。”
方丝丝听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偷听了多久了啊!”
“挺久的,嘻嘻。”容琉笑着说道,“看起来,他好像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能困扰个屁啊。”方丝丝听后说道,“我现在又不是没人要。我过得可比他好多了,好吗?”
她倒也不是真的希望孙隽过得不好。
但是如果孙隽真的志得意满,春风得意,那她心里大概会感到有些不舒服吧。
“你说这个人,”方丝丝一边往里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听说我住在这里的啊?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才行。”
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实在是太烦人了!
容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们俩之前还一直有联系吗?你不是说,他高中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了吗?”
“他回来过,然后跟我痛哭流涕地道歉,说自己辜负我了。你说,他回来,是不是还不如不回来呢?”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方丝丝宁愿让人知道她爱上了一个负心汉,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喜欢的是这样一个娘唧唧的男人。
那样对她不好,对孙隽也没什么好处。
既然都已经分开了,那就好聚好散了吧。
方丝丝最难得的一点就是,尽管她一直都在受伤,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弱者,也没有觉得自己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相反,她对所有人都很宽容。
包括那些曾经辜负过她的人。
容琉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最多能够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说话,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什么痴男怨女,这种怨,在方丝丝的身上,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对待感情,通透而又豁达。
像这样的素素,难道不值得拥有最好的爱情吗?
孙隽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
容琉忍不住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姜家人在背后做的手脚?
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方丝丝知难而退,主动离开姜召。
毕竟和一个六品官夫人比起来,姜召对于方丝丝来说,好像也不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容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姜家在背后从中作梗。
就凭孙隽那酸腐的样子,他有什么能力能够像大海捞针一样,找到方丝丝呢?
然而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不能随便乱说。
方丝丝这时却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姜家的人把他给弄来的啊?”
容琉连忙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她现在有点担心方丝丝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毕竟一般人在受到别人的排斥之后,心里肯定都会不高兴的。
可是方丝丝却不是一般人。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然后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觉得姜家的人还挺不错的。”
容琉听后:???
“他们只是安排我嫁人而已,又不是要杀我灭口。”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要求还真是低啊。”
“我这只是将心比心而已。”方丝丝说道,“如果我是姜家人,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苗子被一个女人给毁了,那我恐怕都有杀人的冲动了。”
容琉听后说道:“可是别人不会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你是真心真意地对姜召好的。”
方丝丝听后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这不是理亏吗?我拱了人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好白菜。”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猪。”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你就别再管了。”方丝丝认真地说道,“是不是姜家做的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把孙隽给拒绝了。”
她顿了顿,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孙隽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有点拎不清。以他的条件,想要娶一个京城小康之家的女子是完全可以的,只是他的父母一直都觉得自己儿子连公主都配得上……”
孙隽也是真的有点倒霉。
容琉听后却说道:“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还有那些值得同情的人,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现在还有谁比她方丝丝的境遇更难呢?
“反正这件事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方丝丝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容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咱们谁都别再提了;尤其是在姜召的面前,更是不能提。”
她不能逼迫姜召在自己和他的家人之间做出选择,否则最后受到伤害的只能是她自己。
容琉听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方丝丝离开之后,容琉有些感慨地对左秋说道:“姑姑,我真的觉得心里很不好受。素素实在是太委屈了。”
左秋听后笑着说道:“夫人,她眼下确实是委屈了一些。但是只要能够迈过这个坎儿,以后肯定就都是好日子了。”
“希望能够承姑姑的吉言吧。”容琉轻声说道。
容琉现在很想去大相国寺,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现在很想去见见那个说话不好听,而且还高深莫测的大和尚。
当初,她花了一百两银子,想让他帮自己的婚姻说几句好话,结果却被他拒绝了,这件事也成为了容琉的意难平。
而且他还说方丝丝“红颜薄命”,那这一次方丝丝险些丧命,这一劫,到底算是过去了吗?
第三天,等舒舒从侯府回来之后,容琉和方丝丝就带着一行人去了大相国寺。
方丝丝见了佛祖自然是激动不已,她跪在佛祖的面前,然后开始和佛祖聊起了天。
这一次她出手十分阔绰,直接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所以估计得多聊一会儿才行。
容琉在一旁打趣她说,她在卤味铺子里分到的那点分红,都被她拿来孝顺佛祖了。
方丝丝听后却说她有所求,这个钱买的是心安,值!
容琉不是很理解,但是左秋却说她很能体谅这种心情。
宫里那些无望的女人们,在求神拜佛这件事上,也是十分舍得花钱的。
人活着,总要有寄托才行。
那些一无所有,而且前程黯淡无光的女人们,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冷宫和花船,这两个女人的炼狱,其实差不多的。
容琉看着方丝丝虔诚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
舒舒这时嚷嚷着说自己要去寻找小和尚海云。
除了一个鼓鼓囊囊,而且还装满了糖果的超大荷包之外,还有她从北城带回来的各种吃食和玩具,足足装了一大篮子,彦儿正在帮她拎着。
容琉没有见到那个大和尚,她就让左秋留下来陪着方丝丝,自己则带着彦儿,陪着舒舒去找小和尚了。
她总觉得,小和尚像是大相国寺的吉祥物一样。
只要找到小和尚,或许就能找到那个大和尚了。
或许是因为小和尚在寺庙里十分受关注,她们一路打听过来,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小和尚。
只是小和尚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哭得眼睛都红了。
“你怎么了?”舒舒关心地问道,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堆到了桌子上,说道,“你快别哭了,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多少好东西啊!”
容琉这时却注意到,小和尚的头上多了一个戒疤。
而且那个位置有点偏,不在正中间。
看起来,就像是点戒疤点到了一半,然后被人给打断了一样。
而且这个疤,看起来很新。
小和尚是被疼哭的吗?
事实证明,她猜得果然没错。
小和尚一边伸手抓起一把糖往嘴里塞,一边哭唧唧地说道。
“我疼,我好疼啊……”
舒舒听后连忙问道:“你哪里疼啊?是谁打你了?你别怕,告诉我,我带人来了,帮你打回去!”
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一副立刻就要找人干架的样子。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她可真是一个小女土匪啊!
有一说一,她和方丝丝,都不是那么彪悍的人好吗?
她觉得这一定是随了武顺侯了,和她们真的没什么关系。
“是我师傅。”小和尚想起来自己受的委屈,还扁着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那就算了吧。”舒舒听后立刻偃旗息鼓了,然后小声说道,“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咱们小孩要有小量,就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了。”
最主要的还是,她也打不过啊!
容琉听后忍俊不禁。
“你要是心里还不好受,那就多吃点糖,喏,这些糖果全都给你。”舒舒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糖果全都一股脑地推给了他。
小和尚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好,我要多吃糖。”
只要多吃点糖,孩子的心里就不会感到苦了。
容琉看着这两个小人,心里就很想笑。
“你师傅为什么要打你啊!”舒舒继续好奇地问道。
她怎么觉得,小和尚挺乖的,不像自己,总是会闯祸。
“我师傅,没,没打我。”小和尚嘴里含着糖,说话的时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舒舒连忙抽出自己的帕子,然后给他擦了擦嘴,就像方丝丝平时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他,说道:“你慢点说,流口水可是很丢人的!”
小和尚听后连忙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指着自己头上的戒疤说道:“你看这里。”
舒舒比他略矮一些,只能踮起脚尖来看。
小和尚也很配合,他连忙低下头,让她看自己头上的戒疤,委屈巴巴地说道:“你看,是不是有一个好大的疤啊!有没有碗口那么大!”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如果她家的碗有这么大的话,那她一顿得吃八百碗饭吗?
舒舒对于小和尚的夸张也提出了异议:“你这脑袋还不一定有碗口大呢!”
“那不可能。”小和尚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的头可大了,我的头是最大的!不信你摸摸!”
容琉心想:不用摸,看看就知道你脑袋确实圆溜溜的,而且脑门还锃亮锃亮的。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雨伞,而你有大头……
舒舒疑惑地问道:“你脑袋上的这个伤是怎么弄的啊?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
小和尚听到她说的话后,委屈的情绪又再次涌上心头,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然后扁着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许哭!”舒舒见状连忙说道,“我最讨厌别人嘤嘤嘤了,你好好说话。”
小和尚听后硬是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
容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现在就开始给别人立规矩了吗?
可怜她都和卫耘叠来叠去了这么多次,她都没有一点“妻纲”呢!
再看看舒舒,啧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且一浪更比一浪浪啊。
小小年纪,就达到了她一直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小和尚抽噎着说出了实话。
原来,他的师傅,也就是那个国师,昨天想要给他受戒。
结果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点了一个戒疤之后就中止了。
“点了这个之后,以后就真的成为一个和尚了,不能吃肉了吗?”舒舒有些好奇地向容琉问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那咱们可不能干啊!”舒舒听后连忙对小和尚说道,“肉可是很好吃的啊!”
小和尚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是,可是师傅也不听我的啊。”
嘤嘤嘤。
容琉想了想之后,又向他问道:“就你一个人受戒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啊?”容琉笑着问道。
“没有,就只有我和我师傅。”小和尚摇了摇头。
容琉听后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你师父之前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吗?”她又继续问道。
“没说过。”小和尚委屈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戒疤竟然会这么疼。”
他看着寺庙里的其他人,他们头顶上都有戒疤,但是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感觉的样子。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在听完师父说的话之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抗拒。
可是当这一下下去的时候,他就像是屠宰台上挨刀的小猪一样,嗷嗷地喊了出来。
真的是疼死他了!
然后很快就有人来敲门了,师傅出去之后,他才得以自由。
小和尚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就躲到了桌子下面,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去了。
真的是太疼了啊!
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师傅又回来了,他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精神一样,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看着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他,苦笑了一声,招手让他出来。
小和尚不肯出来。
他觉得师傅一定是要把他骗出去,然后再继续给他点戒疤。
师傅见状只好哄着他说道:“出来吧,我不给你点了。”
小和尚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哭唧唧地说道:“师傅骗人!师傅说不疼,可是真的好疼啊!”
师傅连忙找出烫伤药膏来,又拿出一些好吃的小点心来哄他。
小和尚挣扎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受不住点心的诱惑,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那后来没事了吧。”舒舒问道,“我看你这头上就只有一个戒疤,你是跑了吗,还是你师傅说话算话了?”
“师傅没有再给我点……”小和尚听后说道,“但是一个也很疼啊。”
容琉听后若有所思。
而舒舒还在继续教小和尚,“以后你可得小心一点,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跑。”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你这样怂恿他,真的好吗?
两个小的开始说说笑笑,吃吃玩玩,小和尚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所受到的伤痛。
容琉站在一旁,却忍不住在想,那个国师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让海云受戒呢?
而且还没有举办任何的仪式,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那个国师突然中止了呢?
还有那个过来敲门的人又是谁呢?
这半途而废的受戒,总让人感觉其中好像有什么事情……
容琉又向小和尚问道:“那个帮人解签的大和尚哪里去了?就是那个……”
“我知道。”小和尚听后说道,“师兄昨天跑了。”
“跑了?”容琉听后惊讶地问道。
还有,师兄?
小和尚这辈分,是真的很高啊。
“嗯,他跑了。”小和尚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要不然师兄就可以帮我了!”
“他为什么要跑啊?”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说,”小和尚挠了挠头,然后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说今天会有人来找他,他不想见到那个人。”
容琉听后:!!!
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这一定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他还说什么了吗?”容琉又继续问道。
小和尚翻了翻自己的眼珠,然后想啊想,看起来极其认真。
过了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吞吞地说道:“妖孽。”
“啊?”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师兄当时说了一个‘妖孽’,我也忘记他说的是什么了。”小和尚一脸茫然地说道。
舒舒听见这个词之后,却立刻兴奋了起来。
“你师兄是不是去捉妖去了啊?我听说,有的人可厉害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本妖孽就在这里。
难道,那个大和尚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来历了吗?
真是越想越觉得他高深莫测了……难道真的不能每次都用巧合来解释吧。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之后,舒舒又开始邀请小和尚去侯府玩了。
“我爹新买了一条船,他准备放在家里给我钓鱼玩,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你跟我一起去玩吧。”舒舒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小和尚的脸上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然而他很快就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去,师傅不让我离开这里。”
“完了,你师傅肯定还惦记着要继续往你头上戳香疤呢!”舒舒听后语出惊人。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可别瞎说啊。”
国师会不会继续往小和尚的头上戳戒疤,她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舒舒这会儿正在往小和尚的伤口上撒盐呢。
小和尚听后果然又红了眼圈。
结果舒舒还继续给他出馊主意:“走吧,跟我走吧,去我的家里。我家里面的侍卫可多了,你师傅肯定不能乱来!”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你赶紧给我闭嘴吧。”
看着小和尚现在好像真的有几分心动的样子,容琉都要哭了。
她可不能把大相国寺的团宠给拐跑了啊!
到时候就连佛祖都有可能会怪罪她的。
她们在小和尚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去找方丝丝。
方丝丝现在还在跪在蒲团上,和佛祖念念有词呢!
容琉走过去把她给拉了起来。
方丝丝连忙说道:“别,你再等等我。我还没说完呢!”
容琉听后说道:“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允许你继续说下去了。”
方丝丝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可能因为跪了太久了,她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倒了。
好在容琉及时扶住了她。
她们没有在大相国寺多做逗留,直接坐着马车回去了。
方丝丝有些好奇地向容琉问道:“你怎么了?那么着急回去,就连素斋都不吃了。”
“我要回去找卫耘。”容琉连忙说道。
方丝丝听后:!!!
“你这是要求子了吗?”她有些试探地问道。
所以要掐着时间,回去酱酱酿酿吗?
容琉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道:“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暂时不打算生孩子,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呢!”
“那你急着回去找卫耘干什么啊?就是想他了?”方丝丝一脸揶揄地看着她。
容琉听后无语至极,没好气地说道:“你能不能稍微有点正形啊?我是在想正事呢!”
舒舒根本就没有听懂她们两个人在说什么,她歪着头说道:“素素姐,容姐姐一定是想去找卫哥哥,然后帮海云。”
“他怎么了?”方丝丝好奇地问道。
舒舒听后就把小和尚受戒中途被打断的事情告诉了她。
方丝丝听后摸着自己的下巴,然后说道:“这件事,怎么听起来这么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怎么感觉,那个国师好像是受制于人了?”方丝丝一针见血地说道。
容琉听后有一瞬间的失神。
原来,并不是她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方丝丝的想法竟然和她是一样的。
可是,究竟是谁能够胁迫那个国师呢?
国师可是当今皇上最为信赖的人啊。
当初,他帮助皇上夺得了江山,后来又帮助皇上指点迷津守护江山,可谓是劳苦功高。
皇上?
难道是皇上吗?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管一个小和尚是否出家的事情呢?
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个国师在如此仓皇的情况下想要让小和尚受戒呢?
总不能是,这个小和尚的存在,会影响到江山社稷吧。
容琉被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可是,小和尚是秦王妃娘家的弟弟,而且还是一个浪荡子所生,姓范……
难道,是范家要造反吗?
应该不能吧。
容琉越想越觉得杂乱,最后她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了。
今日过来求神拜佛,只是为了求个心安而已。
“你刚才跟佛祖求什么了?”她笑着向方丝丝问道。
方丝丝听后回答道:“我还能求什么啊?当然是求自己能够过得高兴一点呗。”
“你就没有求你和姜召的事情吗?”容琉继续问道。
“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求了一下,没有好意思说出口。”方丝丝自嘲地说道,“毕竟对佛祖来说,这件事也挺难办的。”
她甚至都不指望佛祖能够渡她。
这段情缘,只能靠姜召和她自己来渡了。
她现在还在等着姜召。
卫耘一直在帮忙盯着姜家那边的动静,可是派出去的人却回来禀报说,姜家那边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且姜召现在已经和武顺侯请辞了,现在就待在家里,陪伴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姜家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方丝丝心想,这也许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吧。
她转头对方丝丝说道:“你还是别再让卫耘浪费精力去盯着了,我等着就是了。”
该是她迎接的风雨,她绝对不会感到畏惧的。
舒舒一直都在好奇地听着她们两个人说话,虽然她听不太懂,但是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所以一直都没有插话。
她们刚刚回到家,就看见武顺侯身边跟着的李戬站在门口,他的马栓在门口的淮树上,正在扬着头啃食着清甜的槐花。
李戬看到她们回来之后,显得十分高兴,他连忙上前帮忙放马凳,又把舒舒从马车上给抱了下来。
“你倒是挺会吃的啊。”方丝丝看着李戬的马,笑着骂道,“我还等着摘下来做槐花饭呢,结果你倒是先吃了。”
李戬一直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平时也懒得和他说话。
可是这一次,李戬不知道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主动和她说话,而且态度还十分恭敬。
他拱手行礼道:“方姑娘,侯爷让我过来接您和姑娘回府。”
“接我?”方丝丝听后有些意外。
武顺侯找她做什么呢?
关于舒舒的事情,前几日见面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
“是的。”李戬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侯爷说,他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说。”
“是我爹要找我们呀。”舒舒听后高兴地说道,“素素姐,那咱们赶紧去吧。”
她刚才在大相国寺的时候,特意给她爹求了一个平安符——这还是素素教她的,这会儿就可以送给她爹了。
也不知道,能够换来她爹的什么好东西,嘿嘿。
方丝丝听后点了点头。
容琉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用不用让彦儿或者姑姑陪着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
在拒绝了容琉之后,她就带着舒舒重新登上了马车,然后往武顺侯府的方向而去了。
武顺侯在他的书房里接见了她们。
舒舒兴高采烈地把不要钱的平安符送了上去,换来的是武顺侯直接把库房的钥匙给了她,让她自己去库房里挑选喜欢的东西。
舒舒见状连忙拉着方丝丝说道:“走,姐姐,你也去挑两件吧,算我的。”
方丝丝听后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说道:“真是慷他人之慨。”
“那就算我爹的!”舒舒连忙说道,同时还不住地给方丝丝使眼色。
那可是我爹的哎,不要白不要啊!
见方丝丝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她急得连忙说道,“就算咱爹的!”
方丝丝听后笑骂道:“你一天天的,别再给侯爷认那么多女儿了。行了,你快去吧,我和侯爷说几句话就去找你。”
“你想和我爹单独说话,就像卫哥哥和容姐姐单独在一起那样吗?”舒舒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
方丝丝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两个人是夫妻,咱们是不能随便拿来做比较的。”
“那确实不能比。”舒舒听后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爹实在是太老了,你还是和姜哥哥才是最合适的。对了爹,你把姜哥哥安排到哪里去了啊?你快把他安排回来吧。你还不知道吧,他和素素姐可好了!”
方丝丝听后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走不走啊?你要是不走的话,那我可就要走了!”
这个熊孩子,真的是什么秘密都守不住。
“别啊,我走,你和我爹好好说话。”舒舒说完之后,就跟着李戬一起往外面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爹,我这次一定要多挑几件,我走啦……”
说完之后,不等武顺侯说话,她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小小姐,您慢点啊,您慢点。”李戬见状吓得连忙跟了上去。
这要是摔了一跤,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方丝丝看着舒舒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武顺侯让方丝丝坐下,但是后者并没有坐下。
“侯爷,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方丝丝连忙说道。
武顺侯听后缓缓说道:“我今日找你过来,是想好好地谢谢你。”
“谢我什么?”方丝丝有些疑惑地问道。
“师家的事情。”武顺侯缓缓说道。
方丝丝反应了片刻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难道我真的说中了?师家该不会,是真的要把他们家的姑娘嫁给你吧。”
“他们确实提了这件事情。”武顺侯听后点了点头。
方丝丝听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之前说完之后,还觉得自己把人想得有些龌龊了,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侯爷你回绝了吗?”
“我已经回绝了。”武顺侯听后说道,“而且我也已经查出来了,送芒果这件事,确实是师府的那位姑娘出的主意。”
方丝丝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然后说道:“明明出身不错,却偏偏要上赶着去给人做后娘。不,她不是想做后娘,所以就要去害人性命,真是好家教啊。”
对于这件事,武顺侯之前已经发作过了,所以这会儿他的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他听后缓缓说道:“师家的人已经跟我道歉了,而且也会尽快把始作俑者给远远地嫁出去……”
“就这样?”方丝丝听后冷笑了一声。
武顺侯听后一下沉默了。
“她可是想要杀舒舒的,把她远远地嫁出去,就算是对她的惩罚了吗?”方丝丝冷笑着说道,“我竟然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并非是我好说话,而是不想坏了和师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武顺侯沉声说道,“而且我能够肯定,这件事就是师家那位姑娘自己一意孤行做出来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懂朝廷里面的事情,也不懂什么大局,所以对于您的处置,我也不想说什么。”方丝丝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师家的人就这么处置,是没有把您给放在眼里,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您去和他们相交!”
这都什么狗屁玩意儿啊!
杀人未遂,就等于无罪,等于轻轻放下吗?
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的初衷可是想要舒舒的命啊!
仅仅只是把她嫁出去,是远远不够的!
“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武顺侯听后并没有生气,而是缓缓地开口说道。
他确实对这个处置结果也不满意。
但是师家和侯府的交情,可是延续了好几代的啊。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师家出了一个不肖子孙,也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要如何处置那个始作俑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武顺侯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我想先问问侯爷,您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答应就这么放过那个元凶!”方丝丝有些气不过。
她万万没有想到,武顺侯竟然真的回答道:“师家答应,立刻给她安排亲事,将她远远地嫁出去。我心想着,立刻选人,可能也选不到很好的人;而且她远嫁之后,也得不到娘家的任何撑腰……”
“这不够。”方丝丝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仅仅是因为我感情用事,觉得不够;更是因为,就没有这么办事的!”
“师家难道不应该把这个杀人未遂的凶手,亲自给送上门来,让侯爷您来处置吗?”
这才是真正认错的态度啊!
武顺侯如果不好意思对付一个女人,那么他可以放过她。
但是绝对不该是,师家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这难道是在糊弄谁呢!
“侯爷,我还是那句话,师家根本就没有把您给放在心上。”方丝丝淡淡地说道,“事已至此,那确实也只能认了。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以后防着点这种人家;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别想着要依靠他们,根本就靠不住的。”
师家对武顺侯,毫无疑问是非常怠慢的。
他们实在是太放肆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多谢你的提醒。”武顺侯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十分慎重地说道,“方姑娘所说的,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
“那是因为侯爷您是一个君子。”方丝丝笑着说道,“所以才以为对方也是一个君子,凡事都想着要为他们考虑。”
但是有些人,在人前的时候可能像个人,但是在人后的时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她在花船上见多了那些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不管是对于女人,还是对于朋友,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当着你的面的时候,他们会对你嘻嘻哈哈,但是在背地里,他们却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子的嘴脸。
因为她们这些花娘,在那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人,所以他们很多时候都不会进行任何的掩饰。
舒舒很快就从库房里回来了。
她给自己挑选了一条五色宝石镶嵌的项链,给方丝丝挑选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素素姐,你快试试。”舒舒一边说着,一边把发簪递给自己的亲爹,“爹,您帮素素姐插上试试吧。”
而她自己,则拿起一枚戒指,准备给方丝丝戴上。
方丝丝自己接过了簪子,然后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她伸手抚摸了一下簪子上晃动的流苏,然后对着舒舒笑颜如花地问道:“好看吗?”
“好看!”舒舒听后拍手称赞道,“爹,你觉得呢?”
方丝丝心想:我不用他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了,咱们走吧。”方丝丝拉着舒舒的手说道,“侯爷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我带你去锦绣阁,咱们去做两身新衣裳,要不然怎么才能够配得上这条项链啊?”
舒舒听后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只是潦草地跟自己的亲爹告了个别,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方丝丝走了。
李戬送她们离开,回来复命的时候,武顺侯就把方丝丝刚才所说的话都告诉了他。
“……李戬,你说,师家是不是在故意怠慢和糊弄我呢?”武顺侯皱着眉头问道。
李戬听后十分诚恳地回答道:“属下实在是愚钝,本来没有觉得,但是现在听您这么说,属下也觉得,方姑娘说得非常有道理。”
师家之所以敢这么轻易地就将这件事给放下了,就是因为他们看准了侯爷您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不想把他们往坏处去想。
否则,他们凭什么呢?
李戬又由衷地感慨道:“侯爷,那个方姑娘,真是一个好智囊啊,只不过可惜了,她是一个女子。”
这件事情的走向,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师家的人有意为之。
但是方丝丝却大胆猜测,并且她的猜测最后还被验证了。
“还有侯爷,”李戬继续说道,“倘若换做是其他人的话,听了恐怕都会怪方姑娘太过冒昧,想太多了。但是您却能够认真地考虑求证……属下实在是佩服您!”
武顺侯,真的是从来都没有歧视过方丝丝啊。
武顺侯听后缓缓说道:“我之所以不轻视她,是因为她自己活成了一个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样子。”
她于逆境之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她曾经随波逐流过,也奋力地抓住了所有的机会,方丝丝,真是一个女中豪杰啊。
至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根本没有必要一直用那一点过去,去苛责一个身上有着许多闪光点的女子。
李戬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方丝丝能够得到侯爷这般的看待,这又何尝不是她的福分呢?
其实如果方丝丝能够来到侯爷的身边就好了,可以给侯爷做个妾室……
舒舒被她教得非常好,侯爷也可以有人照顾,最起码也有个说话的人,而且侯爷现在正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唉。
李戬最终还是没有敢说出口。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侯爷的心里,只有故去的夫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就听见武顺侯缓缓说道:“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姜百秋来府里坐坐。”
“是!”李戬听后连忙应道。
李戬知道方丝丝和姜召之间那点事情,所以也大概明白了武顺侯的用意。
方丝丝对舒舒的好,侯爷并没有把这种感谢之情变成男女之情。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帮助方丝丝,让她可以得偿所愿,以此来回报她对舒舒的掏心掏肺。
唉,这可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过了几日之后,姜百秋休沐,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素面湖绸直裰,看起来素净简单,像个读书人一样。
他就这般来到了武顺侯府。
因为是提前就约好了的,所以李戬正在外面等着,他一看见姜百秋之后,就连忙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姜大人您总是这么低调。小的我实在是眼拙,刚才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读书人呢,还心想着这国子监的学子,怎么走到了咱们家门口了。”
姜百秋听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李戬忍不住心里一凛。
——不愧是提刑按察使司的老大啊。
这一眼,气势凛然,让人根本不敢小觑。
“您请,您请——”李戬连忙说道。
姜百秋跟着他来到了武顺侯的外书房。
“侯爷。”姜百秋给武顺侯行了一个礼,然后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武顺侯放下手中的邸报,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姜大人果然守时啊,快,这边坐。李戬,快让人上好茶。”
很快,两个人就一边喝着茶,一边分宾主落座了。
武顺侯笑着说道:“先恭喜姜大人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按察使了。”
原来,姜百秋升官了。
姜百秋听后只是淡淡地说道:“侯爷您找下官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公事吧,而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吧。”
武顺侯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姜大人如此坦诚,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或许也知道,我那小女的身边,有个养娘,她的性情非常不错。虽然她的出身可能有些瑕疵,但是……”
“既然如此,那侯爷为什么不把她给收了呢?”姜百秋反问道。
武顺侯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人都说,姜大人您有一张伶牙俐齿,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他都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姜百秋给抢白了。
“侯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姜大人此言差矣。”武顺侯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和姜大人比起来,我算是一个过来人了。姜大人可能体会不到,两个相爱的人难舍难分的感情……”
这个说客当的,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尤其是在姜百秋面前当说客。
但是为了方丝丝,武顺侯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
“我是体会不到,而且也不想体会。”姜百秋毫不犹豫地说道。
智者不入爱河,一心只想建设美丽的祖国。
要什么感情啊?
最多就是找个女人来繁衍后代罢了。
不过就连繁衍后代,他也不考虑。
他可没有那个工夫去应付女人。
后宅里的女人,看着柔顺,其实一个比一个难搞。
远离女人,能够节省太多的时间。
之前姜召跟他说,如果想要女人了,他可以直接带着姜召去花船,让他知道,女人就是那么无聊的存在。
短暂的欢愉之后,剩下的只有空虚。
可是姜召这个傻子,竟然被人给套牢了。
武顺侯越发觉得这个谈话实在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姜百秋这个人,那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啊。
倘若不是这样的话,他也很难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啊。
皇上对他那可是非常信赖的。
对了,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身份——他可是高雯伊最爱的徒弟啊!
在不近人情这方面,他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好在武顺侯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略作思索之后,缓缓问道:“姜召最近怎么样了?”
姜百秋虽然面上没有任何显露,但是确实被点到了死穴。
姜召回到家里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然后跪在他的面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说了。
姜百秋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到现在为止,姜家也只有他和姜召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的姜召,变得极其沉默,也极其消沉,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
他不是故意要和谁对抗,而是他根本就走不出来了。
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如此吧。
姜百秋在心里把方丝丝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都怪这个妖女,毁了他苦心栽培的侄子。
可是他到底,也做不出来去对付一个女子的行为啊。
所以他苦思冥想了好几日,最后让人去找了孙隽。
如果方丝丝先移情别恋的话,那姜召走出来,或许就会容易许多。
但是没想到,一看就不行的孙隽,办起事情来更不行。
真是一个废物啊。
方丝丝说她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姜召一度非常紧张。
如果是姜召的孩子,那就算勉强把两个人给分开了,以后也不会彻底断了联系。
而且,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姜百秋想了很多很多。
不过好在事后证明,那孩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纯属方丝丝在那里胡说八道。
不过现在武顺侯提起姜召,确实是戳到了姜百秋的痛处。
“……姜召是个好苗子。”武顺侯缓缓说道,“就是这一路都被保护得太好了,走得实在是太顺了,所以他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的话,我想,可能也需要一个契机。”
姜百秋在侯府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这才离开了。
他现在感觉头脑有些混乱。
这个时候,他需要来一袋百味观的薄荷梅子醒醒脑。
他慢慢地往百味观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他一边贴着路边走,一边在那里思索着。
忽然,路边的一扇门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露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女子。
这个女子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神非常灵动,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她在确定了四下确实是无人的——像姜百秋这样的“书呆子”,在她的眼里,是不算人的。
这个女子飞快地把门给带上,然后高兴地跑了出来,她的手上还挎着一个小包袱。
姜百秋眯起了眼睛。
他怎么觉得,这个女子,就像是一个小贼呢?
真是贼头贼脑的。
“你给我站住。”他忍不住喊道。
没想到,那个女子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姜百秋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给本官站住!”
“笨官?大傻子!”女子依旧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姜百秋听后有些恼怒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女子竟然还回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她后背上的小包袱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的。
姜百秋此时此刻真是无语又憋屈啊。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嚣张的“小贼”呢。
罢了,今日还有正事要办呢。
不过他已经记下这个小贼的长相了!
姜百秋站在原地反应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他还要去买薄荷梅子呢,于是连忙顺着路继续往百味观走去。
在买了薄荷梅子之后,他就回府去找姜召了。
“小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姜召看着他问道。
姜百秋仔细地打量着他。
说来也奇怪,姜召今日竟然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而且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和从前好像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姜百秋,也包括家里其他的那些人,都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颓然。
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之间就熄灭了一样。
“先坐下吧。”姜百秋示意他坐下,然后又把面前的梅子推给了他。
姜召看了一眼梅子,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爱吃薄荷梅子。”
这是小叔的最爱啊。
除了小叔之外,他也没有见到其他人痴迷这东西了。
姜召每次吃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嘴里全是凉气。
姜百秋自己捡起一颗梅子含着,然后缓缓地开口问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姜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道:“我不明白小叔的意思,但是家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要娶方丝丝的念头了。
一旦方丝丝进门了,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都会被归罪于她。
她本来就已经很难了,自己绝对不能做她的帮凶,不能让她以后的日子雪上加霜。
她不嫁……其实也挺好的。
至于他自己,姜召心想,他现在已经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他大概是可以……放弃了吧。
这两个字,就像刀片一样,每次想起,都能把他的心脏给割得鲜血淋漓。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素素现在过得应该还不错吧。
“你这是要跟我较劲吗?”姜百秋冷冷地问道。
“没有,不是,我不敢。”姜召听后连忙摇头说道。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姜百秋步步紧逼地问道。
姜召良久都沉默不语,最后只能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嘴角带着一丝苍凉的笑意。
姜百秋记忆中那个缺心眼一样单纯的侄子,现在已经长大了,成熟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姜百秋缓缓说道。
“我不用选,您说哪一条,就是哪一条。”姜召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这个决定,必须要你自己来做,我绝对不能冒着日后被你埋怨的风险,替你做这个决定。”姜百秋态度坚决地说道。
姜召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小叔请讲。”
“你要姜家,还是要方丝丝?”
姜百秋目光平静如水,但是他抛出来的这个选择却尖锐无比,让人感到刺痛。
姜召听后瞳孔猛地一震。
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可是当他听到姜百秋如此直截了当的把这个问题给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深深地被刺痛了。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就像是斩断左手还是斩断右手一样。
他想把这个问题交给命运来决定,可是命运也抗拒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最后,这个血淋淋的决定,还是需要他自己来直面。
姜召并没有停顿很久,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最终选择了姜家。
他绝对不能对不起姜家,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他所有的一切。
而且,素素离开了他的话,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一个人受伤就足够了。
可是没想到,姜百秋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倘若你选择留下来的话,那我明日就去给你定亲。”
“小叔——”姜召听后忍不住出声阻止道。
难道不能再给他一些时间吗?
他根本就放不下素素啊。
他又该如何对另外一个女人负责呢?
无论如何,在自己还没有彻底放下素素之前,就把一个无辜的女子给扯到婚姻之中,这都是不对的啊。
而且这么仓促之间,他又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呢?
“关于你的婚事,我早就已经有了安排。”姜百秋冷冷地说道,“你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姜召听后连忙摇头。
他不愿意。
他不想再继续造孽下去了。
倘若他当初没有去撩拨素素的话,那素素现在的生活可能会更好啊。
“当然,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你离开姜家,然后自立门户,那你娶谁,我们都不会管了。”
姜召听后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姜家。
他从来都没有那样放肆过。
生而为人,倘若连孝顺都做不到的话,那他还算是一个人吗?
“给我起来。”姜百秋的声音有些喑哑而严肃。
姜召被他抓住衣领给拽了起来。
“小叔,我是姜家的子孙,我……”
家族是刻在骨子里面的烙印啊。
“我不是在逼你做出选择,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你说你未来的路。”姜百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留在姜家,就当方丝丝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日后要和她断得干干净净的,然后顺着我给你安排的路走下去。”
姜召的口腔中有铁腥味开始弥漫开来。
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想起日后即使他们擦肩而过,也只能形同陌路。
光是想想那种场景,就已经让他感觉心如刀割了。
素素……
明明知道,她可以拥有另外的幸福。
可是想到那种幸福不是自己给的,她会在别人的面前对别人笑颜如花,他的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情。
人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能纠结成这样啊……
“如果你离开姜家,倘若你穷困潦倒的话,那别人只会嘲笑你。但是倘若你能够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就像卫耘那样,那没有人敢当着你的面对你不客气,甚至他们在背后也不敢对你妄加议论。”
姜召听后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姜百秋。
小叔的意思是……
他为什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怂恿的意味呢?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
“你留在姜家的话,姜家会给你托底,让你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但是你离开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是功成名就,还是如丧家之犬一般,那都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你若是堕落了,那姜家和你之间就会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日后你若是位极人臣了,那你……还是姜家的子孙啊!”
姜召听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
小叔其实是在成全他。
小叔是在告诉他,只要他能够只身出去闯荡,然后闯荡出一番事业,那就足以弥补他迎娶素素对家族所造成的伤害了。
“这些话,虽然只是你我之间所说的。”姜百秋继续说道,“但是我在姜家,说话还是算数的。祖父,爹娘,这些你都不用考虑,自有我去说。”
他实在是再不愿意看到姜召如此颓废的模样了。
这个他当成弟弟,也当成子侄的孩子,不应该就这样沉沦一生啊。
他应该光芒万丈的啊。
姜百秋一如既往地讨厌方丝丝,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期待方丝丝的存在,能够激发姜召的向上之心。
“倘若你混得不好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指责你,说你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连带着方丝丝也会成为一个红颜祸水。”
“但是倘若你站得足够高的话,那你们就是一出佳话。前朝的李将军和随他夜奔的红拂女,还有人会诟病他们吗?”
“我反对,只是不想你走那条艰难的路。但是如果你自己一意孤行……”
“小叔,我愿意,我愿意啊!”姜召听后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再次跪倒在地,然后给姜百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小叔成全我。”
只要姜百秋愿意,他就一定可以把姜家上上下下都给说服了。
他从前实在是没脸对小叔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叔竟然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姜召现在已经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对姜百秋的感激之情了。
“如果你混不出一个名堂,那就永远都不是姜家人了。”姜百秋的声音依旧非常冷冽。
“是!我一定会混出名堂来的!”
从前那个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目标,也一直非常松弛快乐的年轻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奋斗的目标所在。
姜百秋从他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
“既然你这么决绝,那就把姜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带走。”姜百秋近乎无情地说道。
可是对于姜召来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他连忙说道:“我去给祖父祖母,还有我的爹娘磕头。我只穿现在身上的这身衣裳走,之后我再让人把衣裳给送回来!”
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埋怨,有的只是感激。
姜家把他养大,长辈对他慈爱有加,兄弟姐妹之间也十分相亲,他实在是欠下了太多太多了。
唯有出人头地,才能够回报一二。
等着他!
姜百秋听后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先去跟他们说。他们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你等个三五日的时间吧!”
本来还想让他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但是他仔细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是!”姜召连忙应道,“我……再在家里到处走一走吧。”
可能没有十年八年,他就不能够再回来了。
姜召看着平时因为熟视无睹的那些风景,一草一木,心中都生出了许多留恋之情。
可是他知道,是小叔为他指点了迷津,帮助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唯有努力,才能够不辜负家人,更不能辜负素素。
家人可以等他功成名就,可是素素不能等啊。
日后,他一定会和素素把日子给过好的,自己上进,日后也一定会让他的父母和家族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姜召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然后在自己院子的廊柱下,刻下了一个深深的字。
——归。
浪子当归,日后再见。
还有,素素,我来了!
感谢上方诸神,让小叔松口,让他和素素有机会在一起!
孙隽竟然又一次来找方丝丝了。
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来的。
他和方丝丝说,自己已经打听清楚了,她既没有成亲,也没有怀孕。
“素素,你是不是在气我之前没有坚定地和你在一起啊?”孙隽有些委屈地问道。
方丝丝靠着门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查这件事情了?”
孙隽可没有这个脑子啊。
孙隽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娘让我去查的。”
果然,还是他们一家人啊。
“素素,你就原谅我吧。我们俩重新开始……”孙隽厚着脸皮说道。
方丝丝听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原谅你了,你现在赶紧走吧。还想和我重新开始?我嫌寒碜呢!当初你不要我,现在我也不要你,咱们俩扯平了,以后也别说谁对不起谁了,反正都扯平了。”
她现在就想让孙隽赶紧离她远一点。
对于爱情和未来的期待,那也就是一时冲动罢了。
现在的孙隽,她连考虑都不考虑。
孙隽在方丝丝的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就这样被她给打发走了。
方丝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拿起扫帚把脚下的瓜子皮给扫干净了,然后回家看看舒舒午睡醒了没有。
容琉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和卫耘抱怨道:“等你不忙的时候,让人去好好地查一查,这个孙隽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上门来纠缠,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真是让人心烦。
方丝丝因为姜召的事情,心情已经很不好了,现在还得去应付这个糟心的“前男友”,实在是太难了。
卫耘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已经夜不归宿了,直接就在衙门里面对付着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能睡多久,然后就得继续去忙。
所以容琉一直都没有机会抓到他,然后好好地和他说这些。
方丝丝还经常感慨,说容琉这成亲和没成亲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不,她现在成亲还不如没成亲呢。
因为在她没成亲的时候,卫耘还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她的跟前凑。
可是这成亲之后,反而不见他人影了。
不过容琉却能够理解卫耘。
他就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而且见不得朝廷的蛀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对皇上渐渐心生敬重,因为他发现了卫耘这块拥有赤子之心的璞玉。
卫耘答应了容琉,说自己一定会让人去打听的,等打听清楚之后就回来告诉她,后来他告诉容琉,说是孙隽的爹娘,在经过了京城生活的毒打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儿子,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公主了。
所以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找其他的儿媳妇了。
结果在他们挑挑拣拣和被其他人挑选的过程中,他们的日子也是越来越窘迫。
眼看着他们就要揭不开锅了,然后又听说了方丝丝的事情,于是他们就开始盘算,她从良之后,必然还会带着从前的一些积蓄。
毕竟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之类的故事他们还是听过的,对于方丝丝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孙家人还是有很多期待的。
容琉气愤地把这些话告诉了方丝丝。
方丝丝反而显得很平静。
她淡淡地说道:“他们图我的钱就对了,否则他们还能图我什么呢?”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行了,反正我都不生气,你也不用替我生气。”方丝丝笑着说道,“以后不值得为了这些小事去麻烦卫耘了。”
让卫耘去调查他们,真是太给他们脸了。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孙隽的母亲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你是什么人啊?”方丝丝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有些不悦地问道。
这个妇人长着一双贼眼,正在非常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她,就好像在打量一件货物似的。
“我是孙隽的娘。”孙母趾高气扬地说道。
方丝丝双手环胸站在门前,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得了,她现在也知道这个老妖婆的来意了。
不过,她休想。
“你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啊,见了我来了,难道不应该请我进门坐坐吗?”孙母有些嫌弃地说道。
方丝丝听后直接乐了,“你现在是上门来要饭的,还敢对我指手画脚?你先去城外破庙的要饭窝里,好好地学学要饭的规矩再来。”
“你——”孙母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难不成,你不是来要饭的,你是来给我提亲的?那我倒要好好地看看,你的聘礼在哪里呢?”
方丝丝根本就不想跟她废话,只想和她直来直往。
孙母被她抢白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不就是一个窑姐儿吗,竟然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你倒是想攀高枝,你攀得上吗?我儿可是朝廷命官,你能够跟了我儿,那可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家祖坟寸草不生,我的爹娘倒是缺德冒烟,你可以去好好地领教领教。”方丝丝冷笑着说道。
这老妖婆竟然连自己的父母和祖宗都骂?
孙母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哪怕方丝丝有一句话,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也好啊。
可是她一句都没有。
忽然,方丝丝的脸色变了。
孙母转头一看,就看见孙隽来了。
她一看顿时就有了底气了,心里暗骂道,这个小娼妇,也就在自己的面前嚣张,等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来了,是不是立马就变成锯嘴的葫芦了?
她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收拾她!
还有,儿子今日怎么还领了一个人来啊?
那个男人,倒是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好看,就是比自己的儿子要高一些。
不过长那么高有什么用呢?真是浪费布料。
“姜召,你来了。”方丝丝喃喃地说道,眼中立刻涌上了一层泪意。
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好像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见面了。
“嗯,素素,我来了。”姜召听后快步上前,勇敢地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又抬起另外一只手把她揽到了怀中,同样激动不已地说道:“我来娶你了!”
方丝丝此时此刻一脸震惊。
即便是在做梦的时候,她都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啊。
她还以为他们要跨越万水千山,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结果现在却有人告诉她,真经原来就在自己的面前啊?
她现在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她害怕自己一开口,这个美梦就会醒过来了。
姜召激动地对方丝丝说道:“素素,素素,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哪怕他们前方的道路遍布荆棘,只要他们能够并肩携手一起走下去,那他们就不足为惧了。
孙隽现在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不认识姜召。
他刚才往这边走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他,他还以为只是一个路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也是来找方丝丝的。
而且,他看起来,好像是方丝丝……的相公?
难道,这个人就是方丝丝杀鱼的相公?
孙隽彻底呆住了,可是孙母却着急了。
这只已经到了嘴的鸭子眼看着就要飞到别人的嘴里了,那怎么能行呢?
孙母急得大声喊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就搂搂抱抱的,小心官府把你们抓起来浸猪笼!方丝丝,我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可是朝廷命官了!”
“朝廷命官?”方丝丝现在真是讨厌这个老妖婆,她竟然敢打扰自己和姜召团聚。
她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姜召说呢。
“你知道他是谁吗?”方丝丝冷笑着对孙母说道。
然后她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形忽然僵了一下。
方丝丝这个人是何其敏感啊?
她立刻就察觉到姜召有些不对劲,感觉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姜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素素,我已经没有家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但是却充满了悲伤。
方丝丝的心,一下子就被狠狠地击中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心疼起了这个死死抱住自己的男人。
怪不得他说要来娶自己,原来,他是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我现在只有你了。”姜召语气低落地说道。
“好。”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这一个字。
往后的日子,他们就相互扶持着一起走下去吧。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她绝对会对姜召不离不弃的,绝对不会辜负他今日所做出的牺牲。
他不来,她绝对不会生气;他来了,她就陪他一生一世。
风风雨雨,他们就一起共同面对。
孙母却觉得,眼前这个高大又费布料的男人,年纪轻轻的,绝对不可能比自己的儿子更有出息。
所以她当即大声说道:“他是谁?你倒是说出来啊,也好吓吓我!”
方丝丝听后嫣然一笑,缓缓地说道:“他是我男人。”
“你不要脸!他有什么?我儿子……”
“你家金山银山,你儿子是天王老子,我都不稀罕。”方丝丝丝毫不客气地说道,“他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就是稀罕他,我有钱,我乐意养着他!”
总比养活这偌大的一家子吸血鬼要好,最后被他们吸得干干净净之后,又被他们一脚给踢开要好。
“行了,你们现在赶紧走吧。”方丝丝对着一个面色青紫,一个面色苍白的母子俩说道,“姜召,我们进屋去。”
姜召也没有再去管这两个人,直接跟着方丝丝走了进去。
因为舒舒还在睡觉,所以他不方便进房间,就去了隔壁战大爷空着的房间。
自从沈独回来之后,战大爷已经许久没有来这里住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要是能说的话,就跟我说说;要是现在还不能说,或者现在还不想说的话,那咱们就等以后再说。”方丝丝非常温柔地说道。
姜召听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以后慢慢再说吧。”
其实以方丝丝的聪明,她现在应该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吧。
姜召不是想要隐瞒,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去回顾这件事情。
“好,那我们就以后再说。”方丝丝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吃饭了吗?家里还有米饭,我现在就去给你热一热,然后再给你炒个菜。”
“我不饿。”姜召面色有些微红,眼神也有些窘迫。
“怎么了?”方丝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和我之间,还用藏着掖着吗?只要你不是给我带个姐妹回来,什么都直接说就行。”
姜召听后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一身衣服来穿啊?”
“衣服啊,好啊,那我们一起去成衣铺子买吧。”方丝丝立刻说道。
“你能不能先借一套卫大人的衣裳给我穿啊,我现在很着急……”
“你着急什么啊?”方丝丝更加疑惑了。
“我着急把身上穿的这套衣裳,赶紧还给姜家。”
方丝丝一下就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了。
姜召这是要彻底地净身出户啊。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
还好今日左秋因为来了月事肚子疼,所以容琉让她在家里休息。
方丝丝直接去找左秋,然后让她帮忙找了一身卫耘的衣裳,然后说道:“没事的,等我回来之后就跟容琉说,她不会怪你先斩后奏的。”
“不过就是一套衣裳而已,夫人和您的感情那么好,她肯定不会介意的。”左秋笑着说道。
“那行。姑姑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先走了。”
方丝丝拿着衣裳,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去。
在姜召换衣裳的这段时间里,她又出去找了一辆马车。
她把姜召脱下来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包在一个包袱里,再让赶车的人帮忙把衣服给送回姜家。
她对方丝丝说道:“你现在肯定也累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反正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其他的事情,咱们以后可以从长计议。”
除非姜召主动提起,否则她不可能再去主动地揭他的伤疤。
姜召感念于她的体贴和周到,轻声说道:“我想要去找侯爷,我还想回到侯爷的身边。只是这一次,我是要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你这个傻子。”方丝丝没好气地说道,“我乐意啊!我巴不得自己对你有很多很多用处呢!”
被别人利用,她肯定不愿意。
但是如果能够帮到姜召,她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是可以的。
“等等。”方丝丝又说道,“等舒舒醒了之后,咱们就一起去侯府。”
有了舒舒这个通行证,她去侯府就如同入无人之境一般。
“那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姜召觉得,他们应该再等等,然后好好地斟酌一下该如何跟武顺侯交代前因后果。
之后的每一步,他都只能自己做决定了,再也没有叔父替他把关了,所以他必须要谨言慎行。
“没有什么不好的,咱们一会儿就去。”
方丝丝知道,姜召现在刚离了家,而且前途也未卜,所以他的心里肯定忐忑不安。
离开家的伤痛,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安抚。
但是关于他的前途,她总要尽心尽力才行。
武顺侯那里,她就豁出去了。
反正她的脸皮厚!
“这件事情你听我的,你不好意思说的话,就由我来替你说。”方丝丝霸气地说道。
“不,我还是自己跟侯爷说吧。”
姜召就算是再难以启齿,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冲在自己的前面啊。
他过去没有想过,现在更加不会想,将来也绝对不会让素素为他冲锋陷阵的。
“素素,我们能够在一起,多亏了我的小叔父。”姜召非常认真地说道。
有些情意,他必须要牢牢地记住。
方丝丝听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下了。”
“你也不要记恨我的家人,都是我对不起他们。”姜召叹了一口气说道,“日后我们要是能够功成名就,还是要回到姜家的。”
“好。”方丝丝温柔地说道,“我都听你的。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咱们该有的礼数都要做到。”
“他们肯定不会收的。”
“那我们也必须要做到。”
不就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吗?
她的脸又值几个钱呢?
她现在都已经把人家最耀眼的未来之星给拐跑了,这点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
姜召夹在她和家里之间左右为难,最终还是选择了她。
既然她已经占尽了便宜,那她的心里就更应该有点数才行。
她一定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绝对不会让姜召在她和家里之间再为难了。
他今日为了她让了一尺,她明日就能为了他让一丈!
舒舒醒来之后,看见姜召也十分高兴,然后伸出手要他抱抱。
方丝丝笑着说道:“姜哥哥现在有事情要求侯爷帮忙,咱们一起回侯府去吧。”
舒舒听后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姐姐,你和姜哥哥,已经讲和了吗?”
方丝丝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道:“什么讲和?我们又没有吵架。”
“肯定吵架了,你们就不要骗小孩了。”舒舒哼哼着说道,“不过你们现在好了就好。姜哥哥你放心吧,你的事情就是素素姐的事情,那就是咱们的事情,到时候就包在我爹身上了!”
方丝丝笑骂道:“你天天给侯爷大包大揽的,快点穿好你的鞋子,我们这就走。”
武顺侯单独和姜召聊了很久。
姜召从房间里出来之后,看起来非常感激的样子。
“侯爷让你去哪里啊?”方丝丝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侯爷让我先跟着他。”姜召笑着说道,“但是他不让我再去保护舒舒了。”
也就是说,侯爷现在是让他去做个亲随?
那可真是太好了。
跟着武顺侯,姜召肯定会见到许多人,也能够学到许多东西。
这应该,也是之前姜百秋替他规划好的路线,不过现在是往发展最好的那种方向走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殊途同归,最终还是达到了姜百秋所预期的目标。
素素和姜召的婚礼举办得十分低调。
这低调的程度,甚至只请了两桌客人。
战大爷和沈独,勉强可以算作是素素的娘家人,而武顺侯,则是帮姜召出面。
卫耘充当了媒人,这几个人勉强凑了半桌;徐媞、昭生等人在下首又另外摆了半桌。
另外一桌,则是容琉、方丝丝带着左秋、彦儿和舒舒。
舒舒对这个婚礼很不满意。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容琉的婚礼,她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她亲眼见过容琉和卫耘成亲时候的热闹场面。
而且,那已经是在北城的“低配”婚礼了。
结果,方丝丝的婚礼竟然连那都没有?
舒舒非常不同意,她直接跑去找方丝丝抗议。
“素素姐,你是不是没有钱啊?我有钱啊,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舒舒非常认真地说道。
方丝丝被她着急的样子给逗笑了。
看来她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没有白疼她一场。
“当然不是了……”方丝丝笑着摇了摇头。
“肯定是的,你在这里等等我,我这就去把我的钱都取过来!”
说完之后,她就蹬蹬蹬地跑到自己放在炕上的箱笼前,打开箱笼之后拿出了她所有的宝贝。
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真宝贝啊,是她平时从各处搜罗来的,当然,其中主要的来源还是她的亲爹。
她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方丝丝的面前。
各种亮晶晶的,镶嵌着彩色宝玉的首饰,玩具,甚至还有几张银票……
“够不够啊?如果不够的话,我现在就回去跟我爹要。”舒舒豪气万丈地说道,“我还有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呢,我可以分你一半!”
方丝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你这个傻孩子,你娘留给你的嫁妆,那就是你的底气啊,是绝对不能给别人的。”方丝丝温柔地说道。
“你又不是别人,你是自己人啊。”舒舒非常认真地说道。
“那也不行。你以为的自己人,其实都是会变的。”方丝丝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你会变吗?”舒舒有些担忧地问道。
方丝丝听后想了想,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我现在觉得我应该不会变,但是将来就不一定了。比如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非常仔细地斟酌着自己的说辞。
“什么?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我了吗?”舒舒听后有些伤心地问道。
“那当然不会了。”方丝丝急忙解释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舒舒听后这才圆满了,“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改变呢?”
“比如将来我遇到了很难很难的情形,而且非常需要银子,那我可能就会忍不住把你娘留给你的那些珍贵嫁妆给变卖了……”方丝丝有些无奈地说道。
人心都是易变的,她对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她现在觉得自己不会变,但是这种“觉得”,又有多少说服力呢?
“既然是你非常需要钱,为什么不能变卖呢?”舒舒听后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些东西肯定没有你高兴重要呀。”
方丝丝听后真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舒舒简直就是她的救赎啊。
“我不需要,”她急忙解释道,“我现在并不差钱。如果我以后真的没钱花了,我会找你借的。”
“你现在有钱,但是你太抠门了,所以才不舍得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对吗?”舒舒想了想之后问道。
方丝丝:她虽然确实比较抠门,但是也没有那么抠吧……
哪个女子没有向往过穿着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情景呢?
那可能是很多女子,在一生之中最期待,也是最美好的时刻。
方丝丝真的不想要吗?
她当然也是想的。
然而,她现在并不能拥有。
她非常耐心地和舒舒解释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之中的顾虑和妥协。
当然,她更多说的,还是自己现在所得到的。
一场招摇的婚礼,确实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但是姜家的那些人又该情何以堪呢?
所以,他们注定只能低调地举办婚礼。
舒舒听后非常不解地问道:“他们都不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还得为他们着想啊?”
素素姐以前可不是那样忍气吞声的人啊!
方丝丝听后无奈地说道:“他们不喜欢我,那是因为我占了他们便宜啊!我现在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占了他们便宜啊。”
“你占了他们什么便宜啊?”舒舒听后更加疑惑了。
“我把姜召给拐跑了啊。”方丝丝笑着说道。
“那是姜哥哥自己愿意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舒舒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对姜哥哥好,也愿意为了他做出妥协,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啊。”方丝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人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什么都拥有。我们现在牺牲一点点,其实是为了去换取更加重要的东西。”
舒舒听得懵懵懂懂的。
但是这件事情,就这样最终定了下来。
婚礼确实是简单低调,甚至还有些粗陋的,但是方丝丝眼中的笑容却是发自肺腑的。
姜召也在一旁傻笑,然后被徐媞给推进了洞房里。
徐媞带着几个能玩闹的,一起去闹了洞房。
容琉听着隔壁传来的笑闹声,一边叠着衣裳一边对卫耘笑着说道:“你快去管管那几个无法无天的,也好让姜召和素素早点休息。”
徐媞可真是胆大啊。
他自己都还没有成亲呢,就不怕回头惨遭姜召的“报复”吗。
卫耘听后却笑着说道:“我就是让他们来闹腾的。否则的话,这婚礼还有什么意思啊?”
成亲就该热热闹闹的,这也算是给他们添一抹热闹的回忆吧。
容琉听后心里有些难受。
说到底,还是委屈素素了啊。
竟然连卫耘都这么觉得了。
卫耘看着她眼眶微红,故意轻笑着逗她道:“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啊?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啊。”
“你可别瞎说啊。”容琉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搭上自己的脉搏,“没有,你就是个骗子!”
“你这是对自己的医术不放心了?”卫耘听后眼里都是笑意。
容琉听后挑了挑眉说道:“我自然是厉害的,奈何指挥使大人龙精虎猛,比我还要更厉害啊。”
她说的这句话取悦了卫耘,而且其中的挑逗意味,也让某人瞬时化身为狼,直接压了过来。
“你别闹了,别闹了,这里又不是你的洞房。”容琉有些无语地说道。
“我现在只想天天都和你洞房。”卫耘咬着她的耳朵暧昧地说道,“我们之前已经旷了那么久了,亏了好多啊。如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把你……不,如果能提前两年认识你就好了。”
“呸!”容琉听后啐了一口,耳后被他呼吸的热气喷到,顿时感到一阵酥麻,身体也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
卫耘这个“后进生”,在经过了一番恶补之后,现在已经是个中高手了。
别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他却只“深耕”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能不熟悉吗?
隔壁的洞房里,他们仿佛也重新温习了一遍。
压抑在彼此唇舌之间的声音,还有水乳交融的畅快感……简直就是一室春光啊。
容琉现在正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了,她支棱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声音。
可惜的是,她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难道这就已经折腾完了吗?
嘿嘿,也理解理解,毕竟姜召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啊。
方丝丝心想:没错,肯定就是这样的!
这两个明明都已经交付过彼此的人,这一次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
真是豁然开朗啊,其中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容琉翻了个身,侧对着卫耘,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可爱。
卫耘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问道:“你不睡觉做什么?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啊?”
容琉听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明示你,你就能行了吗?”
“你再说一遍。”卫耘听后磨了磨牙,语气危险地说道。
“好话不说二遍。”容琉听后得意地大笑起来,然后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
卫耘见状,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然后用腿压着她,在她身后肉厚的地方轻轻拍了两下,佯怒道:“你还敢不敢闹人了?”
“不敢了不敢了,”容琉笑嘻嘻地说道,“我下次再闹。我现在已经柔弱不能自理了,所以高挂免战牌,咱们来日再战三百回合。”
卫耘被她逗得实在绷不住笑意了。
和他容琉待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是欢声笑语。
容琉靠在他的怀里,拉过他的胳膊,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然后娇声说道:“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卫耘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什么也没说啊,你就只是喊了我的名字而已。”
啊?
容琉听后顿时断片了。
她恼恨地在卫耘的食指上咬了一口。
卫耘只觉得自己指尖上传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这股感觉又仿佛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最后舒服地汇聚在了心底。
容琉现在就像一只露出了牙齿的小兽,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奶凶奶凶的,有多么可爱。
卫耘现在的心情非常满足,他的手忍不住在她身前轻轻捏了捏。
容琉听后戏精上身,故意娇声说道:“……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有相公的人!”
“那我就更要动一动了。”卫耘忍不住笑着说道。
“啊!”容琉忽然惊呼一声,“我想起来我刚才要说什么了!”
看来她的定力,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明明是要说非常重要的事情的,结果话都到了嘴边了,却被卫耘这个“男狐狸精”给勾了心魂,忘得干干净净的。
这男色真是误人啊!
“你要说什么啊?”卫耘含笑看着她,语气温柔地问道。
“姜百秋这个人。”容琉非常认真地说道。
“嗯,他怎么了?”卫耘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真的好厉害啊。”容琉由衷地赞叹道。
卫耘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阿琉,你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夸别的男人厉害了。就算我真的没有他厉害,我也会吃醋的。”
容琉听后顿时有些无语了。
哎哟喂,他竟然委屈巴巴的,看起来像一只小奶猫似的。
“你最厉害了,别人的厉害,跟你都没法比,他们最多也就在三层而已,但是你却已经在九十九层了!”容琉开始吹起了彩虹屁。
卫耘听了这些明显过度夸张的彩虹屁之后,瞬间就被哄好了。
“姜百秋到底怎么厉害了?”卫耘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啊?”容琉一边说,一边开始扒拉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
姜百秋本来就想让不能走读书这条路的姜召,走武顺侯这条线。
他想要姜召好好表现,从而得到武顺侯的提携。
现在这个短期的“最终目的”,应该已经提前完成了,对吧。
虽然是他让姜召离开了姜家,可是姜召和素素最终走到了一起,而且仕途也有望,所以他对姜百秋肯定感激不尽。
就连素素,也是领姜百秋的情的。
而且姜召在经过这次事情之后,肯定会被激发出来更多的斗志,以后势必会更加拼命地努力上进。
姜百秋的目的,是不是都已经达到了啊?
“大概是这样的吧。”卫耘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就算是算计,他也是为了姜召好啊……”
他现在倒是巴不得,有人也能这样“算计”他一下。
然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关于王谨那边,卫耘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现在对王谨,已经亲近不起来了。
他现在也在防着王谨。
虽然表面上,他还和从前一样恭谨。
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虽然卫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容琉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然而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无从安慰。
这件事情,至今还是一团迷雾。
然而,这也是正常的。
比起王谨的年龄、阅历和见识,他们现在还是太过年轻和稚嫩了。
但是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查。
既然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那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生出了防备心,那总比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容琉急忙岔开了话题,然后问他常友谅那件事情现在忙得怎么样了。
卫耘听后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把人给抓了。”
“啊?这就已经抓了?”
这抓的可是尚书大人啊,是二品大员。
“皇上那边已经同意了吗?”容琉有些担心地问道。
“当然了。”卫耘笑着说道,“他品级比我高那么多,如果没有圣旨的话,我怎么可能动得了他啊?”
容琉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不由有些讪讪的。
幸亏卫耘没有多想,否则自己这不是在质疑他的工作能力吗?
论抓人,卫耘才是行家里手,自己这个门外汉在这里指指点点……还真是挺讨厌的。
算了,她还是不该提这个话题的。
她打算给卫耘说说自己近来医馆的状况。
夫妻两人,虽然说是各不干涉,但是总要对对方正在做什么事情,有所了解。
可是卫耘却主动跟她细说起了案件的细节:“……他那个外室,交代了很多东西。”
那种浅薄的女子,之前仗着权势有多么跋扈,进了锦衣卫之后交代得就有多么彻底。
卫耘把她的供词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看了之后龙颜大怒,当即就下令让卫耘彻查常友谅。
“那现在怎么样了?他认罪了吗?”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怎么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呢。
“还没有,才刚刚关押了他两日,他的嘴非常硬。”
“用刑也不说吗?”
“皇上暂时还没有说,可以对他用刑。”卫耘无奈地说道。
“刑不上大夫”,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如果皇上不开口的话,卫耘这边就只能以谈话攻心为主。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了。
这难度也太大了啊。
常友谅那样的老油条,什么事情没见过啊,想要诈他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是他的年龄也已经摆在那里了,如果用刑的话,又怕人直接没了,所以就算是请下了准许用刑的圣旨,卫耘也很难办啊。
容琉想了想,然后说道:“要不,我去给你盯着点?”
如果到时候人要是不好的话,她也可以想办法把人给救回来!
“不用了。”
卫耘还是不想让容琉去那种血腥深重的地方。
“我自己可以的。”卫耘非常自信地说道,“我还有的是耐心,再熬几日看看。”
常友谅现在之所以不交代,无非就是觉得,肯定有人会害怕东窗事发而受到连累,所以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力保他。
由此可见,他卖官鬻爵并非是一两日的事情,也不是从他有了这个外室才开始的。
在更久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而且有些买官的人,恐怕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了。
常友谅,肯定是在等着这样的人来救他。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容琉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可能也只是个傀儡,在他的背后还另外有靠山?他现在其实是在等着他的靠山来救他?”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赞赏地说道:“阿琉真是冰雪聪明。如果有的话,那这个人,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
“秦王?燕王?还是齐王?”容琉听后急忙问道。
卫耘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他们三个的可能性最大。”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卖官鬻爵这么简单了吧……”
背着皇上偷偷地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人的胆子真是太大了。
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那还不得被气死啊?
他现在可还好好地活着呢!
皇上最忌讳这种事情,之前倒霉的楚王,不就是因为被怀疑有不臣之心吗?
这简直就是一票否决啊。
“应该不是秦王吧。”容琉想了想,然后说道。
那可是一条咸鱼啊,早就已经躺平了。
卫耘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每个人都不能被排除,否则的话,我们很可能就会走了弯路,所以现在每个人都要查。”
“你说的也对。”容琉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真的太累了。”
夜以继日地查案,不仅身体累,而且精神更累。
因为这件事情所牵涉到的嫌疑人,要么是高官,要么就是皇亲国戚,一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卫耘这个指挥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虽然他一直都想着能够抽身出来,但是他现在干得实在太好了,皇上根本就看不上别人,所以肯定不会轻易放卫耘离开的。
其实她之前也怀疑过王谨。
但是王谨要那滔天的权势做什么呢?
总不能是他也想做皇帝吧。
不,应该不会的。
如果他真的想这样做的话,那他走的路线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了。
至少,他应该先握住大权,然后大肆扶持和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倒是很善于利用卫耘,而且也很倚重卫耘,但是他对旁人则没有多少拉拢和亲近之意。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王谨应该没有这个动机。
“这些都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卫耘听后伸手揉了揉容琉紧皱的眉头,然后笑着说道,“其实,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容琉非常认真地说道。
“你放心吧,快点睡觉吧。”卫耘笑着说道。
“我今晚不困,我很高兴。”容琉笑着说道。
她是发自肺腑地为素素感到高兴。
卫耘听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就算你现在很高兴也得睡觉啊。现在都已经很晚了,明天不要着急,可以晚一点再去医馆。”
“那可不行。”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明天要早点过去。”
“嗯?”卫耘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跟你说啊,”容琉说起自己的事情,顿时变得兴致勃勃,“我这几日,和一个非常厉害的夫人打交道。”
“非常厉害的夫人?是谁啊?说来听听。”卫耘顺着她的话问道。
他很喜欢两人尽兴之后,就这样偎依在一处,然后说一些彼此白天所发生的琐碎小事。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娘家姓叶。”容琉摇了摇头说道。
“她得了什么病?”卫耘继续顺着她的话问道。
“她没病。”容琉摇了摇头说道,“她是带着自己的儿子来看病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再来几次针灸就好了。”
“那不是她厉害,是你厉害才是。”卫耘笑着说道。
“我当然也很厉害,但是是医术还行。但是那个夫人,是做生意的,她生意做得好大啊!她在京城拥有两条街的铺子呢,两条街啊!”
容琉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姓叶,而且还拥有京城两条街的铺子。
卫耘听后一下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位闲云野鹤的,看起来人畜无害,而且性格爽利,不碍着任何人,但是她也绝对不怕任何人。
容琉如果知道她的身份的话,恐怕会徒增不安的。
“原来,你是在羡慕人家有钱啊。”卫耘故意逗她。
“我不是羡慕她有钱,我是羡慕她能管得过来!”容琉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最多也就能管两个铺子,绝对不能再多了。”
算账算多了的话,她真的会头疼的。
不是她干不好,而是干这件事情实在太痛苦了。
她放牛都只想放一只,如果放多了的话,她怕自己会数不过来。
卫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容琉听后似乎听出来了点什么,于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你知道她是谁了?”
“嗯。”卫耘点了点头说道,“她是皇亲国戚。”
“她是谁呀?”容琉急忙问道。
“她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因为年龄差得多,所以从小就被太后娘娘当成女儿来养大的。”卫耘解释道。
容琉听后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说道:“她是皇上的姨母?”
卫耘点了点头,然后又告诉她,皇上其实不是太后所生的。
但是从名分和辈分上来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叶夫人能那么大大方方地说她和离了呢,原来她是自己带着儿子过的。”容琉感慨道。
她之前还一直非常敬佩她的离经叛道呢,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底气十足啊。
而她的这个底气,既来源于她的能力,也来源于她的靠山。
“好了,快点睡觉吧。”卫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温柔地说道,“你平常心对待就行,不用害怕。这位虽然有些特立独行,但是她绝对不是难缠的人,所以你不用害怕。”
“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羡慕她而已。”容琉笑着说道。
“你是羡慕她和离了吗?”卫耘听后挑了挑眉,眼里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容琉听后急忙说道:“……我羡慕她有钱,睡觉睡觉。”
如果她再不睡的话,身边的这个男人恐怕又要蠢蠢欲动了。
今天可是一个好日子,她实在是不想明日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指挥使夫人累死在床上了……
第二天,容琉起床的时间竟然比方丝丝还要晚。
她挥手拂开放在自己鼻尖的毛茸茸的东西,眼睛还没睁开就笑骂道:“卫耘,你别闹了,我要睡觉。”
“哪个是卫耘啊?”方丝丝在一旁笑语嫣然地说道。
容琉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说道:“干啥?”
不对啊,卧槽!昨晚可是方丝丝的洞房花烛夜啊!
“你怎么来了?”容琉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我看你过的才是洞房花烛夜吧。”方丝丝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意有所指地说道。
容琉见状急忙拉了拉被子,然后把自己给裹了起来。
“你藏什么啊?我都已经看见了,我又不是来捉奸的。”方丝丝听后翻了个白眼。
容琉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我看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啊?该不会是姜召不行吧。”
“你不行才是真的。”方丝丝听后没好气地说道,“怎么,难道睡一晚上就该爬不起来了吗?”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那不得大战三天三夜再出门啊?”
方丝丝听后气得伸手捏了她一把。
容琉急忙把她撵到一边坐下,然后自己遮遮掩掩地起身穿衣服。
方丝丝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然后啧啧称奇地说道:“卫耘可真是个手黑的啊。”
容琉懒得搭理她。
方丝丝托腮靠在桌上,慵懒之中带着别样的风情。
被爱情滋润过的女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了。
她转头对容琉说道:“我有一件非常为难的事情,想要来求你帮忙。”
“你说吧。”容琉三两下就穿好了衣裳,然后熟练地系上了腰带。
左秋听见屋里的响动,急忙带着彦儿端了水进来伺候容琉洗漱。
她见不得容琉衣裳穿得随意,于是急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
容琉现在就像一个残废一样,任由她摆弄。
“你帮我去大相国寺还个愿吧。”她对容琉说道。
容琉听后满脸问号:???
这种事情也能帮忙吗?
她恐怕是不行吧。
她和佛祖,根本就唠不到一起去啊!
方丝丝却告诉她,她明天就要跟着姜召一起离京了。
“离京?”容琉听后被吓了一大跳,手里正用来漱口的杯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你要去哪里啊?”
她还以为方丝丝是怕姜家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要远远地离开呢。
之前可从来没说过这件事情啊!
“去一趟姜召的老家,给祖母她老人家磕个头。”方丝丝解释道。
两个人最终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其实和朱血果有着很大的关系。
姜召对于自己的祖母,内心一直都感到非常愧疚。
所以方丝丝想和他一起去给姜召最敬重的祖母磕个头。
她自嘲地说道:“还好,她老人家现在已经不能跳出来反对我们的婚事了。”
“就算她还活着,肯定也不会反对的。”容琉非常肯定地说道,“她是一个那么通透的人,是绝对不会畏惧世俗的眼光的。”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惊世骇俗的存在。
“嗯。”方丝丝听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不是为了拜祭故去的人,而是想让活着的人能够心安。
她势必要陪姜召走一趟,让他卸下一些心里的内疚。
姜召曾经说过,他的祖母一定会喜欢她的。
因为她们都是活得那么认真的女子。
方丝丝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祖母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但是她希望姜召能够好受一些。
她曾经在佛祖面前求过姻缘,虽然没敢说出口,但是她的心里确实是求过的。
所以,她现在得去还愿,而且恨不得马不停蹄地就去。
“那咱们今日就去,不行吗?”容琉急忙问道,“快去快回,然后我还可以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方丝丝听后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对佛祖你得有点敬畏之心啊。你昨晚那样那样,今天怎么好意思去啊?”
不得先斋戒一日,而且还得戒色,然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去见佛祖吗?
容琉听后顿时有些无语:“……”
好吧,看来到底是她不够专业了。
那按照方丝丝的这个说法,她今天也不能去了。
佛祖会说,你要先戒卫耘,然后再来看我。
卫耘听后估计会觉得很惨吧。
“你先去帮我简单还个愿吧,让佛祖知道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情,等我回来之后,自己再好好地还愿去。”方丝丝叮嘱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我现在就是先遣部队。
其实,她想说的是,既然四海八荒,无论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会去求佛祖,那其实在哪里还愿都是一样的吧……
但是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怕被方丝丝给喷死。
“那舒舒呢?她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吗?”容琉又问道。
“去啊,侯爷让她一起跟着去,他说女孩子,即使不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这样对她有好处。”方丝丝笑着回答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看来,舒舒不爱读书,现在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
难得武顺侯是个能够接受孩子现状的老父亲。
说话间,容琉就已经梳洗完了,她坐到了桌前,然后喊方丝丝一起吃饭。
方丝丝听后却摆了摆手说道,“你吃吧,早上我已经陪姜召吃过了。”
“啧啧,就是不一样了啊,是不是还早起洗手作羹汤了?”容琉笑着打趣道。
“那是自然。”方丝丝听后有些得意地说道。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你真的这么贤惠啊?”
“别人能有的,为什么姜召就不能有?”方丝丝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容琉被她说得有点像心虚,不过转而她又开始自我安慰了起来,卫耘也偶尔可以拥有这样的待遇。
本来她也是很勤快的,奈何晚上总被拉着加班。
那可不能怪她了。
她身娇体弱,实在是不胜蹂躏……
方丝丝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别的事情。
“我们这一行,带着舒舒,肯定快不了,估计来回得要两个月的时间。”
“嗯,行,不慌。”容琉笑着说道。
这趟出行就当是出去度个蜜月了。
不过如果可以选的话,容琉其实更愿意宅在家里。
“姜召这会儿应该是去感谢侯爷了,我们两个人能够最终走到一起,侯爷可是帮了不少的忙。”方丝丝感慨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侯爷身上有一些旧伤,你看在舒舒的面子上,如果到时候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就去帮个忙。”方丝丝叮嘱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这根本就不算事。
“这个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含糊的,所以我只是废话一遍,”方丝丝笑着说道,“我接下来主要要跟你说的,是沈独的事情。”
“嗯?”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她真的不知道沈独有什么事情,“大哥怎么了?”
“他现在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方丝丝有些无奈地说道,“战大爷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他的心太大了……”
否则当年,他的妻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战大爷只有一颗对人好的心,但是他粗心起来,真的是夸张。
“大哥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心思单纯,看谁都觉得是好人。”方丝丝非常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说,他的婚事,我能放心吗?所以你一定得帮忙好好地看着,最起码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把那些牛鬼蛇神都挡在外面。”
容琉听后感到非常震惊。
她大概是战大爷的亲孙女吧。
她才是粗心大意呢,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而且她也没想到,方丝丝竟然不声不响地做了门神,一直上心地盯着这件事情。
容琉听后感到十分惭愧。
她急忙表示,自己一定会盯好的!
“你也挺忙的,不像我这么闲,而且平时大哥也很少出门,所以应该没什么事。”方丝丝继续叮嘱道,“你主要是盯着,人多的时候,别让那些女人往他身上扑。”
“嗯,我知道了。”容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绝对会严防死守的!”
“你以为我是跟你说的吗?”方丝丝有些嫌弃地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有些无语:“……难道你是在对牛弹琴吗?”
“我主要是想让你告诉你家那头耕地的牛,让他盯着点,那才靠谱。”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
“还有,你可别把你家的牛给累坏了,该补的地方一定要好好地补补。”方丝丝促狭地说道。
容琉听后闹了个大红脸,然后白了她好几眼。
“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吗?”容琉没好气地问道。
方丝丝听后收敛了笑容,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一些,甚至还有些局促不安。
容琉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行了,咱们两个人之间说话,难道还得藏着掖着吗?”
“姜召的小叔父,现在在那个位置上,其实也是树大招风。卫耘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有时候消息会快一些……如果不是原则性的大事,你能不能请卫耘帮忙提点他一二啊。”方丝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不希望姜家出事。
虽然这可能只是她杞人忧天而已。
容琉听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如果这件事情让你感到很为难的话,那就算了,我也是知道,其实这话确实不好开口说。因为你不好回绝,我怕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方丝丝立刻有些后悔了。
容琉见状急忙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嫁了人之后,一下子要操心这么多的事情,感到心疼你。”
“人其实不都是这样吗?我得到了姜召对我百般的好,那自然也要有所付出啊。而且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那也轮不到我啊。”
方丝丝将一切都看得非常透彻。
“嗯,你放心吧。就算你不提,卫耘的心里肯定也有数的。你可别忘了,你之前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容琉笑着安慰道。
方丝丝听后被她逗笑了:“你这个救命之恩,难不成要挂在嘴上一辈子啊?”
“那是自然了。你放心吧,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容琉笑着说道,“你出了京之后就不要再惦记了,我正好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容琉说,她要把那个卖香胰子的铺子,彻底地送给方丝丝。
方丝丝听后自然是坚辞不受。
“你先听我说完。”容琉急忙说道,“我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那个铺子,之前为了避免麻烦,就已经挂到了方丝丝的名下。
而且方丝丝在这方面,颇有点经营天赋。
她用了一个非常靠谱的掌柜,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开出去了两个“连锁店”。
香胰子更是打开了销路,算下来,每个月竟然有上千两银子的入账。
容琉解释道:“铺子现在在你名下,但是银子却是我拿着,你说如果回头真的有人查卫耘的话,这个又该怎么说呢?”
“怎么说?我们就据实说啊,我们又不是在胡说八道,所以我们有底气。”方丝丝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容琉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就让卫耘被皇上猜忌。”
说白了,要做皇上的孤臣,一切都得靠皇上,而且还得揣度圣心,一步都不能踏错。
卫耘如果有了钱,皇上还会相信他吗?
到时候恐怕就要怀疑他大额财产的来源不明了。
“那简单啊。”方丝丝听后笑着说道,“我给你保管!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我给你记账,保证保管的一文钱都不会差。”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嘻嘻。不过我想着,以后就少给我一些,铺子能做得这么好,是你经营有功,我……”
方丝丝听后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在说,如果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她就要和她绝交。
容琉见状只好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下去了。
“好,好,我不说了,你看着安排就行。”她笑着投降道。
“你放心吧。”方丝丝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卫耘,但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卫耘总有一天会成功抽身的。
容琉听后却并不乐观。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目前,只能事事小心了。
正说着话,容琉猛然想起自己今天还要给叶夫人的儿子叶卓复诊。
“坏了坏了!”容琉惊呼道。
“夫人,您怎么了?”彦儿急忙问道。
听容琉说完,她笑着安慰道:“您放心吧,没事的。叶夫人一大早就差人来了,说家里有点事,让您过了晌午再去医馆,要不然奴婢早就喊您起床了。”
容琉听后这才松了口气。
“我这脑子,现在都让卫耘给闹成浆糊了。”她无奈地吐槽道。
方丝丝听后露出了奸笑:“你展开来说说,他是怎么闹的?让我好好学一学。”
容琉听后顿时有些无语:“……”
下午,叶夫人果然带着叶卓一起来了。
容琉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叶夫人非常健谈,为人也很随和,容琉觉得她颇为难得,和她也算是相谈甚欢。
送走了方丝丝之后,容琉就开始“斋戒”了,她主要戒卫耘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左秋和彦儿去了大相国寺。
因为容琉一直都惦记着前几日偷懒积攒下来的病人,所以她决定早去早回,尽量不耽误医馆开门。
今日大雾缭绕,四周都雾蒙蒙的,感觉湿哒哒的。
左秋叮嘱车夫道:“你慢点开,夫人的安危最重要。”
容琉则靠在马车侧壁上打着盹儿。
昨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反而没睡好。
难道睡前运动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吗?
而且卫耘后半夜还被人给喊走了,枕边空空荡荡的,虽然她可以随意翻腾了,但是却怎么都睡不好。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肚子里的阿斗都开始抗议了。
这会儿,容琉就开始在慢慢悠悠晃荡的马车里补觉。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虽然感觉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容琉还是醒了过来。
“到了吗?”她打了个哈欠问道。
左秋摇了摇头说道:“应该还没有。”
彦儿则掀开帘子往外看。
然而外面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前面传来一些响动。
这时候,车夫低声回禀道:“夫人,侍卫说,前面是秦王府的车驾,和咱们相对而来。而且现在雾很大,这一段路又比较窄,所以不如咱们先让他们一让吧。”
容琉听后“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没关系。”
让路这点风度,她还是有的。
不过,她透过侧窗看出去,隐隐看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的轮廓。
这里是大相国寺附近有名的“打卡景点”。
相传这棵银杏树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春天和夏天的时候,它枝繁叶茂,而到了秋天落叶的时候,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这里距离大相国寺其实已经很近了。
从对面而来的话,应该就是从大相国寺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来得已经很早了,却没想到,人家早就已经拜完佛回去了。
现在拜佛都已经这么卷了吗?
马车交错的时候,她看到了秦王府的徽标,不过她不知道里面坐的到底是谁。
“走吧。”容琉轻声说道。
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里面坐的是秦王妃。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非常强烈的金子香味。
——这马车,镶金了。
如果不是秦王在里面,那肯定就是秦王妃在里面了。
联想到秦王妃之前数次出现在这里,容琉觉得里面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可是这么早,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难道是来看小和尚的?
但是大可不必这么早啊,毕竟孩子们都还没有起床呢!
那难道她是来求子的?
没有孩子,应该一直是秦王妃的心病吧,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容琉正思忖间,马车已经在太相国寺停了下来。
她下了车,然后直奔方丝丝所说的地方去还愿。
因为现在还是大清早,所以寺庙里的和尚大部分还在做早课,也只有几个在洒扫院子。
香客也只有零星几人,太阳也渐渐地露出了脸,雾气也在慢慢地散去。
容琉替方丝丝跟佛祖叨叨了几句之后,然后磕了头,正要起身的时候,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施主,小施主呢?”
是小和尚海云。
容琉起身,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小和尚本来正趴在门后,只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样子别提有多呆萌可爱了。
听到容琉喊他,他急忙从门后跑了出来,高兴地跑了上来,胸前的佛珠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容琉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小和尚的光头。
别说,手感还真好。
小和尚头上的戒疤还是只有那一个,而且已经结痂了。
看来,国师应该没有再继续了。
容琉伸出手,彦儿便把带来的糖果放到了她的手中。
——容琉是有备而来的。
除了糖果之外,她还给小和尚带来了两匣子点心。
小和尚得到了这么多好吃的,顿时高兴得眉眼弯弯。
可是他还是问,舒舒去哪里了。
容琉如实地告诉他,说舒舒去了外地。
“那她还会回来吗?”小和尚听后有些忧伤地问道。
“她很快就会回来了。”容琉笑着安慰道。
“那我就给她留点糖吃。”小和尚听后顿时高兴了起来。
容琉忍俊不禁:“你吃吧,回头下次让她来看你的时候,让她再给你带一些。”
“那好吧。”小和尚高兴地抱着点心,然后提着装糖果的香囊说道,“我现在要去把点心给师傅尝尝!他肯定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点心!”
“去吧。”容琉笑着说道。
小和尚走了之后,容琉也打算离开了。
然而她竟然在院子里,看见了熟人,于是她顿时喊道——
“大师!”容琉大声喊道。
原来,站在她面前的是容琉的“克星”,那个专门说扎心话,还总是对她避而不见的大和尚。
大和尚看到她之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容琉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大和尚被她激动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大师,我是怕你跑了,还请见谅。”容琉连忙解释道。
大和尚听后心里有些无语:见谅?那你倒是先把手给松开啊!
他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嗯,竟然没有扯动。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
“大师,你还记得和我一起来拜佛的那个很美很美的姑娘吗?”容琉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她比我身量稍微矮一点,但是容貌极其出众。”
虽然她也很想让大和尚帮她和卫耘说一句吉利话。
但是比起这个,关于方丝丝的那句“红颜薄命”,更是容琉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
尤其方丝丝真的出事了。
难道那是已经应劫了吗?所以她才能九死一生脱险?
还是说,后面还有更加凶险的事情在等着她?
大和尚听后双手合十说道:“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大师,你看我长得像个聪明人吗?”容琉忽然问道。
大和尚听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被勾起了想要怼人的冲动,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毒舌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容琉听后却笑嘻嘻地说道:“对啊,我不聪明,所以你最好跟我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说人话!
大和尚听后顿时有些无语:“……”
只要你脸皮足够厚,别人就不能骂你厚脸皮了吗?
“她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大和尚没好气地说道,他的目光无意中触及到容琉握着自己袖子露出的半截皓腕,立刻就像触电一样把目光给收了回去。
“那就是说,她已经应劫了?”容琉听后感到非常高兴。
“她应劫了,那小子的劫,才刚刚开始。”大和尚冷哼一声说道。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劫呀?”容琉笑眯眯地套话,“如果只是情劫的话,那我就不管啦!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你觉得呢?”
说话间,她偷偷地给了彦儿一个眼色。
后者有些肉疼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
这可是足足二百两银子呢!
夫人平时不管钱可能不知道,其实处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其实,就算只给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
容琉从她手中接过银票,然后往大和尚的袖子里塞。
大和尚见状呵斥道:“别动!”
容琉听后有些疑惑:怎么?你现在是不贪财了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收回银票,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是我太冒昧了,竟然想用这些俗物来污染你。”
既然大和尚突然改性了,那她就跟着一起改。
如果大和尚说一加一等于三,那也没问题,谁让他预测(蒙)得那么厉害呢!
没想到,大和尚却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然后从她手中拿过银票,慢悠悠地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说道:“你可别丢了,这银子可是多大的事情啊。”
容琉听后顿时有些无语:“……”
好吧,还是你赢了。
她现在又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一个神棍了。
“你刚才问什么来着?”大和尚拂了拂自己的袖子,仿佛是不经意间就让容琉松开了手。
容琉见状却有些惊讶。
看来这个大和尚,原来还有着扫地僧的身手啊?
真是失敬失敬。
她现在又觉得这两百两银子好像没有那么亏了。
“我刚才问的是素素的事情。”容琉回答道,“你说她相公会有劫难,那到底是什么劫难呀?”
“你觉得呢?”大和尚反问道。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倘若只是事业不顺,官场失意,这些在我看来都不算是劫难,最多只是一些考验而已。只要性命无虞,夫妻恩爱,那其他的事情,其实都不算事。”
“你要是真能这么想得开的话,那你们就都没事了。”大和尚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这句话,顿时感到非常高兴,她敛衽郑重地向大和尚行了一礼:“多谢大师了!”
大和尚见状倒有些意外,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玩味了起来:“不问别的了吗?”
“不问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只要性命无虞,其他都是小事。”
她现在已经贪婪地多要了一句“夫妻恩爱”了,而且也能被成全,所以她还要求什么呢?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自己好好过日子了。
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夫妻同心协力。
能闯过去的,大家就一起跨过去;如果闯不过去,大家要么就一起弯腰钻过去,要么就干脆躺平,反正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
人生啊,其实不就是“活着”这两个字吗?
至于活成什么样子,她都高高兴兴的,毕竟她还依然在这个世上,参与着人间的喜怒哀乐。
“那你这两百两银子,给多了。”大和尚说道。
“不多,一点都不多。”容琉笑着说道,她现在心情正好,“我只求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不要拔腿就跑。”
大和尚听后摸了摸怀里的银票,然后说道:“回去告诉你男人,一切顺其自然,老天自有安排。年纪轻轻的,却活得那么拧巴……”
说完,他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容琉听后仔细地回味着他的话。
站在一旁的彦儿小声地问左秋:“姑姑,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懂了吗?”
左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彦儿又看向容琉。
容琉听后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感觉自己又被他给忽悠了!”
这种“顺其自然”的话,她也会说啊!
现在真是心疼她的那两百两银子,感觉这个家伙就是一个神棍。
她作为一个曾经坚定的无神论者,被方丝丝耳濡目染之后,现在也开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但是很显然,她还不够坚定,所以才会左右摇摆。
一会儿觉得大和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会儿又觉得他只是一个骗子。
左秋听后笑着安慰道:“夫人,不过是二百两银子而已,你买个心安也挺好的。”
容琉听后却表示,还是有点心疼。
彦儿则表示,那不是有点心疼,而是相当心疼。
不过钱既然已经花出去了,那也就别再多想了。
小云哥曾经说过,钱这玩意儿,如果不花出去的话,就等于没赚。
几个人慢慢地往外走,忽然见到外院的和尚们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容琉急忙拉住一个和尚问道。
“国师突发急病,现在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如果国师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大相国寺可就完了!”
京城中寺院众多,但是庙宇建得最气派,香火最旺盛,而且最负盛名的,还要数大相国寺。
而这和大相国寺有国师的存在,有着很大的关系。
容琉能够理解。
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那抱的还是皇上的大腿。
这样一来,朝廷拨的款能少吗?
皇上都相信他,那民众能不相信吗?
所以如果国师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大相国寺的声威,确实一下就能落半截。
然而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容琉急忙说道:“我是大夫,麻烦大师帮忙带路,我过去看看。”
那和尚听后有些迟疑。
容琉继续说道:“你带我去看看吧,就算我最多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万一我能行呢?”
她能够理解这份犹豫,毕竟国师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那和尚闻言没有再犹豫,急忙带着她匆匆往后山国师的住处赶去。
原本非常幽静的后山,此刻到处都站满了寺里的和尚,而且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惶然之色。
容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慨。
无论是七情六欲,还是喜怒哀惧爱恶欲,其实都是一样的。
就连这些跳出红尘之外的和尚,也依然不能免俗。
后山草木郁郁葱葱,雾气缭绕,如果国师没有出事的话,这里应该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地方。
行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容琉心中忍不住升腾起种种猜测。
国师是真的生了急病吗?还是说另有隐情?
尤其是想到小和尚头顶上那没有完成的戒疤,她隐隐觉得这其中处处都充满了阴谋诡谲。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国师房间的外面。
让容琉没有想到的是,国师的住处,竟然只是三间低矮的草庐,看起来非常的清苦。
小和尚此时也站在门口,他仓皇无助地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容琉给他的那袋糖果。
然而他手中的点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容琉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一沉。
她心想,难道是有人想要陷害她,所以在她给小和尚的点心里下了毒吗?
站在她旁边的左秋也想到了这一点,急忙拉住容琉,然后轻声说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再看看情况吧。”
她们不能轻易进去,否则到时候恐怕会说不清楚。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而小和尚此时也已经看到她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提着糖果向她飞奔而来。
他紧紧地抱住容琉的大腿,然后在她裙子上蹭着眼泪,一边哭一边说道:“女施主,我师父他倒下了。”
容琉轻轻地摸着他的头顶,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你先跟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进来,找,找师父,”小和尚抽抽搭搭地说道,“想给师父送点心……”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忐忑不安了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如果这件事情连累到了卫耘的话,那又该怎么办。
“……我进去的时候,师父他正在睡觉。”小和尚哭得鼻涕都出来了,鼻头红红的。
彦儿见状急忙蹲下身子,然后帮他擦鼻涕。
小和尚竟然还抽噎着说了句“谢谢女施主”,然后继续说道:“我不管怎么喊,师父他都不醒,而且也不吃点心……”
看来这件事应该和她的点心没有什么关系。
容琉默默地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那你送去的点心呢?”
“点心还在里面。”小和尚回答道。
他现在都被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点心?
当然,糖果是不一样的,就算是死他都不能松手。
容琉见状转头看向左秋,后者也对她点了点头,两人意见不谋而合——
既然如此,现在救人要紧。
想到这里,容琉直接冲了进去。
她看到国师正躺在床上,枕畔和地上都有一些血迹,而且他的嘴角和脖子里也都有血,气息看起来非常的微弱。
容琉急忙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左秋则在身后,向那些和尚们解释容琉的身份和本领。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收了容琉二百两银子的大和尚突然说道:“就让她给师父看看吧,师父他命不该绝。”
师父?
原来,这个大和尚竟然是小和尚的亲师兄?
容琉知道这件事之后,顿时对国师刮目相看。
看来他还是真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她不知道国师为什么会被人算计,还中了毒。
容琉一边掏出银针给国师扎针,一边大声喊彦儿道:“你快去,找人带你回家,然后把解毒草取来!”
她穿越之初,因为穷困潦倒,所以就在山上发现了解毒草,结果因为容林中毒一下子就给用掉了。
后来她越想越觉得可惜。
她心想,解毒草应该不会是孤生的吧,那山上,感觉应该还有很多。
后来,经过容琉不懈的努力,终于又找到了十几株。
虽然每一株都可以卖不少银子,但是她都自己留着了。
彦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急忙往外面跑去。
大和尚见状也想让人套车,然后跟着彦儿一起去,但是却被其他人给拉住了。
“天弘师叔,你不能走啊。如果你走了,师叔祖出事了该怎么办啊?”
“呸!”大和尚听后啐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师父他肯定没事!”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经过一番折腾,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服下了解毒草的国师,才终于幽幽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并没有像容琉之前见到的那些长时间昏迷的患者一样,眼里带着茫然,反而带着清明和了然。
“女施主,咱们又见面了。”他嘴角含笑地看向容琉。
容琉见状双手合十,然后说道:“大师,久违了。”
现在她开始有点相信大和尚的本事了。
“大师,你今天早上都吃了什么东西?”容琉忍不住问道。
国师所中的这种毒,容琉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而且,这种毒并非快速发作的毒药,可是毒性却非常的强。
小和尚过来的时候,国师应该已经中毒一会儿了。
可是一直到她前来,他都还有气息。
再说毒性,容琉帮他解毒,自然知道这种毒性的难解。
如果不是有解毒草这种逆天的存在,再加上她及时辅以银针,估计国师这条命就没了。
总之,这应该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慢性毒药。
而国师这次也算是福大命大,这才躲过了一劫。
“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喝,多谢女施主救命之恩。”国师回答道,“贫僧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你最好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容琉淡淡地说道,“毕竟下一次,我可未必会在这里。”
国师听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语带苍凉地说道:“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容琉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所以也没有多问。
在现在这种场合,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所以就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她起身告辞。
小和尚见状急忙拉着她的衣角,然后仰起头,用哭得红红的大眼睛看着她问道:“女施主,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你。”
“这只不过是碰巧了而已。”容琉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说道,“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还给你带糖吃。”
小和尚听后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悲伤地问道:“女施主,你说我师父他会死吗?”
容琉听后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些呀,你得去问你的师父。好了,我要走了,等舒舒回来之后,我就带她一起来跟你玩。”
小和尚听到舒舒的名字,顿时高兴了起来,然后连连点头。
容琉带着左秋和彦儿离开了。
“夫人,”彦儿这时才说道,“一会儿应该能遇见大人了。”
“嗯?这是为什么?”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奴婢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小云哥了,他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他已经回去禀告大人了。”彦儿解释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国师,确实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既然现在出了这件事情,可能确实有调查的必要。
而且无论如何,都最起码不要牵连到他们。
所以最好还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免得日后再生出其他的什么波折。
卫耘果然在半路上等她。
容琉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地给他说了一遍,没有遗漏任何她知道的细节,而且还把早上遇到秦王府车驾的事情也给说了出来。
“渐离,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秦王妃,或者是秦王府有关系?”容琉有些担忧地问道。
秦王妃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来看小和尚。
可是她来的时间也太早了,而且也有些太巧合了。
卫耘听后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先进宫,然后把这件事情禀告给皇上,看看皇上他会如何定夺。”
“如果皇上让你去查这件事呢?你能推出去吗?”容琉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卫耘本来想说,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当他看到容琉忧心忡忡的样子时,他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放心吧,我会尽量不沾染这件事的。”
“嗯,那你快去吧。”容琉催促他道,“你可别忘了告诉皇上,我也在现场。”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免得日后卫耘被人弹劾,说他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所以自己先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也就占了先机。
“好。”卫耘回答道。
容琉没有让卫耘送她回去,而是让他直接进宫。
卫耘也没有耽搁,骑着马带着昭生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站在一旁的左秋听到他们两人提起皇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然而她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彦儿有些不解地问道:“夫人,咱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医馆啊?”
容琉听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说道:“回家吧,我感觉头有些疼。”
她是真的感到头疼。
“可能是因为国师房间里的檀香香气太重的缘故吧。”左秋说道,“奴婢也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彦儿也附和道,“我还以为是因为太过紧张所致呢。”
原来,她们三个都感到头疼吗?
容琉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令人停下车,然后把徐媞唤到面前,低声吩咐道:“你再回大相国寺一趟,取一些国师房间里香炉里的香灰回来。”
徐媞领命而去。
彦儿听得有些懵懂,而左秋却已经明白了。
“夫人,你怀疑那香有问题?”左秋有些惊讶地问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大家都中毒了吗?
容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嗯,我的确有这种怀疑。主要是,我自恃自己见过的和听过的毒药也不少了,但是国师所中的这种毒,我却完全没有头绪。”
“那我们会有事吗?”彦儿有些紧张地问道。
“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要先救你,让你好好地嫁给你的小云哥。”容琉笑着打趣道。
彦儿听后脸色羞红一片。
回到家之后,容琉找了几粒清毒丸出来,让她们各自吃了一粒,然后又开始吃饭。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吃过饭之后,徐媞回来了。
不过他是无功而返。
“夫人,香灰被人给倒掉了。”徐媞有些无奈地说道,“属下打听了一下,说是国师让人倒的,而且还倒进了山间的溪水之中,就连香炉也都仔细地刷过了。”
容琉听到这里,顿时大惊失色。
“那平时,国师也是这么处理香灰的吗?”她急忙问道。
“不是,就今天特意这样安排的,所以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徐媞回答道,“夫人,属下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
容琉的第一反应就是,国师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并且还在包庇他。
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夫人,属下本来还想在那里多停留一会儿,却被国师给发现了。”徐媞的面上露出羞愧之色。
“那他和你说什么了吗?”容琉问道。
“他只是让属下走了,语气倒是很好。”徐媞回答道。
“那就没事了,你别多想。”容琉宽慰他道,“你现在就去宫外等着大人,然后把这件事情也告诉他,然后就留在他身旁。”
她们今天也不出门了,就待在家里。
徐媞领命而去。
容琉回到房间睡了一觉,但是并没有睡得很踏实。
到了晚上,她做了一桌子的菜,想要等卫耘回来一起吃,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他。
容琉和左秋开玩笑道:“我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过上了等男人回家的日子。”
关键是,还等不到。
左秋听后笑着说道:“也许是外面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大人吧。大人他也很不容易的……”
卫耘是真的很难。
他能走到今天,除了王谨给了他一些指引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人在仕途上给他帮忙了。
而王谨那个人,谨小慎微,是绝对不会授人以柄,然后帮他跑官要官的。
就在她们说话间,阿斗忽然对着外面“汪汪”地叫了起来。
“看来是回来了。”容琉笑着站起身来。
左秋也准备退下。
一般来说,只要卫耘一回来,她们都会很自觉地退下,为他们创造最大的方便。
毕竟他们是成亲没有多久的小夫妻,在一起的时候恨不能好得像一个人。
然而等她们听清楚外面的脚步声时,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因为那并不是卫耘的脚步声,而是徐媞的脚步声。
“夫人!”徐媞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和郁闷,“大人他今晚不回来了。”
“衙门很忙吗?”容琉问道,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心想找个食盒给卫耘带过去吃。
衙门里也有厨房,让厨娘热一热就行。
“还行吧。”徐媞含糊其辞地说道。
他已经得了卫耘的叮嘱,让他尽量闭嘴。
卫耘倒不是故意想瞒着容琉,只是不想让她今晚睡不着觉,所以才想着等明天回来之后再告诉她。
卫耘经常会有很忙的时候,有时候皇上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跑断腿。
容琉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稍等片刻,我今晚做了大人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还炸了小河虾,你带给他吃吧。你记得,这小河虾要趁热吃才酥脆好吃,所以一定要吩咐厨娘重新过一遍油……我做得有很多,你和昭生跟着吃也够了,我都给你们带上……”
“这,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徐媞连忙摆手拒绝道。
容琉还以为他在谦让,笑着说道:“你快别装了,大人都跟我说了,每次你抢他的菜抢得最多。”
“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别带了。”徐媞继续说道。
“嗯?这是为什么?”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都,都已经吃过饭了!”徐媞灵机一动地说道。
容琉听后说道:“那就留着晚上饿的时候吃。你们是不是又得忙整晚啊?”
“不用,不用那么晚。”徐媞急忙回答道。
“既然不用那么晚,那大人为什么不回来呢?”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总不能,他在别的地方还有个家吧。”
徐媞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结巴。
容琉刚才本来没有多想,但是听出了徐媞在撒谎,所以心中生疑,这才故意这样说。
徐媞听到这里,可吓坏了,连忙摆手说道:“那怎么会呢,那绝对不会的。”
“说吧,”容琉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卫耘不会瞒着她。
徐媞听后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夫人,你那么聪明做什么?恐怕我今天晚上屁股都得开花了。”
听到他这样说,容琉反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他还有心思说笑,那就说明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容琉笑着骂道:“你快说吧,我这心都被你吓得都要跳出来了。你要是再卖关子,我就让大人多赏你几板子。”
徐媞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说道:“罢了罢了,反正这件事今天或者明天,早晚都得知道。”
“小云哥,你倒是快说啊,我都着急死了。”彦儿也跺着脚在一旁催促道。
徐媞见状只能苦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面前的几人,缓缓地开口说道:“国师他圆寂了。”
“什么?”容琉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只觉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响。
国师死了?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明明她都已经把人给救回来了啊!
容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急忙跟徐媞反复确认。
“……确实是圆寂了,属下也不敢相信。”徐媞也十分感慨地说道,“而且还是吐血而亡,文凤说,仍然是中毒身亡。”
容琉听到这里,喃喃地说道:“这怎么会呢?”
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数的。
能救回来和救不回来,她还是能够区分清楚的。
“夫人,也不见得就是您没有把人给救回来。”徐媞安慰道,“或许是那个下毒的贼人胆子太大,又重新折返回去再次下毒了。”
容琉听后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这么简单。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的诡异,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事关国师,皇上震怒,所以大人他今天恐怕是不能回家了。”徐媞说道。
现在想要给卫耘带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大鱼大肉肯定就不合适了。
“您放心吧,寺庙里有素斋。”徐媞拱了拱手说道。
“嗯,你快去忙吧。”容琉说道,“你跟大人说,不用牵挂家里,让他自己要记得吃饭。”
徐媞领命而去。
容琉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起身点灯,然后拿着笔在纸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点都列了出来,并且尝试着思维发散,然后进行联系。
皇上非常倚重国师,对他颇为信赖。
因此,在大相国寺,国师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存在,他的地位远远在方丈之上。
那么对此,方丈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觉得与有荣焉,还是心中嫉恨呢?
国师德高望重,在寺庙里应该说一不二才对,那为什么他要让小和尚受戒,而且都半途而废了呢?
究竟是谁给他的压力呢?
还有那个屡次出现在大相国寺的秦王妃和秦王府的车驾,她们到底只是寻常的求神拜佛,还是和国师之间有着什么牵扯呢?
当年,国师看穿了自己亲娘是“祸水”,因此皇上对自己的亲娘深恶痛绝,甚至还落井下石。
那秦王妃嫁给秦王,是不是也得到了国师的肯定呢?
那么秦王是不是应该恨国师呢,而秦王妃又该感谢国师呢?
还有,国师还收了秦王妃的侄子为徒。
感觉从方方面面来说,国师和秦王妃的关系应该都不错。
这两个人……
容琉忽然想得有点多了。
然而转念再想,国师的年纪,就算做秦王妃的父亲都嫌老,那都得是三十多岁“老来得女”才行,而且秦王妃她深爱着秦王……所以她的猜测应该是不合理的。
阿弥陀佛,大师见谅,自己不该用这么龌龊的想法去想一位得道高僧。
到底是谁和国师有利益之争,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呢?
还有谁有作案动机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是不是应该查一下,最近皇上有没有找国师做什么事情,其中又牵扯到了哪些人的利益……
容琉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都列了出来,然而她整理了大半个晚上,却依然毫无头绪。
最后,她困到头疼,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爬到床上睡了一觉。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她也没睡好,一大早就醒了。
左秋看到书桌上那些纸张的涂画,再看了看容琉眼底的青黑,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急忙取了鸡蛋给容琉敷眼睛,然后说道:“夫人,您已经尽力了。有时候,治得好病,却治不了命,所以尽力就行了。”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问她:“姑姑,或许我问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您,您知道皇上对国师的态度吗?”
左秋平静地回答道:“这没有什么冒昧的。据奴婢所知,皇上对国师,很是信任和器重。”
她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闹别扭。
她会对未来生出许多惶恐不安,今天觉得情深义重,明天又觉得悲苦无望。
皇上曾经带她见过国师。
他的本意,应该是想让国师安慰自己。
可是国师见了左秋之后,却始终一言不发。
皇上当时很生气,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左秋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回去之后,皇上就发了脾气,还跟她抱怨,骂“早晚要砍了那个老秃驴”。
然而很快,皇上就自我和解了。
他还跟左秋说:“是朕不该问国师男女之事。他只是回避,并不是觉得你我将来会如何。”
皇上还跟她讲了当初国师是如何帮助他的。
容琉听到这里忍不住想,难道现在,国师决定要帮别人了,所以才受到了来自皇上的压力?
“奴婢觉得……”左秋轻声说道,“皇上就算对国师有所不满,最多也只会敲打一二。皇上他并非暴君,相反,他很有容人之量。”
包括对她也是如此。
换成其他人,身为九五之尊,又如何能容忍她的任性妄为呢?
大概,她也不会如此深爱他吧。
在她深爱着他的时候,每当看到他被那些朝臣,被皇子,被各种各样的人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这些人就是在欺负皇上。
倘若他是个昏君,这些人又怎么敢如此放肆呢?
虽然她对这段感情有过怨,也对他有过恨,但是左秋却不能昧着良心说,皇上他是个坏人。
皇上待人宽厚,否则卫耘这种罪臣之后,又怎么还会有机会呢?
甚至,可能早就没命了。
“……皇上认为,国师对他有大恩,所以除非国师参与谋反,否则皇上是绝对不会对他痛下杀手的。”左秋继续说道。
关于皇上是什么人,容琉相信左秋的说法。
“那会不会,”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国师他就参与谋反了呢?”
左秋听后愣住了。
这个角度,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只是如今,想要谋反,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虽然不敢说在皇上治下已经四海升平了,但是现在的确是国富民安,也是这百年来最好的时候了。
容琉又开始头疼了,急忙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等着大人的消息吧。”
“嗯。”左秋点了点头。
容琉没睡好,所以胃口也不太好,只喝了小半碗粥,还是因为今天的腌小黄瓜格外甜脆。
吃过饭之后,她决定去医馆。
毕竟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
结果她还没出门,家里就来人了。
看着许久未见的文心,容琉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一般来说,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身高就已经不再怎么长了。
可是文心却比之前明显高了一截。
这个姑娘,没什么心眼,而且还有点直,更准确地说,是愣。
“就是长高了呀。”文心一边提起自己的裙子,一边指着短了半截的裤子说道,“去年的衣裳都短了这么多了呢!”
容琉被她的举动给惊到了,她们,有这么熟吗?
而且这个姑娘,之前见到卫耘的时候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现在还惦记着他吗?
“文姑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卫大人让我来一趟。”文心回答道,“您住的地方,可真不好找啊。”
“……我以为您会住在高门大院里呢,所以打听来了之后都不敢相信,还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才敢敲门……”文心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变得滔滔不绝,容琉见状只能急忙把话题拉回到正轨:“卫大人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个缺心眼的人。
“哦对。”文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卫大人说,您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容琉听后一脸的无语。
这时,一旁的左秋提醒道:“是不是文姑娘,昨晚也在大相国寺,所以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
“是这么回事。”文心点了点头说道。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
“夫人,可以给我口吃的吗?”文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昨晚被卫大人提去之后,就一直没吃东西。”
“他也没吃吗?”容琉问道。
“大家都忙着呢,所以都没吃。”文心苦哈哈地说道,“我都饿得想偷点贡品吃了。”
彦儿听后出去给她取了一碟包子。
文心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说道:“夫人,您问吧。”
容琉想了想后问道:“你娘说,国师确实是中毒身亡吗?”
“是的。”文心肯定地回答道。
文心跟着自己的亲娘做仵作,在这方面是专业的,她详细地给容琉描述了国师的死状,并且笃定地说道:“他肯定是死于中毒。”
“那现场还有其他线索吗?”容琉继续问道。
“有。”文心此时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这大肉包子,实在是太香了,她一个人可以吃八个!
“国师他留下了一封遗书。”文心回答道。
容琉听到这里怔住了。
遗书?
难道国师早就推算出来了,他难逃此劫?
“遗书里都说了些什么呢?”容琉急忙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文心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卫大人的脸色挺难看的,应该很棘手。他们现在都还在查呢!锦衣卫的很多人都在,就连鞋印都不放过……我跟着卫大人,也学了不少东西呢!”
说着,她又感慨地说道:“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啊。卫大人他丰神俊朗,而且又聪明能干……”
看着她心生向往的样子,容琉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想跟着大人吗?”
“那可不行,我娘会打死我的。”文心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自己想吗?”容琉追问道。
文心听后有些迷茫,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娘光知道催我嫁人,好像很怕我嫁不出去似的,可是她也不告诉我到底该嫁给谁,甚至都不告诉我,该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果真是一团浆糊……
容琉听后说道:“属于你的姻缘早晚都会来的,所以不用苦恼,我嫁人也很晚了。”
“这句话您能不能跟我娘说说呢?”文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都不愿意在家里待,只要一出门看见个略微平头正脸的男人,都想问问人家有没有娶亲。”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卫耘是怕她心情不好,所以特意让这个活宝来逗她笑的吗?
文心一口气吃了六个大包子,看得容琉惊掉了眼珠子。
吃完饭之后,这家伙就想跑。
“夫人,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去街上遛遛了。”文心说道。
“是给自己找相公去吗?”容琉忍不住笑着问道。
“万一真能行呢?”文心一本正经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我死了。”
容琉听后再次无语:“……”
“不死就得嫁人。”文心补充道。
容琉心想,你可以考虑嫁个死人啊,这样从此就能过上没有男人,而且又不会被人说的幸福日子了。
文心在走之前,还问容琉讨了六个包子,说是这样今天就不用吃别的了。
她走后,容琉和左秋说道:“我看她不好嫁出去,一般人家肯定养不起她。就算养得起的,又得挑她这心直口快的毛病。”
左秋听后则说道:“奴婢起先还以为这姑娘是扮猪吃老虎呢,后来才发现……”
她真的是一头猪,容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不过也挺好的。”左秋如此说道。
最起码没有什么危险性。
一旁的彦儿也说道:“文姑娘她有一技之长,自己能养活自己,所以嫁不嫁人,也没那么重要。”
感慨了几句之后,她们又把话题转回到了已经圆寂的国师身上。
左秋抿了抿嘴唇,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夫人,奴婢觉得国师的死,有些问题。”
“嗯?你说来听听。”容琉说道。
“倘若国师真的是自己想不开,那第一次的时候,为什么他不留下遗书呢?”左秋说道,“等到被您救了之后,他又突然留下了一封遗书,这件事情就很奇怪。”
容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难道说,他是被人胁迫着写下遗书的?”
可是文心刚才也说了,国师走得很安详,屋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外人强行进入的痕迹。
容琉心想着,等卫耘回来之后,一定要仔细问问他,是不是所有外人的痕迹,包括她曾经进入的痕迹都被抹掉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国师即便已经死了,也还想包庇那个杀人凶手。
她甚至脑补出了狗血的旁白——你要我死,那我就去死;哪怕我死了,我也要保护你。
可是这样的想法,似乎又有些亵渎国师了。
那封遗书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呢?
还有那个小和尚又该怎么办呢?
国师死后,那个大和尚会继承他的衣钵吗?
容琉觉得,那个大和尚懂的东西也不多,总是喜欢故弄玄虚,所以很适合做国师。
而且,他貌似,也真有两把刷子。
就是可怜了那个小和尚,他没了师父,以后在大相国寺的处境又会如何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间无净土。
那个小和尚说过,师父不允许他离开大相国寺,那国师在离世之前,有没有对小和尚的将来,做一些安排呢?
容琉想不明白这些,就还是去了医馆。
等到下午的时候,徐媞竟然来医馆喊她,说是卫耘已经回府了,正在等她回去。
这就回来了?
现在医馆里已经没有患者在候诊了,容琉就关了门回家了。
她回到家后,看到卫耘正在吃包子。
“热了吗?”容琉问道。
“没热,我饿了。”卫耘一边说着,一边把最后一个包子吃完,“现在天气没那么凉,所以不用热。”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她看到卫耘身上竟然已经换上了居家的衣裳,便问道:“你不用再出去了吗?”
“不用了。”卫耘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榻上,和容琉相对而坐,然后说道,“事情都已经了结了。”
“凶手查到了吗?”容琉急忙问道。
“没有凶手,国师是自我了断的。”卫耘回答道。
“这怎么会呢?”容琉不敢相信地问道。
卫耘告诉容琉,国师留下了一封很长很长的遗书。
他应该是在写遗书之初就已经服了毒,所以等他写完遗书之后人就不行了。
在遗书里,有他对皇上的告别和交代,有他对寺庙日后的规划,还有他对弟子们的叮嘱和吩咐……
“……而且他的笔迹沉稳,思路清晰,是很平静的告别。”卫耘如此说道。
容琉听后问道:“所以,就这样结束了?”
卫耘点了点头。
既然这件事情,皇上都已经盖棺定论了,那他们也没必要再去翻案了。
毕竟,他现在也很忙,也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国师去世后,大和尚果然接替了他,被皇上封为了国师。
但是据说大和尚坚决辞谢不受,皇上就派秦王“三顾茅庐”,这才好不容易把人给说动了。
至于其中的内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而那个小和尚,现在跟在大和尚的身边,他的生活,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除了国师的离世,让他感到十分的伤心。
容琉特意去看过他一次,陪着他坐在台阶上说了半天的话,然后还给了他好多糖和点心。
小和尚说,他要把糖和点心给师父送一份去。
国师圆寂之后,火葬得到了舍利子。
他原本的遗言是不设供奉的,但是皇上却十分不舍,所以就令人把国师的舍利暂时供奉了起来,然后在皇上的命令下,在大相国寺兴建一座七层宝塔,再好好地供奉他。
容琉陪着小和尚一起去给国师上了香。
“女施主,你真是一个好人。”小和尚对她说道,“就像秦王妃一样好。”
容琉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她也来给我师父上过香,而且还给我带了好吃的。不过,还是没有你的糖好吃。”小和尚憨憨地说道。
容琉听后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会经常给你带的。但是你在秦王妃的面前,可不能这样说哦,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和尚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坐在蒲团上,然后仰头看着装着舍利子的金塔,喃喃自语地说道:“师父,你也喜欢女施主做的点心和糖果,对吗?”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酸涩。
还好,小和尚还不能完全明白生老病死之苦。
但是他却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师父了。
希望以后他能够被大和尚好好对待吧。
至于国师的死因……希望时间能够给出最后的答案。
倘若真的有真凶的话,那么希望真凶能够早日伏法。
虽然卫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锦衣卫的事情,但是容琉还是隐约感觉到,他最近的压力很大。
他应该还在调查常友谅的事情。
容琉原本以为这会正如卫耘过去无数次夜以继日忙碌的案子一样,或许惊心动魄,或许令人疲倦,但是最终都能水落石出。
但是事实证明,这将会是他们的劫难。
卫耘是在深夜回家的。
那时候,容琉已经睡了一觉,她穿着寝衣起床喝水,然后阿斗就摇着尾巴迎了出去。
她知道,是卫耘回来了。
“大胆贼人,竟敢夜闯我闺房。”容琉笑着骂道。
可是卫耘进来的时候,却行色匆匆,而且面容严肃。
容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急忙上前问道:“渐离,发生什么事了?”
“阿琉,出事了。”卫耘神色凝重地说道。
“你别着急,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容琉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或许没有多大的能量,也未必能够帮得上他,但是她始终都会和他并肩而立。
“常友谅死了。”卫耘沉声说道。
容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大雷。
常友谅最近一直都被羁押在锦衣卫的诏狱里。
现在他死在了卫耘的眼皮子底下,卫耘自然要对此负责。
而且卫耘,还在等他的名单,那份可能会对整个朝廷的格局都产生重大影响的卖官鬻爵的名单。
现在,他们等不到了。
皇上也等不到了。
卫耘最起码,也会被判一个失职之罪。
容琉觉得,最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感觉总有人死。
原本岁月静好的生活,一下变得血雨腥风。
然而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现在沮丧于事也无补。
“那么我们需要怎么弥补呢?”容琉急忙拉着卫耘坐下,然后说道,“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我们需要找人去疏通关系吗?秦王?燕王?义父?颍川伯府?战王爷?武顺侯?还是找叶夫人走太后的门路?”
这个时候,她也不管好人还是坏人了,只要是能帮忙脱身的,容琉都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
其实她是真的怕死。
她和卫耘的生活很幸福,而且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但是只要人能活着,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
卫耘看到她这副焦急又沉着的模样,心里原本的苦涩仿佛都被稀释了。
他带着容琉一起在床边坐下,然后细细地和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他的手下里有人叛变了,然后给常友谅送了毒药。
常友谅服毒自尽了。
而那个叛变的手下,也已经自我了断了。
“……虽然现在还在查,但是恐怕是已经等不到结果了。”卫耘有些无奈地说道,“皇上这次一定会十分生气。”
皇上很重视这个案子。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案子出了纰漏。
“阿琉,是我疏忽了。”卫耘沉声说道,“皇上怎么处置我都应该的。但是你放心,还到不了要我性命的地步。”
他并非和常友谅合伙串谋,所以皇上即便恼怒,估计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把他革职。
“那就行。”容琉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除了生死,没有大事。你被革职了,那就我来养你!”
反正她又不是养不起。
她还有丰厚的嫁妆呢!
而且她自己也能赚钱。
“我那么能吃……”卫耘故意逗她说道。
“放心吧,到时候我天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容琉豪气万丈地说道,“到时候,谁谁都不伺候了,专门回家伺候你!”
卫耘听后在她腰间轻轻地掐了一把,笑着说道:“到时候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容琉听后顿时无语:“……”
“好啦,不逗你了。”卫耘笑着说道。
他本来心情是很沉重的,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容琉,连累她也要跟着自己受人白眼。
没想到,容琉竟然比他想象得更加豁达乐观。
“我也不逗你了。来,咱们俩现在说点正经的,好好地分析一下这件事情。”容琉也正色地说道。
“好。”卫耘点了点头。
“背叛你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曾经很信赖的人吧,对不对?”容琉问道。
这种要犯,如果不是十分信赖的人,卫耘是不会轻易让人参与看守的。
卫耘点了点头,然后眸色复杂地说道:“我听说他母亲最近重病了,而且还花了很多钱……”
容琉听后睁大了眼睛:“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难道他不知道,我是大夫吗?”
卫耘听后垂下了眼眸,然后说道:“他大概觉得众人对你医术的夸赞,是因为恭维我。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相信大夫,他把大把的银子都花在了那些神婆的身上。”
容琉听后再次无语:“……”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为了钱,也是为了救自己母亲的命,所以才选择了背叛卫耘。
这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大概,我还能安慰你一下吧,”容琉苦笑着说道,“他也是有苦衷的,并不是真的想要背叛你,而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所以你其实并没有看错人。”
毕竟卫耘,忙得就连她这个新婚不久的媳妇都得被他冷落,所以就更难抽出时间再去关心每一个下属了。
“你的人,忠诚度都很高,而且等闲别人也很难接近。”容琉继续分析道,“所以,你说,能够找到他的人,会不会是义父呢?”
锦衣卫的这些人,对王谨都很敬重。
而且王谨和卫耘的这些心腹,应该也都熟悉,甚至都能说得上话。
卫耘也有这种怀疑。
因此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他内心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最了解他的人,如果想要伤害他的话,那自然也是最容易的。
因为他的软肋在哪里,王谨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撇开这次的事情不说,卫耘还担心他会把矛头对准容琉。
容琉听了他的担忧之后,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是第一个怀疑他的,所以不会掉以轻心的。”
眼下卫耘自己正面临着最深的危机,真的没有必要再牵挂她了。
而且幸亏两个人现在还没有生孩子,否则现在肯定会更加担忧的。
“好了,咱们先不想那么多了。”容琉伸出手抚平了卫耘紧皱的眉头,然后笑着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来什么咱们就面对什么。”
卫耘看着她,目光十分动容。
容琉面带微笑,烛光给她姣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连带着她的笑容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她黑亮的眼神里,充满了乐观和坚韧。
在余生的回忆之中,卫耘无数次想起这个夜晚。
这是他在皇上身边站稳脚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大危机。
然而容琉的豁达从容,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女人的韧性。
就像水一般,遇冷则冰,遇暖则融,而且一路奔腾而去,是不可抵挡的生命热情。
卫耘把容琉紧紧地揽在怀中,狠狠地,用力地抱住了她,他想把她彻底地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然后永远都不分开。
“娘那边,”容琉有些“不解风情”,还沉浸在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思考和应对之中,“你放心吧,我会兜住的,绝对不会让她担心的。”
“好。”卫耘听后亲了亲她的头顶。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义父做的,对方这次下手,还算是比较有所保留的,”容琉继续说道,“并不是想要置你于死地,更像是在给你一个教训。”
卫耘并没有徇私枉法,最多也就是工作疏忽而已,所以皇上多半也只会小惩大诫,因此降职应该就已经算是很严重的后果了。
“你说,会不会是先打你一棒子,然后再给你个甜枣?”容琉猜测道。
“都有可能。”卫耘点了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正如容琉所说的那样,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实卫耘的心里并不畏惧。
虽然他之前的仕途算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卫耘对于困难其实早有准备,所以现在并不慌张。
他心里最难过的事情是,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容琉,让她跟着一起担心。
他原本是想要给容琉幸福安宁的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她一起带入了困境。
然而容琉现在的态度,却让他心里的巨石瞬时荡然无存。
她不仅没有让他感到牵挂,而且还替他出谋划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他说明日散朝之后让我留下。”卫耘说道,“到时候应该就知道最终的结果了。”
“或许会让你戴罪立功,然后查明真相呢。”容琉说道,“不过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现在睡不睡?”
“睡。”卫耘回答道。
“睡觉还是睡我?”容琉下巴微微扬起,然后伸出食指勾住了卫耘的下巴,目光里带着一丝挑逗的神色。
“真是反了你了。”卫耘笑着说道。
说完,他就直接把人扑倒在了床上,打算好好地大振夫纲。
所有心意相通的爱意,都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所有的阴谋诡谲都被挡在了晃动的帷帐之外,烛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浓浓的春意。
第二天,容琉早早地起了床,给卫耘做了丰盛的早餐,然后目送他去上朝。
“你回去再睡一觉吧,没事的。”卫耘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然后柔声说道,“那我去了。”
“嗯。”容琉目送他离开。
但是她哪里有什么睡意呢?
为了避免自己在家胡思乱想,她吃过早饭之后,就带着左秋和彦儿去了战王府。
战大爷刚从外面遛鸟回来,见了容琉之后高兴地说道:“你总算想起来看我这个老家伙了啊,我还以为你现在就只知道跟卫小子你侬我侬呢!”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那哪里能呢?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您呢!前几日我不才让彦儿给您送了下酒菜来吗?”
“那倒是,快来看,我新得的这宝贝。”战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鸟笼中的鹦鹉说道,“这可是会说话的鹦鹉呢。”
“是吗?”容琉也觉得有些新奇。
“不信你试试看。”战大爷骄傲地说道,“我的巧姐,什么都会说。”
“来,喊我卫夫人。”容琉笑嘻嘻地伸手逗着红嘴鹦哥说道。
战大爷听后瞪了她一眼骂道:“就看你那点出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嫁给卫耘了,是不是?”
“没错啊,我们街上的猫猫狗狗我都通知到了,现在特意来通知一下您的鸟儿。”容琉笑着说道。
“你这脸皮,真是比这……”战大爷听后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那只鹦鹉却根本没搭理容琉。
“肯定是你刚才的声音太小了,它没有听见,你再说一遍试试。”战大爷说道。
容琉听后又重复了一遍,“来,喊我卫夫人。”
“来,喊我卫夫人!”那只鹦鹉突然开窍了一般,开始哇哇大叫起来,听它的语气,似乎还挺不耐烦的。
容琉听后哑然失笑:“我才是卫夫人!”
鹦鹉听后也说道:“我才是卫夫人!”
“真是只傻鸟。”容琉笑着说道。
鹦鹉听后也说道:“真是只傻鸟。”
容琉听后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傻!”
鹦鹉立马说道:“你傻!”
容琉听后顿时无语了,忍不住说道:“我靠!”
这鸟是成精了吧。
战大爷看到这一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你今天总算找到你的克星了。”
这时,沈独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祖父,您怎么不让妹妹进府里说话呢?”
战大爷听后乐呵呵地说道:“你这妹妹啊,今日是栽在我的巧姐这里了。哈哈哈,我这五百两银子总算没白花!”
容琉听后十分震惊:五百两?
果然,有钱就是任性啊。
“您还不如把这五百两银子给我呢,让我说啥,我保证说的都比它好听。”容琉嘟囔着说道,然后跟着两人一起往府里走去。
几个人坐定之后,又说笑了一会儿,容琉这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眼下倒是也没有什么要求您的,就是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就想问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我怎么看?当然是睁着眼睛看了。”战大爷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
容琉听后疑惑地问道:“嗯?”
“只要是干活就会犯错,不干活的人永远都不会犯错。”战大爷说道,“皇上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所以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吧,天塌不下来……”
容琉听了他的话之后,心里总算是被深深地安慰到了。
“还得是您,”容琉恭维道,“您是老臣,所以了解皇上的想法。”
“那是,”战大爷得意地说道,“卫耘最多也就是失职,然后被打一顿板子,再降几级而已。”
容琉听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啥?
还要打板子?
这哪里行啊!
战大爷听后疑惑地问道:这哪里不行了!
卫耘是武将啊,而且又在营卫里当差,所以挨板子怎么了?
容琉听后不乐意了:不行,我会心疼的!
降职就降职,就算是一撸到底了也无所谓。
可是打人板子,这……也太让人心疼了吧;而且卫耘也是要面子的啊!
“那您能不能去给他说说情啊?”容琉恳求道。
战大爷听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点事情,还用得着我亲自出面吗?”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浪费我的面子啊?
“我在皇上那里的面子也是有限的,得用在刀刃上!”战大爷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用天天把个男人看成眼珠子似的!”
他之所以会生气,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孙子没有这个待遇!
他原本就差那么一步,就能把容琉拐成自己家的孙媳妇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现在受到容琉如此好好对待的人,就应该是沈独了。
战大爷心里那个遗憾啊。
容琉听后立马说道:“我错了,我错了,那打吧打吧……但是您说,会不会有人故意使坏,然后用很大的力气打他啊!这用不用找找人啊?”
战大爷听后让她赶紧走。
容琉听后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好不容易才有个傻子被我给糊弄住了,我可不得上心点啊?”
沈独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战大爷见状又开始说他了:“你傻笑什么呢?看见了没?将来找媳妇,别的我什么都不挑,什么好不好看啊,家境如何啊,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得像你妹妹这样,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
沈独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容琉听后当即说道:“您放心吧,我会给大哥好好地看着的!只要是谁家的姑娘性情好,我保证给大哥拐来。”
“我信了你的鬼话才怪。”战大爷笑骂道。
总之,战大爷是觉得,卫耘这件事,连个屁都算不上。
容琉得到了想要的安慰之后,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战大爷突然话锋一转,然后面色有些严肃地说道,“但是身边有别人的钉子,那绝对不行。你回去告诉卫耘,让他把身边的人都好好地清理一遍,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容琉听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把有危险的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放心吧,都是小事。”战大爷又去逗弄他的宝贝鹦鹉去了,然后哼着小曲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年轻人,总得经历一些风雨才能成长。”
容琉听后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能是暴风骤雨啊。和风细雨行不行啊?”
气得战大爷的鼻子都差点又歪了。
大家都说“惯子如杀子”,不能娇惯孩子,怎么就没人来教育容琉,不能娇惯男人呢。
这都快把人给捧上天了吗?
战大爷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傻笑的孙子,感觉心里塞塞的。
“我虽然不能去找皇上说情,但是好歹也认识几个人,回头我打个招呼,让他们稍微照应卫小子一二。”最后,他没好气地说道。
沈独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说句难听的,他能够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战大爷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所以他当年积攒下来的那些关系,肯定不能交给沈独。
卫耘和姜召,这两个小子都可圈可点。
卫耘年纪轻轻就已成名,却难得的稳重,而且城府又深,又知恩图报,所以是可以好好扶持的。
至于姜召是被家里养得太好了,但是只要经历过一些事情,也能好好成长起来。
战大爷是打算先观察这两人几年,然后再逐步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们。
他们日后,也能稍微照顾沈独一二。
为了子孙后代,哪个长辈不是操碎了心啊?但是他们却也偏偏心甘情愿。
与此同时,姜百秋却一个人走在路上,他不时地停下来咳嗽几声。
他近日来好像染了风寒,总是鼻塞咳嗽,而且也吃了不少的药,但是却总也不见好转。
昨日上朝的时候他多咳嗽了两声,结果就被人攻讦说他殿前失仪,气得他的恩师高雯伊直接站出来维护他,然后把那些人狂喷了一顿。
虽然他并没有吃亏,但是他也犯不着用这样的小事去烦皇上啊。
所以今日,姜百秋就告假了,打算去医馆看看。
府里总用的大夫,开的药都不好用,所以得试试外面的大夫。
正走着的时候,他忽然见到了上次的那个小贼。
那个小女贼正捧着一盒窝丝糖,一边吃一边掉渣,而且一路上还左顾右盼地看热闹。
姜百秋有洁癖,所以见状眉头简直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
这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那么邋遢不讲究啊!
不仅当街吃东西,而且她还走一路掉一路的渣渣,她今日穿的绿色掐腰绣花小袄都被弄脏了。
嗯,而且大部分都被她的前襟给接住了。
本来也该是一个窈窕淑女,可是她偏偏要做贼,而且还做一个邋遢的贼,简直让姜百秋见了就想要爆炸。
那个小贼并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糖,然后看着周围的热闹。
姜百秋猜测,她肯定是在找人下手。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打算亲自拿下这个小贼。
姜百秋虽然是个文官,而且还是科举出身,但是君子六艺,他样样都不差,所以他的身手也还算不错——至少拿下个女贼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是这样想的。
正当他一心一意地盯着那个女贼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斜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
姜百秋闷哼了一声,而那个小孩也直接“哇哇”地哭了起来。
姜百秋顿时有些忙乱了。
他向来都不会应对孩子。
所以小时候那么多的侄子侄女里面,他就最喜欢姜召这个“呆头鹅”,因为他根本就不用人哄。
“你别哭了,我给你买糖吃。”姜百秋脸色通红地说道。
刚才确实是他不对,只顾着抓贼,所以没有好好看路。
那个小孩约莫七八岁,而且穿着也十分破烂,但是却还挺懂事的,他在哭了没几声之后就说道:“没事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说完,那个小孩竟然擦了擦眼泪,然后飞快地跑了。
姜百秋急着去抓那个小女贼,所以也没有多想。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小贼竟然撒丫子就跑。
“站住,小贼,你给我站住!”姜百秋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贼喊捉贼?
那个小贼,分明就是在对着自己喊。
好家伙,竟然给他来这一套,那他非得把她抓到大牢里,然后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不可!
姜百秋正摩拳擦掌的时候,却见那个小贼转了一个弯,然后往别的方向跑了。
原来她是在故弄玄虚啊?
肯定是见了他之后又想跑,门都没有。
于是姜百秋直接追了过去。
在追了两条街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小贼原来是抓了之前被他撞到的那个孩子。
“把钱袋交出来!”那个小贼大声喊道。
她脸上有些薄薄的汗意,脸蛋也是红扑扑的,而且眼睛也是黑亮黑亮的,看起来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呸,正气凛然和这个女贼有什么关系啊?
她现在可是在打劫小孩呢!
那个小孩看了看她,似乎并没有很害怕,还笑嘻嘻地想要蒙混过关,“漂亮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那个女子一巴掌拍在了那个小孩的头上,然后凶巴巴地说道:“赶紧给我拿出来!”
姜百秋见状怒斥道:“你竟然敢当街欺负孩子。”
那个女子听后回头,然后看了姜百秋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怎么是你?”
姜百秋感觉自己此刻身高有三丈,他怒声斥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个女子听后满脸嫌弃地说道:“你有病吧!”
姜百秋心想:还真有点,但是不重,并不影响我拿下你这个小贼。
那个小孩看到两个人开始说话,立马脚底抹油,直接溜走了!
“喂,给我站住!”那个女子见状大喊道,紧接着就弯腰脱下了一只鞋,然后朝着那个小孩狠狠地砸了过去。
但是可惜的是,她的准头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并没有打中。
那个女子气得哇哇大叫,只能单脚蹦着过去找鞋。
姜百秋见她想要跑,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然后大声说道:“你给我站住!”
那个女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病得不轻啊!”
你不去抓那个偷你钱袋的贼,抓她干什么啊?
更何况,她刚才可是在帮他啊!
大叔,你清醒一点吧!
她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你抢了别人的钱袋,必须跟我去衙门。”姜百秋气愤地说道。
真是世风日下啊,长得还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学好呢!
“我抢人钱袋?”那个女子听后更生气了,“那你看看你的钱袋还在不在啊!”
姜百秋听后急忙低头一看,结果发现自己的钱袋果然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这才猛然明白过来。
刚才那个小孩——
这个小贼——
她们是在帮他追回钱袋?!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还算是个义贼呢。
那个女子一把拍开了他的手,直接把姜百秋的手背都拍得通红,语气也变得更加嫌弃了。
“年纪这么大了,脑子还不够用,以后还是少出门吧大叔!”
她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会遇到这样自以为是的傻子!
这也怪她自己,谁让她脸盲呢,不是特别帅的,她见一次肯定记不住。
姜百秋虽然长得还行,但是实在是太老了,所以也被她的记忆给自动屏蔽了。
直到刚才姜百秋出声,她这才想起来,两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大叔?
行吧,反正他就是个大叔。
但是这个小贼,他今天也绝对不想放过。
“那你上次偷的东西呢?”姜百秋继续追问道,“你偷的是谁家的东西?”
那个女子听后柳眉倒竖,没好气地说道:“你有病就赶紧去看大夫去,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你顺着这里往北走两条街,然后再往东走,就能看见一个医馆,那里有全京城最好的大夫……”
她说的自然就是容琉了。
“对了,钱袋丢了也不要紧,那个大夫宅心仁厚,悲天悯人,而且还格外照顾傻子!不用谢!”
那个女子噼里啪啦地快速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就准备去捡自己的鞋。
姜百秋听后顿时无语了。
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抢白过呢!
“你等等,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姜百秋可是有原则的人。
两个人拉拉扯扯间,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那个女子气得要命,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上次你背的那个包袱,是从哪里偷来的?”姜百秋大声质问道。
“我从我自己家拿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那个女子气结,现在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男人。
而姜百秋看到她气得一颤一颤的胸……前的那些窝丝糖的渣渣,抖了半天都没有完全抖落下来,便急忙别开了视线。
真是要逼死他这个强迫症了。
姜百秋忽然想到,是啊,好像他确实并没有什么证据。
按理说,他原本是不应该这么冲动,贸然行事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见这个女子之后,他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总觉得她肯定就是那个小贼。
说起来,这件事也确实是很奇怪。
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人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先让人家姑娘把鞋穿上再说吧。”
那些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这男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姜百秋听后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你还是先把鞋穿上再说吧!”
这时候正好有一个小女孩过来帮忙把那个女子的鞋给送了过来。
那个女子接过鞋之后,先是谢过了那个小女孩,然后又狠狠地瞪了姜百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真是没看黄历,出门竟然被狗咬!”
“你骂谁是狗呢?”姜百秋也有些生气地问道。
“狗咬吕洞宾,谁不知好歹我骂谁!”那个女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竟然把他当成了贼!
“也不知道谁将来会嫁给你这种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她恶狠狠地骂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出一口心里的恶气。
姜百秋听后有些不悦地说道:“我并没有娶妻。”
“我就说嘛,没有人会这么瞎眼的。”那个女子听后啐了他一口,然后恶狠狠地“祝福”道,“祝你永远都打光棍!”
“你!”姜百秋听后顿时气结。
虽然姜百秋一直都不愿意娶妻,觉得太麻烦了,可是被人这么“祝福”要打光棍,那他可就不乐意了。
但是此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便强压着怒火说道:“既然你问心无愧,那当时你为何要鬼鬼祟祟的?”
“这关你什么事啊!”
我偷偷地把我那些不喜欢的衣裳当了,然后换成零食来吃,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也不能怪她啊,要怪也只能怪她娘亲不给她足够的零花钱,要怪就怪百味观的薄荷梅子实在太好吃了,而且又卖得那么贵,都快要掏空她的钱包了。
姜百秋听后冷声说道:“我乃是……”
“我哥哥们可都是锦衣卫。”那个女子听后立马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打断了姜百秋的话。
管你是谁呢!
只要一听见锦衣卫,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哼,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来欺压她?
好,好,很好。
姜百秋听后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倒要好好打听打听,谁是她的靠山。
那个女子听后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后扬起下巴,大声说道:“我叫武朝,你叫什么?”
“姜百秋。”姜百秋如实回答道。
人群中立马就有人听过这个名字,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叹。
“姜百秋是吧,你给我记住了!”那个女子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早知道是这样,她刚才就应该说自己叫武大朝,然后压他一头。
姜百秋刚想问她更多的信息,就看到他的随从刘旭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人,”刘旭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的总算找到您了,您快点回府吧,皇上给您下旨了。”
要接旨?
姜百秋听后不敢耽搁。
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呢?
那个女子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这个缠人鬼总算是被人给喊走了。
不过,他现在要回去接旨?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人还挺厉害的呢。
那也没事,反正她刚才说的也不是自己的真名。
“文姑娘,文姑娘……”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那个女子听后脸色一变。
她急忙拔腿就往那个嘴巴漏风的人跑去,然后急忙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喊了。
文姑娘?
姜百秋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小贼嘴里肯定没有一句真话。
她明明姓文,却跟自己说她姓武,她可真是厉害。
姓文,而且还跟锦衣卫有关,他记住了。
等他回头就去找卫耘要人,他就不信找不到她。
“你喊我干什么啊?”文心有些抱怨地说道。
没错,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正是每天都被自己亲娘疯狂催婚的文心。
那个人听后有些焦急地说道:“咱们锦衣卫押解的那个常友谅死了,现在需要你过去验尸呢!”
“啊?死了?”文心听后惊讶地问道。
她和锦衣卫的那些人混得很熟,所以自然也听过这个案子。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现在案子都还没有一个结论,人竟然就死了。
“那卫大人该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因此而倒霉啊!”文心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个人听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倒霉肯定是得倒霉的,所以你赶紧过去帮忙,然后尽快查清楚真相,这样卫大人也能少受点折腾。”
“行行行,那我赶紧走!”文心听后急忙说道。
与此同时,姜百秋也正在急匆匆地赶回去接旨,而他接旨的原因竟然也是同一件事情。
文心被她的母亲狠狠地捶打了一顿之后,再也不敢耽误正事了,立马跟着那些人急匆匆地去了锦衣卫。
卫耘也在那里。
他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微微仰着头,正在看墙上的对联。
——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文心没敢吭声,只能垂着手站在门口,然后看看卫耘,又看看那副对联。
很好,上面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这些黑乎乎的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屋里还有其他的锦衣卫,文凤可能还在路上,所以还没有来。
大家都跟着保持沉默,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文心甚至有一种想要偷偷溜出去透透气的冲动。
真是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跟大家说清楚,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这干等着?
等什么呢!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昭生走了进来,然后回禀道:“大人,姜大人到了。”
姜大人?
文心听后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真是无聊啊,她现在都有些想吃薄荷梅子了。
“请他进来吧。”卫耘听后这才转过身来,然后神色淡淡地说道。
片刻之后,姜百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文心本来正在低头翻自己的荷包,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说不定还能翻出来一两颗梅子呢!
结果,她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薄荷香气。
好家伙,原来这里竟然还有跟她一样志同道合的人呢。
会是哪个哥哥呢?
赶紧给她两颗梅子尝尝!
文心急忙抬起头,结果正好就撞进了姜百秋的目光中。
“竟然是你?”文心直接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而姜百秋,虽然心里也很惊讶,但是他原本是打算装作不认识她的。
毕竟现在是在办公事,而且卫耘也在跟前,所以他实在是不习惯在这种场合说私事,更不习惯被人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但是文心现在这愚蠢的样子,直接就把两人之前见过的事情都给暴露出来了。
姜百秋立马就感觉到了众人那好奇的目光,现在就算他想装高冷都已经没法装了。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就是我。”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女贼竟然真的和锦衣卫有关。
难道她是多次被抓进来,然后戴罪立功,最后就混成了自己人?
卫耘在用人方面,还是有点出人意料的,姜百秋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好几次了。
让姜百秋没有想到的是,文心竟然直接叉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还说我是贼,原来你才是贼呢,大贼,坏贼,大坏贼!”
如果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好人又怎么可能会来锦衣卫呢?
所以,姜百秋肯定不是贪赃就是枉法。
这种人才最可恶呢!
手里握着权利,却不肯为百姓谋福利,只想着自己,哼,就应该把他给送上铡刀!
直接铡了他的狗头!
“呸呸呸,真是贼喊捉贼啊。”
众人听后都纷纷表示:???
卫耘知道文心有些缺心眼,所以也没有搭理她,只是转头对着姜百秋拱了拱手,然后客气地说道:“想必姜大人已经接到了圣旨,这件案子,我就要避嫌了,所以后续就有劳姜大人了。”
皇上的决定,是让姜百秋来接手调查常友谅暴毙的这件事情。
至于卫耘,则是暂时被“放假”了。
皇上现在的这个决定,对卫耘来说已经是能够期待的最好的结果了。
正如战大爷所说的那样,皇上还是很有容人之量的。
只要之后能够确实证明卫耘是清白的,那他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所以卫耘现在的心情也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点。
而且皇上提名让姜百秋来接手这件案子,也让他感到很放心。
姜百秋这个人,铁面无私,而且也很有能力,否则他也不会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爬到了这个位置上。
姜百秋听后也拱手回礼,然后客气而又疏离地说道:“卫大人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我分内之责。”
他刚才接了圣旨之后,在来的路上又简单地问了一下,所以大概也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也明白了皇上的真正意图。
皇上是想要他做成两件事情。
第一,找到常友谅之前曾经提到过的,手里有的那份参与卖官鬻爵的名单。
第二,查明到底是谁对常友谅下的手,或者协助他自裁。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卫耘先发现的,然后把常友谅给抓了起来。
如果他确实存了私心,想要得到常友谅手中的那份名单,那他完全可以私下勒索,根本没有必要禀明皇上。
这些事情皇上也都心知肚明,所以他对卫耘的态度还算不错。
而姜百秋这个工作狂,对于工作,向来都不会抱怨什么。
而且,他现在也确实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心此刻还是一脸懵懂:谁能来告诉她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这个姓姜的,怎么进了锦衣卫之后还能这么横啊,莫不是属螃蟹的?
至于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卫大人,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文心弱弱地说道。
她是真的害怕卫耘。
她在卫耘的面前,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卫耘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先等等,一会儿你娘也会来。你和你娘一起协助姜大人办案。”
文凤现在非常需要文心这个助手。
虽然文心的性情比较跳脱,但是她经常会灵光一现,然后发现别人根本没有发现的盲点。
而且和实力相比起来,她的运气可能要更好一些。
有的人就是运气好,这一点也是不得不服气的。
卫耘比谁都希望这件事情能够真相大白,所以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姜百秋。
姜百秋听后眯起眼睛看着文心,然后故意问道:“武朝姑娘,你打算要如何帮助本官呢?”
武朝?
众人听后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文心听着姜百秋那欠揍的模样,现在几乎都要把自己的银牙给咬碎了。
但是由于卫耘就在面前,所以她也不敢造次,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姜大人年龄大了耳朵不太好使了,我叫文心,我是个仵作。”
她现在感觉这个狗屁男人,肯定也和其他的许多人一样,都在怀疑她一个女子,到底能不能做好仵作这份工作。
到时候她一定要狠狠地怼回去。
怎么了?难道你娘不是女的吗?你难道不是女的生的吗?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姜百秋听后竟然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是个仵作娘子,倒是在下失敬了。”
文心听后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脸也涨得通红。
毕竟现在是来办差的,所以姜百秋也没有和她过多地纠缠,只是简单地和卫耘交接了一下案子。
卫耘在交接完之后,就立马换了一身便服,然后慢悠悠地去找容琉了。
——他难得现在能够闲下来,所以他可以多陪陪容琉,然后再多陪陪他的母亲,也算得上是祸福相倚了。
而文心,现在已经完全活在了姜百秋的“淫威”之下了。
她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现在都迟迟没有过来,所以验尸的那些流程,现在都只能由她来交代。
好在姜百秋在办公事的时候还是比较公事公办的,所以也没有让她觉得有多不舒服。
“……目前大概就这么多了,可以了吗?”她有些忐忑地问道。
她现在说的这些目前都是秘密,所以现在屋里就只有姜百秋和她两个人。
或许是为了避嫌,姜百秋的随从刘旭也在。
姜百秋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果我之后又想起了什么,那我会再来问你的。”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文心有些高兴地问道。
外面的空气可都比这里面清新多了好吗?
她真是太讨厌和这个大叔待在一起了,尤其是碍于现在的身份,还不能自由自在地怼人,简直太不爽了!
“你现在就在一旁候着。”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姜百秋并不是故意想要拿捏她,而是他确实可能会随时想起什么,然后需要问她。
文心听后顿时无语了。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她满脸不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姜百秋竟然幼稚地感到了一丝愉悦。
“怎么,文心姑娘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姜百秋故意问道。
文心心里这个气啊!
——混账东西,千万别有一天落在她的手里,否则她一定要狠狠地奚落他!
“没有。”文心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怎么看文姑娘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呢?”姜百秋明知故问道。
“我就是想吃薄荷梅子了。”文心有些委屈地说道。
姜百秋听后愣了一下。
薄荷梅子?
那不是他最喜欢吃的吗?
他刚才回家换衣裳的时候,还特意在荷包里揣了十几颗。
现在,那个荷包正取代了丢失的钱袋,挂在他的腰间。
难道她这是在跟他讨吃的吗?
果真还是个小女孩啊。
想到这里,姜百秋直接解下了荷包,然后递给了她。
文心见他如此,反而不敢接了。
这个姓姜的竟然如此好说话,她总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陷阱。
天上绝对不会掉馅饼的,只会掉陷阱。
“文心,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这时,文凤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语气显得十分严肃和不悦。
文心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她的亲娘来了。
她有些讷讷地说道:“娘——”
姜百秋听后也是一脸的问号:她的娘亲来了?
难道是误会了,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在私相授受?
这倒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了。
罢了,他年纪大,还是由他来说清楚吧。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文凤厉声说道:“姜大人都给你荷包了,你为什么不接啊?你的爪子呢?是不是要我剁了啊!”
姜百秋觉得自己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是还是被这对母女俩彪悍的风格给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现在手拿着荷包,收回来也不是,递出去也不是,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可怜的姜大人,没想到他为数不多的犹豫竟然都用在了这里。
文心一改之前的爽利劲儿,脸色通红,扭扭捏捏地说道:“娘,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您看他这年龄,都足够做我爹了……”
您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她是要找个俊俏的郎君没错,可是她没说要找个俊俏的爹啊!
卧槽!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被她娘催得这么紧,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起来反过来鸡她娘呢?
娘啊,虽然你生孩子是晚了点,但是您现在也还不到四十岁呢!
您要争争气,说不定还能给她生个弟弟呢!
说不定,还是好几个呢。
“娘,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姜大人!”文心突然兴奋地介绍道,“之前我都喊他大叔的,是他想要给我梅子吃,谢谢大叔!”
她现在恨不能立刻让自己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然后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给自己的亲娘和姜百秋做媒。
姜百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看她那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就知道她肯定没有憋着什么好主意。
而文凤,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在编排自己了。
她没好气地斥责道:“什么大叔不大叔的?姜大人可是年少有为,比你大不了几岁!”
文心听后顿时无语了。
娘,您说这话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他都三十多了,而她才十六七,他们两个差几岁啊?
他们两个都快差一辈人了好吗?
文凤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她也知道姜百秋现在尚未娶妻。
虽然年纪确实是稍微有点大了。
但是像姜百秋这么年轻有为的,又怎么可能会轮得到她的女儿呢?
当然,就算年纪大的,那也同样轮不到。
所以文凤就根本没有敢往那方面去想。
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看到姜百秋正在给她的那个蠢猛的女儿递荷包的时候,她那个蠢猛的女儿,就只剩下蠢了,猛荡然无存。
她竟然犹豫了。
她竟然都没有接。
文凤气得恨不得自己上前把荷包给接过来,然后直接缝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那可是姜百秋啊!
那可是姜百秋啊!
虽然她也很想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找个好归宿,但是也不至于昏了头,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
但是那个人是姜百秋啊!
对于文凤来说,姜百秋就是她绝对的偶像,比卫耘还要偶像的那种。
作为一个仵作,提刑按察使司,那就是她的终极梦想。
在没有来京城之前,姜百秋的名字对于文凤来说,就已经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
所以她就恨自己的这个女儿,整天就知道贪吃贪玩,一点儿正经精神头都没有。
“娘,您一定是弄错了,姜大人做我的叔叔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说不定他的侄子,都比我还要大呢!”文心故意说道。
姜召:是的呢,姐姐,不,应该说是婶子。
文凤听后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然而当她转头对上姜百秋的时候,她却没有表现得那么夸张了,而是立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小女顽劣,还请姜大人见谅。”
她希望姜大人的口味可以独特一些,而且能够持久一些。
姜百秋淡淡地说道:“小孩子贪玩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是。”文凤急忙应道。
文凤看到他现在这般平静的态度,心里顿时又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而文心,眼看着忙正事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她现在也没有空去买梅子了,她怎么能让这都已经到了嘴边的梅子就这么飞了呢?
于是她急忙说道:“大人,我想讨一颗梅子醒醒脑。”
姜百秋听后直接把荷包递给了她。
这次,文心倒是没有再犹豫,直接接了过来。
她只从里面倒出来了一颗梅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把荷包还给了姜百秋。
姜百秋看她那一脸满足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地跟着满足起来。
喜欢薄荷梅子的人,其实并不多的。
“要不再来几颗吧,给我少留几颗就行了。”姜百秋突然说道。
就当是他刚才误会了她,给她的赔礼吧。
“好嘞。”文心听后立马高兴地应道。
这个大叔真是个慷慨的人啊,文心决定要稍微喜欢他一点点了。
她从里面倒出来了四颗梅子,然后把剩下的连同荷包一起还给了姜百秋。
“娘,您也吃颗梅子吧。”文心笑着说道。
文凤听后拒绝了,然后嗔怪道:“你怎么不谢谢姜大人呢?”
“谢谢大叔,嘿嘿。”文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文凤听后气得在心里暗骂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啊!
文心一把把剩下的那些薄荷梅子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老鼠,再加上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就更像老鼠了。
她真是个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姑娘啊。
也真不错。
姜百秋看着她这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都跟着轻松起来了,于是他也拈了一颗梅子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而且还非常醒脑,真不错。
容琉的医馆外面,现在竟然还有人在排队。
卫耘看到之后觉得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上前去打扰,只是去了对面的茶楼,然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容琉忙碌。
一直等到中午,卫耘见容琉还是没有休息的意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便来到了医馆。
容琉看到他之后也觉得十分惊讶,然后急忙起身喊他:“那个……谁,你快进来。你……病得重,我先给你看看。”
让人插队,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卫耘听后顿时哭笑不得。
他被容琉给带到了医馆的小屋里。
结果一进屋,容琉就急忙开始脱他的衣裳。
卫耘见状顿时一脸懵。
“你快跟我说实话,皇上有没有打你的板子?”容琉有些心疼地问道。
他肯定是在强撑着,真是要心疼死她了。
卫耘听后更是哭笑不得。
他向容琉解释了半天,但是容琉还是不相信。
最后容琉还是不由分说地脱了他的衣裳,然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终于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你先穿上衣服等我,饿了就先去隔壁买点包子吃,等我哈。”
容琉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病人都在等着她呢!
卫耘听后顿时无语:这就完了?
所以,脱了他的衣裳之后就可以不用负责了吗?
他就说嘛,容琉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么豪放呢。
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
也是她,想多了。
每当见到容琉,并且和她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哪怕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他也会觉得,胸中那股难以言说的郁郁之气都纾解了很多。
他穿好衣裳之后,并没有出去,而是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然后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容琉忙碌的身影。
容琉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出来,还以为他已经在里面睡着了,于是便叮嘱彦儿道:“你去看看,还有没有里脊肉了。如果有的话就买一块回来,然后你都切好准备好东西,等我忙完了给他……做糖醋里脊吃。”
卫耘听了这话之后,虽然糖醋里脊还没有吃到嘴里,但是心里却已经是甜滋滋的了。
即便她现在这么忙,这么疲惫,也依然不忘“娇惯”着自己。
由于前来看病的患者始终不见减少,所以左秋只好主动出去劝外面的患者,让他们下午再来。
就这样,容琉又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
其他的饭菜都是从酒楼叫的,她飞快地做了一个糖醋里脊,然后就开始吃饭。
卫耘一个人就承包了那盘糖醋里脊。
“皇上果然是个好人啊。”容琉一边给卫耘夹菜,一边高兴地说道。
这是她现在能够设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嗯,我之后就可以在家多陪陪你了,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想了想,然后调皮地说道:“那就负责铺床叠被吧!”
这里面的暗示意味实在是太强烈了,卫耘听后挑了挑眉,然后笑着说道:“我定然会让娘子满意的。”
容琉听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卫耘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最近医馆里会有这么多人啊?”
难道大家都生病了吗?
容琉听后解释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来看病的大多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吗?今年秋天来得格外早,一场大雨之后气温就直接降了下来,所以不少人都染了风寒。”
气温应该还能稍微回升一点,但是这几日,确实有点太冷了。
“而且我还研制出来了一种可以预防风寒的药,”容琉说着还露出一脸求表扬的神情,骄傲得就像是一个孩子,“而且现在还供不应求,一副药,就可以赚十五文,今天你猜一共卖了多少副?足足有三百多副呢!”
这样算下来,她今天一天就赚了五两多银子。
卫耘也很给面子,不遗余力地夸赞道:“那你一个月就能赚到我半年的俸禄了。”
“那是当然了。”容琉得意地说道,“就算我们将来家财散尽了,只要你牢牢地抱住我的大腿,那么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我就一定能够养活你!”
人吃五谷杂粮,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生病呢?
只要生病了就得找大夫。
所以她现在就是在告诉卫耘,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接下来,卫耘每天都会把容琉送到医馆,然后自己就在对面的茶楼静静地看着她,或者自己一个人去河边钓鱼。
钓到的小鱼就喂猫,钓到的大鱼就给容琉吃。
他们两个人时而住在容琉这里,时而又会回到府里去住。
住在府里的时候,卫耘的身边就会围着一群猫。
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容琉现在也能分清每一只猫的名字了。
某日,容琉回府里的时候,正好看到雍天纵和卫耘两个人正坐在水榭里说话,卫耘的怀里还抱着小八爷。
“不行,我不同意。”卫耘的态度显得十分强硬。
容琉还以为他们两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朝廷大事,比如站队之类的事情,所以就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要不要上前。
卫耘看到她之后,急忙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竟然这么小气呢!”雍天纵气呼呼地说道。
他也看到了容琉,于是便委屈巴巴地告状道:“嫂子,你快来评评理,我这个卫哥,我还能不能要了。”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不是一直都臭味相投的吗?不然又怎么可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呢?”
说完她就挨着卫耘坐了下来。
卫耘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还是温的,你正好可以喝。”
容琉听后便端起茶杯,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
雍天纵见状顿时跳脚说道:“我就是看上了小六,想要借小六来给我家的猫配个种,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小六是一只公猫,而且天生就拥有一双异瞳,在一群猫里,它的颜值也绝对是巅峰级别的。
原来他们两个人竟然是在争这件事情。
他们也真是够无聊的啊……
“小六才看不上你家那歪瓜裂枣呢。”卫耘没好气地说道。
“你放屁!我家猫一点都不丑好不好。再说了,你又不是小六,你怎么知道小六不愿意呢?”雍天纵气呼呼地反驳道。
“我就是知道它不愿意,否则你就让它自己同意。”卫耘语气强硬地说道。
雍天纵听后顿时无语了。
他只能好声好气地说道:“你就借给我呗,等回头生出来好看的猫,咱们俩一人一半。”
“就你家那丑猫,和谁生也都生不出来好看的猫。”卫耘继续打击道。
总而言之,就是不借。
卫耘表示,他家的猫都是自由结合的,绝对不给别的猫去配种。
他最多可以让雍天纵把他家的猫给带来,到时候让它们自己看对眼就行了。
当然,他觉得,自己养的猫,眼光都是很高的,绝对不可能那么瞎。
容琉听后也是彻底无语了。
这两个人,真是闲出了一个新高度啊。
不过话说回来,卫耘暂时赋闲在家也就算了,雍天纵为什么也这么闲呢?
他不是一直都跟在燕王的身边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总觉得,雍天纵绕来绕去,最后想要表达的,可能还是想要让卫耘继续跟着燕王混。
他们两个人现在争的,其实是不是这件事情呢?
“算了算了,不借了!”雍天纵气呼呼地说道,“我就不相信,在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到比你家小六更好看的公猫了。我们可是母猫,我们要矜持!”
容琉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没看出来他们哪里矜持了。
“嫂子,”雍天纵突然说道,“我跟你求件事情呗。”
容琉听后十分痛快地答应道:“求吧,不过我不一定答应。”
求不求在你,答应不答应可就在她了。
雍天纵听后顿时无语了。
这对夫妻俩,简直就是一对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啊。
“嫂子,过几天不是我生辰了吗?”雍天纵有些厚着脸皮地说道,“我打算请我卫哥出去吃顿饭,不知道行不行?”
容琉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然后问道:“你说的出去具体是指哪里啊?”
雍天纵听后有些心虚地说道:“……就是包了一条船,然后大家一起吃吃喝喝,顺便看看风景的那种。”
包船?
呵呵,该不会是包了一条花船吧。
就算不是花船,估计也是请了勾栏女子去吹拉弹唱。
京城里的这些公子哥们过生辰,好像都流行这个,容琉之前听方丝丝提起过。
“那挺好的啊。”容琉听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开开眼界,你不会不欢迎吧。”
雍天纵听后瞬间无语了。
他知道容琉一定是故意的。
卫耘听后皱着眉头骂道:“你这些都是跟着谁学的啊?”
难道雍天纵也跟着别人学坏了吗?
“王爷也会去,所以这次可不能太寒酸了。”雍天纵继续说道。
燕王马上就要迎娶郑颖儿了,但是他的身边却还有容璇,结果他竟然也要去这种地方。
话说燕王和郑颖儿的婚事又推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容璇在从中作梗。
反正只要有容璇在,燕王府的日子肯定会非常热闹。
卫耘对于雍天纵的安排,甚至是对燕王本人都表示十分嫌弃。
他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种场合乱糟糟的,燕王就不应该去。
如果皇上要是知道了,难道会觉得他这样做,很值得自己信赖吗?
燕王既然有意角逐那个位置,就更应该谨言慎行。
卫耘现在甚至都想连燕王一起骂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把雍天纵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给你提的这个建议。”卫耘十分严肃地说道。
雍天纵却始终不肯说。
“我也不是非要你告诉我,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卫耘淡淡地说道,“这种人,要么就是蠢,要么就是坏。”
雍天纵听后嘻嘻哈哈地说道:“其实人家也只是跟我提了一句而已,最后还是我自己决定的。算了算了,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那咱们就不去了。咱们还是换个酒楼,然后好好喝一顿吧!”
卫耘听后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雍天纵听后又看了一眼容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你要是不跟她讲,我也会跟她讲的。”卫耘没好气地说道,“要么你就直接连我也不告诉,要么你就直接说出来。”
雍天纵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得瞒着嫂子的事情。就是,王公公提前给我送了生辰礼物。”
王谨?
容琉听后立刻竖起了耳朵。
王谨之前明明和卫耘更亲近的,但是现在却因为站队的事情,反而和雍天纵走得更近了?
“渐离,你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吧。”雍天纵十分恳切地说道,“他老人家在皇上的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皇上的心思吗?你原本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但是现在却偏偏如此固执,恐怕会失去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虽然他说的非常隐晦,但是卫耘和容琉都听明白了。
他还是想让卫耘能够争夺一个从龙之功。
可是,他们所支持的人真的会是燕王吗?
他们现在对王谨,都已经产生怀疑了。
卫耘听后不动声色地问道:“难道义父直接跟你说的吗?”
“那倒没有,但是……”
“既然没有,那一切都只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将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由你自己,还有颍川伯府来兜着。”
这一步,实在是太冒进了啊!
卫耘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个从龙之功如此热衷。
而且,他们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押的一定是对的呢?
“我还是那句话,”卫耘摆了摆手,没让雍天纵继续说下去,“我不争这份功劳,也劝你最好别争。我们现在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各自走自己的路吧。”
他言尽于此,希望雍天纵能够好自为之。
朋友始终是朋友,但是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不同的,所以也不必强求。
雍天纵听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心想要和卫耘并肩作战的。
但是既然人各有志,那就算了吧。
不过他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然后笑着说道:“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我生辰那天,咱们包个酒楼,你一定要来啊。嫂子能准假吧!”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准假倒是可以准假,但是咱们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是河东狮,你要是弄些乱七八糟的,到时候我可不愿意。”
“放心放心。”雍天纵笑着说道,“其实就算到了花船上,我也只是找几个唱曲的朋友而已,绝对不会有乱七八糟的那些的。”
谁还不洁身自好了呢?
容琉听后想到他那“特别的癖好”,于是便开玩笑道:“到时候不会是你自己也要亲自上场吧。”
雍天纵的女扮男装,那真是一绝啊。
她还真是有点想看看呢!
“那是当然。”雍天纵听后一脸骄傲地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无语了。
好吧,她答应了。
如果是别人说,只是找几个唱曲的,她肯定会非常不情愿,总觉得不干净。
但是这位……他要是自己下场,她要是再拦着未免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管的也太宽了。
容琉随后又说道:“你可不许借着你是寿星公,就灌卫耘酒。”
“知道了知道了,嫂子你就放心吧。”雍天纵连声说道。
容琉随后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行了,你们慢慢聊吧,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准备席面,今天就在府里留下来吃饭吧。”
“好嘞,谢谢嫂子。”雍天纵高兴地应道。
小八爷见容琉要走,急忙从卫耘的怀里跳了下来,然后跟着容琉一起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啧啧,这肯定是小八吧,它可是所有猫里面脾气最傲娇的,结果竟然也这么喜欢嫂子。”雍天纵有些感慨地说道。
卫耘听后并没有接话,而是再次提醒他,让他最近不要太高调。
雍天纵听后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但是他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容琉彻底走远之后,卫耘似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往椅背上靠了靠。
雍天纵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难道你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嫂子吗?”
卫耘听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多嘴!”
雍天纵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瞒不住的啊!”
他们说的,其实是卫耘最近所遇到的一连串倒霉事儿。
姜百秋还在调查常有谅的这件事情,但是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消息。
但是即便赋闲在家的卫耘,却没有被朝堂所遗忘。
不仅如此,他现在虽然身在朝堂之外,但是却是朝堂上最热门的话题。
有人弹劾他,说他在雪灾的时候,在北城的一系列作为都是错的。
真真假假,洋洋洒洒,说起来,还真有点“罄竹难书”的味道了。
比如,他强抢老百姓的房子,以及粮食……
这个卫耘倒是真的认了。
因为他确实干了。
当然不是强抢,而是“被迫自愿捐献”。
在那种特殊时期,为了拯救更多的人,就算他所使用的手段确实有待商榷,而且事后也会被人责难,卫耘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这个锅,他认了。
但是剩下的那些指控,就有一些离谱了。
比如说他利用婚礼来敛财。
天地良心啊,他和容琉成亲的时候,可是自掏腰包给老百姓们发东西的。
当然,掏钱的人是容琉,所以他有点吃软饭的嫌疑。
但是如果能够带着全城那些穷困潦倒的老百姓们一起吃软饭的话,卫耘觉得自己不理亏也不心虚,唯独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容琉而已。
结果,这件事竟然也能被人拿出来攻讦,只能说实在是太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别人送给他的牛肉,明明都是按照规定宰杀的那些无法耕作的牛,结果却被人说成是滥用职权。
好家伙,他堂堂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使,滥用职权竟然只是为了吃牛肉?
他是有多馋啊!
或许是因为他和容琉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卫耘现在也自发地代入了吐槽体。
总之,各种各样的罪名,有的没的,无中生有,小的放大,简直是混乱不堪。
几乎每天,朝堂上都有弹劾卫耘的人,甚至连之前卫耘帮皇上做的其他事情,也被人各种鸡蛋里挑骨头。
总之,如果卫耘现在有感觉的话,那他的耳根子应该时时刻刻都是热的。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卫耘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却始终都没有告诉容琉。
因为卫耘不想要她跟着一起担心,而且他也不觉得,这些荒谬的指控,真的能够成事。
所以他决定就把他们,当个屁给放了。
雍天纵却说卫耘是在自欺欺人。
他认为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的,尤其是容琉又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院女子。
卫耘听后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再说了,这件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和寻常的女子不同,她的心胸很宽广。”
他之所以不告诉容琉,其实只是舍不得让容琉跟着一起操心罢了。
最近因为换季降温引发的疾病实在是太多了,容琉现在实在是太忙了。
到了雍天纵生辰的那一天,容琉还特意问他准备了什么礼物,需不需要她再添点东西。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放心吧,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给雍天纵准备的,是一方砚台。
“要不要再添点别的?”容琉再次问道。
“礼轻情意重嘛。”卫耘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和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酒肉朋友。”
容琉听后打趣道:“难道是男女朋友?说起来,我对雍天纵的女扮男装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嗯?”
卫耘听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容琉听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急忙把话给收了回去,然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她怎么能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呢?
容琉急忙和他笑闹了一会儿,两人差点擦枪走火。
这时,左秋在廊下喊了一句“夫人该走了”,容琉这才急忙推开卫耘,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嗔怪道:“都怪你,我都说了别闹了……姑姑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彦儿现在还没有成亲,但是她在徐媞那个坏胚子的引导下,也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事情了。
至于左秋则是一个过来人,又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想到这里,容琉顿时面红耳赤。
卫耘见状急忙替她把头上歪掉的发簪扶正,然后笑着说道:“好好好,都怪我。”
下次他还敢。
他对容琉,怎么喜欢都觉得不够,一旦食髓知味之后,就会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
容琉听后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镜子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最后才叮嘱他少喝一点酒,然后这才匆匆地出去了。
卫耘倒也不着急出门,而是十分悠闲地喂完了猫,然后才抱着小八爷出了门。
——小八爷是他最近的新宠。
容琉在发现这件事之后,还特意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小八爷“忠贞不渝”。
小八爷是一只公猫,之前和小四生过一窝小崽子。
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小四突然不理它了,反而和别的公猫打得火热。
卫耘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感到十分生气。
但是小八爷对小四却始终“痴心不改”,简直就是一只没有任何原则的“舔猫”。
容琉听后便和卫耘开玩笑,怀疑小八爷是不是“不举”了。
卫耘观察了这段时间之后,发现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所以卫耘对小八爷就更好了。
它现在在猫生上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如果他再不对它好一点的话,他都要被自己的“猫病”给弄得开始怀疑“猫生”了。
卫耘去的时候,酒楼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这里面既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他不认识的人,但是看着众人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神情,卫耘就知道,他们可能都认识自己。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耘也不主动和谁说话,只是抱着小八爷走到窗前,然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一边看着外面碧波荡漾的运河,一边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随后,便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了他的事情。
卫耘听到了,但是也充耳不闻。
雍天纵这个寿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他向来都不怎么靠谱,所以卫耘对此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别人都以为他现在是高深莫测,肯定正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谲的算计,但是实际上,他只是在想,容琉早上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鸡蛋,她能坚持到中午不饿吗?
要不然,中午的时候让人给她送一只烧鹅过去?
就是不知道她到时候有没有空,而且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时间有点不好控制,真是让人有些苦恼啊。
众人:卫耘现在肯定正在想大事。
卫耘:对,我现在确实正在想大事。
很快,屋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众人闻风而动,纷纷出去迎接。
卫耘也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跟着出去。
因为是燕王来了。
原来,雍天纵出去迎接燕王了。
卫耘的心里感到有些厌恶,但是对此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毕竟雍天纵现在本来就是燕王的人。
等到燕王上楼之后,卫耘这才起身向他行了个礼,面容淡淡的。
燕王对他倒是显得十分热情,还主动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去坐。
但是卫耘却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而是直接婉拒了。
燕王对此倒也没有生气,还是笑着和他说话,说他相信他的人品,还让他稍安勿躁,清者自清等等。
但是卫耘的态度却始终淡淡的。
众人见状,心里多少都感到有些意外。
没想到,卫耘竟然这么牛。
在落魄的时候,燕王主动向他伸出来的橄榄枝,他竟然都不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雍天纵交好的,基本都是燕王这一派的人,所以众人都想尽办法讨好燕王,从而能够更进一步。
但是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燕王竟然热脸贴了冷屁股。
众人又如何能不对卫耘感到羡慕嫉妒恨呢?
开席之后,气氛倒还算融洽。
雍天纵从前可是眼高于顶,向来都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从来都不买任何人的面子。
可是这次他大概是真的想跟着燕王大干一场,所以现在竟然变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卫耘看着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
他不赞成雍天纵这样做。
他其实更愿意看到从前的雍天纵。
可是他也知道,人各有志,所以无法强求。
他现在只是在想,这会不会是他陪着雍天纵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呢?
两个人,似乎真的是愈行愈远了啊……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有些上头了。
雍天纵举着酒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多谢大家今日能够前来捧场,除了酒席之外,我还特意给大家准备了歌舞,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在场的都是男人,谁又不知道那点事情呢?
众人听后纷纷附和,现场的气氛似乎也达到了顶点。
但是卫耘却并不愿意沾染这些事情。
他也不介意自己会成为众人眼中那个孤傲清高不合群的人。
所以他一手抱着小八爷,一手端着酒杯,然后对着雍天纵说道:“我还有点事情,不能在这里多留了。这杯酒我敬你这个寿星,祝你——落子不悔,得偿所愿。”
他的这番话多少都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所以众人的面色也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而雍天纵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只是举着酒杯,笑嘻嘻地和他碰了一下,然后说道:“多谢多谢,是非黑白总有定论,我相信你肯定是清白的。要不要再多留一会儿呢?难得大家能够一起热闹热闹。”
卫耘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还要去给你嫂子买烧鹅呢,去晚了恐怕就订不上了。”
雍天纵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了起来,过了半晌之后,他才伸出拳头在卫耘的肩头轻轻地捶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惧内啊,而且也不知道藏着掖着,走吧,我送你出去,免得回头你被嫂子关在门外。”
他自己倒是先开玩笑替自己解了围。
卫耘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突然觉得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但是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雍天纵点了点头:“不用送我了,你今日是主人,还是好好陪你的客人吧。”
这时,几个歌姬已经鱼贯而入了。
卫耘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抱着小八爷,从容地离开了。
就在这时,燕王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渐离,我送你吧。”
卫耘听后微微一怔,随即看了雍天纵一眼。
雍天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确实是他把卫耘的表字告诉燕王的。
他觉得燕王真的不错。
虽然燕王身上确实有一些缺点,但是现在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啊。
燕王和秦王比起来,和齐王比起来,明显更加靠谱。
而且皇上现在立储的决心表现得那么明确,如果不是燕王,又会是谁呢?
所以这简直就是白捡的功劳啊,卫耘为什么就是那么死脑筋呢?
直到现在,雍天纵还是希望能够和卫耘“有福同享”。
“多谢王爷。”卫耘听后也没有再继续推辞了。
他觉得如果再拉拉扯扯的,就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幻觉,觉得他和燕王的关系很好。
他自嘲地想着,反正他现在身上的罪名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多一条“结党营私”的罪名了,尤其是绝对不能卷入站队的事情里。
皇上对他的忍耐,始终都是有限度的。
皇上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要一旦产生了疑心,那肯定就会是雷霆万钧,更何况是他呢?
燕王和雍天纵一起将卫耘送到了楼下。
几个原本要上楼的歌姬,见状急忙退了下去,然后给他们让路。
“放开我!你们休想,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去陪酒的!”楼下一个女子刚烈无比地喊道。
“你要是不想活了是吧!”另一个声音尖酸刻薄,而且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今日要是砸了老娘的场子,那老娘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快点把她给我拉住。”
“砰——”
卫耘看到一个身穿海棠红褙子的年轻女子,直直地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不过她被人及时拉了一把,所以减少了冲击力,因此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是她的头上还是鼓起了一个大包,而且红肿一片。
女子怒骂道:“你们都给我松手,让我去死!就算我死了,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卫耘见状,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抬腿往下走。
倒是燕王,在看到那个女子之后,突然愣在了原地。
雍天纵见状急忙提醒了他一声,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快步地走下了楼。
卫耘从楼梯上下来之后,便继续往外走,对于一楼的喧闹景象好像浑然未觉。
“救命啊,救命啊!”这时,那个撞柱子的年轻女子突然看着卫耘大声喊道,“我是被迫的,我根本就不愿意……”
卫耘听后依旧继续往前走。
“这位公子!”女子见状声音顿时变得愤然起来,“难道你就如此铁石心肠,要见死不救吗?”
旁边那拉扯着她的婆子,看起来应该是个老鸨模样。
她在见到卫耘看过来之后,顿时色厉内荏地嚷嚷道:“你嚎什么丧啊,丧门星!老娘可是真金白银,花了五百两银子把你买来的。”
随后她又急忙上前对燕王等人,包括卫耘行礼道歉:“都怪我不好,光想着这小蹄子尚有几分姿色,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听话,惊扰了各位贵人!等我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整治这小蹄子的!”
卫耘听后冷冷地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还不快点把人给带走,在这里挡什么路!”
原来,那个女子此刻已经挣脱了束缚,跪在了卫耘的脚底下,她现在正一脸倔强和无助地看着卫耘,偏偏她又生得身娇体弱,实在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然而在卫耘看来,只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公子,难道你真的要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吗?那个老虔婆是会害死我的!”女子满眼含泪,十分痛苦地控诉道。
卫耘听后冷笑了一声:“她花了五百两银子把你买来,难道是让你在这里享福的吗?难道她不用你赚钱,把你给供起来吗?”
既然是银货两讫的事情,又在这里装什么受害人呢?
“你现在怪她要害你,怪我见死不救,怎么不见你去怪那个把你发卖的人呢?”卫耘毒舌起来,也是刀刀致命。
“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控制你了,外面就是运河,屋里四面都是墙,你想怎么死就随便你选一种死法好了。”
“你——”女子听后满眼愤怒。
可是卫耘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始终黏在女子身上的燕王,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然后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卫耘。”这时,雍天纵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急忙追了出来,“我送送你。”
而燕王,竟然还没有动。
“你慢点,”雍天纵追上卫耘后说道,“哎,你看你,那个女子都跟你求救了,就算你心里不愿意,你好歹也稍微装一下啊……这回头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
卫耘听后直勾勾地盯着雍天纵,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
雍天纵被他看得后背都有些发毛了,于是便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啊?”
“没事。”卫耘此刻只觉得心中涌上了一股比这秋意还要寒凉的冷意,“你还是快点回去忙吧,我走了。”
说完,他便抱着小八爷,慢慢地走进了街上来往的人潮中。
雍天纵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他的心里也好像突然空缺了一块。
他想,卫耘现在应该是已经明白了吧。
只是卫耘始终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他现在也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或许,这一切都要怪他吧。
可是,他是真心希望两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然后一起奋斗的。
与此同时,战大爷正在恨铁不成钢地责骂容琉。
“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啊!你的精神头都跑到哪里去了!”
卫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容琉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男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都是很正常的,但是卫耘这次遇到的磨难,对于当下的他来说,确实有些煎熬。
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容琉对他多关心一些,这样他才能记一辈子。
战大爷现在完全是从为容琉好的角度来考虑的,就怕她到时候会吃亏。
如果寒了卫耘的心,那吃亏的可就是容琉啊!
容琉听后感到惊讶万分。
她最近真的是忙得晕头转向的,所以才一点儿都不知道卫耘竟然被人弹劾了。
刚开始在听到战大爷说这些的时候,她还以为战大爷是在夸大其词。
但是等听他把事情说完之后,她才发现事情真的很严重,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卫耘一直不肯跟她说这些事情。
——他是怕她跟着一起上火。
真是个傻子。
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可以给他一些安慰啊!
“你说你啊,看起来比谁都聪明,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么迷糊呢?”战大爷还在不停地说着她。
容琉听后只能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错了。
确实是她疏忽了。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卫耘的异常。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卫耘这段时间,似乎比之前更加“闲云野鹤”了。
他应该是怕自己看出来,所以才用力过猛了吧。
她可真是个大傻子啊。
难道上次雍天纵上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和他说这些事情?
但是卫耘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默默地自己承受了所有。
想到这里,容琉的心里顿时被内疚的情绪所缠绕,几乎恨不得立刻出门去找卫耘。
“卫耘呢?”战大爷又接着问道。
“我在这里。”卫耘抱着猫,手里还拎着烧鹅,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里也闪着光芒。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容琉急忙迎了过去。
卫耘看了一眼桌上简单的几样菜,就知道她正在吃饭,于是便晃了晃手中的烧鹅说道:“我是怕你不好好吃饭,所以特意回来给你加一道菜。”
战大爷看着两人如此恩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还好,这卫家小子还算傻,不会对容琉挑三拣四。
“你吃了吗?”
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估计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容琉并没有多问,只是问他吃过饭没有。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还没有呢,我是特意回来陪你一起吃的。容大夫最近很忙吗?”
“忙肯定是忙的,但是陪你吃顿饭的功夫还是有的。”容琉笑着回答道。
随后,两人一起请战大爷先坐。
但是战大爷却拎起他放在一旁的鸟笼,然后说道:“我就要回家去吃了,要不然我大孙子自己在家吃饭多可怜啊。巧姐,咱们走!”
卫耘和容琉听后相视一笑,然后就要去送战大爷,但是却被他拒绝了。
“行了,你们俩还是好好地把话说开吧,别再让我操心就行了。当年我……罢了,不提了,我走了。”
容琉却明白了战大爷的意思,于是便大声地说道:“您老慢点走,放心吧,我们有什么话都会铺开来说清楚的。”
卫耘听后顿时感到有些脸红。
确实是他一直在瞒着容琉这些事情。
吃饭的时候,卫耘主动将鹅腿放到了容琉的碗里。
容琉一边啃着鹅腿,一边说道:“你也快吃啊!事情我也都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以后就由我来养你!”
卫耘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吃了一口饭。
“你怎么没在酒楼里吃饭啊,要回来跟我抢?”容琉这才开口问道。
这烧鹅可真是太好吃了!
卫耘听后缓缓地说道:“阿琉,我总觉得雍天纵好像变了。”
这话容琉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失去一个朋友,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人心易变,其实这才是常态。”她轻声说道,“我只能说,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卫耘听后急忙握住了她的手。
“别,手上油腻腻的。”容琉笑着说道,“还是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耘听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今日,好像有人要算计我。”
因为雍天纵是请客的人,而且那些歌姬也都是他安排的,所以这件事很难说他就是无辜的。
“谁要算计你啊?”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紧张。
“歌姬。”卫耘回答道。
容琉听后无语了。
有一说一,卫耘是不是有些过度紧张了啊?
毕竟这件事情,雍天纵之前可是和她打过招呼的。
但是在听完卫耘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容琉也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也太巧了吧?”
她感觉这件事情确实像是特意为卫耘量身定制的一个陷阱。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些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容琉不解地问道。
“因为那个歌姬在东施效
经过容琉的一番劝说,卫耘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着雍天纵的事情。
——雍天纵毕竟是他最初的朋友,现在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卫耘的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然而当他最后看到雍天纵那副局促不安,而且还感到非常懊悔的神色时,他几乎就可以确认,他的想法是对的。
“他为什么就那么着急,想要拉着我去投奔燕王呢?”
难道他是想拉拢他,然后去燕王那里邀功请赏吗?
“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咱们很难知道。”容琉听后说道,“所以咱们还是不要去想那些原因了,坚持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紧紧地抱住皇上的大腿,那才是正道。
“我想,”容琉继续说道,“或许是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说那些对你咄咄逼人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受到了燕王的指使,他们是想要把你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然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
虽然她从有限的接触中,感到燕王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但是身为皇子,他们都不可能那么单纯。
他们自然有自己无法理解的复杂之处。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我总是觉得,这件事情和义父,也脱不了干系。”
他觉得,王谨才更像是容琉说的那种阴谋算计的人。
甚至,他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未必没有王谨在背后插手。
他现在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所以也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来猜测。
但是在容琉的面前,他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忌,所以便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还有今天遇到的那个歌姬,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
“难道是因为她的容貌和性情有些像我?”容琉疑惑地问道。
“这确实有那方面的原因,”卫耘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就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然而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原因,但是我一时又说不上来。”
容琉听后给他盛了一碗汤,想了想后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你觉得,当年的公公,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他们给算计到的。”
卫耘听后心里顿时有所触动,感到十分悲痛。
父亲一直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即使父亲当年做错了事情,甚至被千夫所指,他自己也无法替父亲开脱,可是父亲始终都是他心中最初也是永远不倒的英雄。
父亲当年,也曾经战功赫赫,忠君爱国,那后来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呢?
“……阿琉,我这样想,是不是在替父亲开脱啊。”卫耘有些痛苦地问道。
容琉听后顿了一下,然后才从容地说道:“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反正你又不是不辨是非,所以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当年的事情,我觉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但是应该确实是有人在故意算计。”
卫东学当年没有经受住考验,所以他该被唾弃。
然而始作俑者,如果到现在还没有付出代价,那卫耘的心里肯定难以释怀,这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卫耘听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容琉互相给对方夹菜,然后一起吃完了这顿饭。
“我能不能在你房间里休息一会儿,然后等你晚上一起回家?”卫耘突然征求容琉的意见。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我的房间里,什么时候没有你容身之地了啊?我就是怕你在这里待着会感到无聊。”
“不会无聊的。”卫耘轻声回答道。
只要能偷偷地看看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他才更加清楚,容琉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是灵魂的伴侣,是此生不渝的所爱。
设下那种陷阱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对他而言,容琉是任何其他女人都难以模仿的。
在遇到容琉之前,卫耘从来没有想过女人,更没有想过要成亲。
是容琉,让现在的一切幸福都得以实现。
卫耘现在终于深深地理解了武顺侯,明白了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了她,一切都只能算是将就。
而他,永远都不愿意将就。
此生,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只有容琉这一个女人。
挫折只能让两颗不屈不挠的心贴得更近。
所以卫耘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容琉想象得那么糟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卫耘其实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他对公理,有一种信仰般的信任。
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便无惧任何流言蜚语。
他对皇上,也始终都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在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之后,他对皇上更是感到无比忠心。
他相信,皇上一定能够明辨是非,并且还他一个公道。
卫耘在窗户里静静地看着容琉,而后者,也会在给患者看病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投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找到了心意相通的喜悦。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过多久,徐媞就急忙找了过来。
原来,王谨今天竟然休息出宫了。
而且他的目的地,竟然是李氏的住处。
王谨今天十分低调地到了李氏那里,只带了张怀一个人,而且还是突然造访,提前根本就没有打过招呼。
这,又要开始了?
卫耘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想吐都吐不出来。
王谨又要开始搞事情了,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当信任完全坍塌之后,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清明了起来。
“……老夫人很高兴,她还让我请您也回去招待……”徐媞说道。
李氏和王谨也算是熟悉的。
卫耘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小时候王谨一年总能去他家里一两次。
因为他是太监的缘故,所以不用避嫌,每次都会给母亲见礼请安。
他还给卫耘带过宫中的点心和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给李氏带过首饰……
王谨很会说话,奉承人几乎不着痕迹。
李氏心思单纯,每次都被他奉承得十分高兴,而且还怜悯他是个阉人,所以每次
李氏听后立刻说道:“对对对。渐离,你媳妇这会儿还在忙着吗?如果不忙的话,就让她回来给义父行个礼。”
卫耘听后回答道:“我刚从她那里回来,她说现在还有很多患者,估计得忙到晚上才能回家。”
“让她先忙正事要紧,”王谨笑着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渐离陪我去大相国寺走走就行。”
“义父要去大相国寺吗?”卫耘再次问道。
“嗯。”王谨听后点了点头,“我和国师,从前也有些交情。自从他圆寂之后,我一直都想去看看他,唉。”
李氏听后急忙张罗着准备香烛,让他们带去。
随后,卫耘便陪着王谨一起登上了马车,往大相国寺的方向而去。
马车辚辚地行驶着,车厢将外间大部分的喧哗热闹都隔绝了开来。
王谨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慈祥地说道:“渐离啊,这段日子,你确实受委屈了。”
卫耘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委屈。义父之前教导过我,要做正确的事情,不必畏手畏脚,自然会有皇上为我撑腰,我始终都将这些话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仔细想想,王谨跟他说的诸多大道理,好像并没有什么歪理邪说。
他一直都把王谨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对他的话也是深信不疑,并且一心一意地去做。
现在想想,可能王谨之前说那些话,是不是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
或许王谨有时候,也并不希望他真的能做到,或者甚至希望他做歪了吧。
不过这些猜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都无从验证。
之前,随着当年父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之后,卫耘的心中感到十分羞耻,所以便彻底地放下了这件事情。
毕竟那是父亲的耻辱,也是他羞于提起的。
然而自从容琉发现了王谨的异常之后,卫耘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王谨现在已经靠不住了,那么他关于当年的描述,会不会是在故意误导自己呢?
他在父亲当年那件事情中,又究竟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卫耘现在已经让昭生,暗中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了。
这会儿昭生应该已经到西北了。
仔细想想,从前他盲目地相信父亲,后来又盲目地否认,始终都没有好好地彻查当年的事情。
所以现在亡羊补牢,希望还不算太晚。
王谨听后说道:“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教得太过刚直了。渐离,你得为自己好好地谋划一下将来。这次的困境,想要靠自己走出来,实在太难了……必须要得到贵人的相助才行。”
卫耘听后心想:所以,这就来了吗?
原来是上午的一计不成,所以下午王谨又生了一计?
想到这里,他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义父所言甚是。战王爷和高大人,都是我的贵人。”
据说高雯伊,在朝堂之上以一敌几十,舌战群儒,为他开脱。
高雯伊还表示,如果上下嘴皮子动动就能给人定罪的话,那你们这些垃圾,早就死在老夫的铁齿铜牙之下了。
他就是看不惯这些人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雪灾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往后躲,恨不能躲回娘胎里去。
那卫耘不仅自己去了,而且还带着自己的媳妇去了,容易吗?
回来之后容琉穷得连好茶都舍不得给他上了。
容琉:如果真有此事,那纯属开玩笑。
——因为回来之后她才发现,家里的好茶都潮了,所以才临时买了一点茶来对付。
高雯伊还说得也很实在:你们如果真有真凭实据,能给卫耘定罪,那我跟你们一起喷他。
你们要是没有,就少在这里瞎哔哔。
论哔哔,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王谨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高大人确实为你出了不少力,能和他投缘,也是你有福气。皇上也很看重他。”
卫耘听后淡淡地说道:“是阿琉结下的善缘。”
王谨听后却只字不提战大爷。
卫耘也同样没有提。
并不是所有的关心,都必须要摆在明面上的。
王谨随后又给卫耘“指点迷津”:“今天正好是雍天纵的生辰,王爷也去了吧。”
“嗯。”卫耘点了点头。
“王爷这个人,待人是最好的……”王谨缓缓说道。
卫耘听后并没有接话。
王谨听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现在长大了,而义父也老了,或许我的那些建议,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义父言重了。只是我现在已经娶妻,上面还有母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卫耘听后连忙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堂堂七尺男儿,肯定要志存高远才行啊。”王谨听后斥责道。
卫耘却将摆烂躺平进行到底。
他缓缓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从前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原因……现在,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所以义父,如果您有什么建议,可以让我全身而退,您一定要告诉我。”
王谨听后沉默了。
卫耘知道,他现在是被自己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大相国寺。
卫耘陪着他给国师上了香。
王谨毕竟是陪侍皇上的老人,所以他来了之后,寺里的方丈便急忙出来作陪。
烧完香之后,王谨便主动问方丈:“咱们新国师呢?怎么没见到人啊?还有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呢?”
卫耘听后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他就觉得,王谨今天来这里有些突兀。
现在听他提起大和尚和小和尚,他便开始怀疑王谨此行的动机或许和这两个人有关。
方丈听后回答道:“国师大人,带着海云出去讲经了。”
“出去讲经了?”王谨听后疑惑地问道,“可是之前国师在的时候,不是说,不许他出门的吗?”
方丈无奈地说道:“贫僧也曾经提醒过他,奈何国师大人说,现在他是国师了,得听他的,所以……”
卫耘听后心想,果然是大和尚能说出来的话。
这位,身上确实是有点反骨的。
王谨听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寺里又逗留了片刻,然后便说急着要回宫去伺候皇上,就回去了。
卫耘回家之后,忍不住琢磨起了王谨的用意。
他找大和尚和小和尚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事情现在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一个谜题还没解开,现在又出现了新的谜题。
但是卫耘的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些暂时没有解开的秘密,或许背后,都隐藏着同一只黑手。
现在,卫耘被弹劾的事情,不仅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还愈演愈烈了。
容琉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就要留心打听一下。
可是她打听来打听去,始终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她甚至还听说,皇上已经派人去北城调查了。
容琉向卫耘求证之后,后者肯定了这个消息。
容琉听后心里开始慌了。
因为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皇上无动于衷,那卫耘就是安全的。
可是一旦皇上动摇,那就意味着……
卫耘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放心吧,皇上一定会明察秋毫的。再说,我也问心无愧。最多,皇上可能会让我去当面对质,我也不怕。”
“你确定吗?”容琉听后仍然感到有些担忧,“你确定皇上一定会给你当面对质的机会吗?会不会屈打成招啊?”
她担心,卫耘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会被人落井下石。
倘若锦衣卫的那些手段,都被用在了卫耘的身上……容琉简直不敢想象。
“不会有事的。”卫耘看到她十分担心,便把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你还记得尚家吗?”卫耘轻声问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曾经给她提供嫁衣的尚家四奶奶呢?
“他们现在诬陷我和尚家勾结,然后从赈灾中牟利。”卫耘缓缓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那尚家怎么说?”
她一下就明白了那些人的套路了。
那些人知道想要让卫耘认罪并不容易,所以就干脆把其他人屈打成“人证”?
“尚四奶奶,确实是个女中豪杰。”卫耘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据说当时京城中有人去了尚家抓人。
结果尚四奶奶的相公直接就被他们给抓走了。
尚家从上到下都感到非常慌乱。
尚四奶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自己当机立断,直接带了大笔银子出了门,硬是用她所有的嫁妆,再加上自己的私房钱,足足凑了一万两银子,生生地砸开了一个豁口。
那可是一笔非常大的银子。
如果最后只是一场虚惊,那这些银子可就白白打了水漂了。
尚家的其他人,都还在猜测这件事情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地意识到——
相公是自己的依靠,是自己的天,可是对整个尚家而言,他仅仅只是十几个孙子中的一个罢了。
如果她不尽力去营救,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吗?
人只要能保住,钱以后还可以再赚;但是人一旦没了,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该怎么过啊?
所以尚四奶奶,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做出了这个决定。
京城去的人,和她透露了事情的始末,并且让她劝自己的相公,指认卫耘的罪名,这样就可以脱罪了。
尚四奶奶,表面上答应了他们,暗中却去见了自己相公,并且叮嘱他一定不能胡乱攀咬。
“你想想咱们的孩子。你现在只要咬紧牙关,他们肯定会留你一口气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四郎,你一定要相信我!”尚四奶奶当时无比坚定地说道。
面对着暗处不知底细的手,和已经知道人品担当的卫耘,靠谁无疑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尚四奶奶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而且她只能这么赌。
尚四少爷向来和自己的夫人恩爱有加,而且也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所以便答应了她。
尚四奶奶听后没有耽误,回家和自己的公婆说明了其中的利弊,并且请他们帮忙照看孩子,顶住压力,自己则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长工,就这样一路打听着进了京城,最后还找到了卫耘。
“……她求我救人,说尚四一定不会出卖我的。”卫耘缓缓说道。
尚四奶奶,原本还想求见容琉,不过却被卫耘给婉拒了。
“那尚四,到底有没有诬陷你?”容琉连忙问道。
“没有。”卫耘摇了摇头说道,“他确实是一条汉子。这件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刚从高大人那里回来。”
尚四少爷被抓,从程序上来说,其实是违法的。
皇上并没有允许任何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抓人,还对人用刑。
所以,尚四夫人的这次豪赌显然是赌对了。
尚四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他现在既然已经帮了卫耘一把,那卫耘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容琉听后立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看看尚四奶奶。不,还是请她到府里来吧。”
她现在一个妇人,独自在京城孤苦无依,既惦记着牢里的相公,又惦记着家里的孩子,不知道现在焦灼成什么样子了。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
容琉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即就派人出去请人了。
左秋看到后劝她好好休息,毕竟别说在医馆里忙碌一天了,就是单单坐在那里一天,都会累得要命的。
容琉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先见见她吧。长夜漫漫,每一晚对她来说,都会太难熬了。”
“夫人真是宅心仁厚。”左秋听后感叹道。
“我真的得谢谢她啊。”容琉由衷地说道,“倘若不是她一直坚持,现在或许对相公牵肠挂肚的,就还得加上我了。”
将心比心,她现在也能深深地体会到尚四奶奶的处境,并且也深深地感谢她的大义。
尚四奶奶很快便跟着锦衣卫来到了卫府,见到容琉后便连忙要纳头便拜。
容琉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四奶奶万万不可。”
“夫人,我们真的没有昧着良心做事啊。”尚四奶奶说完这句话,双目便垂下了眼泪,她的眼中既有坚毅,也有这一路行来的担忧和委屈。
“我知道。”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四奶奶的大义。大恩不言谢,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四少爷和四奶奶的这份情谊,我们都记下了。”
“我不求什么,只求我的相公能够平安归来。”尚四奶奶抽泣着说道,“我只要他一个人能够平安归来就行了。这件事情,我们谁也不怨,过日子总有坎坷,我看得开的。我现在就只想求卫大人帮帮忙……”
“四奶奶放心。”容琉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说完,她便把尚四奶奶留在府里住下了。
容琉隐隐感觉到,一直困扰着他们的事情,或许已经到了转折点。
有人把尚四少爷给送来了,这无疑是最好的由头。
危机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机会了。
卫耘也终于开始反击了。
容琉再去医馆的时候,尚四奶奶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她和在北城的时候一样,也给容琉帮忙。
不过她现在心里有事,所以沉默了许多,也不再说笑了。
现在事情还没有办妥,容琉也没法安慰她,但是她私下吩咐左秋和彦儿,让她们多关心照顾尚四奶奶。
高雯伊在朝堂之上直接抛出了尚四少爷这个“大杀器”,直接大杀四方。
“看看,说你们只会打嘴炮,现在你们嫌嘴炮还不够,竟然开始伪造证据,屈打成招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高雯伊怒声斥责道。
面对高雯伊的强势输出,很少有人能够招架得住。
尤其是今天,他确实占着理,所以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关键是这个人说话还不带累的,一口气能喷上半个时辰,绝对没有重复的车轱辘话。
龙椅虽好,然而也硬啊!
皇上年纪虽然不算老,但是有腰疼的老毛病,这会儿已经腰酸背痛了。
所以他实在是没忍住,直接打断了高雯伊的话。
“高爱卿啊,你别那么激动,注意身体。”皇上关切地说道。
高雯伊听后当即表示,多谢皇上体恤,然后又说微臣现在老当益壮,而且还有容琉帮忙调养身体,现在好得不得了。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您让我继续说,别影响我发挥。
这些血口喷人的坏东西,就是应该被人狠狠地教训一顿。
年轻有为的才俊,那可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应该被善待被保护,而不是刚一出头就被别人盯着打。
皇上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高爱卿身体真不错。”
高雯伊听后心想,还好还好,自从女儿的心病解决之后,他现在什么都舒心,当然能过得好了。
这时候,终于有人开始弱弱地反击了。
“高大人您口中的女医,乃是卫耘的妻子。所以您,是不是应该在卫耘的事情上避嫌呢?”那人小声地说道。
“避嫌?”高雯伊听后反问道,“你当我很喜欢卫耘吗?我早就看好了容家丫头,想要让她给我当外孙媳妇,结果却被他给抢走了,我见他恨不得朝他脸上啐一口,我避哪门子的嫌?”
“你当我现在是在帮卫耘说话吗?我这是在替皇上分忧,替江山社稷留住人才!要说起私交,那我巴不得卫耘倒霉呢,说不定我外孙还有机会呢!”高雯伊义正言辞地说道。
众人听后全都沉默了。
皇上听后哈哈大笑道:“高爱卿,你这可不厚道了。卫耘这件事情,到底是被人构陷,还是确实有罪,现在还有待商榷。王谨,你怎么看?”
王谨见状急忙从皇上身后站出来,行礼说道:“皇上,这都是朝廷大事,老奴怎么敢随意置喙呢?老奴相信皇上一定会明察秋毫,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卫耘不是你的义子吗?你难道不替他说句话吗?”皇上再次问道。
“奴婢自然是相信他的人品的。然而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还望皇上派人,尽早查明真相。”王谨不卑不亢地说道。
说完,王谨便撩起袍子跪倒在地,“倘若真是卫耘有错,那老奴绝不会帮他求情;倘若他是被人冤枉的,还请皇上替他讨回公道。”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皇上看了看他,然后便让他起身了。
“皇上!”高雯伊听后有些不高兴了,“高祖皇上可是有遗旨的,太监不得干政!”
皇上听后心里想:好了,这下朕也被喷了。
现在满朝文武都圆满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之后,皇上便下令重新调查卫耘在北城的所作所为。
高雯伊听后又说道:“皇上,这件事情,是不是也该给卫耘一个自辩的机会呢?”
他们在这里斗得乌烟瘴气,却不给当事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像话吗?
皇上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
高雯伊心想:皇上现在不对劲啊!
皇上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感觉,皇上在这件事情里面,就没起到什么好作用。
就像……就像在看戏一样,而且还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好像巴不得卫耘倒霉一样。
但是偏偏,他又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否则,皇上他一样喷。
皇上最后让卫耘上一个自辩的折子,并且让大理寺接手卫耘的案子,然后便连忙宣布了散朝。
——如果再坐下去,他的老腰可就彻底废了。
可是散朝就完事了吗?
并没有。
高雯伊还在等着皇上呢!
皇上心想:朕突然有点头晕,能不能病遁啊?
高雯伊:不能。
“高爱卿啊……”皇上有些无奈地说道。
“皇上,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卫耘。您一味地和稀泥,任由别人陷害忠臣,难道就不怕寒了人心吗?”高雯伊质问道。
皇上听后顿时沉默了。
所以,在朝堂之上,他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
现在这是火力全开了吗?
王谨见皇上语塞,连忙替皇上解围说道:“高大人此言差矣……”
“这里有你这个阉人什么事儿?朝廷的事情,你少掺合,否则我参你一本!”高雯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王谨听后气得直咬牙,心想:这条疯狗!
皇上见状笑着说道:“高爱卿还是一如既往地刚正不阿啊。走吧,陪朕走走。”
王谨等人见状也要跟上,却被皇上拒绝了,只能远远地跟着。
他们只能看到皇上和高雯伊的背影,却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高雯伊心想:皇上,我倒要听听您怎么狡辩。
皇上缓缓说道:高爱卿啊,事情是这样的。朕还没到年老昏聩的时候,朕觉得卫耘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而是有人有组织,有预谋地想要谋害朕的左膀右臂啊……
高雯伊听后说道:皇上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君臣俩说得其乐融融。
王谨远远地跟着,低垂着头,显得十分恭谨。
听说尚四少爷已经被移交给了大理寺,而且皇上已经关注到了他,不会再对他用刑,尚四奶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容琉安慰她说道:“咱们没做过的事情,经得起查,现在就再等等吧。”
无论是卫耘还是尚四少爷,都是如此。
战大爷到现在,还是很乐观。
既然他相信皇上,那容琉也只能选择相信。
她现在不求皇上法外开恩,因为卫耘根本不需要。
她只求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尚四奶奶听后也说道:“夫人说得对。所以,您也放宽心吧。”
容琉听后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您就算不用表现出来,我也能感同身受的。”尚四奶奶叹了口气说道,“想要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现在人坐在家中,祸却从天上来。
容琉听后愧疚地说道:“这次,你们确实是受到了无妄之灾。大人之前跟我说过,等他脱困之后,绝对不会忘记尚四少爷和四奶奶的义举的。”
“卫大人您言重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去年雪灾的时候,皇上不是派卫大人去北城,您也没跟着去的话,不知道要添多少冻死饿死之人啊。”尚四奶奶认真地说道。
苍天有眼,百姓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这些才是不该被抹杀的大义啊。
容琉却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好好地谢谢尚家。
“大人还说,”她轻声说道,“倘若尚家有子弟愿意跟在他的身旁,他可以为尚家带一个人出来。不敢说封侯拜相,至少也能有个官身,可以改换门庭。”
这个能力,卫耘现在还是有的。
尚四奶奶听后顿时大喜过望。
——她原本就是个极精明的人,其实心中也曾经这样想过,却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能够成真。
她当即跪下说道:“我家那口子,以后就任由卫大人驱使,当牛做马,也绝无任何怨言。”
容琉笑着把她扶了起来。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和你这么投缘了,”她笑着说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坦荡直率的性格。”
“我这个人就是个憨憨。”尚四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多少心眼,而且还有一股子虎劲,让夫人您见笑了。”
“你要是都没心眼,那这世上也没几个聪明人了。”容琉笑着说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这是你们夫妻应得的。”
大家族里的人际关系往往都十分复杂。
倘若一味地愚孝,非要等家里的长辈定夺,最后好处可能都不知道落到谁的身上了。
“……大人的意思,本来也是属意你家的四少爷的,但是又担心你们志不在此,所以便说尚家子弟即可。”容琉解释道。
“志不在此?大人您真是太高看我们了。”尚四奶奶连忙说道,“现在有个官身就摆在我们的面前,就算他不争,我也要拖着他,把他拽到前面来啊!”
人人都想夫贵妻荣,谁又比谁清高呢?
她就是想做官太太。
如果她相公流血流泪,担惊受怕,最后名额却给了别人,她非得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所以面对这次的机会,她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厉害,能够当家作主。”容琉故意逗她说道,“你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
尚四奶奶现在心情舒畅,这会儿也和容琉开起了玩笑,“我这也是跟着夫人您学的啊。”
“哎哟,你这张嘴啊,我真是说不过你。改天我去战王爷那里,把他的宝贝鹦鹉借过来帮我。”容琉笑着说道。
尚四奶奶听后顿时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是她发自肺腑的笑容。
她知道,这次他们是有惊无险,而且日后他们这一支,就算不敢说飞黄腾达,至少也能改换门庭了。
她现在很感谢自己的果断,也很感谢相公的坚忍,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现在的卫耘还是和从前一样悠闲自在。
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天晚上刚吃过饭,彦儿便进来回禀,说是文心来了,想要见卫耘。
左秋听了直摇头。
这个丫头,真是……
都这个时候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应该先求见夫人啊!
她大概,不知道“避嫌”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吧。
文心心想:好像是认识这两个字,但是她真不见得能写出来。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让她进来吧。”
文心苦哈哈地跟着彦儿走了进来,见到容琉后竟然说道:“夫人,您也在啊。”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
她现在看文心,和看舒舒差不多。
说起来,她现在也有点想念舒舒了呢,也不知道姜召和素素,什么时候才能折返回来。
“这是我的家,三更半夜的,你打算把我安排到哪里去啊?”容琉端起茶杯笑着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文心听后揉了揉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卫耘那边挪动了一小步,忽然就带了哭腔,“大人,您就放过我吧!”
容琉听后差点被茶水呛死了。
请问,卫耘到底是怎么不放过你了啊?
展开来说说。
卫耘见状连忙过来给容琉顺气,却没有接文心的话。
文心见状自顾自地诉苦道:“……那个姜百秋,他实在是太爱抬杠了,他上辈子肯定是个杠精吧!”
她要往东,姜百秋偏要她往西。
她要跑,姜百秋偏要她跳。
偏偏姜百秋还是个大官,她一个小女子,怎么敢反抗啊?
他真是太无耻了,赤裸裸地用自己的官位压人!
容琉听后被她逗得又咳嗽了起来。
原来她是来告姜百秋的状的啊。
可是文心啊,你得先弄清楚,现在罩着你的卫大人,还得看姜百秋的脸色呢。
毕竟,这次是大理寺和提刑按察使司,一起查案,哪一方他们都没办法得罪。
文心开始把姜百秋的种种罪行一一罗列了出来。
容琉听后表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这分明就是两个幼稚鬼之间的对决,好吗?
姜百秋是不是也被文心的幼稚给传染了?
他竟然,能够做出自己吃一大桌子美味珍馐,故意馋文心的事情来。
文心气愤地想:这简直就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
姜百秋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不是你月初就把所有的零花钱都花完了,然后吃不上饭,最后觊觎我的剩饭吗?
文心听后气愤地说道:虽然……但是,你就是不做人!
你就是一条狗!
现在,她不伺候了!
这嗟来之食,不食也罢!
“卫大人,您就放过我吧,要不然我怕我红颜薄命,活不到下个月了。”文心可怜兮兮地说道。
三十多岁还不成亲的老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果然是有点大病在身上的。
容琉听后好奇地看向卫耘,用眼神询问他——
就文心这样的,为什么要派她跟着姜百秋呢?
她能起到什么别人起不到的作用吗?
容琉表示很不解,然后就听到卫耘低沉地问道:“我什么时候不放过你了?我又是什么时候,让你跟着姜百秋的了?”
他之前确实听徐媞提过,说文心总是在锦衣卫,而且还总是在姜百秋的身边。
他知道那个姑娘脑子缺根弦,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文凤催婚催得都有些病态了,他也知道。
因此卫耘就对徐媞说,只要姜百秋没什么意见,文心愿意跟着,就让她跟着吧。
结果现在文心竟然开始“倒打一耙”,说是他的要求?
文心听后睁大了她水汪汪的单蠢的眼睛,疑惑地问道:“您,您不是吩咐我娘,让我盯紧姜百秋吗?”
卫耘听后无奈地说道:“……我没有。”
最近这是怎么了?
怎么什么事情都要他来背锅啊?
大事小情,有的没的,全都往他身上按。
文心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她顿时跳脚说道:“我娘竟然骗我,真是气死我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心想:你们娘俩,还真是斗智斗勇,全都拼了。
她感觉文心马上就要回去和她娘吵架了。
文心:并没有。
她短暂地爆发了一下之后,自己就泄了气。
容琉:???
她忍不住问文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我不伺候了。”文心说道,“但是我不想让我娘担心,所以就……偷偷出门吧,假装还是去配合姜百秋,就在外面随便溜达溜达就行了。夫人,您这里收不收短工啊?不要钱,只要管吃就行!”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卫耘听后立刻说道:“我们这里不需要。”
他怕没脑子会传染。
文心听后有些苦恼地说道:“哎,那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她现在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会再吃嗟来之食了。
容琉见状劝她道:“姜大人那里,你还是去盯着点吧,这次就当是我请你的……”
文心听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次都不行了!
容琉见状继续说道,“……一个月我给你二十两银子,怎么样?”
反正估计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文心听后立马点头如捣蒜。
天王老子不行,但是财神爷行啊!
不是她贪财,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鬼。
她只是喜欢花钱而已啊!
她娘一个月,才给她三百文的零花钱!
二十两银子,让她好好算算,这可是她好几年的零花钱啊!
容琉不仅答应给她银子,而且还提前预付了她工资。
当然不是全款,而是先给了她五两银子。
文心拿到银子之后,什么仇什么怨全都忘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为什么要给她银子啊?”卫耘有些不解地问道。
容琉笑着解释道:“其实我是看她们母女俩挺不容易的,就想着补贴补贴她们。再说,你一直把她们留在身边,说不定在关键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就当是收买人心了。”
主要是,文心看起来,脑子是真的不太够用。
要是让她在外面乱晃悠,再闯出什么祸来,文凤估计都得疯了——她现在就这么一个指望了。
所以她其实并不指望文心真的能帮上什么忙,只要她能够好好的,让她娘能够好好帮卫耘就可以了。
这时候左秋笑着说道:“奴婢倒是觉得,说不定文姑娘,能够给您带来一些惊喜呢。”
“惊喜?什么惊喜啊?”容琉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更怕是惊吓。
“奴婢从来没有听过姜大人如此有趣的一面。”左秋笑着说道。
谁不是过来人呢?
难道她还不明白,这份特别的对待,哪怕是“针对”,又意味着什么吗?
所以文心,很可能就是最容易知道查案进展的人。
“……您刚才给了她五两银子很好,她很快就会回来继续找您要银子的,您到时候可以再问问她。”左秋笑着提议道。
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怕她花钱没有节制,一口气就把所有的银子都给花光了。”
卫耘听后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他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皇上的性情他大概也能够琢磨出来一些。
到了现在,皇上还没有对他怎么样,应该还是相信他的。
所以他不能自乱阵脚。
他不能让皇上觉得,他这个人不堪大用。
虽然他的内心也是焦虑的——毕竟没有了前途,内心对容琉许下的美好未来也都成了一纸空谈,但是卫耘总体上还是能够保持冷静自持的。
人,不是天生就淡定的,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
卫耘这些日子待在家里,看看书,撸撸猫,练练字,练练武,他的心性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即使雍天纵来找他道歉,他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但是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无碍”。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雍天纵说,那些歌姬都是燕王安排的,他其实并不赞成这种做法,但是他也不好激烈地反对。
他知道,卫耘是绝对不会见异思迁的。
他还说,他看到那个歌姬的时候,也很惊讶——
因为那分明就是为卫耘量身定制的。
卫耘听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在想,燕王单纯只是为了拉拢他吗?
他难道就没有存着,让他和容琉闹别扭,然后他再趁虚而入的心思吗?
或许他这个想法有些小人之心了,但是绝对也有这种可能性。
这个燕王,格局实在太小了,他的行事风格也让人感到厌恶。
“明日我打算请高大人喝茶。”卫耘又说道。
虽然他现在赋闲在家,但是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隐约感觉到,皇上肯定是和高雯伊说了些什么的。
他倒是不指望自己就能够套出什么话来,但是可以去试试看。
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从这些在朝堂上屹立了几十年都不倒的老臣身上,也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这段闲下来的时间,让卫耘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
高雯伊心想:别来打扰我,看见你就来气。
他对卫耘的厌恶,和战大爷简直如出一辙。
——所有的便宜怎么都让你这小子给占尽了,我的(外)孙子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啊?
他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啊。
“好啊。”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即使就是出去散散心也好,她怕卫耘总是一个人待着,然后胡思乱想。
第二天,卫耘先把容琉送到了医馆,然后抱着他的盆栽——那棵他从南方弄来,被他当成宝贝,却怎么也养不好的榕树,去找高雯伊了。
高雯伊这个人是个清官,也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
主要是,他真的烧不起钱。
他平时喜欢摆弄一些盆栽,而且还都是自己动手做的,在这方面,他还是有点造诣的。
卫耘打算带着自己的“失败作品”去向他请教一下,顺便再给他带点茶叶过去。
早上来看病的患者还是不少,容琉看了五六个人之后,抬头一看,好家伙,比刚才的人还要多。
看来她现在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了。
“哎,大家伙都别往里面挤啊;里面本来就乌泱乌泱的了,你们这样挤来挤去的,谁能舒服啊?要是把容大夫给挤得头昏眼花了,她还能给你们看好病吗?”
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原来是尚四奶奶这个“义工”来了,她现在正在帮忙维持秩序呢。
左秋和彦儿都不是那种性格强硬的人,所以平时的秩序上,确实不太尽如人意。
现在尚四奶奶一来,现场立刻就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在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后,容琉终于忍不住,起身去上了个茅厕。
回来的时候,她刚一掀开帘子,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本来热热闹闹的医馆,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安静了啊?
她抬头一看——
哎呦,竟然来了一个小美人儿。
只见她翠眉杏眼,肌肤胜雪,腰如尺素,身姿聘聘袅袅,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啊。
就是,她的眉眼之间好像有点眼熟啊?
“夫人,”彦儿连忙过来扶着容琉,“您不要搭理她!”
容琉听后笑了笑。
现在是在她的地盘上,不搭理怎么行啊?
既然来了,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吧。
“森森拜见夫人。”小姑娘盈盈下拜,我见犹怜。
容琉听后舔了舔后槽牙,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现在看病都要排队,你去后面等着吧。”
森森?
这是人如其名吗?
不知道是哪个有才的人,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容琉已经感觉到这个森森来者不善了。
“夫人,我不是来看病的。”森森连忙说道。
“这里是医馆,你如果不是来看病的,总不能是来这里讨饭的吧。”容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神色淡然地说道。
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的脸上或是担忧紧张,或是好奇八卦。
很显然,众人都猜测着这个森森的身份,而且也猜了出来,她这样突然上门,肯定不像是什么良家,或许是和容大夫的相公有关?
毕竟大家都知道,容琉是嫁过人的。
“夫人,”森森可怜楚楚地说道,“我和卫大人,在雍大人宴客的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见钟情……”
众人听后一脸疑惑:卫大人是谁啊?
容琉见状替众人解答了这个疑惑。
她玩味地说道:“你是说,你对我相公一见钟情?还是说,他对你一见钟情啊?”
“是……我想,应该是彼此吧。”森森有些娇羞地说道。
容琉听后笑了笑。
彦儿听后怒极,大声斥责道:“我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年纪轻轻的,脸皮竟然这么厚!什么叫对你一见钟情啊?你也不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你给我们夫人提鞋都不配!”
容琉见状默默地给她点了个赞。
看来和徐媞在一起时间长了,彦儿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这嘴皮子也比之前溜多了。
容琉并不喜欢这样俗套的戏码,但是她又忍不住想知道,这个森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卫耘一来,她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
所以,她这样演到底是给谁看的啊?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就让人有些恼怒了。
她也想去寺庙烧烧香了,让老天爷知道,她现在是要搞事业的,不要再给她安排这么多狗血戏码了。
森森双眼含泪,目光楚楚可怜,再次对着容琉下拜,声音哀伤地说道:“夫人,我本是贱籍出身,身陷泥泞之中难以自拔……如果卫大人真的对我有意,求求您能够大发慈悲,成全了我们吧。倘若我得以脱身,日后我定然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
容琉见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彦儿不要说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森森。
她倒要听听,这绿茶还能放出什么厥词来。
森森和容琉那双冷静幽深的目光对视上之后,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这和她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容琉会因此而失态,会疾言厉色地呵斥她,或者会口蜜腹剑,忍气吞声。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容琉竟然会用现在的这般态度来对待她——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甚至还带着嘲讽地看着自己。
森森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堵在嗓子眼里,顿时就噎住了。
容琉见状还给她搭了个台阶:“说啊,你继续说。”
森森听后红着眼睛,抽噎着说道:“夫人,您出身高贵,锦衣玉食,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生如浮萍之人的痛苦。”
她还妄想着拉拢看众,毕竟仇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容琉听后微微一笑:“说完了吗?”
森森听后愣住了,随即叩首,哀哀地哀求道:“求夫人成全!”
她年轻窈窕的身段,削肩细腰,随着她的动作一览无余。
啧啧,就连行礼都这么好看。
卫耘要是都不动心,她看着都觉得怜惜呢!
只可惜,她性别女,爱好男。
眼前的这个森森,不仅不是她的爱好,而且还要抢她的爱好,那就别怪她要掀桌子了。
容琉语气转冷地说道:“求我成全?怎么,你和我情投意合吗?”
“这……不是,您是卫大人的发妻,我尊重您……”森森有些害怕地说道。
“不用你尊重我。”容琉直接说道,“谁招惹你了你就去找谁去。如果卫大人真的喜欢你,他自然会为你出头的,根本就不用你在这里人前梨花带雨。今日倒是我没弄清楚情况,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呢!”
尚四奶奶也在一旁及时插刀:“夫人,如果您喜欢女人,那我来得早,我先排队啊。我出身肯定比她好吧,我肯定比她有钱吧,而且我性格也爽利,肯定比她哭哭啼啼的要好吧……”
容琉听后笑骂道:“你可没有人家年轻貌美啊。”
“您说别的都行,但是年轻算什么啊?谁还没年轻过啊?”尚四奶奶不甘示弱地说道,“貌美?呵呵,我往脸上多搽二斤粉,再描吧描吧眉眼,不见得就比她差呢!”
森森身上的脂粉气,确实很重。
“再说,”尚四奶奶犀利地说道,“谁看不出来啊,她就是在模仿夫人您呢!”
容琉听后有些疑惑:我没看出来啊……
真的。
她只是觉得森森有些眼熟,却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好家伙,她每天都照镜子,现在仔细看看森森,这眉眼间,确实有点像她自己。
只不过她平时都是素面朝天,而森森的妆容却十分精致。
之前卫耘也说过,森森和自己有几分相像,想来燕王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
现在看来,倒不是假话。
“真是癞蛤蟆磨皮装青蛙,还真当自己是正主了,我呸!”尚四奶奶一脸嫌弃地说道。
森森听后脸色涨得通红,委屈地说道:“夫人,我……夫人您善妒,不愿意接纳我,您直说便是,又何必出口伤人呢?”
“啪——”
尚四奶奶听后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森森被打得脸都歪到了一边,头上的发髻也散开了,她不敢置信,满眼含羞受辱地看向尚四奶奶。
“啪——”尚四奶奶又赏了她一巴掌,怒骂道,“一会儿说自己出身卑贱,一会儿又‘你啊我啊’的,你跟谁俩呢!”
森森听后怒目相视,却不敢再说话了。
她现在害怕尚四奶奶的巴掌。
结果,尚四奶奶反手又是两巴掌。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你就是打量着夫人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才有恃无恐。我告诉你,你就是没有遇到我这样的硬茬子!想进门?可以,你给我横着进来!”
容琉被尚四奶奶彪悍的战斗力震惊到了,她又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
——她这实在是太不行了啊,她还是太温柔了。
她要好好学习学习。
“老娘我最恨你这种贱人,老娘我花钱买个丫鬟,还得让她给我捏腿捶背呢。你们呢?花了人家的钱,还张嘴闭嘴地说自己有多苦。咋地,你苦是我把你给卖了吗?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去把卖你的人给捅了,我还敬你是个刚烈的,你现在在这里挑软柿子捏呢!呸,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容琉笑着劝道:“四奶奶您息怒,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是不值得。”
“夫人,我打了骂了才能解气。”尚四奶奶愤然地说道,“您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让这样的小蹄子蹬鼻子上脸。如果换做是我,不是要进我家门吗?直接打死再说。”
容琉笑着问道:“她这不是说,和卫大人情投意合吗?”
“男人是您的男人,抢劫有罪,难道抢男人就无辜了吗?”尚四奶奶反问道。
她就是看不惯这种毛病。
容琉笑着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你情我愿,那我又何必置气呢?”
“这不可能!”尚四奶奶断然说道,“卫大人拿着您就像眼珠子似的,您要是说我家那口子在外面乱来,我都信。但是您要说卫大人会在外面乱来,我绝对不信!”
“这话要是让尚四少爷听见了,他肯定要憋屈死了。”容琉笑盈盈地说道。
她现在云淡风轻,并没有任何暴怒的模样。
“夫人啊,您现在要是不立起来,今天来个森森,明天就来个绿茶,后天再来个红茶白茶……这狂蜂浪蝶,您打也打不完啊。”尚四奶奶无奈地说道。
倒不如杀一儆百,也让人知道,容琉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和河东狮的名声比起来,尚四奶奶觉得家里要添人才更让人堵得慌。
看着容琉这软弱可欺的样子,可真是要急死她了!
要不然,她能不能帮忙上手啊?
一个个的,都太讲道理了。
可是对有些人来说,你跟她讲道理,那都是对道理的侮辱。
容琉叹了一口气,起身对着众人行礼说道,“今日让诸位看了我的家事,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如果不是什么着急的病症,还请大家改日再来吧。如果是有什么着急的病症,或者路远来一趟不容易,那就请大家稍等我片刻。”
说完她便伸手去扶森森。
众人顿时惊掉了眼珠子。
别说是尚四奶奶这样的火爆脾气了,就连彦儿也不情愿,左秋都在摇头。
绝对不能心软啊。
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就连看热闹的人,都在劝容琉,不要被这个森森给蒙蔽了。
一旦心软了,就会后患无穷啊。
容琉却说道:“虽然我确实很讨厌她的这种行径,但是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挺孤苦无依的,怪可怜的。这样吧,你跟我进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你想要多少银子,还是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我都可以帮你……”
“夫人,我对卫大人是真心的,我……”
森森话还没有说完,便和尚四奶奶抬起的手对视上了,她顿时瑟缩了一下,躲在了容琉的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她原本面若桃花,然而现在却顶着几个大大的巴掌印,看起来既滑稽又可笑。
彦儿见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左秋给拉住了。
左秋在众人之中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发现容琉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容琉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都容易悲天悯人,但是却又有点感情洁癖。
她不接受什么三妻四妾,甚至都无法接受精神出轨。
这是左秋一直不太理解,但是又有些羡慕的地方。
她羡慕容琉可以无所畏惧地说出“如果想要三妻四妾,你就去找别人,在我这里是万万不行的”这样的话。
这份底气,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够拥有呢?
每一个能够拥有这份底气的,都应该是个传奇。
所以今日容琉最初看到森森的时候,也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完全是冷眼和嘲讽,大有一种“我且看看你这只猴子要如何上蹿下跳”的意思。
可是尚四奶奶实在看不过去了,一顿帮腔发作之后,容琉的态度就变了。
左秋心想,这自然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容琉的心性十分坚定,而且和卫耘也正是情浓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恩爱两不疑。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容琉呢?
左秋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但是她觉得,容琉前后的表现,差距有点大了。
她感觉……容琉似乎在憋着什么大招?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再说,配合就是了。
所以她拉住了彦儿,又安抚住了跳脚的尚四奶奶。
而容琉,则自己带着森森进了内室。
容琉没有带丫鬟,森森自然也不能带。
容琉自己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说道:“坐吧。”
森森听后顶着火辣辣的脸,有些惊魂未定地看了容琉一眼,她十分踟蹰,并不敢坐下来。
容琉见状轻笑着说道:“坐吧,我又不是老虎,又不能把你给吃了。你既然自己上门来,肯定是有所求的,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吧。”
左秋能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森森自然也察觉到了一些。
——她甚至觉得,容琉是在给她设下陷阱让她跳。
所以她可千万得小心谨慎才行啊。
稍不注意,她就会粉身碎骨。
她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对方却有人帮忙。
森森犹豫了半晌,才虚虚地坐了下来。
容琉看到她人前嚣张,人后谨慎的样子,几乎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当然,之前她就和卫耘一起探讨过,森森的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指使的。
而今日,她就是要确认这个过程。
刚才,她原本确实不想搭理这种幺蛾子。
但是后来,她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既然她几乎可以肯定森森有问题,那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她自己开口说出来呢!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容琉想到之后就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所以她才会态度软化,把森森给“骗”了进来。
见森森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容琉便抬起手托着下巴,姿势十分闲适,似乎要来开始和森森谈心了,刚才的冷漠疏离也荡然无存。
森森见状却更加紧张了起来。
这,让她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琉现在这般,是不是也在憋着什么坏招啊?
容琉微笑着说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几句而已。我有个朋友,她可以说是我的至交好友了,她的出身和你差不多,所以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森森听后更加紧张地拧着手中的帕子。
这份紧张,来源于未知,来源于她无法揣测。
不过森森却还没有忘记今日的任务,她声如蚊蚋地说道:“夫人,我只是想有个依靠而已,我真的不会争宠的。”
“你真是个傻孩子。我可是过来人,我告诉你,没有哪个女人,眼里能够容下相公的其他女人。所谓的贤惠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如果你让她不高兴了,她也一定会从你身上找补回来的,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主母虐待妾室的事情发生呢?”
“你听说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而那些无法出声,悄无声息死去的呢?那更是不计其数啊。”
森森听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似乎感觉到,容琉是想用温言软语,来让自己退却?
这是正常的路数,她是能够预测到的,能够理解的,也能够应对的。
她刚想要说话,就听到容琉继续说道:“不过我和你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因为你和那些妾室之流是不一样的。”
森森听后顿时心惊肉跳。
这又是她无法预测的走向了。
这位卫夫人,可真是个人才啊。
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倒是个拿捏人心的狠角色啊。
森森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别人要她表现出来的。
而她自己的内心,则自有对人事的考量标准。
“你最想要的,是自由吧。”容琉云淡风轻地抛出了最大的“诱饵”。
因为方丝丝的事情,她太了解这些人的想法了。
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所以她们无比渴望能够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森森听后沉默了片刻,面容苦涩地说道:“夫人您所言甚是。谁不希望摆脱桎梏呢?尤其,我也不是什么良家子,将来也不知道会如何……”
“我说的不是那个。”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是真正的自由,不做任何人的牵线木偶,不用陷在阴谋算计之中,步步惊心。你说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森森。
森森听后显然更加紧张了,她几乎要把手里的帕子拧成麻花了。
“我说的真正的自由,是送你彻底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你的地方,然后给你找个相公,”容琉继续诱惑她道,“那个男人,或许是个小军官,又或许是个家境殷实的商人,你会有很多的选择……”
森森听后还是不敢轻易言语。
她觉得容琉实在是太可怕了。
容琉到底知道了什么,怀疑了什么,又在试探什么呢?
未知的事情总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容琉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容琉审视她的目光,并不是说她是一个妄图抢别人男人的女人,而是仿佛看透了她背后真正的目的。
“我说这话你或许不信,但是你只要想想卫大人的身份,就知道我不是在吹牛。”
“好,或许卫大人你也信不过,毕竟他现在的名声不太好;或许你觉得,就算我能够送你远离这里,你身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你。那这样——”
听到“身后的人”这几个字,森森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知道了,她果然是已经知道了!
“那我把你送出中原。”容琉笑着说道,“西夏未来的皇后,也是我认识的,而且她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写封信给她,让她找人照顾你,再给你找个合适的男人,你说她能不能做到呢?你好好想想,那些威胁你利用你的人,他们的手能不能伸到西夏去?”
“如果西夏不行,那南蛮呢?我同样可以安排。”
容琉抛出了诱饵之后,就淡然地端起茶杯喝着茶。
她在给森森考虑的时间。
毕竟对森森来说,这是一个会影响她终生的选择。
森森听后极其纠结,她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纹路,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朱唇,身形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几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您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只是和卫大人情投意合,想要找个终生依靠而已,什么背后的人,我实在是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容琉听后把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茶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音都让森森心惊肉跳。
她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却又无处可逃。
她现在进退维谷,前后都是刀剑相逼。
她从小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受过多少无法启齿的惩罚,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容琉现在给她的压力,虽然也足以让她颤抖,可是比起那些具体到令人不敢回想的痛苦,或许容琉会心软一些呢?
“森森,”容琉微微一笑,眼尾上挑,带出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语气却依然是舒缓的,说着最不近人情的话,“你以为,我现在是在让你选吗?”
森森听后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滑倒在地,然后起身跪下,哽咽着说道:“夫人,您又何必如此逼迫我呢?我不过……”
“你不过是受人指使,模仿我,来接近卫大人而已,这又能有什么错呢?”容琉替她把话说完,“是这样吗?”
“我,我没有受人指使,我也没有模仿夫人,我……”森森颤抖着否认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我之间有相似之处,难道那只是凑巧而已吗?”容琉反问道,“为了把你送到大人身边,他们就用了那些阳谋阴谋,你看着不觉得生硬吗?他们觉得,卫大人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成为了天子近臣,就那么急色吗?”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卫耘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先查清楚她的来历。
就像当初对待自己一样,他也不是诸多怀疑,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吗?
“他们设的这个局儿,实在是太拙劣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拙劣到一眼就能被人给戳破。”
森森听后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口中已经有血腥之气弥散开来了。
“森森,你现在要弄清楚一点,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我对你的安排,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利诱,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只剩下威逼了。”
森森听后还是不做声。
容琉失去了不少耐心,她冷冷地开口说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拖泥带水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我呢。现在路就在你的面前,要么说出来,要么就去死!”
最后一个字,冷若冰霜,掷地有声。
森森听后猛地抬头看向容琉,眼神之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而容琉,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她直接捏住了森森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然后在她的喉咙上点了几个穴道。
森森就不受控制地把药丸给吞了下去。
“唔唔唔——”她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把药丸给吐出来。
“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外人不是都说,卫大人毒杀了朝廷要犯吗?你知道那个人,是死于什么毒吗?”
说完她便伸手摸了摸森森的脸,笑容可亲,但是声音却像淬了毒一般。
容琉,实在是太擅长利用声音的变化了。
她现在就是在利用这一点,来令森森感到恐惧。
“你知道断肠草吗?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钩吻。人如果服下钩吻之毒后,两三个时辰就会毒发,七窍流血而亡。如果你挖开他的肚子,就会发现,他的五脏六腑都有淤血,你说这可不可怕啊?”
森森听后满眼惊恐。
她觉得眼前的容琉,好像一个恶魔。
她说这些的时候,甚至都还在笑着。
她,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因为仵作验尸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着呢。你猜猜,我当时说了什么?”
森森只觉得自己的胃里开始火辣辣地灼烧了起来。
是不是,她的胃已经开始出血了?
不,不,她不想死。
虽然之前生不如死的时候,她也无数次地想过要自我了断。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她贪生怕死,她不想死啊!
“我说,这个毒,实在是拿不到台面上来。我这里有更好的毒药,叫做见血封喉。钩吻这种毒药,万一两三个时辰之内被人给救了呢?啧啧,倒不如吃下去之后,就立刻毒发身亡,一了百了,你说是不是啊,森森?”
森森整个人瘫软在地,“夫人,你,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啊……”
“你怎么被吓成这样了啊?”容琉笑着说道,“我既然还有话要问你,我又怎么会舍得给你吃见血封喉的毒药呢?更何况,那么好的药,其实挺贵的呢。用在朝廷大员的身上倒也还算可以,用在你的身上……那就有点浪费了。那毒药的价值,买你都足够了。”
森森听后脸色十分难堪,眼中充满了恐惧。
容琉继续说道:“你说,你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了,会有人管你吗?我和别人说,因为我不答应你进门,你一时想不开,服药自杀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我,我会喊人的。”森森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能想到的事情,我难道想不到吗?”容琉抬起手,似不经意地拨弄着耳边的碎发说道,“就算你喊了,你觉得外面的人,能够诊断出你这是中毒了吗……这种毒药,是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的。而且屋里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是被你给逼上门的原配正室,而你只是个咄咄逼人的歌姬而已。你说,众人会相信谁说的话呢?”
“而且如你所见,外面有那么多的患者,他们都能替我证明,我平时是个多么悲天悯人的人啊。”
“而你呢?你只是个人人喊打的表子而已,死后一卷草席裹了,都不知道会被埋到哪个乱葬岗里去;而且恐怕还得由我来替你收尸。你背后的人在你榨干你最后的价值之后,会管你吗?简直就是在做梦。”
“所以我说,”容琉笑意清浅,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家常,“森森,你现在选不了是否要进卫家的大门;你只能选,是生还是死。”
“你或许不相信我,真的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但是这件事情,其实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只能相信我。”
容琉说完便作势要起身,“外面还有很多的患者都在等着我呢,我得出去忙了。你可以先在这里好好琢磨琢磨,不过我劝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因为很有可能,今日你还得回去复命呢。你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又无功而返,你要怎么编排你我之间的对话呢?”
“你说,你现在已经被我给戳穿了,你回去之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那些人对你如何,你自己的心里最清楚。你是要一个确定的悲惨下场,还是赌一把我的良心,或许你就能拥有更好的未来呢?”
容琉抬脚就要走,却突然被森森抱住了腿。
她满眼都是泪水,“夫人,我信,我信您。我说,我都说,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说实话!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容琉抽出一方帕子,弯腰替她擦拭着眼泪,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哎,傻姑娘,到现在还没明白吗,现在只能由我主动给你。要求条件什么的,你就不要再免开尊口了。”
森森听后顿时痛哭出声。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她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女人。
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这是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地狱级别的模式。
她哭得形象全无,甚至把容琉的裤脚都给哭湿了。
而容琉却始终面无表情。
她心想,她成功了。
森森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她给彻底攻破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情却又有些复杂。
她也终于被现实给逼迫着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但是她没有什么后悔可言,她现在必须要成为卫耘的铠甲,而不是他的软肋。
她要为自己感到骄傲。
森森在痛哭了一场之后,开始缓缓地讲起了她的经历。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被人给买来了,然后被养母养着,每天都要学习很多很多的东西。”
“是琴棋书画?还是吹拉弹唱?”容琉问道。
“是。”森森听后低着头,这次是真的有点可怜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们要揣摩男人的心思,要学会如何取悦男人……”
她们每个人都还是处子之身,却又早已身经百战。
“……我很脏很脏……”森森喃喃地说道。
“脏的不是你,而是人心,是那些把你陷于这种境地的人。”容琉十分冷静地说道。
森森听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木然。
如果再仔细看的话,又会发现她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些感动的光芒。
可是容琉并不在意这些。
她对自己的患者还有很多的悲悯之心,但是对一个想要介入自己家庭的女人,即使对方有苦衷,她也生不出多少的同情。
要知道谁不是无辜的呢?
难道她无辜,还是卫耘不无辜?
森森说,她和其他很多女子,足有几十个人,都住在京城的一处大宅子里。
至于具体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因为她们是不被允许知道这些的。
她们在那里会受到很多的调教,比如如何取悦男人,从身体到精神。
她们就是要给男人,最舒适的体验。
她们会欲拒还迎,会穷追不舍……对不同的男人,她们有不同的路数,不同的设计。
容琉心想,这难道不是古代版的杀猪盘吗?
对于这些,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要知道现在米国,不也同样有幸奴岛吗?
在相互伤害,作践女人这件事情上,险恶的人心,其实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
简而言之,森森现在只是众多工具之中的一个而已。
只是因为,她长得更像容琉,或者说,她打扮起来更像容琉,所以才会被人给挑中。
她们拥有着神奇的化妆术,甚至比现代的化妆术也不遑多让。
而且她们从小就被培养,能够出演各种性格的角色。
森森瑟瑟发抖地说道:“我从小就被教导过,夫人您是什么样子的,应该如何引起大人的注意……”
只是现在看来,那些都只不过是一些皮毛而已。
卫大人真正喜欢的,远远不止那些表面的东西。
静水流深,容琉不动声色之下的手腕和能力,才是真正和卫耘势均力敌的存在。
而她们,都太过浅薄了。
“……夫人,我知道的都已经全部都说了,没有一点隐瞒的,求您今日一定要把我给留下来。如果我回去了之后,我一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容琉听后对她笑了笑说道:“你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以退为进,故意在逼迫我呢!”
“不,不,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我,奴婢绝对没有那样的胆子。”森森惊慌失措地说道。
“好啦,我只是在逗你玩呢,不用这么紧张。”容琉笑着说道,“你不用再哭了,也不用自称奴婢了。你又不是我的奴婢。我们明明只是相谈甚欢而已,我是被你的可怜身世给打动了,所以才想要收留你,你现在还哭什么呢?”
森森听后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半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然后跪在地上砰砰地直磕头。
容琉见状说道:“好了,你先起来吧,我还有一些话想要问你。”
她还有一些话想要问,然后再把人给带回去,让卫耘再仔细问问话。
毕竟多几个人商量一下,总是能够想到更多的东西。
森森听后扶着旁边的小几才虚虚地站起身来。
容琉让她坐下。
她不敢和容琉平起平坐,就在容琉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十分紧张局促地等着容琉问话,然后又忍不住说道:“夫人,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没有隐瞒的。”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容琉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知道,圈养你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森森听后惶恐地说道,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掏出来让容琉看看,自己并没有撒谎。
“我相信你。”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我想,你们也不知道。”
不过只是一群牛马而已,谁会对牛马交代什么呢?
森森听后连忙说道:“多谢夫人。不过奴婢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对您有没有什么帮助……”
“你说说看吧。说错了不罚你,说对了有赏。”容琉笑着说道。
“奴婢记得,养母有一次在外院会客,或许是想要让我出去讨好那位客人,就喊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后出去。”
森森想起那时候的紧张,现在还依然历历在目。
她当时还以为,她要作为一份礼物,正式被人给拆封了。
可是当她刚推开门,里面的人在见到她之后,都不知道是否看清楚了她的面容,直接就炸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
那人直接给了养母一巴掌,“你竟然敢随意动用主子的东西!”
“不是,不是,”养母听后急忙解释道,“我这是看您来了,您又不是外人,我只是想着让您……检验一番。”
“滚,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去!”那人怒吼道,“你是不是活腻了,想死了就告诉我!”
森森当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许久之后都依然惊魂未定。
养母回来之后,也对她发作了一通脾气。
“……其实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是按照她的吩咐来做事而已,到头来,却都是我的错。”森森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忍不住落泪。
她们就没有被人当成人看待过。
容琉听后沉默不语。
森森继续说道:“夫人,和您说实话吧,我其实没有看清楚那位贵人的脸。但是,但是……他的声音很尖,就像,就像……”
“太监?”容琉听后心念一动,当即问道。
森森听后连连点头,然后又撇清关系道:“我不确定,我只是猜测的而已。”
“那他的年龄呢?”容琉继续问道,“他大概有多大的年纪?”
她现在怀疑的对象是王谨!
虽然她不明白,王谨有什么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下意识地就觉得,就是他!
“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森森说道。
嗯?
这年龄就有点对不上了……
忽然,容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
张怀!
之前她诈张怀的时候,后者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也是因为那件事,她和卫耘都更加坚定了对王谨的怀疑。
会不会是王谨身边的张怀替王谨出面的呢?
容琉继续追问来人的长相,森森却说,她是一点儿都没敢看。
她是真的胆小,而且她们的规矩也是真的森严。
要知道抬头看主子,那可是大忌。
而且任何需要她们伺候的男人,都是至高无上的主子。
容琉听后说道:“那你还记得他的声音吗?”
“这……”森森听后顿时犯了难,“虽然记得,但是这,这让我如何跟您描述呢?”
声音不同于长相,要知道声音更加难以描述。
她只能说,那个人的声音很尖,像个太监,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描述呢?
“不用你描述,你只要还记得就行。”容琉说道。
森森听后茫然地看着她,不太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这位卫夫人,实在是高深莫测,她说的有些话,森森竟然都听不太懂。
容琉心想:让你做问答题你不会,让你做判断题总可以了吧。
于是她直接说道:“现在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噤声!”
森森听后一愣,但还是随即乖顺听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愣愣地看着容琉。
容琉酝酿了片刻,揣摩着语气,然后忽然开口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随意动用主子的东西!”
说实话,容琉自己也不太肯定自己模仿得到底像不像。
主要是,张怀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是谦卑有礼的,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有过疾言厉色的模样。
但是看着森森被雷劈了一般的神色,容琉心想,她应该算是及格了。
“是不是?”容琉随即用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声音?”
森森过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然后点头如捣蒜,连忙说道:“是,是,夫人,就是这个声音。您,您竟然认识这个人!”
容琉听后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说道:“何止是认识啊?我们还很熟悉呢!”
要知道张怀和卫耘可是非常熟悉,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言笑晏晏地开玩笑。
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在背后,还替王谨做这样龌龊的事情!
“后来,你还见过谁吗?”容琉继续问道。
“没有了。”森森摇了摇头说道,“那次只是个意外而已,是养母胡乱揣测用意。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们这些人,是被严格限制和外人见面的。
而且她们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会被人提前吓唬过一番。
她上次出现在雍天纵的生辰宴之前,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她的面前被人打了个半死。
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伙伴了。
对于这样动辄被打骂,甚至被打死的事情,森森除了惧怕,除了兔死狐悲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感情了。
毕竟自身难保的时候,谁又能同情谁呢?
她们身边的人,每年都在不断地减少,但是每年,也都有不断地有新人充进来。
森森看着那些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像看见十年前刚刚被带进大宅子的自己,更像——待宰的羔羊。
她们都还没来得及为了摆脱饥寒而感到高兴,就被戴上了仿佛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先留在这里休息吧,等我安排。”
“夫人——”
“怎么了?”容琉看着她问道。
“您之前给我服用的毒药……还有解药……”
“我那么珍贵的毒药,是留着自己防身用的。给你吃的,只不过是山楂丸子而已。”容琉笑着说道。
森森听后脸色顿时涨红了一片。
她现在并不是因为被欺骗而生气,而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
不过她现在也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在容琉的面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
要知道容琉非但精通医术,擅长拿捏人心,她竟然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
她的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技能啊?
森森只觉得她实在是深不可测,根本不敢胡乱揣测。
容琉从房间里出去后,就对众人笑笑道:“让大家久等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尚四奶奶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呢!
她一听到容琉这么说,当即就问道:“那个人呢?夫人,您可千万不要被她给花言巧语迷惑了,然后要把她给留下来吧。”
她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毕竟她又不是来投奔我的,我就不越俎代庖了。等大人回来处置,也好让她死心。我才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呢,如果真是我多余了,我也不会一直占着卫夫人的位置。”
尚四奶奶听后连忙说道:“您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您把卫大人说成什么人了啊,要是让他知道了,他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容琉笑着说道:“他也知道,我向来都是个懒媳妇,不爱管事,所以他惹来的事情,当然得由他自己解决了。”
说话间,她还给了尚四奶奶一个眼色。
尚四奶奶听后一怔,随即也明白了过来什么,赶紧把话题给岔开了。
左秋让彦儿进去陪着森森,自己则拉着森森的丫鬟到一旁吃点心,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不动声色地套取着信息。
有患者好奇地问容琉:“容大夫,我们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竟然是官家夫人吗?”
容琉听后一笑就含糊过去了:“我就是个不入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已,手里倒是有点小权,能够给人行点便利,这不是事情就找上门来了吗?”
“那卫大人,是在哪个衙门当差的呀?”那个患者继续问道。
容琉听后笑着回答道:“我哪里懂那些,他就是个看城门的而已。”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满意了。
原来他只是个看城门的小军官而已啊,确实是有点实权,毕竟是管着进进出出的嘛!
但是要说他有多大的权力,那还真没有,也就是家境小康而已。
“怪不得您还得出来赚钱养家呢。”
容琉听后笑着回答道:“呵呵,是啊。”
她赚个毛线啊!
她赔个底儿掉好吗?
如果不是真心热爱自己的专业,而且也想帮帮卫耘,为了日后倘若真有墙倒众人推的那一天,也能有些助力,她才不会来开医馆呢!
卫耘在高雯伊那里吃过晚饭之后才回家。
至于这俩人到底聊了些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卫耘现在的心情不错,还给母亲和容琉都买了各自喜欢吃的点心,然后让徐媞把母亲的那份跑腿送了过去。
最近怕母亲知道他赋闲在家的消息,所以他和容琉才都搬回了府里去住。
走到银楼的时候,卫耘捏了捏自己的钱袋,然后提步走了进去。
——最近他的手头宽裕了不少。
他的月银,现在都交给容琉来保管了。
其实他的月银并没有多少,养家糊口都勉强。
毕竟他养了那么多的“猫媳妇”呢。
平时容琉一般会给他带个三五两的碎银子,另外还会再给他二十两的银票,用完了再补给他。
但是最近他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感到非常委屈了吗?
所以容琉给他的零用钱翻了五倍,让他平时多出去走走,约人一起吃喝玩乐。
卫耘当然没有这么做。
不过现在有钱了真好,想给媳妇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只要看心情就好,不用等到什么节日生辰了。
他给容琉精心挑选了一支花簪,想回去给容琉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他赠她以惊喜,她却回他以惊吓。
卫耘在见到森森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容琉在旁窃笑,看来真是把这孩子给吓得不轻。
她也没敢再开玩笑,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卫耘。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她有些担心地说道。
卫耘听后想了想,然后说道:“该问的你都已经问得很清楚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安排这个女人。
他看着她就觉得很碍眼,但是他也知道,暂时是没有办法把人给送走的。
虽然森森现在说不清自己住在哪里,但是她还能够提供很多的线索。
比如,那宅子里引了活水。
有了这个线索,范围就大大地缩小了。
再比如,森森说,冬天的时候,会有小贩挑着担子喊“醪糟汤圆,醪糟汤圆,老许家的醪糟汤圆……”
这种小商小贩,他们的活动范围也相对有限。
只要将诸如此类的线索都汇集起来,然后认真地进行调查,应该并不难锁定目标。
然后再看看进进出出的人,大概就能够知道了。
不过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在京城的闹市里安置地点,因为那样实在是太扎眼了。
毕竟养活那么多人,每天采买的食材也会让不少人注意到。
所以,对方的地点一定得是在相对偏僻清净的地方。
卫耘让徐媞根据这些线索去进行调查。
可是现在人该怎么办呢?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咱们府里这么大,随便安排她住在哪里不就好了。当然,对外可能要委屈委屈你……就说你新收了个美人,嘻嘻。”
卫耘听后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这个小傻子。”
容琉听后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你可以说她傻,但是你绝对不能说她小!
她好不容易才让方丝丝那个足以藐视群“雌”的人不在,现在竟然还被自己的亲相公给嫌弃了?
卫耘听后笑着抱住了她,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然后——继续聊天。
卫耘今日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他现在很不明白,王谨,这个自己喊了多年义父,掏心掏肺对待的人,他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到底又想做些什么。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容琉身上有些不舒服,精神也有些蔫蔫的,所以他才会想着买根花簪来哄哄她。
森森:您要是说夫人现在的这种状态叫蔫蔫的,那我可就不同意了。
容琉又问卫耘:“常有谅的事情现在查得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
卫耘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文心说有。”
容琉一听到这话顿时就激动了,说话间就要坐起身来。
这件事可是值得好好说一说的啊!
卫耘见状却压着她不让她起身,笑着说道:“就这样吧,咱们好好地说说话。”
枕畔相对,呼吸之间都是对方的气息,能够看清楚她脸上细微的绒毛,伸手就能摸摸捏捏她,对卫耘而言,这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精神享受。
容琉听后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躺着才能说话吗,要是坐起来就会变成哑巴?文心到底是怎么说的?”
“文心说,姜百秋查出了一些东西。”卫耘回答道。
“什么东西?”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人真是的,竟然还在她的面前卖关子呢!
卫耘听后表示自己也很冤枉,因为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文心没说,她说她自己还没弄清楚。”卫耘解释道。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文心那丫头,实在是太跳脱了,让人根本不敢相信啊。
卫耘听后说道:“或许吧,咱们再等等看。”
主要是,皇上现在令他回避,所以他现在不该再过问这个案件了。
除了文心这样,能够装疯卖傻,当然,可能也真有点傻,愣愣地去打探一些细枝末节,他也没有别的渠道能够知道了。
容琉心想:所以,找个傻呵呵的当细作,可能就算她全世界嚷嚷她是细作,恐怕敌人都不会相信。
傻人果然有傻福啊。
能多知道一点,也是白赚的。
文心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就看见坐在她对面的姜百秋,出手护住了他的馄饨,脸上带着一丝嫌弃的神色。
两人现在正在人声鼎沸的夜市里一起吃馄饨。
这几年,国富民安,京城的夜生活,也变得十分精彩了起来。
晚上宵禁之前,各种各样的小食摊子随处可见。
这不,“穷人乍富”的文心,怀着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就请姜百秋来吃馄饨了。
姜百秋有点,不,是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
所以起初,文心只是为了省钱,随口一提而已,并没有指望姜百秋会答应来吃馄饨。
其实她的心里,还有一些更加费钱的选项。
不过有钱当然要给自己花啊,所以她还是提了。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姜百秋竟然答应了。
所以这会儿,两人正在夜市里相对而坐一起吃馄饨。
她刚才只是咳嗽了两声而已,还想着是不是她娘在念叨她,结果就发现自己被洁癖给嫌弃了。
文心见状,干脆又故意假装咳嗽。
姜百秋见状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别装了,你再装就离我远点。”
文心听后“嘿嘿”一笑说道:“真的,是真的,我不是装的。”
姜百秋听后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淡淡地说道:“你无事献殷勤。”
他同时将自己的视线也垂了下来,他那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文心看得都有些发呆了。
她这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生得又长又浓密。
果然,丑陋的人无话可说,好看的人真是可圈可点啊。
“说话。”姜百秋皱眉说道。
娘嘞!
他皱眉也挺好看的。
娘,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上次文心和亲娘,自以为隐晦地提了一句,想要撮合亲娘和姜百秋,结果被文凤狠狠地抽了一顿。
“老娘是让你去和姜大人……你,你,你这个逆女!我都多大年纪了,我比姜大人还大好几岁呢!”
“可是娘,您比他才大几岁啊?”文心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他还比我大十几岁呢!”
这样算下来的话,显然是她娘和他更相配啊。
但是她娘不讲武德,只要说不过她就开始抽她。
然后文心就不敢再提了。
现在,天黑了,她又可以开始做梦了。
被姜百秋的“绝世容颜”给惊艳到的文心,觉得自己现在又行了。
以后让她娘给她生个弟弟,肯定也会很好看的。
姜百秋看见对面的少女,握着筷子戳在碗里,傻呵呵地发着呆,都要流出口水了,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让你说话。”他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原本该是斥责的话语,但是今日的秋风似乎比春风更加温和,也柔和了他的声音。
文心听后回过神来,但是她并不敢说,我想让你当我爹。
“姜大人,您吃好了吗?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您帮个忙,嘿嘿。”文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面的少女,面容白净,古灵精怪,她身后的三千繁华,似乎都成了虚无的背景。
一时之间,姜百秋的眼中似乎只有文心灵动娇俏的脸庞。
姜百秋听后低下了头,用勺子翻了翻自己还没吃的馄饨,然后淡淡地说道:“说吧。”
她得趁着他现在心情还不错,趁着她还没说什么蠢话惹到他之前,赶紧说。
“是这样的,”文心缓缓地说道,“我听说姜家,那可是家大业大啊?”
她这是要打听自己家里的事情吗?
姜百秋听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怎么,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啊!”文心听后笑得上牙槽都露了出来,然后又问道,“大人,您家里的子侄肯定也很多吧?”
姜百秋听后又“嗯”了一声。
“嘿嘿,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文心笑着说道,“您肯定也知道我……是个好人,对不对!”
姜百秋听后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我只知道你算个人,至于你到底好不好,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姜百秋这样的态度,让文心听后火冒三丈。
她现在真想,一拳砸在这家伙拿捏人的混账鼻梁上。
冷静,一定要冷静啊。
一定要想想将来的幸福生活!
她最起码还能算个人,而姜百秋在她的眼里,还不算人呢!
文心自己把她自己给说服了。
“姜大人您真会开玩笑,您真是太幽默了!”文心笑着说道,“您看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我这不是在婚嫁上碰到点困难吗?您要是有合适的子侄,就算隔了几层也行啊,您给我介绍介绍?”
“你要让我做保媒拉纤的事情?”姜百秋听后挑眉问道。
“话说起来是有些难听了,但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文心咬咬牙说道。
她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她是不要脸的。
“姜大人,您有没有什么侄子,年轻有为的那种?最好长得还能好看一些。”文心又补充道。
有为是她娘的要求,而年轻和长得好看,则是她的要求。
“有。”姜百秋听后淡淡地说道,“现在正在武顺侯的身边当差。”
姜召还算行吧。
文心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他又说道:“……哦,这个人不行。”
“怎么不行啊?行啊行啊!”文心连忙说道。
她觉得她自己挺行的啊。
“他已经成亲了。怎么,难道你做妾也行吗?”姜百秋继续问道。
“成亲了你说个……”文心及时收住了那个“屁”,然后闷闷不乐地说道。
她现在真想翻脸啊。
但是她不敢。
毕竟她还怕她娘呢。
而且姜百秋这个人吧,虽然坏,但是呢,他还不总坏。
有时候,他还是会做人的。
所以综合考虑下来,她现在翻脸的话肯定是吃亏的。
但是馄饨也不能白吃了吧。
文心听后想了想,然后又挤出了一个假笑说道:“姜大人,您再仔细想想,姜家肯定还有其他没娶妻的男人吧,是不是?”
“你是说我吗?”姜百秋听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文心差点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让她不把话说清楚!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难道是不是意味着,姜百秋现在还有娶亲的心思?
那她娘?
文心弱弱地试探着问道:“姜大人,您现在想娶亲吗?”
“为什么不呢?”姜百秋反问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吗?”
文心听后在心里嘀咕道,您现在才知道吗?
您正不正常,自己心里没数吗?
哪个正常的男人,三十多岁了还不成亲的?
“正常,您是最正常了!”文心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那……您考虑二婚的吗?毕竟您这年纪都这么大了,再去找年龄相仿的,头婚肯定是找不到了。而要是找个像我这样年纪的小姑娘,那又是欺负人家了,是不是?”
姜百秋听后简直要被她给气吐血了。
他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男人,要什么条件不满足,为什么还得去找一个二婚的女人!
他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让人自行体会他的神色。
但是很显然,这招对文心根本就不管用。
要知道文心就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
事实上,他的绝大部分招数,对文心都没用!
文心还以为他的沉默是默认了,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您看,我娘她行吗?”
“文心,你最好现在立刻给我闭嘴,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知法犯法!”姜百秋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现在就想掐死她!
她竟然想让他给她当后爹!
文心听后抑郁了。
为什么,她请客吃饭,请他吃馄饨,最后竟然还把人给吃翻脸了?
她是什么人间小苦瓜。
不想就不想呗,她又没把人给绑走然后直接扔到她娘的房间里。
她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吗?
而且她还艰难地在赔笑呢!哼!
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还说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
呸!
姜百秋还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跟着卫耘吗?为什么不干脆跟着他呢?”
“放屁哦!”文心终于忍不住骂人了,“你说我没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要诅咒卫夫人啊!人家多好的人啊!人家天天治病救人,你却诅咒人家的相公被人抢走。你说你咋就这么坏呢!”
而且卫夫人还给她钱花呢!
虽然她确实是要盯着姜百秋,但是问题是,目前她还没得手啊!
姜百秋听后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你一直缠着我,难道不是为了卫耘吗?”
文心听后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我是为了卫大人,那也是因为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别的事情她可能会迷糊,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如果不是卫大人的话,她们母女,现在还困在小地方,过着被人轻视和嫌弃的困窘日子呢!
“不是人人都是您那样有福,含着金汤匙出生,衣食无忧,而且还平步青云的。”文心继续说道。
“我喜欢卫大人,而且也愿意跟着卫大人,那是因为他和卫夫人都是好人,是体恤我们这些穷人的好人!”
文心越说越生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里面隐隐有水光闪动。
姜百秋还以为她是要哭,或者直接掀桌子走人。
但是她并没有。
文心只是低下了头,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馄饨。
这可是她花钱买的,她才不会浪费呢。
她以令姜百秋目瞪口呆的速度把碗里的馄饨都吃完,然后又抬起头气鼓鼓地看着他。
姜百秋:???
“你吃不吃了?”文心问道。
姜百秋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要走?”
“不吃就给我吃!”文心说着直接把他面前的馄饨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低头继续干饭。
这可是羊肉馅的馄饨,三十文一碗呢,是最贵的!
而且里面的肉馅满满的都是肉,根本不像那些十几文一碗的,所谓的肉馅,只有一点点的肉。
“我……”姜百秋有些无语。
他还没吃呢!
“别以为我傻,我就看不出来,”文心抬起头说道,“你就是嫌弃这些东西。没事,我吃!”
她一个都不会浪费的!
她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把碗里的馄饨都吃完,然后……
也把自己给哄好了。
“姜大人,你别生我的气了。”文心笑着说道。
姜百秋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气鼓鼓的少女,现在又变得笑容满面了。
文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是我请客没想周到。”
她毕竟是有求于姜百秋嘛!
而且人家本来就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馄饨又没有吃她的,他不答应她也没有吃亏。
所以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
“不是。”姜百秋垂眸说道,“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我的胃不太好,吃不了太热的东西,也不敢吃太多的肉。我原本想着,等它凉了之后再吃一两个……”
“啊?你有病啊!那你怎么不早说!”文心听后惊讶地说道。
容琉能治啊。
“胃不好,那可遭罪了。”文心听后说道,“我娘以前就是胃不好。从前她跟着我们那里的大人出去验尸,经常不按时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就把胃给饿坏了,疼起来的时候可难受了。”
姜百秋听后看着她,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了一丝丝的怜悯。
文凤的境遇已经很是不好了,那文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照看孩子,所以文心很小的时候,文凤不管去哪里,都会把她带到哪里。
哪怕是停尸房。
所以文心这个姑娘,不敬鬼神,而且胆子还比谁都大。
据她自己说,她常常在半夜摸到坟地,去捡人家祭祀的贡品来吃。
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是在博人同情,而是神采飞扬,觉得自己可太厉害了。
姜百秋也觉得她很厉害。
在无数的困难之中,竟然还能养成这般灿烂向上的性情,实在是太难得了。
即使卑微到了尘土之中,还倔强地开出了仰头面向太阳的小花。
这姑娘身上的勃勃生机,让浸淫官场多年,自以为早已看透人性的姜百秋被深深地触动。
他经常在某一个瞬间,就会被这个真实的姑娘给深深地打动。
比如刚才,她明明很难受了,但是还把两碗馄饨一扫而空,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劝好了。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人哄过吗?
“不过后来遇到了卫夫人,”文心忽然神采飞扬地说道,“她给我娘配了摩罗丹,我娘的胃病很快就好了!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犯过了!大人您等着,明天我就去跟卫夫人讨点给您!”
吃了人家的药,看你还好意思不帮人家相公?
文心心里就是这么“朴素”而狡黠地想着。
最关键的是,她的所有想法,也都写在了脸上。
姜百秋原本是厌恶被人算计的,但是此刻,他却只觉得有些好笑。
“那就有劳你了。”姜百秋笑着说道,“这个东西我确实需要。”
“您放心吧,交给我!”文心拍着胸脯保证道,“而且啊,您一定要注意,饭要是硬了就不能吃。既然生了胃病就得有数,只能吃软饭。”
姜百秋听后有些无奈: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要知道这世上,能让他吃上软饭的女人,恐怕不多,而且也不好找。
“还要忌冷,忌辣……”文心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她修长的手指说道,“哎呀,反正就是很可怜,那么多的好东西都不能吃了。”
要是不能吃好吃的,那活着可就少了一大半的乐趣了。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平时也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去讲究吃食。”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文心听后忽然觉得姜百秋也怪可怜的。
他这是在为谁辛苦又为谁忙啊?
这么大的年纪了,竟然连个知冷知热的媳妇都没有。
“姜大人,您还是早点娶妻就好了。”文心建议道。
姜百秋听后:“……”
他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感动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她现在还要继续推销她的母亲吗?
结果这一次,却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文心笑着说道:“大人您挑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对您好的,会关心您吃药吃饭的,您的胃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姜百秋听后忍俊不禁。
难道吃上软饭,他的胃就会好起来了吗?
他原本还想卖惨,说根本没有人看得上他。
但是转念又想起了文凤,到底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吃饱了吗?”姜百秋问道,“要是吃饱了我就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文心听后连忙摆手说道。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姑娘家相处,但是和文心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根本不用刻意琢磨这个问题。
因为文心什么事情都会直接写在脸上。
姜百秋甚至觉得,他自己好像已经掌握了读心术,只不过只针对文心一个人。
结果,他刚这么想,立刻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文心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和您客气,我是住在锦衣卫衙门的。白天的话就算了,现在都三更半夜了,您要是去送我的话,被人看到,还以为您在锦衣卫里搞什么勾当呢,这样别影响了卫大人!对卫大人不太好。”
姜百秋听后:“……”
“我先走了,您也小心点。”文心笑嘻嘻地对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听说京城这边的女子可彪悍了,还会什么榜下捉婿……不知道春闱的时候,麻袋和麻绳有没有涨价。”
姜百秋听后有些无语:虽然榜下捉婿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那也不是用麻袋往身上套的那种捉……
“姜大人您长得这么好看,走夜路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别挨了闷棍,被人绑回去做相公了。”文心继续说道。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姜百秋看着她快乐的背影,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刘旭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像根柱子一样紧紧地跟在姜百秋的身后,根本不敢做声。
他跟了姜百秋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主子竟然还有胃病。
他是不是该死啊?
至于文心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完全都没有听到。
真的,什么让大人去做她爹,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你去跟着她,”姜百秋吩咐道,“护送她回家。”
刘旭听后连忙说道:“那大人您自己呢?”
他不能答应。
今天大人就只带了他一个人出来。
在这样的三更半夜,万一大人的安全出现了什么闪失呢?
“我也送送她。”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刘旭听后:“……是。”
大人这是被文心给迷住了,彻底的迷住了。
虽然文心的性格确实太跳脱了,但是!
她至少是个女人啊!
姜大人,终于老树开花了。
不过文心的警惕性竟然很高,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俩人。
如果不是刘旭拔剑挡住的话,文心手里拿着的那块碗口大的石头,恐怕就要把姜百秋的脑袋给砸得头破血流了。
文心睁大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姜大人,怎么会是您啊?”
她脑洞清奇地说道,“难道是您的胃又疼了?要不,我现在就去帮您讨药去?”
除了这个理由,她根本就想不到别的原因,可以解释姜百秋跟着她的事情了。
姜百秋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用了,只是顺路而已。”
“顺路?”文心听后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姜家不是在东边吗?”
“我刚想起来点事情,想要去锦衣卫找人再问问。”姜百秋想了想,然后又补充道,“我不是去搞什么勾当,是公干。”
文心听后立刻就懂了,这是要去加班啊。
那她就必须陪着他一起去啊!
她还得“刺探敌情”,这样才能对得起容琉给她的银子呢!
而且她今天也吃饱了,有力气去干活!
于是,两人就走在了洒满银芒的路上,圆月疏桐,光影摇曳,人间真是美好啊。
而苦逼的刘旭,则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唯恐秋风不懂事,又把什么不该听见的话给吹进他的耳朵里。
结果,当他们走到锦衣卫门口的时候,姜百秋却突然反悔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文心听后有些惊讶:啊?这不是骗人吗?
她这不是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搞点业绩了吗?
“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姜百秋对文心说道。
文心听后忽然反应了过来:“姜大人,您是特意来送我的吧!”
她刚才竟然还差点把人的头给打破了,真有点愧疚啊。
姜百秋听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催促她快点回家。
文心听后感动不已:“您真是个好人,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媳妇的!”
她默默地祝福着他!
“整个晚上,你总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了。”姜百秋听后淡淡地说道。
文心听后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心里暗想,原来你还真想娶妻啊!
老鸡伏枥,还想动动?
可是你现在胃都不行了,只能吃软饭了。
想想都有点同情将来要嫁给你的姑娘,那嫁给你不就是伺候爹吗?
哎,人啊,就是看不清现实。
姜百秋这样年龄又大,嘴巴又毒的,为什么非得去祸害那些小姑娘呢?
文心觉得他肯定找不到。
毕竟哪个小姑娘会傻到去跳火坑啊!
男人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可是年轻的小姑娘,同样也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啊。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文心想得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熟了!
她现在只要眨眨眼,就可以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了。
“姜大人您一定会得偿所愿的!”文心欢快地笑着说道。
“两句。”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文心一听:“慢走不送。”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说话这件事情吧,想要相谈甚欢,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要是不信的话,就拍拍姜百秋试试。
他就像冬天外面那块生铁似的,保管把你给黏得死死的,不仅不能响,而且还得拽掉你一块肉。
哼!
亏她今天还请他吃饭呢!
虽然那些饭菜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但是姜百秋他不也,不也喝汤了吗?
而且她还说了那么多的好话,结果他就这样对她,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下一刻,文心又被哄好了。
这次不是自己哄自己,而是被自己正吐槽的那个老男人给哄好了。
姜百秋递给她一个荷包。
文心实在是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她娘经常说她是个馋猫,鼻子特别灵,而她也确实鼻子很好用。
刚才和姜百秋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到了薄荷梅子的香气。
可惜,她实在是舍不得买啊。
小小的一包就要一百文钱,这对她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给我的?”文心有些没出息地问道,然后心里又开始觉得,这姜老爹,似乎还行?
“不要我就收回来了。”姜百秋听后挑眉问道。
“要要要。”文心连忙把荷包抢了过去,然后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姜百秋看着她的神情,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可是他又不想让文心看出来,所以表情就显得十分的……拧巴。
文心看着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总感觉看着姜百秋的神情,他好像是要后悔了?
送给别人的东西,可不许反悔了!
“我走啦!”文心冲他使劲摆了摆手,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姜老……姜大人,明天见啦!”
姜百秋听后:???
老?
谁老了?
他也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和老能沾上什么边啊?
看着少女的倩影消失在门后,姜百秋觉得郁闷极了。
刘旭憋笑憋得很难受,死死地低着头,生怕被姜百秋找到由头,然后把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
可是这件事情,根本不以他的主观意愿为转移。
该来的怒火,还是如期而至了。
姜百秋阴恻恻地问道:“怎么,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旭听后连忙说道:“有……那个,那个……大人,文姑娘这是在夸您呢!”
“夸我老?”姜百秋反问道。
刘旭一听,后背顿时发凉,完了,他家的祖宗们啊,他们刘家的希望,今天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忽然,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姜还是老的辣!”
说完这句话,他把自己都给惊到了。
娘呀,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啊。
姜百秋听后:“……”
所以,他真的已经老了吗?
他怎么觉得自己还挺行的啊?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一直在认真的琢磨着这个问题。
他忽然开口问道:“姜召什么时候回来?”
刘旭听后:“……快了吧。”
说起来,姜召带着方丝丝已经回老家一段时间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但是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或许是在老家流连忘返了?
也有可能是,姜召想多陪陪老祖宗?
主要是要把心里面的那个疙瘩给解开,毕竟愧疚感实在是太沉重了,前行本来就已经不易了,要是再负重前行的话,人早晚都会不堪重负的。
姜召自从离开了姜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姜家有任何的联系了。
他应该是卯足了劲想要功成身退,然后荣耀归家。
倒也是一个有种的人。
“盯着些。”姜百秋淡淡地吩咐道。
“是!”刘旭连忙应道。
刘旭心里暗想,果然还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啊。
他们家大人嘴上厉害,但是实际上,最惦记着昭少爷了。
而姜百秋心里想的却是:他确实在惦记着姜召。
毕竟想要让别人跟他假打,人家未必会配合,而且要是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如果要是能和姜召来一场,然后把姜召给“打败”的话,或许那个丫头就不会再嫌弃自己老了吧。
姜百秋其实有很多的方式可以证明自己不老,证明自己很优秀。
但是想了想,文心的那小脑袋瓜,估计能理解的,大概只有直勾拳了。
挺好的。
他正好也想找机会打那小子一顿呢。
姜召,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容琉把森森留下之后,就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那些暗中想要看热闹的人,恐怕都要失望了。
森森被安置在了卫府西北角的院子里。
卫府的所有院子,除了正院以外,卫耘都没有起名字。
因为他懒。
而正院,原本的名字叫做狸欢堂。
这还真是个狸奴啊,这是想让猫咪们尽情地撒欢吗?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什么勾栏呢!
森森带着自己的小丫鬟住进了那个院子里,平时既不敢出来,也不敢要任何的东西,倒是非常的规矩。
容琉:这和正常的剧情根本就不相符啊!
这位不是应该来作妖刷存在感的吗?
森森:她不敢!
她本来就是一个牵线木偶,而且对她来说,剧情已经被容琉给生生地打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只能安居一隅,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被发落。
她想,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前路一片茫茫……不过好在她都已经习惯了。
左秋听后和容琉解释道:“夫人,您是想太多了。要知道尊卑有别,您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她又如何敢胡乱生事呢?”
别说现在的森森,根本就没有被卫耘正眼看过一眼。
就算卫耘真的把她收成妾室,那也只是一个玩物罢了。
容琉这个正室要是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随意把她给发卖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手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她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而左秋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其实她能落到您的手里,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容琉又不是一个喜欢磋磨人的人。
容琉听后想了想,然后问道:“那她以后会怎么样?把她送来的那些人就不管了吗?”
左秋解释道:“她原本的作用,就是用来插入您和大人之间的。所以如今,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倘若她真的能送出去什么消息,那还不算是个弃子。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多半已经被他们给放弃了。”
自生自灭,仅此而已。
容琉听后:“……”
实在是太奢侈了吧!
费了那么多的心力调教出来的尤物,说抛弃就抛弃了?
左秋轻声说道:“夫人,您要永远记住,卫大人,是人中龙凤。”
区区一个玩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些人,现在还不知道正在怎么得意呢,毕竟他们已经离间了卫耘最在乎的家庭。
要知道,为了劝酒助兴,有些人能连杀三个美貌的姬妾。
穷人娶不到媳妇,但是对于那些权贵来说,女人就像是衣服一样,可以常换常新。
谁又会真正心疼一件衣服呢?
因为卫耘还没有查到森森所说的那个地方,所以容琉有时候会喊森森来说说话。
森森每次都表现得很惶恐。
看来,容琉给她的下马威,后劲实在是太足了。
容琉对她笑,森森就更慌了,就连彦儿看了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胆子这么小,当初为什么会选中你?”彦儿有些好奇地问道。
森森的声音细细的,小声说道:“因为我打扮起来,有几分像夫人?”
“可是你现在,也不太像了啊。”彦儿实话实说道,“就不怕之后露馅吗?”
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像的,至少有个五六分,但是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不会的。”森森轻声说道。
她会化妆啊。
只要她想,并且敢去做的话。
可是现在,她既不想,也不敢。
容琉听后却来了兴趣,“这样吧,你弄给我看看。”
森森还以为容琉是在试探她,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之前嬷嬷教导她的时候,让她和容琉对着干,而且卫耘喜欢独立自主的人设,所以她才一直自称“我”。
但是现在,她完全不敢了。
即使容琉强调不必如此,她还是感到非常的害怕。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现在还需要试探你吗?”
森森听后有些犹豫地说道:“……是。”
确实是不需要了。
她现在想要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想要多苟且一些时日,就只能依仗容琉了。
卫耘见了她,就像是见到了苍蝇蚊虫一样,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厌恶。
森森特别害怕他,总觉得他像从前大院里的那些打手一样,一言不合就会对她动粗。
“我们彦儿就要出嫁了,你教教她,以后把我们小徐大人,给迷得神魂颠倒。”容琉笑着说道。
彦儿听后脸色通红,跺着脚娇嗔道:“夫人!”
森森睁着她那双无辜又愚蠢的大眼睛,惊讶万分地看着容琉。
然后她红着脸点了点头:“是。”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是不是想歪了啊?”
森森听后脸更红了:怎么,夫人,您说的不歪吗?
容琉听后捶着软榻大笑了起来。
“那个呀,你教我就行了,反正我脸皮厚。”笑过之后,她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容琉说完,屋里所有的人脸都红了。
尤其是森森,她的脸都快要红透了。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夫人啊。
于是,森森也终于找到了活计。
她开始教府里的几个人神奇的化妆术。
和大家熟悉了之后,森森的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她说,她是学这个最好的,而且现在也确实终于用上了。
容琉心里暗想:原来是得了个人才啊,这双妙手,用在那些男人的身上实在是太委屈了。
于是容琉又拉着森森给左秋打扮。
左秋刚开始的时候还推拒。
容琉却笑着说道:“姑姑,您才多大点年纪啊,怎么就这么老气横秋的!”
开玩笑呢,在现代社会,左秋现在也就是研究生刚毕业的年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多好的年纪啊。
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懂得太少了。
左秋现在的这个年龄,才是女人最好的年龄。
而且经过森森精心打扮过的左秋,也让容琉和彦儿感到非常的惊艳。
容琉心里暗想,配给老皇帝,那真是白瞎了!
左秋值得更好的人。
如果要是她自己过得开心也就算了,但是如果她不开心的话,那容琉以后说什么也得给她找一个好男人。
她们又不是非得高攀啊!
她们完全可以找一个小奶狗,只要能提供情绪价值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些惊世骇俗的话,她还是没敢说出口。
虽然左秋刚开始的时候一直都在推辞,不想打扮,但是谁又不爱美呢?
看着镜子中容貌秀丽端庄的女子,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想起了宫中的自己。
森森有时候,还会趁着左秋和彦儿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容琉传授一些“秘术”。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啊。
而且我年纪还这么小,等我年老色衰了之后再学这些东西行吗?
我现在就学这些,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但是森森却认定了她想要学。
容琉听后:“……”
卫耘赋闲在家的日子,随着一道圣旨的到来,似乎终于有画上句号的兆头了。
——燕王要大婚了。
容琉这才想起来燕王、容璇、郑颖儿这些人。
这些日子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把他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来,燕王现在也该迎娶郑颖儿了啊。
前几天,方丝丝还给她写信,还就这件事情调侃了她一番。
方丝丝在信中说,你和卫耘,千万不要去参加燕王的婚宴啊。
否则到时候小心燕王直接把你给绑了,郑颖儿再把卫耘给拐跑了。
到时候这对夫妻俩就各自得偿所愿了。
方丝丝给她写信是为了报平安的,说是他们已经决定动身回京了,只不过是路上还要游山玩水,所以回来得稍微晚一些。
容琉看完信后还和左秋说:“她这分明就是乐不思蜀了啊;还有姜召,他现在就不着急回来吗?”
果然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啊。
方丝丝现在是“挟舒舒以令侯爷”,估计武顺侯现在对于姜召的晚归,也不能说什么吧。
这两个人,可真是太浪了。
容琉的心里也痒痒的,她也想出去玩了。
不过一想起现在的出行条件,便又觉得,算了算了,还是在家里躺着吧。
所以对于去参加燕王婚宴的说法,容琉就更不以为然了。
开玩笑呢,他们怎么可能会去参加燕王的婚宴呢?
站队可不好玩,现在朝堂上是风声鹤唳,大家都对于站队这件事情避之惟恐不及,估计这次燕王大婚,送礼的人会很多,但是真正去参加婚宴的人恐怕不会特别多。
没想到,她很快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卫耘收到了一道圣旨,皇上让他去参加燕王的婚宴。
容琉对此表示非常的无语。
怎么,还得奉旨赴宴啊?
这事听起来怎么那么诡异……
后来卫耘才和她说,原来,皇上和她是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处。
“……你是说,皇上的意思是,燕王的婚事要好好操办,然后点名让你,去给燕王做傧相?”容琉听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卫耘现在要奉旨去做伴郎了,好家伙!
皇上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呢?
容琉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拉住卫耘的手,满眼欣喜地问道:“渐离,你是不是终于熬出头了啊?”
皇上现在下的这道有些莫名其妙的圣旨,是不是在给卫耘撑腰啊?
他是不是在告诉那些雪花般上折子弹劾卫耘的人——这是朕的人,这就是朕的态度,你们最好都给我看清现在的局势!
所以想到这一层,容琉是真的替卫耘感到高兴。
卫耘听后笑着点了点头:“我想的也是这层意思。”
“怎么,姜百秋那里,现在查清楚了吗?”容琉连忙问道。
卫耘听后轻声说道:“快了。不过姜百秋现在,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宫里了。”
“宫里?”容琉听后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的人?
那这个人是不是王谨?
还是另有其人?
卫耘对此也并不知情。
按道理来说,作为“嫌疑人”,他现在是什么也不该知道的。
但是他有后门啊。
文心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人选,但是她现在做得还算成功。
毕竟在戒心非常重,而且人又极聪明的姜百秋那里,能够套出一点有用的口信,大概也只有文心了。
容琉听了这话,顿时就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怎么听你这个意思,姜百秋好像对文心……”容琉有些八卦的问道。
“你没有想错。”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啧啧称奇道:“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她之前一直以为姜百秋挺一本正经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人。
“文心该不会是为了套取消息,所以才对姜百秋虚与委蛇的吧?”容琉猜测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委屈这个孩子了。
卫耘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那样的脑子,她只是运气好而已。”
容琉听后顿时:“……”
而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文凤了。
文凤现在已经开始暗暗地给女儿准备起嫁妆来了。
——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像有好感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只不过是文凤想得比较多,而且有些心急,所以才提前开始准备了。
反正这些东西早晚都得准备,就算姜百秋不行,以后也会有李少白王少白的。
容琉听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连文凤替文心准备嫁妆的事情都知道啊?”
卫耘听后解释道:“她们母女俩,是从外面来的,我总归还是要更加小心一些的。”
容琉这才明白,原来卫耘对文凤母女,虽然一直关照有加,但是一直也没有放下戒心啊。
这么多年以来,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暗中捅刀的伤害,才会变得如此小心谨慎啊?
“我想,”卫耘缓缓说道,“皇上对我的猜疑,大概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因为除了要他去参加婚宴的圣旨之外,皇上已经让人把尚四少爷一干人等全都给放了。
“……等等,一干人等?”容琉听后愣住了。
“他们既然想要害我,那么肯定不止抓了尚四少爷一个人。”卫耘解释道。
在北城的很多人,都被带到了京城进行审讯。
“那……”容琉听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其他人,有诬陷你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否则尚四少爷的坚持,就不会显得那么难能可贵了。
卫耘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而且在刑讯逼供之下,保全自我,也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所以,他甚至都没有要那些人的名单。
他们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受到了牵连。
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容琉听后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然后把自己的脸在他的背上蹭了蹭。
身后传来的柔软细腻的触感,瞬时就让卫耘感到心猿意马。
他很喜欢这样的亲近。
因为这样的亲近背后,带着容琉没有宣之于口的心疼。
在摇曳的灯影中,卫耘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阿琉,你这样很像是在挑逗我。”
“像?我分明就是在挑逗你……啊,你快点放下我,快点放下我啊……”容琉有些羞恼地说道。
不要捣乱啊,她今晚还想大展身手呢!
卫耘听后温柔地说道:“不行,你今晚没有机会了。”
当容琉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只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时候,她心里暗想,果然,有些知识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地。
她没出息,她还是只能任人摆布啊。
不过她又隐隐地得意了起来,看来她对卫耘,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卫耘收拾完之后上床,就看见容琉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睡了过去,内心顿时感到柔软而又满足。
他俯身在容琉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把她抱在自己的怀中,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倘若没有容琉的精神支持,他或许也能度过这次的危机,但是肯定不会如此的轻松。
她就是他的救赎。
他怎么能这么喜欢她,喜欢到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他忽然想要一个孩子了。
一个像她又像自己的孩子。
但是转念他又想到,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
他或许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和皇上说明自己的退意……但是王谨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
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很难彻底释怀。
他现在一直在查,而且姜百秋的线索也指向了宫中,难道他们会不谋而合吗?
卫耘想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左秋提醒容琉该裁制新的衣裳了。
哦,对了,卫耘马上就要去做伴郎了,而且还是奉旨去做伴郎。
皇上现在愿意给卫耘撑腰,倒也算是个好人;倘若他能够更进一步给卫耘“平反”的话,那就更好了。
左秋听后却提醒她,要给自己也做一身新的衣裳。
“我?我要新衣裳做什么啊?我又穿不到,还是算了吧。”容琉摆了摆手说道。
她去年为了成亲,在离京之前做了好几身衣裳都没有穿过呢。
现在天气都已经冷了,正好可以找出来穿。
“哎哟——”
森森第一次鼓足了勇气自己出了院子,然后自告奋勇地来帮容琉按腰。
这几日以来,容琉在医馆待的时间有点长,所以经常会腰酸背痛,这些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容琉听了她的来意,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是看到她满眼期待,好像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一样,就又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结果刚才森森听到容琉拒绝了做新的衣裳,惊讶地叫出了声,手上的力气也略微重了几分。
“夫人,奴婢知错了。”森森吓得脸色都变了。
彦儿适时地扶住了她,笑着说道:“夫人都说了,不用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小心点便是。”
容琉听后心里暗想:这才是我的嘴替啊!
话说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堕落了。
比如现在,有人在给她按着腰,有人在给她递着水,还有人帮她说话。
左秋笑着说道:“咱们大人都要去参加婚礼了,您怎么能不去呢?”
如果容琉现在不是趴着的话,听到这句话她可能就已经直接跳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卫耘去做伴郎,那让她去做伴娘吗?
“我不用去吧。”她弱弱地说道。
她现在宁愿在医馆里给人看病,累得腰酸背痛,也不愿意去那种场合参加雌竞。
——那些女人争奇斗艳,你来我往的,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她缺心眼,不想掺合进去。
但是左秋却说,她最好还是去,因为卫耘去了,他们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那行吧。”
这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她仔细地想了想,她好像不认识几个人啊。
“程夫人会去吧。”容琉有些期待地问道。
她问的,是高雯伊的女儿,程生的亲娘。
“应该会去。”左秋点了点头说道。
容琉听后:那还好还好,最起码还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左秋却提醒她:“您还有其他认识的人,而且恐怕会来主动找您说话。”
“嗯?是谁?”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秦王妃。”左秋缓缓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容琉听后顿时:“……”
啊啊啊啊,她实在是太抗拒了!
秦王妃每次见到她,都表现得过于热情了。
关键是她对别人都很冷淡,却偏偏表现得和自己很投缘。
可是容琉不行啊。
她只要一想到,秦王对自己亲娘的那种痴恋,就觉得自己在面对秦王妃的时候,会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而且,她也莫名地感觉,秦王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娴静,人畜无害。
尤其是她还曾经好几次在大相国寺见到过她……容琉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她这个人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次秦王妃肯定也会到场,因为她是燕王的长嫂。
哎,容琉现在还没有去呢,就已经开始感到烦躁了。
但是必须要去的局儿,战袍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还有其他的行头,总不能给卫耘丢脸。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不用感到紧张,反正我的脸我自己都已经不要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你给我丢脸这件事!
皇上既然已经对他表现出了松动的态度,估计除非是没脑子的人,否则别人肯定是不敢再动容琉的。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卫耘还是在燕王大婚的前一日,给容琉带回来一份特别的“礼物”。
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首饰?”
她心里想的是,这家伙又从哪里搞到钱了?
该不会,又把自己的零花钱给花了吧。
如果是他自己吃喝玩乐的话,容琉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
但是如果为了给自己买什么花簪的话,她虽然收到礼物确实很高兴,但是实在没有必要啊!
她一年都不见得能戴上一次,那不就是死物吗?
可她又不敢打击他送礼物的热情,所以容琉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卫耘听后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不是……”
“那就好。”容琉连忙说道。
卫耘听后:“?”
“我的意思是说,首饰不用总买。”容琉连忙解释道,“你送的花簪很好看,我很喜欢。”
卫耘听后忍俊不禁。
其实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容琉对首饰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热情。
她对打扮自己,好像也毫不在意。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
只有在成亲那一日她才会悉心地打扮一番,还有前几日那个叫森森的,也曾经给她打扮过,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让卫耘感到惊艳。
唯独容琉自己,对这些是真的不上心。
但是那也没关系,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真实而又随性的她。
不过她喜不喜欢都不要紧,他只是那天突然突发奇想,而且他已经享受到了送礼物这个过程的高兴。
以后,他再给她挑选她喜欢的东西买便是,比如烧鹅。
卫耘不再卖关子,直接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件只有容琉巴掌大小,看起来像是什么机关一样,十分的精巧;而另一样,好像是一张地图?
上面画的是一个五进的院子,亭台楼阁,标注得清清楚楚的。
怎么,这次是要送她一处大宅子吗?
那得养活多少下人啊!
而且,处处维护也都得花钱,到时候她还得管家理账——她如果有那样的功夫,自己躺着难道不好吗?
容琉并不喜欢家里很大,因为那样就需要很多人,非常费钱而且还很闹腾。
她偶尔去逛逛别人家的园子就很好。
她自己一点儿都不想要费心费力。
所以这个礼物,实在有点太……闹心了。
容琉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了起来。
她该怎么说服卫耘,让他把这宅子再转卖出去啊?
然后就听到卫耘开口说道:“这是燕王府的地图。”
容琉听后:“?!”
卧槽,她真是自作多情了。
还好还好,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又乐不可支地把这件事情跟卫耘说了。
卫耘听后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他是怕容琉明日去了燕王府之后,对那里的地形不熟悉,所以才提前帮她做好功课。
“至于这个,你还记得上次的梅花连弩吗?”卫耘拿起桌上那精巧的连弩笑着问道。
容琉点了点头:“你改良过了?”
和之前的相比,现在的这个变得更小更精致了。
“嗯,留给你防身。”卫耘点了点头说道。
卫耘握住容琉的手,教她应该如何使用。
“咻——”一支和容琉小手指差不多长的锋利箭头破空而出,直接插入了地缝里,竟然把地砖都给震出了裂纹。
本来趴在狗窝里装死的阿斗,突然受到惊吓,猛地弹了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它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屋里的这两个人,怎么都没动啊?
他们不仅没动,而且还在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的良心呢?
都被猫给吃了吗?
阿斗气得又跑过来用脑袋直蹭卫耘的腿。
卫耘笑着骂道:“你自己胆子小,还怪上我了。快点一边趴着去!”
然后他继续给容琉讲解应该如何使用,并且叮嘱她千万不要伤着自己。
这把连弩上一共有六支短箭,而且都放在一个皮制的箭囊里,有点像现代的旅行指甲刀套装的感觉……
不过这玩意,就算抽出来也得浪费一点时间。
但是聊胜于无,带着也很轻便。
她坐在卫耘的腿上,低头看着那张地图,非常认真地往自己的脑子里记。
“明日去的人很多,我也不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卫耘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容琉点了点头说道。
毕竟那里是容璇的地盘,还不知道她会怎么算计自己呢。
不过她如果不是太蠢的话,应该就不会在自己的“主场”对自己发难。
至于其他人,容琉也不认识,想来也不会有多少利害关系。
除非,是卫耘得罪了人。
而且现在皇上对卫耘的态度已经松动,只要自己不遇到太蠢的人,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
容琉打定了主意,明日就主打一个“安静如鸡”。
“你把那个茶叶带上。”卫耘突然说道。
容琉听后嗔怪道:“人家叫森森。你带森森,是想拿她当做诱饵,想引出她背后的人?”
“嗯。”卫耘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能有什么收获呢?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燕王不是曾经多看了森森好几眼吗?
他若是喜欢,那就直接给他送过去,省得他总是惦记别人家的媳妇。
如果他再惦记的话,卫耘可就要闹了。
“你明日给燕王做傧相,”容琉叮嘱道,“可千万别板着一张脸,省得别人以为你对这道圣旨感到不满呢!”
“他成亲,我难道还得欢天喜地吗?”卫耘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容琉听后换了个说法,打趣道:“先前皇后曾经提起过,想要让郑颖儿嫁给你,这件事情很多人可都是知道的。如果你明日板着脸,别人还以为你对郑颖儿念念不忘怎么办?”
卫耘听后顿时露出了一副被恶心到的神情。
他不喜欢满心算计的女人。
“知道了。”他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明日也不能把你打扮得太好看了,”容琉笑嘻嘻地说道,“省得你抢了新郎官的风头。要不然往你的脸上抹把炭吧?”
卫耘听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也想做新郎。”
“唔唔唔……”
第二天,容琉起床的时候卫耘就已经离家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肢,心里想着,亲戚应该快要来造访了……
做女人可实在是太难了。
卫耘听后:我也太难了。
森森听说要带她一起去燕王府,吓得连连摆手。
她不想去。
她也不知道去了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她现在只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样才能保证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容琉听后被她这惊恐的样子给逗笑了:“你说你从前,是怎么过来的啊?”
森森听后轻声说道:“奴婢老实,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反抗。
因为她知道反抗除了让自己受到伤害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
说好听的,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说难听的,她就是一个老实懦弱听话的人。
不,或许她连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但是为了能够好好地活着,她想她也没有什么错处吧。
她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但是她不确定,自己死了之后能不能再投生……所以,就只能麻木地活着了。
结果,命运真的给她带来了转机。
她遇到了容琉。
虽然这或许只是暂时的,但是既然能够遇到一个好人,她就一定要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
因为这关系到她以后的大事。
而且她还发现,取悦女人,似乎比取悦男人要容易多了……
彦儿听后笑着说道:“你这简直就是在欺负夫人啊。从前一直听话,现在却又不听话了。”
森森闻言吓得又要跪下去。
容琉连忙笑着说道:“你不要感到害怕,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不用你对我忠心耿耿,只要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不要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会给你一个容身之处。”
森森期盼了许久的承诺,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幸福地砸了下来。
前往燕王府的路上,容琉和左秋坐在前面的马车上,而森森则小心翼翼地跟着彦儿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左秋放下马车的帘子,看着好像时刻都屏住呼吸的森森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夫人,您真是宅心仁厚。”左秋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是一个个人吃人的世道,但是当人真的可以被轻贱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十分震惊了,而如今真的亲眼见到了,谁又能熟视无睹呢?
“就当养了一只猫吧。”容琉笑着说道,“而且目前来看,她人还算可以,而且她也有用处。”
最后一条,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一个人,想要被别人拉一把,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得有用才行。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值得可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家凭什么就要选择你出来拉一把呢?
她一来确实是和森森撞上了,二来是森森确实还有用处。
森森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而且还会温柔小意地哄人,另外她又胆子小,像惊弓之鸟似的,非常的安分守己。
“就算是鸡鸣狗盗之辈,也会有其用处。”左秋听后也很赞同。
容琉也“嗯”了一声。
倒也不是一定就会用得上,但是最起码,这是一个她可以留下森森的理由。
在去燕王府的路上,因为马车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竟然堵车了。
容琉偷偷地把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有些无聊地向外面看去。
额,旁边还是马车,大家都堵在了一起。
左秋见状笑着嗔怪道:“夫人,您还是快点把帘子放下吧,别让人看了去。”
“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我。”容琉毫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隔壁并排停着的马车的帘子也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就露出一张娇媚的脸庞。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秀丽,肌肤白皙细腻,眉头微微蹙起,如娇花照月,弱柳扶风,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当她的目光和容琉的目光相接触的时候,她的面色微微泛红,然后露出了一个娇羞的笑意。
容琉也对她笑了笑。
然后马车的帘子就被左秋给放了下来。
“那个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一看就是一个乖巧娴静的。”容琉笑嘻嘻地和左秋说道。
左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等到马车又重新开始行进的时候,左秋看到旁边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这才对容琉说道:“夫人,您出门在外,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嗯?为什么?”容琉听后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她们为了能够嫁给一位贵婿,都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左秋解释道。
容琉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说道:“好像很有道理。”
“毕竟大家都想着夫贵妻荣,只有像您这样,不依靠任何人,所以才不会想那些事情。”左秋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姑姑是想说,我缺根筋吧。”
左秋听后掩唇而笑。
她在容琉的身边待久了,知道她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人,所以左秋也并不会感到诚惶诚恐。
来到燕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
在垂花门处,左秋扶着容琉下了马车。
彦儿和森森,也早已经站在下面等候着了。
森森一直低垂着自己的头,几乎都快要看不见她的脸了。
容琉见状忍不住想到,这丫头这是又怎么了?难道又受到了什么惊吓吗?
是不是那日她疾言厉色,把森森给吓破了胆?
这时有燕王府的丫鬟走上前来,然后引着众人往里面走去。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容琉的身份不算太高。
像那些身份比较高的人,自然有年纪更大一些,而且也更加体面的嬷嬷带着她们往里面走。
容琉倒也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她果然见到了程三夫人,然后和她寒暄了几句。
不过现在的程三夫人,需要应付太多的交际,所以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又去找其他人了。
容琉笑眯眯地看着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她治好了她的腿,也改变了她对生活的热情。
容琉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坐了下来。
彦儿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奴婢刚才好像看见六姑娘了。”
“嗯?容璇?”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容璇现在是燕王的妾室,所以今天肯定是要出来的。
如果按照她的一贯作风,今天她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出风头吧。
彦儿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奴婢看见她好像在偷偷地擦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容琉听后有些意外,想了想后说道:“难道她是因为吃醋了吗?”
可是这好像和容璇的人设不太相符啊。
容璇那个人,就算是打碎了牙,也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就算她打翻了醋坛子,这会儿她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才对。
不过容璇怎么样,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容琉也没有多想。
容琉现在倒是更加关心森森。
“森森?”她笑着问道,“你怎么了?”
这怂东西,怎么活脱脱一个阿斗啊。
她在卫耘面前的时候,怎么那次那么大胆啊?
森森听后在心里小声地说道:那是因为当时有任务在身啊,而且我的脖子后面还架着一把刀呢……
森森听后有些慌乱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紧张地说道:“夫人,奴婢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容琉听后:“……你瞎说什么呢?就算天塌下来了,不还是得先由我顶着吗?”
如果她顶不住的话,那再说。
“夫人,奴婢好像见到了自己从前的姐妹。”森森小声地说道。
“啊?在哪里?”容琉听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虽然她刚才听见的时候感到有些惊讶,但是转念再一想,森森之前就曾经说过,她们那里是有很多女孩子的。
她被用来对付卫耘,那其他人,自然也有别的去处和安排。
“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奴婢就觉得,她也是来王府的。”森森有些慌乱地说道。
“她来就来呗。”容琉笑着说道,“难道她来得,你就来不得吗?”
“这……”森森听后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了。
彦儿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啊?不是还有夫人在呢!而且咱们大人的凶名,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寻常人只要听见咱们大人的名字,谁不得退避三舍啊?”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彦儿啊,你跟着徐媞真是学坏了啊。
森森听后勉强笑了笑,目光忍不住环顾四周。
显然,她现在很想知道,她的那个姐妹到底在谁家。
就在这时,左秋突然开口说道:“说起来也确实有些奇怪,在这种场合,有谁家会带着一个妾室出来呢?”
这难道不是在故意看不起燕王吗?
容琉听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等等,不对。
森森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说道:“她是做姑娘打扮的,应该还没有被收房。”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带着那个姑娘来的了。
说不定她还可以顺藤摸瓜,然后找出更多背后之人的线索呢?
容琉等人正在和森森分析着她那个姐妹的事情,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她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额……是秦王妃到了。
难怪这么多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她。
虽然秦王不着调,而且眼看着是退出了权力的角逐,但是架不住,燕王可是秦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且兄弟之间的关系还很好。
眼看着皇上属意燕王,那但凡不傻的人,都知道应该给秦王几分面子。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不管谁最终做了皇上,最应该安然无恙的,就是佛系到底的秦王。
他这个亲王的位置,坐得稳如泰山。
所以众人对秦王妃,都非常的客气,纷纷上前围着她说着恭维的话。
容琉见状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汝窑茶杯,心里想着,这茶杯真好看啊!
然而即便如此,秦王妃还是用她那锐利的目光,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地就把她从角落里给找到了。
“容琉——”秦王妃温柔地喊道。
听着她那温柔的声音,容琉顿时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大姐,你能不能放过我啊?
随着秦王妃喊她的名字,容琉觉得无数好奇的目光都向她投了过来。
容琉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向她行礼,然后笑得一脸灿烂,看起来无可挑剔。
“王妃娘娘,好久不见。”容琉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假笑。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秦王妃竟然直接走到她的身旁坐下,然后又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容琉见状在心里想到:看起来,她是想要和自己好好地聊一聊啊?
救命啊!
这简直就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她和她娘的情敌,有什么好聊的啊……
她也不知道秦王妃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非要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然后精准地找到自己来亲近。
卧槽,她该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难道是因为秦王长期惦记着自己的母亲,所以他和秦王妃之间只是表面上的恩爱……
容琉为自己大开的脑洞感到震惊。
应该不会吧,不会的,故乡的百合花,不能穿越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的秦王妃笑盈盈地开口安慰她说道:“关于卫耘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真是……好在皇上明辨是非,今日让卫耘给王爷做傧相,足以表明皇上对卫耘的信赖和维护了,你也不用太过焦虑。”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还好,您知道的,我这人心大。”
“那就好。”秦王妃点了点头。
秦王妃拉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久。
到最后,那些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懒得再把视线向她们投过来了。
她们就是想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
容琉在心里忍不住想到,秦王妃故意和自己套近乎,该不会是想要让人以为,卫耘和秦王走得很近吧。
不过她转念再一想,和一个咸鱼王爷走得近,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但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秦王妃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地听着,并且在心里想着回头一定要跟左秋好好地分析一下。
没办法,谁让她天生缺心眼呢,所以就只能事后慢慢复盘了。
只要是涉及到卫耘的事情,她就假装害羞,没有泄露出任何的信息。
笨蛋也有笨蛋的生存之道不是吗?
没想到,最后秦王妃要走的时候,突然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小心王谨。”
容琉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说秦王妃也发现了王谨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她面上都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秦王妃就更不用说了,她好像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一样,而是轻笑着说道:“你既然来了,也就别总是躲在这里了。你样样都好,就是太爱害羞了,以后要多跟卫大人出来走动走动,到时候我带带你。”
容琉连忙行礼笑着说道:“那就打扰王妃娘娘了。”
谁还不会说几句场面话啊?
没想到,秦王妃竟然直接挽住了她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走吧,跟我四下走走去,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呢!”
容琉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她们两人各自带的丫鬟婆子,都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为了避免森森怯场,彦儿一直不动声色地拉着她的手。
秦王妃这次和容琉说的都是一些家常,根本没有再提起关于王谨的事情。
“……这天一冷,王爷就总是咳嗽;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就差人去你的医馆买了些汤药回来,还真挺管用的!听说你医馆里每天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你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容琉听后故作惊讶地说道:“您怎么和我这么客气啊?以后王爷和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让人来传个话就行。”
“知道你现在很忙,所以不想打扰你。真好啊,卫耘能够娶到你这样的贤妻,真是他的福气啊。”秦王妃笑着说道。
“我还多有不足,还得像娘娘您多多学习才是。”容琉谦虚地说道。
就在她们两人正互相追捧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了?来人,给我掌嘴!”
“你……”
“啪啪——”
秦王妃皱着眉头向那边看过去,同时出声阻止道:“住手!”
容琉也顺着她的目光向那边看了过去。
啧啧,竟然还是熟人。
被训斥,并且被打的人是容璇。
而训斥她的,则是一个穿着体面,神情严肃的老嬷嬷,她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容琉见状在心里想到:竟然遇到本家了啊!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容嬷嬷吗?
那嬷嬷在见到秦王妃之后,连忙从对面的廊下小步快走过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说道:“老奴见过王妃娘娘。老奴正在教训不懂事的奴婢,没想到竟然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挨了打的容璇,在看到容琉之后,顿时感到无地自容。
她捂着自己的脸,几乎要把自己的银牙都给咬碎了,只是低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两年前,当她想起那个流落在外面的容琉时,就像是想起了一条流浪狗一样,充满了轻蔑。
但是现在……她衣着华丽体面,而且还被秦王妃挽着胳膊;而自己,却被一个老贱奴当众羞辱,而且毫无反击之力。
这样的落差,让容璇的内心难以接受,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是燕王大婚的日子,又何必要闹成这个样子呢?”秦王妃就算是训斥别人的时候,说话也是非常温柔的。
“回娘娘,”那嬷嬷不慌不忙地说道,“今日是王爷大婚的日子,所以规矩才更加不能乱了,否则要是让人嘲笑王府被一个姨娘管着,传出去实在难听,这岂不是有辱王爷的英明吗?”
“姨娘?难道,她是容璇?”秦王妃故意用非常惊讶的声音问道。
容璇现在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含羞忍辱,上前给秦王妃行礼。
但是对于容琉,她却只是假装没有看到。
容琉也懒得开口跟她说话。
这件事又关她什么事呢?
秦王妃听后看了容琉一眼。
容琉见状连忙说道:“娘娘,既然是皇家之事,那我就先去旁边等您了。”
她是绝对不会掺合的。
秦王妃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对那嬷嬷说道:“她好歹也是王爷的妾室,给她留点体面吧。让她回去歇着吧,你也忙你自己的去吧。”
那嬷嬷听后连忙称是。
从始至终,她的后背都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因为当众为难容璇而感到害怕。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非常有体面而且有底气的嬷嬷。
容璇听后连忙曲膝向秦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哽咽着向她道谢,最后在自己丫鬟的搀扶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秦王妃见状只是直摇头:“真是自己轻贱自己。”
而容琉听后却想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郑颖儿是在宫中长大的,所以这个嬷嬷应该是她的人。
今日容璇想要表现自己,郑颖儿又怎么能容得下她呢?
郑颖儿这都还没进门呢,就已经给了容璇一个下马威了。
看来以后燕王府的日子,要热闹起来喽!
容琉还以为秦王妃会继续说关于王谨的事情,但是后者却不再提起了。
容琉甚至有些迷茫,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不少见到秦王妃的人都纷纷上前向她行礼,并且和她说话。
秦王妃见状便对容琉说道:“你也不用总是陪着我了,去忙你的吧。你呀,就是心细体贴。”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我才没有呢,明明是你一直拉着我不放好不好。
哎,这些人,怎么那么多心眼呢!
也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她说出来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让人感到舒服了。
容琉听后连忙向她行礼告退,然后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屋里原来的位置坐下。
外面那么冷,只有傻子才会在外面赏雪赏梅呢!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窝着。
比如,卫耘的怀抱,嘻嘻。
她突然有点想出去看看正在做傧相的卫耘,那该是何等的风姿啊。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燕王府的丫鬟送上来一个攒盒,里面装了各种干果和点心。
容琉对燕王府这么周到的安排感到非常的满意。
她尝了尝那些点心,然后觉得好吃的,就分给左秋她们几个人吃。
结果没有人搭理她,人家都不吃。
容琉见状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嗐,这又有什么呢?反正又没有人看着她们。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容琉笑着说道。
她似乎感觉有人正在对她指指点点,而且从她进来到现在,也一直都有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
但是容琉对此却一概不理。
没办法,她就是天生脸皮厚。
这时,已经有一些闺秀开始吟诗作对,或者吹拉弹唱来秀自己的特长了。
“小姑娘,你难道不去露两手吗?”突然一个好奇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了起来。
容琉连忙把嘴里的点心给咽了下去,然后回头就见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嬷嬷,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沉香色褙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容琉见状笑着说道:“嬷嬷,我没有什么能够展示的特长。”
“真的没有吗?”那嬷嬷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果特别能吃也算的话,那就算我有一技之长吧。”容琉听后非常爽朗地笑着说道。
那嬷嬷被她给逗笑了。
左秋听后轻轻地开口,并且自报家门说道:“嬷嬷,这不是什么小姑娘,这是我们家的夫人。我们家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
“哎呀,我这人老了,眼神也不中用了。我就远远地觉得,这姑娘吃得可真好,看着就让人欢喜。”那嬷嬷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
关于我只是吃了几个点心,然后就被别人夸奖了这件事情——
她应该怎么说呢?
可能这就是人太可爱,所以才会没有烦恼吧。
“嬷嬷,您是王府的吗?”容琉好奇地问道。
“不是。”那嬷嬷笑着说道,“我是大都督府的,随着老夫人一起来的。”
大都督?
那可就厉害了!
大都督,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是统领天下兵马的。
嗯,他还是武顺侯的师傅。
武顺侯是大都督收的最后一个弟子。
这些都是方丝丝告诉她的。
大都督现在年纪已经很高了,但是皇上却一直不放他致仕,并且还说“除了爱卿,无人能让朕放心”。
虽然古人总是善用夸张的修辞来夸奖别人,但是这也足以看出,大都督的分量有多重了。
燕王成亲,大都督府来人,确实是挺正常的。
容琉听后有些好奇地问道:“那老夫人呢?我这就要去给老夫人磕个头吧。”
对于磕头这件事情,容琉从前的态度是,她只给死人磕头,活人她怕给他们折寿。
但是现在她的态度是:那就要看你是什么身份了,如果足够让我尊重,或者说足够有用的话,那磕个头也不是不可以。
而大都督夫人,这两者都占了。
那嬷嬷笑着说道:“夫人喜欢安静,这会儿不知道又跟谁说话去了。”
容琉听后:“……”
那你不用跟着她吗?
那嬷嬷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连忙笑着说道:“老夫人让我来四处看看,毕竟府里的少爷们,总要成亲的,您懂吧。”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她懂了,这是趁机出来给家里的少爷相看媳妇了。
她不得不说,这位大都督夫人还真是厉害啊!
在她的面前,正如左秋所说的那样,谁不得装得乖乖巧巧的啊?
但是在这样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嬷嬷面前,大家可能就不会再设防了。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那您请便,我就不耽误您了。”
她现在已经嫁出去啦!
那嬷嬷听后扶着自己的腰说道:“哎,我这老腰啊,站久了真是不得劲。”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是吧,来,您快坐下……对了,您怎么称呼啊?”
那嬷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高兴的神色,而且竟然有几分老顽童的样子,她挨着容琉坐了下来,然后笑着说道:“你就喊我林嬷嬷就行了。”
“好,林嬷嬷。来,让我给您看看。”容琉非常热情地说道。
林嬷嬷听后有些惊讶地说道:“给我看看?你要看什么啊?难道是看手相啊!来来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把自己的右手手掌给张开了,并且还念念有词地说道:“男左女右,是这样吧,我懂点的。”
看来这些套路她都懂啊。
容琉听后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这到底是什么天真烂漫的人间老可爱啊。
她突然觉得,这林嬷嬷和战大爷是不是有点相配啊?
她现在突然有点想磕他们的cp了。
“我不是要给您看手相,我是要给您看腰。”容琉轻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大夫。您刚才不是说自己的腰不太好吗?”
林嬷嬷听后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用看了,不用看了。”
她其实腰好着呢!
她刚才只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坐下来而已。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
她怎么感觉这位林嬷嬷,是故意来和自己套近乎的呢。
看来她还是要戒备一点才好。
虽然目前看来,她觉得这屋里的人,比起心眼子的话,她现在非常有可能会排名前进一名,然后从倒数第一变成倒数第二。
容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左秋。
姑姑,救命啊!
你快告诉我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吧。
森森看到这一幕后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原来就算是做个嬷嬷,也可以这么自由自在啊。
看来只要跟对了主子就行了。
以后,她一定要抱紧容琉的大腿。
她刚才,还给自己点心吃呢!
左秋对着容琉笑了笑,然后微微颔首,表示没有关系。
容琉听后感到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左秋的警惕性,不是一直都很强吗?
难道这位林嬷嬷,是左秋认识的人?
不管怎么说,左秋的态度,让容琉的心情不再那么紧张了。
她连忙招呼林嬷嬷吃点心。
林嬷嬷听后摆了摆手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些,实在是太甜腻了。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吃,但是老了老了,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动了。”
她不时对出现的姑娘们评论一番,不过她说的都是好话。
这个长得好看,那个性情温柔,另一个又腹有诗书气自华……
容琉发现,她认识的人,可真不少啊。
许多姑娘,她都知道是谁家的几姑娘。
容琉在心里想到,林嬷嬷的主家,为了能够挑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妇或者孙媳妇,可能早就已经做足了功课了。
“咦?那个姑娘怎么看着有点面生啊?”这时,林嬷嬷忽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容琉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哎哟,还真是巧了啊!
这不正是她在马车停下的时候掀开帘子见到的那位姑娘吗?
哦,不对,应该说一点也不巧。
毕竟今日堵在外面的那些人,可不都是来参加燕王婚礼的吗?
问题是,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啊?
林嬷嬷现在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连忙起身往那边凑了过去,并且还非常有技巧地往前挤着,没几下就挤到了那个姑娘的面前,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人家。
不少人,似乎都认出了林嬷嬷,对她很是客气。
容琉见状回头和左秋笑着说道:“看起来,她真是大都督府的嬷嬷啊,竟然有那么多人认识她……森森,你怎么了?”
这时,容琉突然发现森森的脸色苍白一片,她的手也紧紧地抓住了容琉的椅背。
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指尖都已经变得苍白了。
她声音颤抖着说道:“夫人,那个,那个就是奴婢跟您说过的姐妹。”
容琉听后顺着她的目光向那边看了过去,随后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头上戴着红珊瑚簪子的姑娘?”
就是刚才在路上她见到的那个姑娘吗?
森森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是,是她。”
容琉听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说道:“哦,是她就是她吧。你能不能出息点,你现在慌什么啊!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了吗?”
“奴婢,奴婢就是有些心虚。”森森连忙说道。
“你到底心虚什么啊?”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森森听后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然后说道:“夫人,奴婢没有完成任务啊!”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你是不是傻?我不说的话,谁知道你没有完成任务啊?反倒是你现在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你现在就给我支棱起来,站直了!”
森森听后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她的表情还是明显的僵硬和紧张。
她是真的害怕啊。
因为她见过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姐妹,下场到底有多凄惨。
容琉听后托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看来,她不是给人做妾室,而是给人做女儿?”
这操作,有点厉害啊。
“彦儿,”容琉轻声吩咐道,“你现在就过去打听打听,她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又是一条非常好的线索。
毕竟能够做出“认贼作女”这种事情,她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
她现在感觉真相好像已经触手可及了,只是还差一个契机。
彦儿听后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上前。
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她可是得到了徐媞的真传的。
这时,左秋才跟容琉说道:“夫人,那位林嬷嬷,可不简单啊。”
“嗯?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你快说给我听听。”容琉连忙说道。
“奴婢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左秋说道,“虽然只有一次,但是奴婢对她的印象却非常的深刻。”
她这一辈子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她觉得每个人都活成了他或者她应该活成的样子。
只有这位“林嬷嬷”不是。
“她是真正的大都督夫人。”左秋缓缓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都行?
在大庭广众,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都能瞒得住?
这么多年了,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
这科学吗?
一品诰命夫人,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都是必须要进宫的啊。
左秋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奴婢觉得,大都督,这应该算是奉旨欺君吧。”
容琉听后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老夫人性格单纯,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大都督和皇上说的是,她当年受过伤才会变成这样,所以他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宠了大半辈子。而且老夫人又非常喜欢热闹,所以这种场合,她都会扮成丫鬟,然后让真正的丫鬟扮成她。”左秋解释道。
容琉听后觉得:这普天之下,果然是无奇不有啊。
这位老夫人,也实在是太幸福了吧。
“她确实是个有福之人。”左秋笑着说道,“她的几个儿女都非常的省心,而且都很出息、孝顺,她好像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事。”
只有没有被生活毒打过的人,才能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依旧拥有这么干净透亮的眼神啊。
容琉听后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去抱抱她的大腿啊?”
卫耘现在想要“转型”,他之前说过他的退路是去打仗。
如果她能抱上大都督的大腿,那……
那可就比战大爷还要厉害了呢!
因为人家现在还在管事呢。
想到这里,容琉又连忙问道:“战大爷厉害,还是大都督厉害啊?”
左秋听后笑着说道:“夫人,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厉害不厉害。战王爷骁勇善战,但是想要做大都督的话,可不见得是最会打仗的,他还得能够权衡利弊,进退有度,而且还要熟悉文官武将……”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她懂了。
大都督得是六边形战士才行,他的各项能力必须要均衡发展,毕竟他除了要带好兵之外,还得跟朝廷,以及各路官员扯皮,而且还得伺候好皇上。
后面这些,显然是战大爷不能,或者说不想去做的事情。
“大都督对战王爷非常的恭敬;而大都督能够上位,也是得了战王爷的鼎力相助。”左秋继续说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这朝廷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复杂了。
她原本觉得战大爷就已经很厉害了,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存在。
难得的是,大都督都已经位高权重了,还能对自己的妻子如此专一。
容琉看着“林嬷嬷”终于和那个姑娘说上了话,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忍不住想到,难道说,森森的那个姐妹的目标,是大都督?!
那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不过她再仔细想想,那些人又能有什么底线呢?
不行,她现在必须要保护我方大都督!
容琉刚想要站起来,就看到林嬷嬷一脸失望地往回走。
她又回来了。
容琉连忙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然后笑着招呼她说道:“嬷嬷,您快来坐。”
林嬷嬷重新回来坐下之后,郁郁地说道:“那个姑娘,竟然已经定亲了。哎,生得好看的姑娘,果然是非常抢手的啊。我今日看上了两个,结果都不行了。”
容琉听后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另一个是谁呀?”
“就是你呗!”林嬷嬷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
过了一会儿,彦儿也回来了。
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怎么样了?”容琉连忙问道。
彦儿看了看林嬷嬷,努力镇定下来,然后轻声回复道:“夫人,她是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司徒大人府上的十三姑娘。”
容琉听后感叹道:好家伙,竟然是十三姑娘。
看来这府上的姑娘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胡乱插一个进来也没关系是吗?
“……据说她是在南方长大的,是刚随着司徒大人回京的。”彦儿继续说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现在是有点震惊了,她觉得背后的那些人属实是厉害啊,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作假。
不过其实彦儿真正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一点。
她继续说道:“夫人,这个司徒十三姑娘刚定亲。”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已经听林嬷嬷说过了。”
“那您知道,她是要嫁给雍大人吗?”彦儿继续问道。
容琉听后感到有些疑惑地问道:“啊?哪个雍大人啊?”
除了颍川伯府之外,她也不认识其他姓雍的人了。
该不会,就是雍天纵那个倒霉蛋吧。
彦儿听后说道:就是他那个倒霉蛋儿。
容琉听后:“……”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雍天纵之前一直都不肯娶妻,但是现在跟了燕王之后,就想要大展拳脚,然后就开始准备联姻了?
盐转运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钱啊!
关于这个联姻背后的逻辑,容琉一眼就能看明白。
但是问题是,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冒牌货呢?
这确定不是针对雍天纵的阴谋吗?
彦儿听后连忙问容琉:“那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雍大人啊?”
容琉听后想了想说道:“我和他现在可说不上话啊。”
左秋听后说道:“那您要不要回去和大人们说一声呢?”
“嗯。”容琉听后点了点头。
毕竟那是卫耘的朋友,虽然只是曾经的朋友,至于现在卫耘是怎么想的,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但是这个决定权,她还是交给卫耘来做决定吧。
雍天纵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聪明,而且还春江水暖他先知,早早地就抱上了燕王的大腿。
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婚事竟然会被别人摆一道吧。
“夫人,”这时,左秋忽然和容琉说道,“这么看起来,或许森森,并不是燕王爷安排的。”
燕王想要算计卫耘的话,那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后者的态度一直都是油盐不进,死活都不肯站队。
但是燕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应该千金买骨才对,更何况,雍天纵及其身后的颍川伯府,也确实是值得拉拢的。
如果他把一个被豢养的瘦马送给雍天纵,而且还是做正妻,这件事情要是闹开了的话,颍川伯府肯定会颜面扫地,这样一来,以后谁还会跟着燕王混啊?
容琉也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一层,她在心里暗道,这么说来的话,或许是有人给燕王挖了一个大坑啊。
经过森森和这个姐妹的事情,卫耘啊,雍天纵啊,肯定都会和燕王生出隔阂。
如果森森所待的那个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背后的人是王谨的话,那好像又有点矛盾了……
毕竟王谨之前的态度,一直都是支持燕王的啊。
难道说王谨其实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其实是另有其主?
如果说楚王已经不行了,那他其实是齐王的人?
容琉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的东西。
她自嘲地想到,也真是难为她这个小白了。
森森此时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容琉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由地开口问森森:“我很好奇,那些人,就不怕你们日后彼此认出来吗?”
这谁要是泄密的话,大家不就直接全都暴露了吗?
惊魂未定的森森老实地说道:“夫人,我们在院子里的时候,都不必当自己是人来看待。而且他们对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但凡还要点脸的话,也是不会跟别人提起的。”
毕竟大家都不干净,谁又愿意让现在的男人知道这些事情啊?
所以即使见了面,她们也只会假装不认识。
更别提,她们也被教导过,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相认。
容琉听后说道:“也是,我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做恶之人,肯定早就已经提前想好了。”
彦儿听后说道:“夫人,我听着外面的声音好像有些热闹了,是不是王妃娘娘的花轿已经到了啊?”
容琉看着众人簇拥着秦王妃往外走去,就知道应该是差不多了。
“夫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啊?”左秋笑着问道。
容琉听后意兴阑珊,她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不去了吧。”
她现在有点人群密集恐惧症,而且人挤人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里,然后准备开席。
等吃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或许还能见到咱们大人呢。”彦儿促狭地说道。
容琉听后顿时意动了几分。
左秋和彦儿看到她这个样子后都笑了起来,就连森森都羡慕地说道:“大人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可真好啊。”
当初安排她离间这两个人感情的,一定是个蠢货。
“算了,还是不去了吧。”容琉说道,“到处都是人。”
虽然昨晚他们还翻云覆雨,但是她今天现在又开始想念自家的狗子了。
然而卫耘今日是燕王的傧相,那估计会始终待在燕王身边。
而且容琉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并不是她自大,而是因为燕王之前确实对她动了心思。
那她现在要是出去的话,万一燕王的目光要是粘过来,那就太恶心人了。
她感到恶心,卫耘也会感到恶心。
所以还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晚上回家之后,她还能搂着自家的狗子睡觉呢!
阿斗听到后:汪汪汪,女人说话一定要算数,不然会被狗看不起的!
屋里的人其实留下的也有很多,毕竟未婚的姑娘,在这种场合出去的话可是要被人嘲笑的。
所以,林嬷嬷也留了下来。
容琉看着她,就觉得她像是一只对着一地西瓜的猹,简直不知道要挑哪个好了。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和容琉这般有强大的助攻,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谁也没有把一个穿着略寒碜的老婆子放在眼里。
林嬷嬷转了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容琉这里坐下。
“嬷嬷,您可有看上的啊?”容琉笑着逗她说道。
林嬷嬷听后说道:“我怎么看着哪个都挺好的啊,就是不知道谁能看上我那猴子似的孙子。”
猴子似的孙子?
难道大都督府的公子,骨相都如此清奇吗?
这时,只有左秋清了清嗓子说道:“嬷嬷,这里的姑娘们,恐怕是都不会低嫁的。”
林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露了馅了,连忙说道:“我那孙子,跟着府里的公子,也挺出挑的。不过要是配这屋里的姑娘,确实配不上,确实是配不上啊。”
容琉听后忍俊不禁。
林嬷嬷又问容琉,为什么不去看新王妃。
“之前是见过的,而且我怕人多会被挤着。”容琉随口说道。
“你竟然是怕被人挤着啊?我可不怕,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哎呀,”林嬷嬷忽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说道,“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说话间,她还不把自己当外人地伸手摸了摸容琉的小腹。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您可别开玩笑了。”
“难道是真的有了?”林嬷嬷有些激动地问道。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有是有了,我肚子里全都是点心和茶水。”
林嬷嬷听后大笑了起来。
她又转头问容琉:“你今年多大了啊?”
容琉听后回答道:“我今年十九岁了。”
林嬷嬷又问道:“那你现在有几个孩子了啊?”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您快回家吧,您实在是太不适合出来聊天了,您一聊天就容易把天给聊死啊。
林嬷嬷听到她说还没有孩子后,有些惊讶地说道:“你竟然还没有生孩子啊?”
“我们夫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夫啊,”左秋连忙帮容琉解围说道,“她说稍微晚点生孩子,对女子的身体更好。”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呀。”林嬷嬷听后一副受教的模样说道,“那我回头得回去跟我们家的女孩子们好好说说。”
容琉听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她趁机开始“卖弄”自己的医术:“您之前认识程三夫人吗?”
林嬷嬷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她,现在也不认识。”
容琉听后:“……”
您就不能给我一个台阶下吗?
求求您了,老少女。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她把自己给程三夫人看病,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林嬷嬷听得聚精会神,并且还不时对容琉投以惊讶和敬佩的目光。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到:怎么说呢,她还真是好忽悠啊。
她似乎找到了林嬷嬷,哦不,应该是大都督夫人身上极其亮眼的优点。
即使她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可是当她用满满崇拜的目光盯着你的时候,你依然能够看到少女的影子,而且会让你自信心膨胀。
谁又不希望被人崇拜呢?
尤其是男人。
男人可太享受被枕边人崇拜的过程了,容琉懂!
这一聊天,时间就过得飞快。
很快就要开席了。
林嬷嬷听得意犹未尽,她拉着容琉的手说道:“那咱们改天还得再好好地聊聊啊,我得走啦!”
容琉听后有些惊讶地问道:“您不吃饭了吗?”
话说出口之后,她就对自己的智商表示嫌弃了。
既然她是嬷嬷,那这里就没有她的座位。
“不了,我不吃了。”林嬷嬷摆了摆手说道,“回头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大都督不让她随便去别人家。
但是她们可以一起出来玩啊。
嗯,不过好像玩其实也不太行。
没关系,她可以去烧个香什么的,到时候可以“偶遇”啊。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好啊。您可以来我的医馆,或者去卫府找我也可以啊。”
“好,那我回头让人给你带信。”林嬷嬷笑着说道。
林嬷嬷离开之后,左秋轻笑着说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有人天生就是福泽绵厚啊。”
森森听后喃喃地说道:“可是有些人,好好地活着都不容易了啊。”
彦儿见她脸上露出了伤感之色,便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安慰道:“抬头太累的时候,就往下看看。至少你现在还活着啊,那些死去的人呢?”
森森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她由衷地说道:“谢谢你,彦儿姐姐。”
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了。
要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她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其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而且她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好啦好啦,咱们走吧,都吃饭去。”容琉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其实我现在真的不怎么饿啊。”
这燕王府也实在是太乱糟糟的了,之前就一直说要开席,结果到现在也没人来带着她们去宴会的地方。
“各位夫人,各位姑娘,”这时,有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请大家在这里稍安勿躁。”
怎么了,难道是前院起火了吗?
不用容琉问,那个婆子稍微缓了一口气后就继续说道:“皇上驾到,这会儿已经到了外院了。”
众人听后都在接驾,恐怕是暂时没空开席了。
容琉听后惊讶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皇上现在来凑什么热闹啊?
虽说是亲儿子成亲,但是之前左秋就已经给容琉普及过常识了。
简单来说,今天根本就没有皇上什么事。
明天燕王要带着王妃进宫认亲,但是这件事情也是皇后牵头举办的,和皇上没有多大的关系。
总而言之,皇上今日不应该出现在燕王府。
他现在突然到来,是为了凑儿子结婚的热闹,还是另有目的呢?
但是现在最紧张的,肯定还是燕王。
听说燕王、秦王等人,现在已经带着众人去接驾了。
容琉听后看了左秋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不由得问道:“姑姑,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左秋淡淡地说道:“皇上有的时候,其实也像个孩子一样。或许,他只是在宫里待腻了而已。”
容琉听后感叹道: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不过既然左秋了解皇上,而且听她这意思,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正好她现在也不饿,就起身到院子里活动活动。
她一定要以更好的状态去干饭!
就是不知道,这席面做得水平到底如何,千万别都是冷汤冷菜的……
就在她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一个穿着淡粉色袄裙,头上插着粉色绢花的丫鬟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到,这燕王府里难道有什么好事发生吗,竟然把她高兴成这个样子。
没想到,那个丫鬟竟然径直地向她走了过来。
容琉听后心里充满了疑惑:???
“请问您就是卫夫人吗?”那个丫鬟上前行礼问道。
见容琉点了点头,那个丫鬟连忙自报家门说道,“奴婢是蔷薇,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鬟。”
容琉听后诧异地问道:“王妃娘娘的丫鬟?那刚才我和王妃娘娘说话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呢?”
她这是想要来忽悠她啊,她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龄呢!
蔷薇听后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刚才?”
她反应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着说道:“哎呀,实在是怪奴婢没有把话说清楚啊,奴婢是燕王妃娘娘的丫鬟。您刚才,应该是和秦王妃娘娘说话吧。”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是郑颖儿的丫鬟啊。
新娘现在不好好地待在洞房里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她上蹿下跳地到底是想要作什么妖啊!
“夫人,”蔷薇说道,“王妃娘娘想要请您过去陪她坐坐。”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地想道:我和她很熟吗?
她才不去呢!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了,你回去跟王妃娘娘说,多谢她厚爱。但是实在是府上的点心太好吃了,我吃多了闹肚子,现在很不方便过去啊。”
蔷薇听后没想到她竟然会给出这样的拒绝理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拧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半晌后,她终于开口说道:“夫人,王妃娘娘既然都已经开口了,您看,您是不是过去小坐片刻呢?”
容琉听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实在是有多不合适啊。而且我已经成婚这么久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孩子,我去新房也实在是不合适啊。你总不会希望,王妃娘娘像我这样,一直都生不出孩子吧。”
竖起耳朵偷听八卦的众人听后:“……”
这卫夫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听说她娘当年是个八面玲珑的能人,她爹也是可圈可点的青年才俊,怎么就生出了个这样的傻女儿呢?
看起来,市井女子,果然是娶不得啊。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反正我是不会去和郑颖儿虚与委蛇的,你们爱谁谁吧。
蔷薇也十分震惊,她半晌后才赔笑着说道:“夫人您真是说笑了。王妃娘娘现在有请,您……”
容琉听后瞥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你们是非要让我过去是吗?那我可得去跟王妃娘娘说明白了,如果她将来生不出孩子的话,是绝对不能怪罪于我的啊。”
蔷薇听她这么说,哪里还敢让她过去啊?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啊,如果王妃娘娘要是听到了这样诛心的话,她还不得炸了啊?
蔷薇连忙说道:“夫人,既然您现在身体不舒服……那奴婢就先回去跟王妃娘娘说一声,您就先好好休息吧。”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容琉反对,就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容琉见状笑得不行,她起身说道:“走吧,现在该吃饭去了。”
她觉得郑颖儿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现在可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啊,竟然还想着搞事情?
如果她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容琉可不介意给她送上一份大礼。
而郑颖儿这边,见到自己的丫鬟竟然没有把容琉给带回来,气得她伸手打了蔷薇一巴掌。
蔷薇吃痛,连忙跪下认错,并且还在暗暗地垂泪。
这时,奶娘连忙劝郑颖儿说道:“娘娘,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啊。以后来日方长,其他事情,咱们都以后再说吧。”
郑颖儿喜欢的人现在却被别人横刀夺爱,她的心里如何能不恨呢?
虽然现在她嫁给了燕王,并且还做了燕王妃,日后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妃,这大大的超过了她的预期。
但是即便如此,容琉嫁给了她喜欢的人,那也是罪无可赦的。
而且容琉又很少出来走动,所以她才想着趁着今天人多的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行!”郑颖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郑颖儿听后嫌恶地看了跪在地上的蔷薇一眼,然后说道:“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杵着添堵了,给我去,盯着容琉!她今天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回来告诉我!”
今天就算容琉没有任何问题,她也要鸡蛋里挑骨头,给她挑出点问题来。
总之,郑颖儿就是要报“夺夫之仇。”
奶娘见她这般模样,是真的慌了。
从前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谨小慎微的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现在成为了燕王妃,更应该谨慎小心才是啊。
再说,就算她真的要搞事情,现在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哪有新娘子,进门第一天就搞事情的,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奶娘苦口婆心地劝她,甚至还说,现在卫耘都已经倒霉了,她没有跳进这个坑里,难道不好吗?
可是郑颖儿就是听不进去。
“……她抢走了卫耘也就算了,”郑颖儿恨恨地说道,“可是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把她的妹妹安插到王府里,给我添堵。”
奶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郑颖儿还在记恨容璇这个妾室。
“我听说,那个狐狸精,今天还想在府里上蹿下跳呢,呵呵。”
“娘娘,您可是王妃啊,她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而已,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奶娘劝说道,“而且外面皇上还来了呢,今天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皇上是我姑丈,我从小就见到大,我怕什么?”郑颖儿不以为意地说道。
奶娘听后不敢再说话,心说那皇上还是燕王的亲爹呢,但是也不见得燕王敢怠慢啊。
从前姑娘明明一直都非常小心谨慎,没想到,她刚离开皇宫,立刻就开始狂妄自大了。
这人啊,实在是没法看啊。
今日郑颖儿所做的这件事情,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这样做。
蔷薇现在已经出去了,但是奶娘还在继续苦劝。
郑颖儿还在破口大骂:“你真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王爷为什么会收了容璇?还不是因为看着容琉的份上?”
旧爱被夺,就连新欢也一样惦记着她。
难道说,这天下间除了容琉之外,就没有其他女子了吗?
奶娘听后大惊失色:“娘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乱说?”郑颖儿听后冷笑连连,“你猜这是谁告诉我的?”
这是前天的时候,容璇差人告诉她的。
而且她甚至还给了她一天查证的时间。
作为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她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就查出来,燕王竟然真的保存着容琉的画像!
这件事情对郑颖儿来说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打击。
她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把容琉给生吞活剥了。
容琉现在竟然还敢拒绝她?
果然是心里有鬼。
没关系,她还有别的安排。
她忍不住把自己做好的安排告诉了奶娘,她的面容扭曲地说道:“今天我一定要让容琉出丑,让她无颜再活下去!”
奶娘听后不敢做声,但是她的心里却真的担心郑颖儿会玩脱了啊。
容琉吃完饭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她给今天的这个席面打了八分,能吃饱,而且味道还不错。
她催左秋她们几个下去吃饭。
燕王府肯定不能让各家的下人饿肚子,肯定也会给她们也准备席面的。
左秋听后却先让彦儿带着森森去吃饭,而自己却留下来陪着容琉。
容琉的身边不能没有人,她们要轮流陪着她。
“你们快去吧,一会儿我和姑姑就在原来坐的地方等着你们。”容琉笑着说道。
彦儿带着森森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容琉在廊下略走了几步消食,然后又偷偷地问左秋:“姑姑,是不是这就要散席了啊?咱们一会儿就能走了吧。”
今天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不错。
她不仅认识了一条粗大腿,而且还成功得搭上了话,估计以后也会有发展的。
现在她已经酒足饭饱了,如果能直接回去的话,那就完美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郑颖儿喊自己去新房,但是被拒绝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幺蛾子。
她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应该见好就收,赶紧跑路才是王道啊。
“嗯,没错。”左秋笑着说道,“咱们等大人的消息就行了。”
卫耘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圣旨在那里,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而已。
“那就行。”容琉听后无聊地等着。
忽然,一个不认识的丫鬟走到门口,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就准确无误地盯上了容琉。
容琉感觉到她的目光后,顿时感到无语。
怎么,又是她啊?
郑颖儿,你还来啊!
这里可是你家啊,你再乱来的话,就别怪我掀桌子了啊。
打脸这项技能,她现在可还能非常纯熟地运用呢!
眼看着那个丫鬟匆匆地向自己这边走来,容琉开始酝酿情绪。
她现在可是非常生气的。
结果,那个丫鬟走到跟前后,却原来是来找左秋的。
容琉看到左秋之后,这才发现,她的脸色变了。
呃……
容琉的在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之前她就觉得,皇上的出现实在是特别突兀。
现在又有人来找左秋,她难免会往坏的方面去想。
难道说,该不会,皇上其实是冲着左秋来的吧。
这有可能吗?
帝王能有什么深情人设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容琉现在就想拉着左秋赶紧逃跑。
千万不要靠近皇上啊,不然会变得不幸的。
“姑姑。”那个丫鬟看着左秋,她的面上露出了哀求之色。
容琉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一番,但是她并没有发现她是宫女的任何证据。
看她的打扮,和其他燕王府的丫鬟,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姑姑,他巴巴地想来看看您,您就去看看他吧。他都已经那么大年纪了,而且自从您离开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都不太好,他一直都在惦记着您……”那个丫鬟哀求道。
左秋听后却不为所动,她淡淡地说道:“现在这里人多眼杂的,你还是快走吧,你不要给我家夫人添乱了。”
“姑姑,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啊,您若是不去的话,他真的要生气了,到时候事情就真的会闹大了。”那个丫鬟继续哀求道。
容琉闻言忍不住开了口。
她说:“你这是谁家的丫头啊,竟然这么不懂事。你跟我说这些事情,难道你越过了我这个主家吗,怎么,你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个丫鬟听后连忙给容琉行礼。
“而且你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地说话。”容琉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吧,到底是谁要找姑姑?找姑姑做什么?如果是有正经的理由,我就让姑姑跟你去就是了。”
皇上简直就是一个老不正经啊!
左秋都已经跟他把话说清楚了,而且当时他也已经答应放人了,怎么,现在反悔了?
难道他现在又想和好了吗?
想屁吃呢!
已经晚了。
容琉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皇上本来就三宫六院的,皇后难道不知道她该做什么吗?
左秋身为宫女,其实也是皇上的女人。
她怀了皇上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皇后嫉妒,就只会挑软柿子捏,有本事的话,她怎么不去挠皇上的脸啊?
如果她真的敢挠皇上的脸,容琉还会佩服她几分呢!
容琉现在护着左秋,不让她去。
左秋却知道,皇上虽然待臣子宽厚,而且并不是一个暴君,但是那并不代表,皇上就没有脾气了。
尤其,皇上今天都已经来了。
其实从听说皇上来到现在,她的心里就一直都忐忑不安。
如今,靴子落地,左秋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苍茫之感。
她现在在心里暗暗地想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夫人,奴婢去去就来。”左秋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之意。
那道她以为已经结痂的伤口现在被人再次揭开,依旧疼得让她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男人可以至死都是少年,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权力再无任何掣肘的男人。
可是她不行。
她始终是他面前那个卑微的奴。
她绝对不能连累容琉。
尤其现在,卫耘还算是有“把柄”落在皇上的手中。
赋闲在家的卫耘,即使真相大白了,他到底是起复还是另有差遣,难道不全都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情吗?
容琉听后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说道:“姑姑,咱们不去。”
左秋勉强对她笑了笑,然后说道:“夫人,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奴婢去去就来。”
对于今天这件事,她其实早就已经有所预期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更何况,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不也一直是顺着他的安排吗?
王谨找到了卫耘,然后卫耘才把她带给了容琉——或许之前卫耘还曾经叮嘱过容琉要好好地照顾她,绝对不能慢怠了她,不过卫耘并没有传达那些话,而且容琉对她好,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本心。
那又是谁找了王谨的呢?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容琉听后仍然不放心。
她思索了片刻之后又问了一遍:“姑姑,你必须要去吗?”
左秋听后点了点头。
这次,她的目光是麻木的。
容琉见状便说道:“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夫人,不要,您——”左秋连忙说道。
“你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个胆子去偷听那位说话,我就是不放心你,我在外面等你。”容琉笑着说道。
容琉自大地希望,倘若皇上真的对左秋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的话,有她在,或许能够让皇上收敛哪怕一点点。
她想,毕竟她现在还是卫耘的妻子,而且还有一对顶顶牛批的父母。
忽然之间,她对容正和向夫人,有了一瞬间的释怀。
当然,这是她自己,而不是替前身。
他们虽然没有年少的陪伴,可是他们现在功成名就,在儿女长大后需要他们助力的时候,至少还能成为一个幌子。
容琉随便找了个丫鬟,然后给了她一个银锞子,让她在这里帮忙等彦儿和森森,自己则带着左秋,随那个丫鬟一起往外走。
左秋轻声告诉她,这个丫鬟,乃是从前在宫里伺候她的小宫女。
容琉听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心里却在默默地想,皇上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说好把人放走了,现在却又弄得如此依依不舍的,算是个男人吗?
那个丫鬟带着她们,一路避开人群,往外院而去。
显然,即使是皇上,也不好进入王府的内院。
因为昨晚刚被卫耘恶补过相关功课,所以一路走来,容琉依稀认出来,这里确实是去外院的路。
而且她们所选的路径,显然也是做过功课的,她们避开了人多的地方。
这个贼心不死的皇上,一定是提前派人踩好点了啊!
北风把竹林吹得猎猎作响,容琉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又停下来伸手帮左秋把大氅的领子系了个结结实实的结。
在面对一个对自己有想法,而自己又不愿意的男人时,再有多少小人之心都不嫌多。
左秋听后心下感动,她对容琉笑了笑,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毕竟不是卫耘。
卫耘正值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七次,一直黏在容琉的身上才好。
但是皇上首先在年龄上就比不了,其次他也从来都不缺女人。
左秋不认为,皇上一见面,就会对她有身体上的冲动。
更多的,是不甘心——怎么会有女人这么不识趣,宁愿离宫也不愿意做他的女人。
罢了,都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皇上现在想见她,那就见吧;见了之后他就应该可以放心了,她并没有嫁人。
左秋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
她已经对男人心灰意冷了。
而且,她也不会连累旁人。
不管她嫁给谁,万一皇上哪天再生出嫉妒心的话,那岂不是要害了人家全家吗?
男人其实幼稚又狭隘,而且占有欲也惊人的强烈。
而容琉替左秋系带子的这个过程,眼尖地瞥见了竹林后面的一抹粉红身影。
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之前来碰壁的蔷薇呢?
但是那可是燕王妃的人啊,现在她们去见的是皇上,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一层,容琉心里就不慌了。
她不动声色地挽住左秋的手臂说道,“姑姑,好了,咱们走吧。”
她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见那个丫鬟并没有阻止,容琉也厚着脸皮跟着进去了。
她就站在廊下站着,这样屋里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
王谨和张怀正在廊下说着什么,似乎也在盼望着。
见到容琉,王谨的脸色变了变,但是没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当然,他迎的是左秋。
左秋连忙欠身行礼,“奴婢见过王公公。”
王谨听后忙道:“哎哟,您这是要折煞老奴了啊,皇上一直在等着您呢,您……”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左秋连忙拜倒在地。
容琉抬头,瞥见明黄的衣角,然后也忙跟着左秋拜了下去。
好家伙,隔着衣裳,这地也挺凉啊!
皇上几乎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听见外面的动静后就迎了出来。
他快步走下几节台阶,然后双手把左秋扶了起来,直接把她搂到了怀中,喃喃地说道:“阿慈,朕真的好想你啊。”
还趴在地上的容琉,偷偷抬头,瞪着她那滴溜溜的眼睛看过去。
喂喂喂,皇上,我还在这冰凉的地上趴着呢!
再说,你咋就不避人呢!
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耍流氓啊!
左秋用力推开了皇上,然后后退两步之后轻声说道:“皇上,您失态了。”
说完,她就蹲下身去扶容琉,“夫人,您慢点。”
她把“夫人”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皇上好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平身吧。”
容琉这才从地上起来。
左秋对容琉说道:“夫人,您稍等奴婢片刻,奴婢和皇上说几句话就来。”
“好。”容琉笑着说道。
左秋又对激动不已的皇上淡淡地说道:“皇上,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好,好,走,外面冷,咱们进去说话。”皇上不由分说地拉着左秋的手,不肯松开,然后和她一起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容琉、王谨和张怀。
“奴婢见过义父。”容琉装模作样地行礼。
王谨听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说道:“你先回去吧,皇上和姑姑,他们有话要说。”
容琉听后却不肯走,她笑着说道:“横竖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就等等姑姑,然后和她一起回去。”
看王谨的神色,好像就差直接说,“你赶紧滚了”。
但是容琉装傻,她在一旁伸手抠着廊柱上的纹路。
谁让她脸皮厚呢!
而与此同时,蔷薇正跪在郑颖儿面前“戴罪立功”。
“阿慈,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有想朕吗?”皇上看着左秋,眼神之中竟然带着哀求之色。
“皇上,”左秋轻声说道,“想,或者不想,奴婢都已经不可能再伺候您了。”
当初,他们明明都已经说好了啊?
“……皇上乃是果决之人,应该只是因为今日恰好在王府里相遇,所以才会想起了奴婢。”
皇上听后苦笑了一声,“你是想说朕,出尔反尔吗?”
是啊,当初是他答应让左秋离开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左秋竟然真的如此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没有任何的眷恋。
他送给左秋的所有东西,她都没有带走,一件都没有留下。
她竟然连念想都不要了。
皇上其实也是有骄傲的。
他心想,既然她要走,那便让她走好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心想,只要他招招手,就会有无数的女人投怀送抱,对他趋之若鹜。
他心想,是他太惯着左秋了,给了左秋太多了,所以左秋才会如此拿捏他。
然而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左秋并不是在拿捏他,她是真的想要彻底离开。
宫殿依旧巍峨耸立,四季仍然不停流转,每一天都过得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然而皇上的心却像是缺了一块。
后来他把左秋送到了卫耘的身边。
他在等着左秋后悔。
可是他等啊等啊,始终都没有等到。
终于,他忍不住了。
他让王谨给左秋带礼物,寄托相思,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皇上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他开始觉得,是不是左秋其实已经动摇了,只是卫耘并没有及时把消息回禀上来。
所以皇上敲打了卫耘,然后最后问他左秋现在过得怎么样。
卫耘说道:“姑姑和内子相处得极好,她脸上也经常带着笑容,请皇上放心。”
他能放心吗?
他简直闹心还差不多。
皇上的心里就像是烧了一团火,可是偏偏又没法跟任何人提起。
他总不能说,是他自己把人给放走了,然后现在他又后悔了吧。
可是皇上始终找不到任何的机会。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再次见到左秋呢?
当这种渴望始终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在他的心里愈演愈烈。
于是,皇上就想到了燕王的婚事。
所以燕王大婚的婚期,改了好几次,最终才变成了今天。
皇上担心容琉不会来——如果容琉不出现的话,左秋肯定就不会出现,于是他下旨让卫耘给燕王当傧相。
果然,他如愿以偿了。
只是当他真正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思念成狂的那个人时,才发现,原来只有他,还一直记着过去的一切。
皇上的心情酸涩难忍。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为了能够再见你一面,就算朕出尔反尔了,也认了。阿慈,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奴婢不敢。”左秋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静自持,“皇上您言重了。您现在日理万机,所以不要思虑过重了,龙体最重要。”
“是朕错了……”皇上喃喃地说道。
左秋闻言就要跪倒在地,却被皇上扶住了。
“阿慈,你和朕之间,现在竟然变得这么生分了吗?”
明明他们曾经,像市井之间那些普通的夫妻一样,也有过言笑晏晏,毫无任何隔阂的时候啊。
左秋低垂着头,看着皇上扶住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曾经,这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春日的御花园里一起看繁华锦簇;曾经,他带着她一起泛舟湖上,这只手握着船桨划船,她则伸手去摘荷叶遮阳;曾经,他带着她一起去秋狩,晚上突降暴雨,这只手推开了房门,给了她惊喜和安稳……
然而,终究还是一场大梦啊。
“皇上,您是君,我们之间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阿慈,我是你的辰渊啊!难道你都忘了吗?”皇上痛心地说道。
“奴婢不敢。”左秋始终低着头,眼眶微热。
辰渊,终究不是她的尘缘。
他是她的劫难。
可是左秋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阿慈,你现在还在怨我,对吗?你不要再说不敢了,朕现在只想听你说实话!”皇上恳求道。
左秋听后有些哽咽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话啊,朕现在要听你说实话!”皇上再次说道。
“是。”左秋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因为激动,同样也已经红了眼圈的皇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奴婢忘不了当初骨肉分离之痛。”
皇上听后伸手抚住了自己的前胸。
那里痛不可挡。
“朕答应过你,一定会给我们的孩子报仇。”皇上保证道。
“不必了。”左秋淡淡地说道,“奴婢现在已经不执着了。”
当初她曾经恨不得和皇后同归于尽。
可是皇上却一直拦着她,压着她,不停地安抚她,而且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她相信了。
她一直在等。
可是等啊等啊,她等了好久好久,等到花也谢了,心也死了,都没有等到那个所谓的交代。
她现在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现在都已经可以出宫了。
她能感觉到,皇上现在也觉得她无理取闹,而且皇上其实也已经厌烦了她一直闹。
可是从她决定离宫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而且她现在也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直沉沦其中。
夫人说得对。
除了那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孩子之外,她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啊。
那就把那条小生命的逝去,当成是她和过去的彻底决裂吧。
她拿什么去和皇后斗啊,她要拿什么去对抗一个有皇上维护的皇后呢?她又有什么胜算呢?
夫人曾经说过,如果打得过就打,如果打不过就跪,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
是的。
她现在打不过,她现在认疼认输,她逃避总可以了吧。
“阿慈,朕答应你的事情,朕一定会做到的。”皇上紧紧地握住左秋的手,然后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会催促燕王尽快成亲吗?那是因为他成亲之后,就会受到皇后的影响小一些……”
无论他对皇后如何,无论是前朝也好,后宫也好,无论是儿子也好,各方面他其实都要考虑到的。
不管怎么说,燕王毕竟是他的骨肉啊。
左秋听后却想起了自己那个无缘见面的骨肉。
没见过面的,终究还是比不过啊。
可是对她来说,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朕一定会做到!阿慈,你跟朕回去吧。难道你不觉得朕老了许多吗?”皇上看着左秋,可怜巴巴地说道。
和左秋在一起的时候,皇上仿佛也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
“皇上,奴婢也老了。”左秋轻声说道。
人,谁又能不老呢?
“不,你比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气色更好了。”皇上摇头说道。
今天森森给在场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地精心打扮过,左秋确实风姿更胜从前。
但是,那并不是为了取悦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啊。
左秋听后顺着皇上的话说道:“是。虽然这句话有些僭越了,但是奴婢在宫外,确实过得更加开心;奴婢在这里见到了很多很多人,而且也听说了很多故事……”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容琉坚持要开医馆。
那是对她自我价值的坚持。
那是她的天地。
皇上听后说道:“那阿慈,你给朕讲讲吧。朕现在困于宫中,而且又没有你在身边,每天的日子都过得麻木又无趣。”
左秋听后却拒绝了。
她的过去,有他的参与。
但是她的未来,不想再有他。
左秋连忙岔开话题说道:“皇上,奴婢已经出来很久了。而且夫人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奴婢,主仆有别,总不好让夫人等太久。”
“你是朕的女人,你才是主。”皇上听后情绪激动地说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后宫的位置趋之若鹜,但是左秋却对此弃如敝履。
只要左秋现在肯开口,他可以立刻给她位分的啊!
他甚至,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给她一个妃位。
等皇后的事情解决之后,把她扶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皇上现在只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左秋的面前。
但是显然左秋并不领情。
“皇上,您说笑了。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
“有事,朕当然有事!”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榻上坐了下来。
左秋咬着嘴唇垂手站在一旁,心里对容琉感到非常歉疚。
这么冷的天气,容琉竟然还在外面等着她。
而且,还要一直为她操心。
披风上的带子被系得很紧,勒得她的下巴处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是那却一直在提醒着左秋,是有人在乎她的,是有人想要尽力保护她的。
“阿慈,你现在都不心疼朕了吗?”皇上试图示弱。
前朝后宫,有多少事情都等着他去操心,有多少事情都等着他去权衡利弊,有多少事情都等着他去做决断啊。
别人都觉得他现在一言九鼎,坐享天下至高的权利,却不知道,他其实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想要做一个昏君其实很容易,但是想要做一个明君,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身为皇上,他要有威严,要让人无法揣测,所以遇到左秋之前,他只能把那些疲惫,深深地藏在心里。
后来和左秋在一起了,那些情绪才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虽然他年长左秋许多,但是在左秋的面前,他很多时候,其实都像一个孩子。
他可以无所顾忌,可以嬉笑怒骂。
而左秋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柔又心疼的。
在她的眼中,皇上看不到敬畏和讨好,只有满满的疼惜。
皇上心想,左秋对他的爱是真的,而且是诚挚又深厚的。
左秋从来没有跟他求过什么,她也没有任何的利益需要。
但是皇上,却一直都想给她很多很多。
然而最终,他还是辜负了她的爱,而且也永远失去了她。
左秋听后淡淡地说道:“皇上您说笑了。奴婢身份低微,心疼您也轮不到奴婢。更何况,奴婢的心疼,对皇上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男人现在说什么,她都已经无法再走心了。
因为他所做的事情,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阿慈,你不要和朕那么生分啊。”皇上听后伸手摩挲着腰间已经泛黄的荷包,语气低落地说道,“朕的心里有很多苦,没人可以倾诉啊。”
左秋听后心里想说,谁又不苦呢?
她现在心疼皇上,可是又有谁来心疼她呢?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时,容琉的咳嗽声,适时响起了。
左秋听后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对着外面说道:“夫人,奴婢没事,您再稍等奴婢片刻,容奴婢和皇上……告个别。”
好好地告别,就像永远告别那样。
容琉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你们慢慢说,我就是嗓子有点不太舒服……”
她怂了。
她不敢催促皇上。
她现在只是担心左秋的安危,担心皇上会霸王硬上弓。
容琉现在真的非常后悔,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就不该特意让森森给左秋打扮一下。
她本意是想着,左秋毕竟还年轻,不该天天都穿得那么素净。
却没想到,皇上这个老色鬼,竟然这么胆大妄为。
——你一直做一个行为端方,哪怕是装模作样的皇帝也好啊。
现在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发什么疯,竟然还跑出宫来“绑架”左秋。
容琉现在也非常懊悔。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
其实从她刚听到皇上要来的时候,她就应该生出警惕心,早点把左秋给打发回去的。
就算要见面,也应该看看皇上有没有脸,再去卫府见面啊。
皇上果然有些不悦,于是他问道:“她对你还好吗?”
左秋连忙说道:“夫人待奴婢,有天高地厚之恩。之前夫人遇刺的时候,她自己殿后,让奴婢先走……这份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皇上听后心想:卫耘这个媳妇,还可以,挺上道的,知道尊卑。
然后他和左秋说起了自己的苦恼。
“……老大你知道的,他不中用。至于燕王呢,也不是一个有成算的人……”
别的不说,就说婚事,燕王就拎不清楚。
“……朕之前为什么不让他娶郑家的女儿,你是知道的。”皇上说道。
左秋确实知道。
因为皇上之前就曾经抱怨过,他不想让外戚做大,所以不会让未来的储君娶郑家的女儿。
所以当后来她听说燕王还是要娶郑颖儿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动。
她心想,这是皇上改变了主意,还是说,燕王其实已经被放弃了?
现在听皇上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左秋表面上不显,但是实际上还是竖起了耳朵。
因为这件事,对卫耘和容琉都很重要。
“……可是后来,朕实在是太失望了,再加上皇后又在暗中推波助澜,而且他自己也没个主意,朕见状,是真的非常失望了……”皇上有些失望地说道。
说到这里,皇上往榻上拍了几下,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至于外界也一直在传的齐王、已经被废的楚王,还有其他年纪尚轻的皇子,他都没有提起。
其实从之前左秋就隐约感觉到,皇上对于非嫡子,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皇上其实是一个很正统的人。
他只想立嫡立长。
然而……
这两个嫡子,实在是都扶不起来啊。
这其实也不是今日才有的事情了,其实也算是老生常谈了。
皇上大概心里已经憋了太久了,所以今天才会找了她来“倾倒”。
“阿慈,你回宫吧,回到朕的身边,给朕生个儿子。”皇上说着就伸手拉住了左秋的袖子。
他没有威胁,也没有命令,只有恳求。
“……朕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而且日后一定会让他……”
“皇上。”左秋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奴婢不想回宫。”
对她的儿子许以帝位?
左秋觉得十分可笑。
她甚至想问皇上:您曾经给我画的那些大饼,现在都兑现了吗?
从前她望饼充饥,难道还没吃够教训吗?
她现在真的是已经伤不起了。
倘若不爱,那她还可以将就。
可是她曾经深爱过,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她为什么还要回去,苦苦等着他临幸呢?
那样的日子,左秋再也不想过了。
“阿慈,你是不是不相信朕?”皇上有些受伤地问道。
左秋轻声说道:“皇上,奴婢不打算回宫。”
所以再说其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容琉现在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然而她只能听见皇上模糊的话音,至于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完全都听不清楚。
至于左秋——她就像屋里没这个人似的。
她向来说话的声音就很低,现在又特意地放轻了声音,所以容琉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容琉现在就像心里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着一样,心里痒痒的,就想听见皇上到底在放什么“厥词”。
渣男!
赶紧离开他!
别洗白!
渣男是洗不白的!
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就算以后还有机会,也要给那些清清白白,听话懂事的男人啊。
千万不要再给渣男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一旁的王谨也清了清嗓子。
显然,容琉现在一步步往窗边挪的行为,已经被他给发现了。
容琉听后心想:别看我年纪轻轻,但是我不仅瞎了,而且我还聋了。
她直接置若罔闻,只是低头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心里不停地说,姑姑你倒是快点出来啊!
千万不要再听他的花言巧语了。
诚然如左秋所说,她能理解皇上的为难。
但是,又有谁来体谅过左秋的心碎呢?
人生在世,谁又容易呢?
相爱之人,不就应该在最难的时候相互扶持吗?
总之,左秋实在是太委屈了。
这种委屈,这辈子都不要再尝试第二次了。
王谨眉头紧蹙,几乎都能夹死苍蝇了。
就在这时,郑颖儿带着燕王等人一路找了过来。
皇上的暗卫也及时进来回禀,说是燕王带着一大堆人,还有燕王妃,都找来了。
王谨一听,这还了得?
皇上这可是私会佳人啊,虽然到了他现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不怕谁了,但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到底还是很难听的。
他正思忖着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就听容琉说道:“义父,你先回避一下,我出去把他们给打发走。”
显然,她想的和王谨一样。
不过,她想保护的是左秋,而不是皇上。
左秋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新的生活,不能再被和皇上捆绑到一起了。
而且一旦这件事被公布于众,那她余生,恐怕就再无宁日了。
王谨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张怀藏到了厢房里。
容琉快步往外走去。
然而还是有点晚了。
双方在照壁处狭路相逢。
“卫夫人?”燕王妃故作惊讶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琉比她更会演戏,而且装得也更惊讶。
“王,王妃娘娘?您怎么不在洞房里待着?”
燕王看见容琉出现,眼前不由得一亮。
但是他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些,没有做声,只是在心里想着,容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琉心想:我也特么的想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出现在这里啊!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但是面色却十分从容,甚至还笑眯眯的。
“我的猫丢了。”燕王妃哀哀地说道,“王爷心疼我,带着我一起找猫,结果就寻到了此处。不知道卫夫人您这是……”
“哦,这么巧啊。”容琉笑着说道,“我是狗丢了。”
你丢猫,我丢狗,这简直太完美了。
燕王妃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卫夫人您来王府赴宴,还带着狗吗?”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哎哟,您瞧我这脑子,经过您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会不会是它没上马车啊?我本来是想带着它的,结果可能给忘了。但是也有可能,它是自己在王府里走丢的。”
燕王妃似笑非笑地说道:“卫夫人您真会说笑。”
“王妃娘娘也是。”容琉笑着说道,“那要不,咱们继续去找猫寻狗啊?也好早点把它们给找回来。”
燕王妃听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说道:“我今天走了这么多的路,感觉有点累了,王爷,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那屋里要是没鬼,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可恨的容琉,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竟然敢找出那么蹩脚的借口。
而燕王就算对女人之间的争斗不是很了解,现在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他怎么觉得,王妃今天找猫是托词,而容琉今天找狗更是随意呢?
感觉……王妃是故意来找容琉的。
而容琉,在王府的外院,又是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私会卫耘的吧。
“我找你都找了好半天了。”
众人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不由自主地寻声往外看去,然后便见到卫耘正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你找我做什么?”容琉笑着嗔怪道,“我不是让你帮忙找阿斗了吗?你找到了吗?”
没想到,卫耘竟然很快就接话说道:“没找到,别管那个小畜生了,它认路,回头自己就会回府了。”
“那也行吧。”容琉掩唇笑道,“那咱们一起帮王妃娘娘找猫吧;要是因为找猫影响了她的新婚,那可就多不好了。”
“我进屋找找。”燕王妃迫不及待地说道。
她现在几乎敢笃定,里面肯定藏了容琉的“情人”。
卫耘也是个蠢的,不知道他是没看透,还是故意装作糊涂,不想让自己名声扫地。
可是燕王妃觉得,她都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从新房里跑了出来,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今天倘若能让容琉颜面扫地,那她也不算白白冲动一场了!
“等等。”燕王连忙拉住了她,然后皱眉说道,“现在门窗紧闭,猫怎么可能自己进去呢?罢了,你先回内院休息吧,外院我带人找就行了。”
“王爷!”燕王妃听后急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听我的,回去!”他厉声说道。
没有人被摆了一道之后还会很高兴的。
尤其是他的好心被利用了,他完全都没有任何的戒备,却没想到,自己这个表妹王妃,竟然如此有心计。
她也不想想,就算容琉真的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在王府里被发现,会不会影响到整个王府的名声啊!
燕王现在非常生气。
他虽然不是一个出挑的人,但是他做人一直都非常谨慎。
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结果大婚之日却闹成了这样,他如何能不生气呢?
他没有意识到,这份气愤之中,多少也带着对容琉行为的怒火。
而此时,屋里的气氛却十分暧昧。
皇上把紧张万分的左秋拥在怀里,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笑道:“朕在呢,你慌什么?”
左秋听后身子一僵。
这话,实在是太过暧昧以及……耳熟了。
犹记得当年在宫中的时候,两人在一处险些被人撞见的时候,他也是把自己抱在怀中,如此调笑的。
只是当时,两人都还没有穿衣服……
如今,一切都已恍如隔世。
“被人撞见了,就跟着朕回宫吧,朕封你做贵妃娘娘好不好?”皇上轻声说道。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您安排的啊。”左秋听后冷冷地说道,“皇上其实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呢?一道圣旨不就够了吗?现在,还连累了对我有恩的夫人,让我的良心如何能安呢?”
“朕安排的?”皇上听后也生气了,“在你的眼里,朕就是那般不择手段的人吗?”
她可以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但是她绝对不能侮辱自己对她的真心。
“是奴婢失言了。”左秋很快就认了错,“只是皇上……奴婢若是连累了夫人,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谢罪了。”
“威胁朕?”皇上有些不满地问道。
“不是,奴婢只是在求皇上。”左秋实在是太紧张了,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皇上的袖子,“皇上,奴婢什么都可以,但是您想想办法,奴婢不想连累夫人啊。”
她趁机说道:“卫大人现在已经恶名缠身了,做人实在是太难了。当初雪灾救人的时候,奴婢也在,事情根本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卫大人他一直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北城的百姓都知道。您千万不要听信那些谗言啊……”
“阿慈,”皇上忽然笑了,“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求情,难道就不怕朕吃醋吗?”
左秋听后有些无语地说道:“……皇上您说笑了。”
您都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
“皇上,夫人那边……要不,您让王谨先出去?不行,这样也不行……”
众人见到王谨之后,自然就会明白现在谁在这里了。
但是王谨一旦出面,别人就会误会,是容琉在这里私会皇上。
那万万不行。
“王爷,我的猫呢!”
“我说让你回去!”燕王的声音骤然拔高,看来好脾气的人也是会发火的。
众人听后都感到非常讶然。
今日见到的这些事情,实在是都太诡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琉现在已经靠在了卫耘的身旁,然后对他眨了眨眼,又捏了捏他的手。
赶紧想想办法呀!
马上就要露馅了!
屋里,左秋现在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皇上实在是不舍得她如此焦虑,于是按捺不住说道:“阿慈,你原本一直都很聪明的啊。现在这叫……关心则乱?”
左秋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他,红红的眼睛令皇上感到非常怜惜。
然后他说道:“朕今天来燕王这里,你以为,他的心里会没数吗?”
如果燕王心里没数,那皇上现在身边,应该有无数的人作陪才对。
皇上和左秋的事情,皇后已经知道了,那秦王和燕王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皇后肯定早就和他们哭诉过了。
燕王非但知道,而且他还为了皇后的所作所为,替她向皇上请过罪。
男人才更了解男人。
燕王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情对皇上来说,是多么难以原谅的。
只有皇后那个蠢货才会一无所知。
所以今日皇上摆驾燕王府,燕王在短暂的惊喜之后,应该很快就猜透了他的来意。
郑颖儿那个蠢货,竟然用“找猫”这种说辞,令燕王上了当。
可是这会儿,燕王还不明白现在谁在这里面,那他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所以,燕王现在的语气才会那么不客气。
左秋听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
只要他们都不出现,这件事情就相对可控了。
不过,这对容琉来说,多少也会有一些影响,所以左秋心里难免感到有些愧疚。
燕王妃听后满心不甘。
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怎么能功亏一篑呢?
“王爷,”她也没有任何的退让,“毛球它会自己开门的!”
说话间,她就想直接冲过去开门。
燕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够了,别再闹了!”
熟悉燕王的人肯定都知道,他这时候已经到了忍耐的极点了。
但是燕王妃显然对他不够了解。
“王爷,您是现在是想维护谁吗?”燕王妃愤怒之下,口不择言地说道。
容琉在旁边看好戏。
啧啧,有些人,明显是脑子不够用。
事到如今,她都已经猜出来了,其实燕王早就知道皇上在里面了。
应该是之前就知道皇上会有行动,但是不知道准确的位置。
倘若知道,那他根本就不会允许燕王妃这么放肆。
他一开始心一软,就跟着人找猫,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现在的燕王妃,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柔乖巧的郑颖儿了。
容琉忽然想采访一下屋里的皇上,现在心情到底如何。
他真是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好儿媳啊!
“啪——”燕王看着像中了邪一样不听劝的燕王妃,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完全没有给她任何的面子。
不是他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而是任由燕王妃这般胡闹下去,整个燕王府恐怕都要因此而覆灭了。
他现在非常怀疑,燕王妃今日是中了邪了。
容琉心想:豁哦。
她现在真想问问燕王妃此时此刻的感想。
燕王妃忽然对她敌意这么深,想来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燕王对自己曾经动过心思,所以才会如此上头。
那她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新娘子的身份挨了一巴掌,她现在估计也早就颜面无存了吧。
她现在会怎么想呢?
她肯定不会想到屋里的人是皇上。
她只会觉得,燕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
啧啧,这误会,竟然让人莫名感到有点爽。
卫耘这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收敛着点,你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容琉听后瞪了他一眼,瞎说!
她明明是偷着在嘲笑而已。
众人看见这俩还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不由得在心里想,应该没事吧。
——卫耘怎么看,也不是能当活王八的人啊。
他那火爆脾气,要是真有点什么,还不得把人当场剁了?
嗯,看来肯定是没事!
“王爷,您竟然打我?!”燕王妃捂住被打得发麻发烫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燕王,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嫁了!
尤其现在卫耘也在,她更加觉得能让她触动的,始终只有卫耘一个人。
“来人,王妃娘娘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带她先下去休息吧。”燕王冷声说道。
燕王妃听后简直要被气疯了。
明明是容琉出现在了外院,明明她是要看容琉丢人现眼,结果到头来,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而容琉却在那里看好戏,无情地嘲讽她。
她这个燕王妃,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燕王妃现在就要把燕王对容琉的那点心思全都抖落出来!
大家都别做人了。
她眼神愤恨地看向容琉:“你……唔唔唔——”
原来是奶娘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燕王妃怒极,心里憋屈得厉害,于是狠狠在奶娘的手上咬了一口。
奶娘吃痛,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但是她依旧没有松手。
——她知道,燕王妃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如果让她把剩下的话都说出口,那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到时候下场肯定会很凄惨。
而更惨的,还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所以即使疼得已经冒出了冷汗,奶娘还是没有松手,然后和众人一道,连拖带拽地把燕王妃给弄了出去。
燕王妃不停地挣扎,鞋子都掉了。
一旁的丫鬟连忙捡起她那只镶嵌了宝石的奢华鞋子,然后低垂着头,匆匆忙忙地跟着跑了出去。
屋里,皇上正和左秋有说有笑,好像外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看,朕早就已经做了安排了,没有骗你吧。而且朕,其实私心里还希望她们真的能冲进来,到时候你便只能随着朕回宫了。但是朕,最终还是忍住了。朕可以相思,却不想勉强你。阿慈,朕只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高兴。”
“皇上,”左秋只觉心中郁郁,然后沉声道,“如果您真的懂奴婢,就该知道,今日的这种场景,绝非奴婢所愿。”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奴婢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夫人,现在对她就更感到亏欠了。”
其实刚才她也有冲动想要打开门的。
因为那样,至少可以不让容琉为人诟病。
那些看客们,虽然聪明得什么都没说,假装无事发生。
但是其实,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肯定都有自己的猜测。
能让燕王噤若寒蝉的人,又能是谁呢?
而容琉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见的又是谁呢?
燕王这时连忙说道:“王妃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惊扰到各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便命人带着众人一起回到了宴会那里。
所有人都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燕王站在原地,看了看卫耘,又看了看容琉,然后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卫耘转头问容琉:“咱们现在走不走?”
容琉听后说道:“姑姑……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等姑姑。”
“那我跟你一起等。”卫耘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连忙踮起脚来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先去门口等着吧,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待见不待见你呢。我猜他多半没有得逞,你还是别再对着他发邪火了。”
卫耘听后被她给逗笑了。
也只有她,才敢说皇上发邪火了。
“那我们一起去外面等着。”卫耘握住了容琉的手说道。
“还是别了。”容琉连忙说道,“要是姑姑……她觉得不好意思,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她吧。”
她考虑得非常周到,卫耘听后便点了点头。
外面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左秋便推开了皇上,然后屈膝行礼说道:“奴婢现在就该告退了。”
她现在心里感到非常不好受。
她刚才,其实是应该出去的。
可是她不愿意回宫,所以没有勇气出去,最后还是连累了容琉的名声。
容琉虽然可以说一句“不在乎”,可是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为她而引起的。
皇上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轻声说道:“朕不会白白利用他们夫妻的。卫耘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不再继续追究了。
左秋听后忍不住说道:“皇上,其实卫大人他原本就没做什么啊。”
这是皇上应该做的,而不是什么赏赐。
“可是朕本来,是想敲打敲打他,顺便磨练磨练他的。”皇上有些耍无赖地说道,“朕现在之所以对他网开一面,完全都是因为你啊。”
左秋听后有些无语:“……”
算了,她还是不说话了。
卫大人没事就好。
她不愿意夫人一直担心,还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对着大人的时候都变得不自然了。
“阿慈,回来陪着朕吧。以后,只有你我两个人……”
“皇上,”左秋听后不为所动,然后淡淡地说道,“后宫的那么多的娘娘,她们都只能依靠您。奴婢不敢对您指手画脚,却还是盼望您能雨露均沾。”
她很同情那些一辈子只能留在深宫里的女人。
而她现在不爱了,所以她解脱了。
“你连吃醋都不肯了吗?”皇上有些不满地问道。
“奴婢不配。”左秋淡然地说道。
“阿慈,朕只想要你一个啊。”皇上深情款款地说道,“你相信吗?”
左秋听后缄默不语,心里却在想着,就算这是真的,难道不是因为,她认识的,是一个已经历经千帆的皇上吗?
皇上现在都已经这个年龄了,对女人又能有多少需求呢?
而且,皇上一直都非常忙,根本没有时间来陪伴自己。
而忙碌,能让人欲望消退。
即使皇上也不例外。
当然,左秋对这话,其实也不相信。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喜新厌旧,才是常态。
皇上是这世上最冷情的男人,即使现在他口口声声地说着爱。
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做了什么。
左秋现在却已经失去了争论的想法。
没有这个必要。
她只是想告诉皇上,不要任性,要保持他一贯的形象。
因为他“聊发少年狂”,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然而皇上根本就不觉得。
他现在只想和左秋倾诉衷肠。
“回来吧,给朕生个儿子;以后他就是储君,朕亲自教养他,保证不会让他长歪的。”皇上继续说道,“这将会是朕最后一个儿子。”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所有的儿子,他一个满意的都没有。
所以他想开个小号,认真好好地教养,希望他日后能继承他的江山。
如果年轻二十岁,皇上肯定不会有这样耐心。
但是现在,他有了。
左秋听后只是面容淡漠地说道:“皇上倘若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可以重启选秀。”
不要再把她扯上关系了。
“阿慈,你真是太狠心了。”皇上听后喟然长叹道,“朕多希望,能和你一样心狠,那样朕就不用顾虑你的想法,直接把你强行留在身边了。”
左秋听后心中一惊。
她意识到,皇上这句话,其实并不全然是在开玩笑。
虽然谈不上彻底的威胁,但是皇上,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左秋连忙跪下叩首,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求皇上放过奴婢吧。”
皇上看着她高耸的整整齐齐的发髻,终于意识到,今日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阿慈不愿意。
他连忙伸手把左秋扶了起来,然后说道:“朕说过了,朕不舍得强迫你。但是阿慈,朕是真的非常想你啊。你会不会也想朕呢?朕不逼你,朕给你时间,你再好好地考虑一些日子,后宫的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的。”
容琉一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情显得非常焦急。
怎么还不出来呢?
“姑姑!”
见到左秋从屋里走了出来,容琉激动地迎了上去,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左秋的手,目光从上到下把左秋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
还好还好。
除了眼圈稍微有些红,其他的看起来都还好。
皇上随后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眼神锐利地看向容琉。
容琉心想,呸!
真是个出尔反尔的老渣男!
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她乖乖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这时缓缓说道:“以后替朕,好好照顾左秋!”
“是!”容琉连忙答道。
我会好好照顾姑姑的,没你啥事了,哼!
左秋连忙把容琉扶了起来,然后轻声说道:“奴婢恭送皇上。”
皇上听后有些无语:“……”
他其实还没想走呢!
左秋,你是不是表现得太迫不及待了?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
还是先别惹他。
要是惹急了他,他就直接把卫耘给关起来,到时候看她会不会来求自己。
“朕走了,朕跟你说的那些话,永远都算数。”
说完,皇上便带着王谨离开了。
容琉则连忙扶住了左秋。
或许只有她,才能感受到左秋此刻的脆弱。
“姑姑——”
“夫人,奴婢没事。”左秋摇了摇头,满脸歉疚地说道,“今日的这件事情,都是奴婢连累您了。”
“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容琉笑着说道,“我又不是那种会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的人。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家永远都是最温暖的港湾,回家之后可以慢慢地休整。
“好。”左秋听后连忙点了点头。
容琉和左秋回去接了彦儿和森森。
森森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过容琉已经习惯了。
这孩子现在已经是杯弓蛇影了,肯定是之前被吓坏了。
她们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卫耘正在那里等着她们。
众人便一起回了家。
“森森她这是怎么了?”左秋先伺候容琉换了身衣裳,然后看着惊魂未定的森森问道。
“奴婢,奴婢刚才遇到一个登徒子了。”森森连忙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非要问奴婢的姓名,奴婢没有搭理他。”
“他对你动手动脚了?”容琉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倒没有。”森森都快哭了,“奴婢就是怕被人看见,回头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夫人啊?夫人,您千万别把奴婢给撵走了。”
容琉听后真想瞪她一眼。
多大点的事情啊,值得这么慌张。
平时就算了,现在说起来,不是让左秋更加无地自容了吗?
“不怪你。”容琉连忙说道,“你今日还立功了呢。”
森森听后连忙睁大她那双单纯愚蠢的大眼睛问道:“奴婢立功了?奴婢怎么不知道啊?”
她想让夫人说出来安慰安慰她现在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
容琉连忙给了彦儿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拉着森森往外走去:“走吧,我这就跟你说。”
等两人出去之后,容琉便让左秋坐下和自己说话。
左秋在她面前的矮凳上坐下,然后开口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夫人,皇上反悔了,他想让奴婢回宫。”
容琉听后撇了撇嘴说道:“早干什么去了?再说,之前的事情,又该怎么交代呢?”
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上下嘴皮一动,就想让人回去?
想得可真美啊。
左秋听后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姑姑,你怎么想的?”容琉又连忙问道,“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在哪里不比那吃人的地方好啊?随便找个什么男人,不都比找他强吗!”
老男人,图他什么啊!
左秋的性格向来都非常淡然,她根本就不是那种掐尖要强,爱慕虚荣的人。
容琉对她和皇上只有一条意见: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左秋听后淡淡地说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是感到愧疚,觉得自己连累了夫人。”
“不说这些了。”容琉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家什么都有,就是没什么好名声。”
卫耘现在可是锦衣卫的头头,早就已经声名狼藉了。
至于她……她的性情向来都非常泼辣,而且还和容国公府撕成了那个样子,所以也根本没什么好名声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
她不在乎那些不熟的人如何评价自己,她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过得好。
容琉见左秋心思坚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再纠结这个话题,就岔开话题,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下燕王府可热闹了。”
容璇先是被当众打脸,已经输了一筹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燕王妃也挨了打,而且还是燕王亲自动的手。
这下,容璇应该很高兴了吧。
“姑姑,我现在总算知道了皇后到底是什么货色了,看看郑颖儿就知道了。”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遇到事情就像疯狗一样,这模样不是随了皇后又是随了谁呢?
左秋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却缓缓说道:“皇上跟奴婢说,他对秦王和燕王都无意。奴婢觉得,他或许会挑选一个年纪小的皇子来培养。”
所以,还是坚决不能站队啊。
她和皇上,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谈了,那就只能谈正事了。
“谁知道呢?皇上的性情向来难以揣测,咱们也不琢磨了,反正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容琉连忙说道。
只要卫耘没事就好。
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想多想了。
“对了,大都督夫人估计回头会来,这件事情还是得盯着点啊。”容琉叮嘱道。
“好,奴婢会一直盯着的,您放心吧。”左秋连忙说道。
她不会再为皇上浪费任何时间和感情了,因为那不值得,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左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摒弃因为皇上而引起的内心起伏。
容琉又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再回味的了。
哦不,还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雍天纵和司徒十三的婚事。
卫耘在外书房忙了一阵,算算时间,约摸着容琉和左秋应该已经说完话了,这才回来了。
左秋见了他,非常有眼色地行礼退下了。
卫耘隔着小几,在榻上和容琉相对而坐,笑着问道:“饿不饿?”
他反正在燕王府,是一口东西都没吃到,刚回到家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刚刚在厨房里吃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这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了。
容琉听他说完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连忙说道:“我不饿,我去了之后,光顾着吃了。我这就跟你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受委屈了。”卫耘听后连忙说道,“外面的人,肯定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你了。”
当初,左秋还是他带回家的。
容琉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不到我面前编排,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真要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她一定会佩服对方是条汉子。
而且还得是条纯汉子,也是条蠢汉子。
卫耘可不是好惹的,为了和自己无关的口舌之争,让自己深陷于困境,这不是蠢又是什么呢?
“先不提那些了,我跟你说两件重要的事情。”容琉兴冲冲地说道。
容琉先提起了大都督夫人的事情。
卫耘听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他非常明白容琉的兴奋是从何而来的。
那是一种带着“功利”的目的,但却是为了他,所以卫耘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始终都被容琉放在心上。
“……但是这件事情不要去主动戳破,用平常心相处即可。”卫耘叮嘱容琉说道。
他自己其实,并不想走什么捷径。
当然,如果有人提携那自然是好的,但是倘若这需要容琉小心翼翼地去迎合别人,伺候别人,那他肯定不愿意。
“我知道。”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想着,多认识几个贵人,总归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嗯。”卫耘笑着说道,“但是我估计,你和大都督夫人之间的关系,不会仅仅只是认识这么简单而已。”
“嗯?”容琉听后有些不解地看向了他。
卫耘连忙伸手给两人倒了茶水,然后自己先尝了一口,才把另一杯推给容琉说道:“有点热,你慢点喝。大都督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所以大都督一直都对她怜惜有加。”
“身体不好?”容琉表示,自己并没有看出来啊。
她觉得,至少她见到的“林嬷嬷”,身体康健,气息平稳……
容琉觉得自己就算到了她那个年龄,也未必有她身体好呢!
她突然开始怀疑,她见到的那个,真的是真正的大都督夫人吗?
“是这么说的。”卫耘点了点头。
因为大都督夫人从来都不在人前出现,所以卫耘曾经问过王谨,而后者便是如此解释的。
在这件事情上,应该没有什么骗他的必要吧。
“那就奇怪了。”容琉托着腮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等林嬷嬷下次来找她的时候,她再好好地打探打探吧。
容琉又和卫耘说了司徒十三的事情。
卫耘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显然他更在意这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自己好好地斟酌吧。”
她有些担心,雍天纵可能不太相信卫耘。
她本想给卫耘打一剂预防针,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况且,这毕竟是卫耘自己的朋友,这堵墙,恐怕还得他自己去撞。
卫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和雍天纵说的,反正他回来那天,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容琉知道,这多半是他们谈崩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卫耘是出于好心才去提醒雍天纵的,因为男人在这件事情上被这样欺骗,将心比心,卫耘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可以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有过去,但是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竟然是一件被雕琢的工具,成长于高压和耻辱之下,而且还对自己心怀不轨。
可是雍天纵根本就不相信。
因为他说,这桩婚事,是王谨帮他保的媒,而且燕王也很赞成这门亲事。
他甚至开始怀疑,卫耘是因为和自己立场不同,所以不希望自己成亲。
“渐离,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追求。”雍天纵竟然很严肃地和卫耘谈起了这件事,“我们各为其主便是,不要试图用这种荒诞的借口来劝退我。”
司徒家的十三姑娘,又怎么可能会是妓子一般的存在呢?
他绝对不相信。
如果真是那样,司徒家就不是和颍川伯府结亲,而是结仇了。
卫耘又说了好几遍,但是雍天纵就是不相信。
“……十三姑娘我也见过,她温柔娴静,我很满意。难道京城之外,就没有好女子了吗?渐离,你再如此中伤她,我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然后,卫耘就带着一肚子怒气回家了。
有些人,就是这么固执己见,你说什么都没用。
卫耘没有跟容琉提起这件事,因为再说一遍,他都害怕自己会被气炸肺了。
雍天纵那边如何,卫耘不再关心,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已经下令让他重新回到锦衣卫了。
姜百秋也已经调查清楚了,卫耘并没有徇私。
但是那份名单到底去了哪里……似乎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实际上,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了宫里的人。
虽然还没有找出来对应的人,但是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
宫里有人,在参与前朝的事情。
卫耘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王谨。
王谨自己自然不可能出宫去做这种事情,但是他很有可能会派自己的手下去做。
卫耘已经盯上了张怀。
他不着急,他在等着确凿的证据出现。
卫耘重新被皇上重用,众人见了他,自然笑脸相迎。
当然,卫耘还和从前一样,依然是那副冷硬的模样,对谁都不假辞色。
在卫耘的背后,流传着一个令人恼火的传言,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合理?
——很多人都在说,卫耘在燕王成亲的那天,把自己容貌秀美的新婚妻子献给了皇上,这才得到了这次转机。
左秋知道这件事后感到非常歉疚。
容琉却安慰她说道:“要是我真的做了,那我肯定恼羞成怒;可是我又没做,身正不怕影子斜,爱嚼舌根子就让他们嚼去吧。”
有本事,就去跟皇上说啊,去跟卫耘说啊。
可是有一个人敢的吗,还不是也就在背后嘀嘀咕咕而已。
容琉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
尚四奶奶来找她告别了。
“……我是要回去把孩子给接过来。既然托卫大人和您的福,以后都要在京城生活了,那就回去把我们那份产业好好处理处理,然后再凑点银子,来京城买处小宅子。”
她的相公现在已经出狱了,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这会儿也已经康复了。
两人商量着,要回家过个团圆年,然后再带着孩子一起进京开始新的生活。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把孩子接来好啊,孩子还是得养在自己身边才和你亲啊。你们现在不是还没分家吗?买房子的话,家里不给你们出银子吗?”
尚家可是不缺钱的。
至少给这小两口买处小宅子还是很轻松的。
尚四奶奶听后无奈地说道:“夫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这么大的一家人,总会有不一样的声音的,算了,我不占那个便宜。”
虽然是她相公坚贞不屈,靠着自己的顽强才赢得了卫耘的青睐。
但是家里,恐怕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是尚家的荣光,全都给了尚四少爷了。
“愿意给我就拿着,如果不愿意给的话……钱不趁手,我就回娘家要。”尚四奶奶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操作?
尚四奶奶笑着解释道:“我相公是个有数的。当初我们家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娘家出了钱,所以以后他也会一样帮我娘家的。”
尚四少爷,现在只知道要跟着卫耘,至于前程如何,还不得而知。
在京城,这可能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但是跟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件事情如果放在北城,那可是值得锣鼓喧天的大喜事啊。
尚四奶奶的娘家,也总有需要自家姑爷的时候。
这时候,曾经鼎力相助的情分,就很重要了。
容琉听完尚四奶奶的剖析,不由得给她点了个赞。
这可真是个聪明通透的人啊!
“您喜欢什么北城的特产,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过来。”尚四奶奶爽朗地说道,“等开春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要总去医馆讨您嫌了。”
“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容琉笑着说道。
两人正说笑间,彦儿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夫人,好消息!”
“怎么,徐媞来了?”容琉笑着打趣道。
现在已经是冬月了,彦儿和徐媞的婚事,也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后了。
彦儿听到后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说道:“才不是呢!夫人,您猜猜是谁回来了?”
容琉的眼神瞬间就被点亮了,她立刻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
院子里此时已经传来了舒舒欢快的声音,“阿斗!快来让我抱抱你!”
方丝丝穿着一身大红的斗篷,领口和袖口是白色狐狸毛滚边,衬得她更加娇媚动人。
她看起来似乎胖了一点,粉面桃腮,盈盈含笑,手里还拢着个铜鎏金喜鹊登枝纹的小手炉,站在那里,美得让人完全挪不开视线。
容琉连忙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就要抱住她:“你总算是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姜召拐骗到了深山老林里了呢!”
“你可别动我。”方丝丝笑着骂道,“你可赔不起。”
“咋?”容琉听后有些疑惑地把手悬在了半空,然后愣了片刻,才突然看着方丝丝微微隆起的小腹狂喜地说道,“素素,你有了?”
“要不是因为他,”方丝丝笑着说道,“这一路上能像乌龟爬一样慢吗?”
说好的三个月假期,现在都已经过了半年了。
“几个月了?”容琉连忙问道。
“四个月了。”方丝丝答道,“多亏了你。”
她之前在花船上的时候是吃过药的。
不过还好,她后来没有再陪人睡了,所以用的药并不多。
容琉曾经替她调理过半年的身体。
虽然方丝丝一向对容琉的医术很有信心,但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就难免会胡思乱想。
她总担心自己不能生孩子。
姜召现在已经突破了家庭阻力和她在一起了,倘若她再不能生孩子,岂不是要让姜召沦为众人的笑柄吗?
方丝丝心里沉甸甸地压着这件事情,和谁都没有说。
只是命运眷顾,她竟然很快就怀孕了。
或许是前半生太过坎坷了,命运终于开始厚待她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容琉激动地说道,然后连忙伸手扶着方丝丝说道,“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没事。你怎么和姜召似的……”方丝丝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他总担心我去茅厕的时候,孩子会掉出来……”
容琉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但是她是真的非常紧张。
舒舒此时正吃力地抱住胖阿斗,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容琉笑着说道:“舒舒的个头长了不少啊。”
“力气也长了。”舒舒一脸骄傲地说道。
容琉笑着问方丝丝:“没先送她回侯府吗?”
武顺侯这么久都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估计也很想念她。
“我提前就给侯爷写信了,”方丝丝答道,“不巧的是,侯爷最近不在京城,约莫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武顺侯现在也在管着冀北的兵营,冬天正是拉练的时候,所以他去视察练兵的情况了。
在大都督之下,设立了地方都督,来分管天下的兵权。
武顺侯是皇上非常倚重的,所以分管的地方离京城都不远。
容琉笑着说道:“那挺好,还能让我多和舒舒亲近亲近。”
舒舒亲昵地挨着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说道,“容姐姐,你肚子里,也有弟弟妹妹了吗?”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说道:有个粑粑。
“以后总会有的。”方丝丝笑着说道,“她得先照顾我,等我生完孩子给你玩。等我的孩子不好玩了,你再玩她的孩子,是不是很好啊?”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原来生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舒舒玩的啊。
很好很强大。
舒舒听后歪着头说道:“我就是想着,你们一个生个弟弟,一个生个妹妹,这样我的弟弟妹妹就都有了。当然,如果能生个哥哥姐姐是最好的,只可惜你们都不行。”
看着她若有所失的失望模样,容琉有些无语。
是,我们是不行;但是请问,谁行啊?
谁能给你生个哥哥姐姐啊!
舒舒连忙拉着容琉的手急切地说道,“容姐姐,你快给素素姐看看,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要是一次性都怀了,那就更好了!”
容琉听后在心里默默说道:臣妾做不到啊!
她连忙给方丝丝诊脉,然后笑着说道:“你和孩子都很好,看得出来,姜召真是把你养得很好。”
“那是自然。”方丝丝骄傲地说道,“我还不到年老色衰的时候呢!”
她既然和姜召两情相悦,那怎么可能不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呢?
她陪着姜召重温童年的幸福时光,陪着他一起在他外婆的坟墓旁种下了一片花海,她在努力参与他的所有……
方丝丝又斜眼看了看容琉,然后用有些嫌弃的口气说道:“听说我们走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嗯,运气不太好,有点倒霉。”
容琉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方丝丝说了一遍,说得她口干舌燥。
期间姜召有些不放心,还央求左秋帮忙来看看方丝丝。
方丝丝听后笑着骂道:“我在容琉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真有个好歹,容琉也能把我给救回来。”
“呸呸呸!”容琉连忙啐了她一口,“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避讳啊!我看就是姜召把你给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之前方丝丝对这些,是真的非常避讳的。
左秋连忙笑着说道:“总归是姜大人担心您,那我就出去和姜大人说一声,您没事。”
她出去之后,方丝丝连忙问道:“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她现在是孕傻。
“说到姜百秋奉命查案的事情了。”
“哦,对,那他查出什么了吗?”方丝丝问道。
“目前只洗刷了卫耘的冤屈,真正的始作俑者应该和宫里有关系。我在想,会不会是王谨。”容琉缓缓说道。
“王谨?我觉得多半就是他。”方丝丝答道。
她没什么证据,就是一种感觉。
容琉听后也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证据,而且我实在想不通……”
人做事不都得有目的吗?
而且,人都是有立场的。
帮谁,反对谁,都是有数的。
可是她完全没看明白王谨对燕王的态度。
他一方面极力说服卫耘去帮燕王,但是另一方面,却把自己养的瘦马改头换面送到燕王的拥趸雍天纵的身边。
这到底,是希望燕王一派好呢,还是希望他们不好呢?
这明显的矛盾,容琉始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难道他真的是天生反社会人格,所以也不管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反正就是见不得你们所有人好?
方丝丝听后咬了一口切好的苹果说道:“我怎么觉得,他就好像一根搅屎棍似的,什么都想掺合掺合,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容琉也是相同的感觉。
方丝丝嘀咕着说道:“他要是长个不一样的模样,我真得想,他是不是敌国的细作。我跟你说,我之前在花船上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细作呢,官府还奖励了我十两银子呢!哈哈……”
细作?
容琉听后愣住了。
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方丝丝还在回忆着往昔的高光时刻,“……我当时就觉得那个男人长得非常别扭,后来他出手大方,而且还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就开始警觉了……”
容琉听后有些出神。
她在想,如果王谨真的是细作,那这岂不就是一出“潜伏”的大戏吗?
王谨在皇上的身边,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而且,为了能够走到皇上的身边,他也用了好多年。
前前后后这么多年时间的“潜伏”,是不是也太能沉得住气了啊?
这种细作的身份认同感,不会割裂吗?
毕竟他在宫里待的时间更长。
真的会有潜伏这么多年时间的细作吗?
感觉不太可能……但是倘若他真的是细作,那么他搅浑这一池水的行为,似乎就有了动机了。
那样的话,他应该就不在乎到底谁是皇帝,但是会希望争夺皇位的过程,血雨腥风。
“想什么呢?”方丝丝抱怨的声音打断了容琉的思绪。
“没事,瞎想而已。”容琉笑着说道,“我跟你说说森森的事情吧。”
“就是那个想要鱼目混珠的,你说吧。”方丝丝点了点头。
容琉又把森森的来历和她仔细说了一遍。
“你就这么把人收留在府里了?你怎么那么滥好心啊!”方丝丝听后翻了个白眼说道,“人的底细你都查清楚了吗?将来她要是挖你的墙角,看你后不后悔。”
容琉笑着说道:“那不能。”
森森的性格非常胆小,而且也很守本分,见到卫耘远远的就躲开了。
卫耘也看不上她,私下还和容琉说,森森像只耗子似的。
方丝丝还是不太放心,“你把人喊来,我看看。”
她看人的眼光可是非常毒辣的。
容琉笑着说道:“行,就是你别吓到她,她胆子小。”
方丝丝听后还不以为意。
但是等她真的见到了森森,看着后者恨不得直接缩到地缝里的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嫌弃地说道:“你养她,不是白养吗?你指着她能干什么啊?”
事关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必要性,森森顿时有些急了:“奴婢会唱曲儿,还会给夫人捏背,会,会……奴婢不惹事,而且奴婢吃得也很少……”
她现在就想做一条躺平的咸鱼。
只有卫府,才能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平。
“……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森森连忙说道。
看着她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容琉连忙笑着说道:“看看你把森森吓的。没事,森森,你坐。你帮我认出了司徒十三的身份,我还一直没有给你奖励呢!”
“奴婢不要奖励……”森森低声说道,“奴婢不想再出门了。”
出门实在是太可怕了。
方丝丝万般嫌弃地说道:“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
仔细想想,她们其实都是相似的人。
但是她在花船上,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了八面玲珑的机灵劲儿;但是森森却一直都被困在那一方天地之中,所以都是纸上谈兵……
“我听说你以前,脖子上架着刀的时候,可是非常精明能干的。怎么,现在对你太好了,你就变成这样了?”方丝丝看着她问道。
森森听后捏着衣角不敢吭声了。
方丝丝便和容琉说道:“我原来还以为你养了一只狼呢,没想到,竟然是一只羊,还是一只哑巴羊。”
真是怪没用的。
容琉笑着说道:“你再这么说话,森森以后看见你,肯定拔腿就跑了。森森,不要怕,这是素素,她就是这张嘴不饶人而已。”
森森连忙说没事。
容琉见她有些拘谨,就笑着让她先回去了。
森森连忙对两人行了个礼,然后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方丝丝这才说道:“还真是个傻的。不过你也不能留她一辈子吧!”
“看她自己吧。”容琉说道,“卫耘手里有那么多人,总有不嫌弃她的,回头寻个好的,再给她一副嫁妆而已。”
“你呀……”方丝丝无奈地说道。
“对了,你和皇上这件事情打算怎么办啊?”她又看着容琉问道。
容琉听后没好气地说道:“凉拌。”
事情现在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因为对于传言这件事情,想要撇清关系,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的骨子里,就是带着对这种花边新闻的猎奇心。
不仅女人,男人也津津乐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
“合着就你吃亏了。”方丝丝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种情况,又能怎么办呢?”容琉非常平静地说道,“要是姑姑露面,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但是事到如今,容琉也只能自我安慰,传言这种东西,不用过七天,就会被其他的传言所取代的。
而且,谁又敢公然议论皇上,议论卫耘的事情呢?
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容琉又把皇上狠狠地骂了一顿。
“真是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容琉连忙说道:“你这张嘴啊,可留点把门的吧。再说了,皇上也不老啊。”
人家其实还很年轻呢!
因为保养得宜,皇上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不少,如果放在现代,那肯定是个中年美大叔。
两人又说起了燕王府的事情。
总之,她们说话没什么顾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我真希望能够看到以后的热闹场景。”方丝丝笑着说道,“狗咬狗,一嘴毛。”
“我从前还以为郑颖儿是个非常有城府的人呢,没想到,她除了眼光还不错以外,竟然是个绣花枕头。”容琉也笑着说道。
方丝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句“眼光还不错”,是在拐弯抹角地夸卫耘呢,不由得啐道:“男人都要被你捧上天了!”
感觉容琉就像宠着孩子一样宠爱卫耘。
卫耘事业受挫,受了点委屈,容琉就心疼得不行。
容琉听后笑眯眯地说道:“自己的男人自己疼。难道你对姜召不好吗?”
姜召当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
现在他们两人花的,不都是方丝丝的银钱吗?也没见她提过一句。
显然,她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姜召的尊严。
方丝丝又说道:“你且看着吧,那两个女人,最后在一件事情上,肯定会达成共识的。”
“什么事情啊?”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讨厌你。”方丝丝笑着说道。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随便吧,反正她是管不了。
两人一直说话说到了半夜,直到姜召实在受不了了,请了卫耘这救兵,才把方丝丝给带走了。
第二天,姜召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去找姜百秋了。
就算他们以后不再是名义上的叔侄了,当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这一口老家的点心,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滋味。
他想把这份温暖,分给姜百秋。
可是他却没找到姜百秋,只能把点心留在了衙门的门房那里。
姜百秋今日休沐。
他从家里出来之后,就直接往锦衣卫衙门的方向而去了。
[第8章 大忽悠]
虽然现在正值滴水成冰的寒冬,但是街道上依旧十分热闹。
尤其是在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时,叫卖声和人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姜百秋走在其中,却意外地“捕获”到了文心的身影。
此刻,她正坐在一个算命摊子前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大师,这钱你必须得收下!”文心大声说道。
姜百秋听后眯起眼睛看了过去。
看起来,那是一串钱。
都能够买下一包她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薄荷梅子了,今天竟然这么大方?
只是找人算命而已,把银子给这种江湖骗子,还不如买梅子吃呢!
这丫头,还真是个傻的。
“姑娘,不必不必。”那算卦的老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破道袍,摸着自己的胡子,满眼都是笑意,“老夫一卦就只收十个铜钱,解卦之后如果想要破解的话再收十个铜钱。姑娘之前都已经付过银子了,所以老夫不能再收您的钱了。”
“收下吧,您真是活神仙啊!”文心的语气非常夸张,眼睛里满满都是星星,看起来别提有多真诚了。
她的表演,已经吸引了很多路人围观。
如果不是姜百秋身量比较高的话,这会儿可能就已经完全看不见文心的身影了。
“我听了您的话,在家里摆了桃花阵,结果立刻就钓到了金龟婿。”文心兴奋地说道。
姜百秋听后老脸一红。
他似乎,确实也还行。
但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称为金龟婿,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钱您一定得收下。”文心再次强调道。
“不行,我真的不能收。”算命老头连忙拒绝道。
两人拉锯了一番之后,文心只能把钱又重新收了回来,然后郑重地对着那油腻腻的道士行了一礼,这才起身离开了。
姜百秋看不懂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悄无声息地跟着她。
文心从卦摊离开之后,拿着那一串钱,欢快地直奔百味观的方向而去。
很快,她从里面拿了一包东西出来。
然后和姜百秋撞了个满怀。
“哎呀,对不住……怎么又是你?”文心看到姜百秋后,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之前卫耘一直被人泼脏水,文心一直指望着姜百秋能够明察秋毫。
结果,虽然他也算是查出来点什么东西,但是文心还是觉得非常憋屈。
所以她觉得,姜百秋根本就是个大忽悠。
姜大忽悠听后淡淡地说道:“我来这里是买梅子的。”
怎么,就允许你来这里,就不允许我来这里了?
“那您走路小心点啊。”文心嘟囔了一句,然后美滋滋地打开自己买的那包薄荷梅子,然后塞了一颗到嘴里,准备离开了。
“给我一颗?”姜百秋看着她问道。
文心听后立刻像小松鼠护住自己的松果一样,紧紧地护住她的梅子,然后瞪大眼睛说道:“你可是多大一个官儿啊!还好意思来蹭我的东西。”
“你从前,不也吃过我的东西吗?”姜百秋看着她说道。
文心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这人咋还翻旧账呢?给你,给你!”
看他好不好意思。
结果姜百秋表现得非常好意思。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竟然,竟然还捏了两颗梅子。
文心心疼得呀,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还一口吃两颗啊?我都舍不得吃呢。”
“那我还给你一颗。”姜百秋说着就把梅子送到她的嘴边。
文心见状愣住了,随即面红耳赤地说道:“你是不是傻啊!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哦。那你吃不吃?你要是不吃的话,那我就自己吃了。”姜百秋作势要把梅子拿回来。
文心到底还是抵挡不住梅子的诱惑,连忙伸手接过梅子,自己塞进了嘴里,然后含着梅子含混不清地说道:“姜大人,告辞了。”
她原本非常愉悦的心情,因为遇见了姜百秋,更主要的是因为痛失一颗昂贵的梅子而变得不好了。
姜百秋继续跟着她。
文心见状顿时警觉了起来,他一定是看上了自己的梅子!
那绝对不可能。
文心连忙把纸包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不吃了!
这样就不用再分给姜百秋了。
下次出门,一定要好好看看黄历才行。
她也不知道,这姜百秋到底有什么大病,明明那么有钱,却偏偏要来占自己的便宜。
她走出去好远之后,发现姜百秋还在后面跟着自己,不由得转身瞪着他说道:“姜大人还有事吗?”
“没事,我只是顺路而已。”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他这么说,文心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文心现在得赶紧回家才行了。
如果再不回去做饭的话,她娘回家之后肯定会骂她懒的。
姜百秋和她并排走着,语气自然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手头宽裕了啊?”
他现在已经开始担心她了。
这个傻姑娘,一包梅子就能被人给骗走,以后他只能多操心点了。
“因为我聪明呀。”文心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娘嫌她乱花钱,所以给她的零用钱很少。
但是穷则思变,最近文心开始出来找私活了。
“……我今天就接了一个活儿,给那个算命的当托,他给了我一串钱。”文心并没有隐瞒。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姜百秋心中了然,明知故问道:“那你和我说说,你是当什么托的啊?”
“帮他骗人嘛!就说我找到了金龟婿,嘿嘿。”文心笑着说道。
“金龟婿在哪里啊?”姜百秋问道。
“我都说了是骗人的了。”文心有些无语地说道。
这个姜大忽悠,脑子坏掉了吗?
文心没好气地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金龟婿啊?王八蛋倒是挺多的。”
姜百秋听后:“……”
感觉自己被阴阳了。
“姜大人,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文心被他跟得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担心他开口再要梅子,所以心里怪紧张的,于是便开口问道。
他要是要去其他地方,自己就绕路走,哼!
“锦衣卫。”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住在锦衣卫后院,避无可避的文心听后:“……”
这下是真的甩不掉了。
她现在只能保护好自己的梅子了。
姜百秋看着她想把自己甩掉,却偏偏又甩不掉的郁闷模样,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不容易挨到了锦衣卫,文心如释重负,连忙欢快地说道:“姜大人,您去忙吧,我回家啦!”
还好还好,她没有继续损失梅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姜百秋这个人,蔫儿坏。
姜百秋肯定是不缺梅子吃的,他就是故意占自己的便宜,哼!
没想到,姜百秋还跟着她往里面走。
文心听后顿时急了——这是要把她送到家里吗?
“姜大人,您去衙门的话,得往右拐才行啊。”文心连忙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衙门了啊?”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文心听后有些郁闷了。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忘性就这么大了。
“姜大人,刚才可是您自己说的,要来锦衣卫的啊。”文心提醒道。
“我没说要去衙门吧。”姜百秋继续说道。
文心听后有些语塞:“……您不去衙门,总不能是来我家吧。”
“为什么不能呢?”姜百秋反问道,黑眸幽深。
文心听后彻底语塞,半晌后才说道:“你来我家做什么啊?我可跟你说,今天可是我做饭的啊。”
她做饭可是很难吃的!
[第9章 姜氏套路]
“我不是来吃饭的。”姜百秋看着她缓缓说道。
文心听后“哦”了一声。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你是来找我娘的?”
娘啊,您的春天来了!
自从卫耘的事情过去之后,姜百秋那边要是有什么案子需要帮忙,也会找文凤去帮忙。
在这种情况下,那边也会额外给一些银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文心对姜百秋也只是碎碎念而已,并不敢真的和他对上。
这可是财神爷啊。
现在想想,难道,他一直在创造机会和娘见面?
好你个闷骚的姜大忽悠,你可真行啊!
姜百秋看到她的眼神后,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心里顿时有些郁闷,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文心。
文心心里暗道:这就是默认了啊!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双手双脚都赞成。
“来来来,快坐。”文心热情地张罗着,又是给姜百秋煮茶,又是给他上点心。
她现在简直是把他当成爹来伺候了!
文心想想,她还得去做饭呢。
“姜大人,您先稍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做饭。”文心连忙说道。
“你确定你做的饭能吃吗?”姜百秋看着她问道。
文心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应该还可以吧。”
虽然她做的饭很难吃,但是总比饿着肚子好吧。
“你出去叫一桌席面吧,我请客。”姜小白笑着说道。
文心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连连点头。
行啊,姜大人,出手很舍得下本钱啊。
这个爹,她看行。
文心连忙接过姜百秋递过来的银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姜百秋给她的一小块碎银子都还没花完呢,就给她换回来好几串钱。
等席面做好之后,酒楼的人就会派人来送过来。
等他们吃完了之后,酒楼的人再来收盘子。
总之,只要钱到位了,什么都可以。
文心在路上还见到有人卖东西,还给自己买了一支绢花。
今天她的心情可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之后她才发现,文凤已经回来了,正满脸笑意地和姜百秋说着话。
姜百秋也不断地点头,不再是之前在文心面前时候阴阳怪气的模样了。
哎呦,看来进展还不错啊!
文心连忙傻呵呵地上前给两人续茶水。
文凤看着姜百秋说道:“我这女儿啊,就是蠢笨了些,贪吃了些,但是心思还是很纯良的。”
文心听后顿时无语:“……”
这是来自亲娘的吐槽啊。
如果她娘真的跟了姜百秋,那她岂不就成了拖油瓶了?
哦,她娘这是故意贬低自己,免得姜百秋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真是个好主意!
不过她也得表个态才行。
她要做一个乖巧的拖油瓶,她会很听话的,而且对弟弟妹妹,她肯定也会很爱护的。
“您过谦了。”姜百秋笑着说道,“文心在我的眼中是非常好的。”
文心本来还跟着傻笑着,但是笑着笑着,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没吃过猪肉,但是她见过猪跑啊。
她没有和谁两情相悦过,但是她见过容琉和卫耘,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和和美美,又那么……放松自然。
什么“您”?
姜百秋和她娘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啊?
这客气的语气,显然是晚辈对长辈的客气啊。
“怎么了?”姜百秋不动声色地问道。
文心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你和我娘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事情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现在有点慌了。
文凤听后有些心虚,连忙瞪了她一眼说道:“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我主要是害怕啊!”文心苦哈哈地说道,“您什么时候这样开怀地笑过啊?我咋觉得您像是要把我卖了似的。”
把她这个累赘给甩了,能不开心吗?
文凤听后没好气地骂道:“你胡说什么呢!”
她到底不擅长说谎,呵斥了她一句后,也编不出什么谎言来了,脸有些微红。
这时候,姜百秋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小几上,“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姜大人——”文凤连忙出声阻止道,“您——”
刚才她还在和姜百秋说,这件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文心。
文心这孩子,性格有点轴,她得慢慢让文心开窍才行。
结果现在看姜百秋这个样子,这是要直接亮底牌了吗?
文凤现在心里很慌。
她对这门亲事实在是太满意了,真是害怕会出现什么差错啊。
她做梦都没敢想过,姜百秋这么“瞎”,竟然会看上文心。
刚才她已经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了,和姜百秋说,她的女儿是不可能做妾的。
姜百秋说,他要娶的是妻,不是纳妾;而且他以后也不会纳妾。
天上掉馅饼,文凤都被砸晕了。
姜百秋抬起另一只手,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提亲?这么快吗?”文心呆呆地问道。
她现在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认定了你,自然要早日定下来,免得你另外择婿。”姜百秋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说道。
文心持续懵逼中。
半晌后,她忽然睁大眼睛看向姜百秋:“你,你在说什么啊?你给谁提亲?向谁提亲啊?”
一定是她听错了。
是不是姜百秋想把他有出息的子侄介绍给自己?
姜百秋表示,并不是,他是来毛遂自荐的。
一刻钟之后,文心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文凤就只说了一句话,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我就定了,你的意见保留。
姜百秋主动请文凤出去,说想要单独和文心谈谈。
文凤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姜大人,她的婚事我说了算。她要是胡言乱语的话,您可千万不要听她的啊。”
文心听后愤愤然地说道:“那我偏偏要说,我要嫁给姜大人呢!”
不听她的,那她就不用嫁了!
“那我答应了。”姜百秋笑着说道。
文心:“……”
文凤出去后,文心开始拍桌子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姜大人。我把你当叔叔,你把我当什么啊!真是个禽兽啊!”
“我没有那么老。”姜百秋看着她说道。
“你是不是比我大十几岁啊?”文心问道。
“……等你五十岁的时候,我六十多岁,差距就不明显了。”姜百秋笑着说道。
“强词夺理。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啊?我立马改正。”文心气鼓鼓地说道,“姜大人,你是不是也有脑子进水的时候啊!你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我。”
姜百秋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就是看上你了,不需要问原因。你不愿意吗?那你觉得,除了我之外,你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若是你能找到,那我愿意让贤。”
“你……你提前也不告诉我,我这会儿去哪里找更好的选择啊?我现在连选择都没有!”文心气呼呼地说道。
姜百秋听后说道:“那你现在想,自己还能选择谁,我等你。”
抓问题,就要看到主要矛盾。
只要他和文凤订下婚约,那其他人就不能再来抢了,至于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来一个,解决一个便是。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经不起蹉跎了。
既然遇到了让自己入眼入心的,那就要单刀直入才行。
[第10章 夕夕剖析]
文心听后语塞。
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的话,她现在还没嫁出去吗?
可是当她看到姜百秋脸上的志在必得后,实在是有些心有不甘。
“我可以不嫁人的!”文心大声地说道,面色都被憋得通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愿意。
文凤闻言站起身来推了她一把说道:“胡说!快出去,哪有这么大的姑娘,听着自己的婚事,不闪不避的,你羞不羞啊。”
“我不羞!娘,您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文心有些崩溃地大吵道。
文凤被她突然的发作弄得愣在了原地。
这个女儿,虽然性格跳脱,有时候也很叛逆不懂事,会惹她生气。
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傻呵呵的,总是傻乐,真的极少有这般愤怒的时候。
上一次她这样生气的时候,还是在老家的时候,她们母女被亲戚欺负的时候。
那时候文心才十一岁,抄起菜刀非要和那些人拼命,倒是把那些人都给吓到了。
那次文心发了很大的脾气,文凤事后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她恨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但是她不能让女儿给他们陪葬啊。
文凤是真的害怕,所以一有机会可以离开,都不用卫耘给她开多优厚的条件,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带着女儿一起离开了。
她一直以为,她们现在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些人,母女俩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了。
却没想到,在婚事,还是这种高攀的婚事面前,女儿会发这么大的火。
可是明明,之前文心和姜百秋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啊。
文凤真的以为她是动情而不自知。
现在看来,是她误会了吗?
可是即便如此,不谈感情,姜百秋也是个极好的归宿啊。
京城中想要嫁给他的高门贵女,也是要排长队的。
姜百秋同样也很意外。
他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文心这么讨厌自己吧。
难道,是因为他今天吃了文心的梅子,小姑娘心里心疼了?
“娘,”文心恶狠狠地瞪了姜百秋一眼,然后态度决绝地说道,“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您要是答应了,那您就自己去嫁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抬手抹着眼泪。
看着她愤怒又倔强的背影,姜百秋心里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他很想问问文心,她为什么不愿意答应。
他这个人,洁身自好,性格稳定,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家世官职,各方面也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难道,是因为文心嫌他老了吗?
好像到目前为止,这是她说出口的唯一介意的地方?
这个他无可更改,也没有办法。
但是他还行啊。
三十岁的男人,不正是年富力强吗?
文心是不是对他的年龄和身体,有什么误会啊?
文凤虽然一直很强势,但是看到女儿这样,心里不可能不着急。
她歉疚地对姜百秋说道:“大人,这个傻丫头,又犯倔脾气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去劝劝她。”
姜百秋见状起身告辞:“……您慢慢和她说,她有什么顾虑的话,您就直接告诉我好了。”
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解决什么问题好了。
那都不算什么事。
“您看,我什么时候让媒人上门比较好啊?”姜百秋又问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事情得先定下来,才能高枕无忧啊。
“这……”文凤听后有些犹豫,但是显然又怕姜百秋生气,挣扎了片刻后试探着商量道,“要不,我明日再给您回信吧?”
她想先看看,女儿被激怒的点到底在哪里。
但是也不能等太久。
毕竟姜百秋又不是没人要的烂菜叶子,她自己想什么时候去捡就可以什么时候去捡。
姜百秋心里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而是他觉得,事情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文心的态度,成为了整件事情里面最大的变数。
但是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所以什么都没说,直接告辞离开了。
文凤送走了他之后,就心事重重地推开了文心的房门。
文心在房间里养了只兔子。
本来是说等它长大了之后吃肉的,但是养着养着,就养出来感情了,也不舍得吃了。
文凤进去的时候,她正拿着胡萝卜喂兔子,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太清楚,但是隐约听见她在说“想得美”。
“我想得美又如何啊?”文凤挨着她坐下说道,“我就是想给我的女儿找个好归宿啊,我的女儿生得样貌好,心地也善良,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好婆家啊?”
女儿真的生气的时候,她还是会小心翼翼的。
不过文心的火气,或许是已经过去了。
她把胡萝卜都塞进了笼子里,擦了擦手,然后揽住了文凤的肩膀说道:“娘,我和您说啊,那个姜百秋不行的。”
文凤闻言心里一惊。
不行?
看着挺好的啊,为什么不行呢?
关键是,女儿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啊?
文凤顿时严肃了起来,“夕夕,你老实和娘说,姜大人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做过啊!”文心点了点头说道。
文凤听后:“!!!”
“什么事啊?”她连忙追问道。
“就是刚才啊,”文心理直气壮地说道,“娘,您没觉得他上门提亲这件事情,做得就很过分吗?”
原来她说的是这件事情啊,文凤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她连忙轻声说道:“夕夕,你现在不要感情用事,你冷静下来,和娘好好说说,这桩亲事真的不能行吗?”
“我都说不行了,您听吗?”文心有些郁闷地说道。
她娘现在像是中邪了一样,非要把她给推出去一般。
她刚才确实很生气,但是后来想想,她娘养她,真的是太操心了。
大概她要是嫁出去的话,她娘才能真正松口气吧。
但是……她还是不想嫁。
至少现在不想嫁。
“你说,娘听着。”文凤看着她说道。
母女两人性格其实很像,平时都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很少有这种温情的对话。
文心听后一愣,随即把手指伸进了笼子里,戳着兔子的脑袋,闷闷地说道:“娘,咱们这又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但是既然谈婚论嫁了,那我就给您好好说说姜大人这个人。”
“好,你说吧——”文凤把她的手给拽了回来,嗔怪道,“小心它咬你。”
“第一,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看起来姜大人这个人,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但是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成亲啊?”
“这个娘早就打听过了。”文凤说道。
事关女儿的亲事,文凤真的是很上心的。
“他们都说是因为姜大人想要先立业,再成家,所以他无心婚事。”文凤说道。
文心听后翻了个白眼。
“怎么,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文凤听后怔住了,“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你快告诉娘。”
[第11章 灵魂拷问]
“娘,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文心说道。
“啊?”文凤听后瞪大了眼睛。
这种惊天秘闻,女儿都知道了?
原来,姜百秋竟然还有龙阳之好?
那绝对不行。
“那绝对不行。”文凤坚决地说道,“夕夕,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娘啊?娘怎么可能会把你推进这种火坑里呢!”
怪不得姜百秋不找门当户对的姑娘,之前文凤还以为他没有门户之见,现在才明白,原来门当户对的姑娘,他是不能随意糟蹋的。
所以他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家这样没有依靠的蓬门小户了?
文凤想到这里,脸都被气红了。
她这双眼睛,自诩阅人无数,竟然没有看出来姜百秋是这种人。
“他怎么那么变态啊,竟然喜欢男人,真是太恶心了!”文凤气愤地说道。
她之前查过这样的案子。
有人把娈童虐待致死了,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心有戚戚焉。
所以文凤对这件事情,有着比别人更深刻的爱憎。
——我见即所有。
凡是搞龙阳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文心呆呆地看着她,半晌后才跟上她的脑回路,连忙摆手说道:“不是,娘,不是的。姜大人他没有龙阳之好……至少我不知道他有,我说的是另外的事情。”
她娘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文心不太喜欢姜百秋做的一些事情,但是她也不能造谣啊,尤其是不能造黄谣。
那种某些低劣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文凤听后也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姜大人应该不像。你这孩子啊,你把话说清楚啊。”
“娘,我说的是姜大人不喜欢女人。他看不起女人,是从骨子里的那种看不起。”文心说道。
简而言之,姜百秋就是厌女。
“他觉得女人是负担,是累赘,是真的嫌弃女人。”文心说道。
所以姜百秋才会做出带着姜召上花船的事情。
他不仅自己厌女,还想让自己的侄子也和他一样,把女人不当回事,只当成一个物件。
呸!
就冲着这一点,文心就讨厌他。
“……您说说,他要是能一直坚持自己一个人,不祸害别人的话,我还佩服他。怎么三十多岁了,年纪大了,又开始想成亲了呢?”文心愤愤然地说道,“我看他就是想找个人来伺候他!我才不干呢!”
她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厌女的老男人啊?
她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算是说破天了,她也不会去考虑一个从骨子里就不尊重女人的男人。
文凤听后半晌后才说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误会,我打听得清清楚楚的。”文心表示,她和容琉走得很近,所以对于这些八卦也是清清楚楚的。
就说方丝丝和姜召的那段,听起来或许有些曲折的美好。
但是姜百秋,在其中充当的,算什么好东西啊!
文凤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虽然是有点膈应人,但是也不是什么一票否决的点。
她尝试着帮姜百秋洗白,“夕夕,有些人吧,他成熟的晚……只是你恰好碰上了他开始动情的时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
“狗改不了吃屎。”文心翻了个白眼说道,“反正我可没觉得,他现在开始学会尊重女人了。”
“怎么,他不尊重你吗?”文凤问道。
“娘,他要是真的尊重我的话,他会自己大模大样地上门提亲吗?”文心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姜大人或许是因为心情太急切了,之后肯定会派媒人上门的。这不是他怕你被人给抢走了吗?”
“娘,我就问您一句,倘若他是咱们隔壁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巴巴跑来跟您说,他喜欢我,要娶我,您能不能把他的脑浆子都打成狗脑浆子?”
文凤沉默了。
“就是因为他是姜百秋,所以您才会觉得受宠若惊。但是……这能掩盖他的失礼之处吗?”文心反问道。
“您说他性情中人,说他喜欢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他啊?”
姜百秋明明知道,自己对他避之惟恐不及,不想着怎么让自己喜欢上他,却直接来找自己的母亲。
他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看得文心简直想一瓢凉水把他给泼醒。
醒醒吧!
你自我感觉实在是太良好了。
你是大官,可是我对你并不感兴趣,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娘,您再想想,如果我的出身是高门大户的话,他敢这样吗?他肯定是不敢的。”
“可是夕夕,”文凤婉转地劝说道,“咱们两家,身份确实是有些悬殊啊。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姜大人现在做得已经很好了。”
不能把男人和好人比,要和其他的男人比。
文心却摇了摇头说道:“娘,别人您或许没有见过,但是您该见过卫大人对夫人吧。”
文凤沉默了。
卫耘对容琉,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
可是实在是太好了,让人不敢以此为目标,否则自己的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我不攀比别的,我就想说,卫大人也算位高权重了吧,可是夫人是被撵出去的,身边还没有人照应,说起来还不如我现在的处境呢。”
毕竟在没有母亲教养的情况下,在婚恋之中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的。
“但是您看看卫大人是怎么对夫人的?”
尊重、体贴、无微不至。
“……不是男人想不到,而是要看他愿不愿意低下头去做。”文心说道,“是,我们家境是不行,但是越是如此,他倘若真的看重我的话,是不是就越应该体贴我,让我知道他并不是那种高不可攀的?”
文凤听后:“这……”
她觉得女儿说的是歪理,但是她偏偏又反驳不了。
她更震惊的是,女儿平时天天嘻嘻哈哈,看起来缺心眼一样,结果竟然思考了这么多。
“娘,您刚才说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开始喜欢女人了,所以才想来找我。”文心说道,“或许是真的,但是我觉得,他更应该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或许那样的话,他就能学会尊重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带着那种“我看上你了,你还不赶紧过来抱紧我的大腿”的骄傲。
他或许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傲慢甚至是轻蔑,让文心觉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如果他是不喜欢女人,却想传宗接代的话,那就更可怕了。”文心说道,“那就是赤裸裸地利用,觉得我傻,觉得我好拿捏。”
说着,文心忽然笑了,“娘,您看,虽然我这个人不咋地,但是我也是钢筋铁骨啊,这下让他知道,他肯定是踢到铁板上了吧。”
不是谁都稀罕姜百秋那样的老男人的!
“他看不起咱们,我还看不起他呢!”文心说道。
文凤沉默了良久后才问道:“夕夕,香满楼的席面不好吃吗?”
作为母亲,她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第一条,就是条件。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穷困潦倒之中艰难度日。
姜百秋虽然是有种种不好,但是那些,都不算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娘是这样想的,咱们确实条件不好啊,怎么能要求人家平等对待呢?只要给你一个依靠,给你面子上的尊重,让你终身有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文凤说道。
真的很难遇到,比姜百秋更好的选择了。
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妥协。
姜百秋又不会出去乱来,又承诺不纳妾,夫妻两人关起门来之后,还说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呢?
礼节上要是怠慢了些,或许只是人家想的不周到,谁又没有点缺点呢?
文心说的这些,在文凤看来,虽然有的有道理,但是也难免有些牵强了。
等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大概才能明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很难了。
难道嫁给一个尊重她的穷困汉子,日子就能过好了吗?
还是孩子啊……想不到那么多。
文心笑嘻嘻地说道:“一两半银子一桌的台面,能不好吃吗?但是娘,席面好吃,那是因为我现在占姜大人的便宜啊;以后要是和着我心里的苦水一起吃的话,那能好吃吗?”
谁占便宜谁高兴啊。
现在是她占姜百秋的便宜,要是嫁过去的话,那可就是姜百秋占自己的便宜了。
她可不要!
文凤听后苦笑了一声。
“真的是不行啦。”文心摇晃着她的手臂说道,“娘,您要是真喜欢姜大人的话,您可以考虑一下他啊,反正我不行。”
文凤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瞪着她笑骂道:“让你嫁,你不嫁;然后就想报复我是吧?你不跳火坑,就让娘跳是吧?”
“不不不,娘,您这不算跳火坑。”文心嬉皮笑脸地说道,“您二婚,还带着我这样的拖油瓶。而且他的心里又没有您,您的心里也只有我爹,多好啊。”
文凤听后作势又要打她。
文心连忙哈哈大笑:“到时候咱们去姜家,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到时候她跟着一起占便宜。
文凤听后又好气又好笑:“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挑个什么样的。”
“当然是要挑一个卫大人那样的啦。”文心扬着头骄傲地说道,“娘,我和您说,您就不用担心我了,我的眼光可好了。”
比如当初,她是不是一眼就看穿了卫耘这个人啊?
她怎么就没看上姜百秋呢?
那当然是因为她眼光好啊!
文凤听后直叹气。
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死心,但是看文心的态度,这桩亲事,怕是真的成不了了。
文凤感到很遗憾。
但是,她也不想勉强自己的女儿。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啊。
她在感到遗憾之余,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看起来,自己的女儿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的聪明伶俐啊。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有自己的主见了。
还好,文心还有点自己的主见。
“娘,您不会勉强我吧。”文心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文凤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我就……回绝了吧。但是——”
“啊?”文心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但是你对姜大人,还是要尊重一些的。咱们结亲不成,也不能结仇啊。”文凤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去回绝他,你在姜大人的面前……一定要沉默是金啊。”
“好嘞!”文心痛快地答应道。
只要不嫁给姜百秋,母亲说啥就是啥!
文心没心没肺的,说过了就过了,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文凤却心事重重。
一方面,她对这件婚事不成感到扼腕叹息;另一方面,她又怕得罪姜百秋,不知道该如何去圆这件事情。
姜百秋要是真的如文心所说的那般骄傲,被拒绝了之后,会不会怀恨在心啊?
文凤左思右想,然后买了些礼物,就去求见容琉了。
此时的容琉正在安慰左秋。
她心里正在骂皇上突然出现,把左秋给弄得心神不宁,担惊受怕的。
左秋自从回来之后,就好像是被森森附体了一样,十分的担忧。
她和容琉说,万一皇上为了逼她回去,真的针对卫耘该怎么办啊?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姑姑,不会的。”
卫耘听后好惨啊,一不小心就成为了人家的出气筒了。
但是皇上并不是那样的昏君啊。
可是左秋就是很担心会拖累到容琉。
反正自从皇上出现以后,左秋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容琉只能尽量开解她。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彦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说文凤来了。
容琉还笑着说道:“肯定是因为文心的婚事的事情来的。这件事情,我确实给忘了……”
她确实有点心虚。
但是她知错就改,等今晚卫耘回来之后,她就和他提,让他多给文心找几个选择。
彦儿把文凤给请了进来。
文凤和容琉寒暄了几句之后,才说明了来意,又道:“……这确实是我们不知好歹了,但是那个让人操心的丫头,就是不听话,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容琉笑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得你情我愿的,文心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她也觉得,姜百秋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和文心在一起的话,总给人一种大灰狼哄骗小白兔的感觉……
文凤说道:“多谢夫人体谅了。我是想着,姜大人要是没有如意的话,会不会一直惦记着……那就不好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尽快给文心定下婆家吧。这件事情,还得麻烦夫人了。”
容琉笑着答应道:“行,我今晚就和大人提,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办好的。”
文凤感谢了容琉好一番后才离开了。
容琉和左秋说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左秋笑着说道,“文心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以后肯定会过得不错的。”
“姜百秋会不会一直纠缠啊?”容琉还是有点担心。
她总觉得姜百秋是个闷骚。
要是被拒绝了,会不会因爱生恨啊?
老男人,有时候还是有点毛病的。
“那不至于。”左秋说道,“姜大人,也是有傲骨的。最多……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容琉听后说道:“那就好。”
她感觉文心应该并不会在乎,姜百秋是不是会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等到晚上卫耘回来之后,容琉就和他提了这件事情。
卫耘答应了下来,说道:“上次我已经让徐媞帮她找了,明日我再让徐媞来和你好好说说。”
“好。”容琉点了点头说道。
“明日要去医馆吗?”卫耘一边伸手解容琉的腰带一边问道。
容琉拍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没安好心。”
去医馆的话他就略微收敛点,要是不去的话他就放肆了。
别以为她听不懂这潜台词。
卫耘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么说,我就知道答案了。”
肯定是不去的。
要不然的话,容琉肯定会气势汹汹地说道,“怎么能不去啊?”
今晚宜放纵。
等到云消雨歇的时候,容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躺在床上缓着气,顺便看着卫耘的人鱼线流口水。
卫耘从旁边取了药,兑了温水过来递给她,笑着说道:“想看你就大大方方地看好了,又不是你偷来的男人。”
他拿的是避子药。
容琉同他调笑了几句,吃够了豆腐之后,就把药给吃了下去。
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心里有些闷闷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但是容琉的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彦儿到年底的时候就要嫁给徐媞了。
之前两人就说好了,彦儿出嫁之后,仍然留在容琉的身边伺候。
彦儿陪伴容琉多年,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而徐媞和卫耘的感情更不用多说了,所以容琉就提出,要给他们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婚礼。
婆婆李氏最喜欢的晚辈小伙子就是徐媞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徐媞奉卫耘之命照顾李氏多年。
他勤快,嘴巴又甜,心思还非常的周到,简直是中老年之友,把李氏哄得晕头转向。
李氏也喜欢彦儿的沉稳娴静,于是自己主动过来帮忙张罗两个人的婚事。
容琉和李氏一起给彦儿准备成亲的喜被时,被李氏问道:“阿琉,素素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子了?”
方丝丝确实已经有些显怀了,但是月份不大,所以小腹只是微微的隆起。
李氏不太确定她到底是胖了还是怀孕了,怕贸然问了会觉得尴尬,所以才私下里问容琉。
容琉笑着回答道:“是的,她已经有了身子了。”
李氏的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你和渐离,过了年肯定也会有动静的。如果你和素素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的话,那咱们就结个儿女亲家,我觉得挺好的。”
容琉听后:“……”
她都还没有打算怀孕呢,李氏就已经想到孩子的婚事了?
李氏还说,卫耘的年纪也大了,同龄人都已经当爹了。
言辞之间,对孙子孙女十分的渴望。
容琉至今还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尤其是卫耘这次突然被弹劾,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还是赋闲在家,表面上看是休息了一段时间挺好,但是实际上,他内心的焦虑,容琉是感同身受的。
又没有什么背景,为了皇上背了那么多的黑锅,想要洗白转型之路又是何其艰难啊?
卫耘现在正在艰难的挣扎着。
而容琉,一边偷偷享受着两个人的甜蜜世界,一边忍不住担心卫耘的未来。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不太适合孕育孩子的。
如果没有足够安全的环境就把孩子带来这个世界,在容琉看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这件事情,容琉觉得她和卫耘已经达成了共识。
但是她却忘了,李氏也会催生啊。
容琉想起了这件事情,心里就觉得有点闷闷的难受。
她一五一十地和卫耘说了,然后说道:“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没有考虑到娘的想法。渐离,我仔细地考虑过了……”
“眼下依然不是好时机。”卫耘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就算你想生,我也是不愿意的。”
他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娘那边,我去和她说就行了。再喝一口——”
容琉就着他的手,又抿了一口水,然后就把杯子给推开了。
两个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卫耘喜欢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好像她自己不会动一样。
“你打算怎么和娘说啊?”容琉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担心李氏会生气,婆媳之间会因此生出嫌隙。
“我打算说我身体前些年的时候亏空了,要调养几年才行。”卫耘说道。
容琉听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耘这是在自黑啊,等于去告诉李氏,他不行。
容琉几乎可以预见到,李氏肯定会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然后对自己更好。
这一招,之前卫耘就用过。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就是这样吧!
容琉搂住了卫耘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
卫耘享受着她的迷恋,又捏了捏她的脸,装模作样地说道:“我可都已经颗粒归仓了啊,空了。”
“我不信。”容琉坏笑着说道,“让容大夫给你检查检查。”
卫耘听后开怀大笑,真想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这小坏流氓!
勾引起人来,真是要命啊。
容琉在被子里摸摸索索了半天,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还好还好,没有鸡飞蛋打,来日方长!”
什么鸡飞蛋打啊!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般的挑衅啊?
叔可忍,婶不可忍!
卫耘直接在她的白皙的肩头咬了一口。
“你是属狗的啊!”
阿斗摇头晃脑的,对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狗不咬你,卫耘才咬你呢!
说好的人狗殊途呢?
这世道,狗不狗,人不人的,哼!
它看这张床,早晚都得塌。
吵狗睡觉,简直就是虐狗啊!
狗要烦死了!
毁灭吧,塌了吧!
与此同时,李氏也正在和王嬷嬷说着这件事情。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啊?眼神也不好用了……”李氏靠着床柱唉声叹气道,“你若是不提醒我的话,我竟然都没有看出来,素素都已经怀孕了。”
王嬷嬷笑着说道:“老奴也是瞎蒙的。”
“真好啊。”李氏羡慕地说道,“素素那个丫头,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了。佛祖保佑,让她生个儿子,笼络住姜召的心,以后都是好日子啊。”
她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吃苦。
要是谁过得不好的话,她能陪着人家哭上半天。
王嬷嬷笑着说道:“您说的对。”
“就是不知道容琉,能不能也沾沾喜气。”李氏惆怅地说道,“其实我有点着急,但是也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阿华,你说,我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啊?容琉该不会觉得难受吧。”
李氏是真的想抱孙子,但是也不想讨人嫌。
她做了婆婆之后,比从前和容琉相处的时候更加谨慎了。
自己的儿子不容易,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和美,她不愿意成为绊脚石。
她还没有老糊涂呢。
可是,家里的的人丁实在是太单薄了,卫家的下一代也没有出生……每每想到这些,李氏就觉得自己愧对已经过世的丈夫。
哎。
她也不多求,只要有一个孙子就行了,先开花后结果也好啊。
按理来说,卫耘和容琉都是大好的年龄,两个人的感情又好,如胶似漆的……
卫耘在家赋闲的这段日子,又是在干什么呢!
怎么就没能怀上呢?
尤其是和舟车劳顿的姜召和方丝丝对比,人家是怎么都能怀上的啊?
和身边的人做对比,乃是人之常情啊。
王嬷嬷笑着给她换了一盏热茶,说道:“您想多了。您又没有说一句重话,而且少夫人,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
“对对对,”李氏很喜欢听别人夸容琉,“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小气。”
王嬷嬷继续说道:“少夫人自己就是大夫,倘若身体哪里不舒服的话,肯定早就治好了。”
“你说的对……”李氏又有些惆怅了。
没病,感情好,那这两个人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孩子啊?
难道是,祖坟出问题了?
还是说,得去烧香拜佛才行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李氏决定,回头找个时间去一趟大相国寺烧烧香,念叨念叨。
“哎,真是让人着急啊。”李氏说道。
王嬷嬷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说起生孩子这件事情,老奴之前听人说过一个秘方,不仅可以有孕,还能生儿子呢。”
李氏闻言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
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有孙子了?
“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李氏嗔怪道,“当初要是知道这个方子的话,我是不是,还能再生一个……好歹能和渐离有个照应。”
王嬷嬷听后哭笑不得。
她来李氏身边的时候,卫耘还小。
但是那个时候,卫东学就已经远在西北了。
在之后的几年里,卫东学也仅仅只回京了一次。
李氏想要怀孕,真的是不容易。
“算了,不说那些了。”李氏说道,“这药靠谱吗?别把人给吃坏了。”
“老奴也不确定,”王嬷嬷说道,“但是之前听说过的几个人,用了之后都生儿子了。还是慎重一些吧!”
“对……”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李氏的心里痒痒的。
她做梦都梦见,容琉给她生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孙子,醒来之后还觉得遗憾,没有在梦里多抱孙子一会儿。
李氏现在的心情很是矛盾纠结。
她觉得和容琉说这件事情的话,会讨人嫌,会给容琉带来压力。
但是这么好的生儿子的办法,容琉要不知道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让王嬷嬷带着她,去一户据说用了药,如愿以偿的人家去打听情况。
结果人家孙子都五岁了,正在满院子跑,一口一个“祖母”的叫着,李氏看得十分心动。
李氏看了之后也是大为心动,跃跃欲试的,但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再说姜百秋这边,他正在内心焦灼地等着文凤的回信。
他回去之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还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拒绝了,一夜之间竟然做了好多次同样的梦。
在梦里他想挽回,想解释,但是却像被点了哑穴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百秋感到心烦意乱,干脆起来批阅公文。
可是手下这些混账东西,都写了一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呈上来的。
一直到了上朝时间到了,他才梳洗一番,换上朝服去上朝。
上朝同样让人感到烦躁。
那些老东西,都在扯一些什么皮啊。
食君之禄,给君添乱。
都赶紧撵回家养老去得了。
还好有自己的老师匡扶朝纲,从前的时候他还觉得老师太过犀利,咄咄逼人,很容易招黑。
现在才觉得,喷喷更健康。
给老师点个赞。
至于高雯伊到底在喷什么,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过脑子。
姜百秋看了一眼站在皇上身后,腰背挺直,面无表情的卫耘,也有点磨牙。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嫉妒。
按理来说,卫耘的这个鬼畜名声,应该让女人都退避三舍才对。
结果,他还娶了个不错的媳妇,过得还挺好?
自己这般竟然求亲还不顺,这让他去哪里说理去?
总之,高雯伊明着喷,姜百秋在暗中吐槽。
这对师徒俩,算是给拿捏了。
好不容易等到散朝之后,姜百秋也没有和别人闲聊,直接就奔着自己停在宫外的马车走了过去。
刘旭正围着马车在踱步呢。
姜百秋看了也不顺眼,走过去蹙眉骂道:“你这是在拉磨呢!”
刘旭听后:我不是在拉磨,我是在磨蹭啊……
刚才他惊闻噩耗,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啊。
然而无论如何都还是要说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刘旭豁出去了。
“大人,刚才,刚才文夫人来找过您了……她说,她说齐大非偶,文姑娘实在是配不上您,让您另寻良配……”
被拒绝了?
冬天的风,真是刺骨的凉啊。
姜百秋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登上了马车。
刘旭留在原地一脸懵逼。
大人就这反应?
难道,之前提亲只是闹着玩,所以被拒绝了也无所谓?
刘旭并不知道,此刻马车里的姜百秋,几乎要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他竟然被嫌弃了!
从文凤之前的态度来看,他是知道的,文凤显然是极其愿意的。
现在事情出现了这种变数,肯定就是文心在撒泼打滚地拒绝。
文凤又惯着她,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那个小妮子,真是不识好歹啊。
自己堂堂一个提刑按察使,竟然配不上她?
好,那就算了!
他也不能知法犯法,强抢民女这种事情他可是做不出来的。
他且等着看,文心到底能嫁一个什么样的好男人!
过了一会儿,姜百秋又神经错乱一般地想到,看看谁敢娶她!
不行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一会儿想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一会儿又想着“我看中的人,谁敢觊觎”,就是一树桃花,也给她全都摇掉,只留下自己这一支。
最后,快要疯了的姜百秋决定先冷静几天。
冷处理。
说不定过几天,事情又会出现转机了。
他再等等。
等到他回到了自己的衙门之后,姜百秋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想这件事情。
他让刘旭去一趟锦衣卫。
刘旭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公干吗?”
姜百秋冷冷地说道:“难道本官还会和卫耘有什么私情吗?”
刘旭听后:您明明知道,属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姜百秋让他去送公文。
至于这个公文的内容,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按察使有一项重要的职能就是监督、考核官员,姜百秋表示,现在他要行使自己的职权,来警告一下卫耘。
——卫耘你刚倒霉,皇恩浩荡才让你官复原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后你做事的时候还是收敛一点吧。
反正卫耘当初在北城的时候所做的一些做法,确实也有一些为人所诟病的地方。
吃个警告,也不算冤枉他。
刘旭听后:感觉卫大人有点委屈啊。
但是他不敢不去啊。
刘旭去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来。
他回来复命。
姜百秋冷着脸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留在锦衣卫,不想回来了呢!”
刘旭觉得自己纯纯的就是一个被殃及的池鱼啊。
不过也没关系,大家互相伤害吧。
他闷声说道:“回大人,属下是在锦衣卫听了一些消息,所以多打听了一会儿……”
“锦衣卫的消息,和你有什么关系?”姜百秋问道。
“和您有关系,那自然就和属下有关系了啊?”刘旭说道。
和他有关系?
肯定是那群愚蠢的锦衣卫们,又在背后编排他。
他去查案的时候,没有少被那群蠢货气到,也收拾了他们几次,他们在背后叫他“姜小鬼”,别以为他不知道。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卫耘好过,姜百秋难缠。
“他们,”刘旭继续说道,“在开玩笑,说谁要是能娶到文姑娘……”
姜百秋听后:“放肆!卫耘是怎么管的锦衣卫啊?竟然养了一群长舌夫?!”
刚才他写的那封警告,措辞还是太保守了!
“不是,”刘旭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怕别人把自己的鞋给偷走了一样,“是卫大人说,要给文心寻一门亲事,要给她挑一个好的……”
“那群蠢货里,能挑出一个什么好的出来啊?”姜百秋咬牙切齿地说道。
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回绝了他,就立刻寻人说亲。
这是觉得他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下作事情?
这是对他的人格的侮辱啊!
以及——白白担了这种恶名,真是让人郁闷得想要做实这件事情。
姜百秋真的生气了。
他骄傲地表示,不行就不行,谁还能赖着谁不成啊?
女人,果然是最不靠谱的!
徐媞办事倒是非常的靠谱,当天下午就给容琉送来了“待选名单”。
虽然没有画像,但是每个人身高、籍贯、祖上至少三代,平日里性情如何……各种信息是一应俱全。
但是容琉看了之后还是表示很头疼。
她喜欢的,文心不一定喜欢。
再说,就算文心喜欢,也不一定合适。
容琉不擅长做媒这种事情。
她只能找方丝丝帮忙了。
方丝丝自诩人间月老,左眼看爱侣,右眼看怨偶。
她也很喜欢掺和这样的事情,于是就自告奋勇的帮忙筛选。
不过最后,徐媞送上来的这五个,方丝丝全都给排除了。
一个都不行。
容琉听后:“……这个怎么不行了?哦,是不太行。”
家里七个女儿,一个儿子,这种家庭,出极品的概率比正常的概率要高得多。
“等等慢慢看。”方丝丝说道,“这件事情又不是能着急的。我觉得,姜大人也不会怎么样的。”
姜召是跟着姜百秋长大的。
姜百秋或许有一些古怪的毛病,但是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
容琉笑着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想帮姜百秋啊?”
“那可是姜召的亲叔父,我帮他难道不对吗!”方丝丝说道,“不过我真的没帮他就是了。”
徐媞找的这些人,表面看起来条件都不错,但是硬伤都太明显了。
还是得让女人来看,愚蠢的直男懂得什么呀。
比如,有几个男人能理解婆媳关系的微妙?
“对了,说正事,”方丝丝说道,“卫耘彻底没事了吗?”
“应该没事了。”容琉说道,“就是不知道,幕后黑手姜百秋有没有查出来。”
出了文心这件事情,他估计态度会更是“公事公办”了,想要套他的话估计是不可能了。
“嗯,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皇上相信卫耘就行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容琉又问起了方丝丝,姜召现在的情况。
“他倒是没事,天天在家里陪着我,现在就等着侯爷回京呢,约莫再有几日就差不多了。”
但是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估计得等过了年,过了十五之后才能忙了。
姜召虽然急切地想证明自己,但是也知道,现在素素更需要他。
“趁着你今天没去医馆,下午咱们去趟大相国寺吧?”容琉问道。
舒舒惦记着海云,方丝丝则想去跟佛祖唠唠,求他保佑自己腹中的孩子。
佛祖是真男神,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容琉说道:“行,那就一起去吧。”
“你说这次,能不能遇到秦王妃?”方丝丝挑眉问道。
“不知道。”
“还是那句话,离她远一点。”方丝丝说道。
“嗯,点头之交而已。”
容琉吩咐左秋去准备香烛。
森森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竟然主动来求容琉,说是自己也想去看看。
容琉倒是没有拒绝。
想去就去,又没有限制名额。
她就是很好奇,森森怎么会对大相国寺感兴趣。
森森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说不出话来。
方丝丝看见她这畏缩的样子就来气,“怎么了,好好说话,谁还能把你给吃了啊?”
永远都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你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容琉喝了一口清茶,嗔怪道:“她就是胆子小,你快别吓唬她了。森森,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说错了也不要紧的。”
方丝丝撇了撇嘴说道:“没错,只要你不抢卫大人,夫人就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容琉听后:“……”
“奴婢,奴婢,”森森吭哧了半天才说道,“奴婢想看看,那里能不能出家……”
容琉差点被茶水给呛死,咳嗽了半天之后才问道:“出家?你想出家?”
是卫府的肉不香了,还是每天都在面前出现的各种帅气制服的锦衣卫不好看了啊?
干嘛那么想不开呢。
方丝丝面无表情地说道:“大相国寺不收尼姑。”
“啊?不收的吗?”森森问道。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
这个可怜的孩子。
“……那奴婢慢慢再寻摸,这次倒是不一定非要去了。”
“你寻摸什么呢?”容琉忍不住问道。
说话说半截,真是会急死人的。
“寻摸后路。”方丝丝了然地说道,“我说得对不对?”
森森瑟缩着点了点头。
她害怕容琉把她给撵走了,无家可归了,于是便想到了还有青灯古佛这条路可以走。
容琉听后:“……好端端的,想那些做什么啊?我这正给文心找相公呢,等遇到合适的,也给你找一个。”
森森连声说道:“谢谢夫人。”,之后却又道:“……那夫家不容我的话,我也想出家。”
容琉听后:大姐,狡兔三窟啊,你要给自己准备多少后路啊?
但是除了出家,你能不能想点别的靠谱的呢?
禁欲实在是太苦了吧。
方丝丝却故意吓唬森森:“你知道什么叫淫僧吗?”
容琉看着森森瞬时苍白的脸色,气得瞪了方丝丝一眼:“你吓唬她做什么啊?她原本就是个兔子胆。”
“你可别侮辱兔子了,兔子才没有这么胆小呢。”方丝丝说道。
森森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说话。
方丝丝又说道:“行了,说你傻你也不傻,说你精你真不精。不就是害怕你家夫人把你给撵出去,次次都得如此蠢笨地来试探?你有那闲心,还不如喂喂猫,干干活呢,反正买谁干活也得干,留下你也正常。否则,没点用处,真是要打发出去了。”
森森嗫嚅着说道:“奴婢有干活的。”
左秋看她眼圈红红的,模样十分可怜,便笑着给她解围,送她出去了,还细细地开解了她几句。
方丝丝对方容琉说道:“看见没?都是你给惯的,这招对你也好用啊。”
“她没有恶意就行了。”容琉说道。
“她?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方丝丝说道,“她说的那个地方,卫耘找到了吗?”
方丝丝对森森其实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她觉得,容琉对人实在是太和善了,很容易让人膨胀。
所以她来唱这个红脸。
容琉也很清楚。
听到方丝丝的问题,容琉抿了抿唇,说道:“找到了。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听了之后别激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赶紧说。”方丝丝听了之后有些着急地说道。
到底是不是事儿,还是让她自己来判断吧。
“卫耘已经让人查到了那个地方,但是却扑了个空,人已经被转移出去了。”容琉说道。
方丝丝听了之后惊讶地问道:“走漏了风声?”
“嗯。”容琉点了点头。
卫耘这件事情做得非常隐秘,都是让心腹去查的。
他相信自己手下的人。
后来他反复复盘,怀疑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雍天纵。
现在雍天纵和王谨走得很近。
如果幕后之人是王谨,那他可能从雍天纵那里得到了消息。
方丝丝听了之后说道:“你确定,这不是卫耘想要进一步确认,这件事和王谨有关吗?”
容琉点了点头,但是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
因为这也同时意味着,卫耘彻底失去了一个朋友。
卫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又或是友情,他把感情看得极重。
尤其,雍天纵算得上是他的患难之交,当初对他帮助良多。
不管是出于友情还是报恩的角度,卫耘都不想和他疏远。
但是……真的做不到了。
卫耘反复叮嘱过雍天纵,事关重大,即使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意见,那也不要把这件事情泄露给其他任何人。
雍天纵答应了。
“……现在我倒是希望,”容琉说道,“这件事情是我们想错了,和雍天纵泄露了消息没有关系。”
“那些女子,被灭口了。”容琉声音沉痛地说道。
那些这辈子都没有自由的姑娘,愿她们下辈子能够幸福自由。
每次想起这些,容琉就觉得痛心。
“卫耘的人追过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了两个还有气的。”容琉沉声说道,“我把人救回来了,现在还在养伤。”
方丝丝沉默了许久。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道:“不管生儿生女,我只求佛祖保佑我的孩子,以后能得自由,不为人牛马。”
“她们交代,除了司徒十三,还有一个姑娘前不久被带了出去。”容琉其实这才说到了重点。
卫耘的人经过了好一顿调查,终于查到,那个姑娘被带到了一个小食肆,成了食肆老板的女儿。
而那个食肆,是战大爷每日都会去光顾的。
方丝丝听到这里已然是怒火中烧,怒目圆睁地说道:“她的目标,是大哥?”
容琉点了点头。
方丝丝简直要被气死了。
她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要是在的话,一眼就能看穿狐媚子的伪装。
“你不会想说,大哥真上当了吧?”方丝丝问道。
“那倒没有。”容琉说道,“但是走得已经挺近了。”
时间再拉长一些的话,未必就没有可能了。
那个姑娘,落落大方,乖巧懂事,完全迎合了战大爷的喜欢。
战大爷其实已经在努力促成她和沈独的事情了……
“肯定是王谨。”方丝丝说道,“就围着你身边的人下手,真是气死我了!”
容琉说道,“那是最近的事情。在此之前,有很多姑娘都已经给送出去了。”
关系盘根错节,事情怕是很棘手了。
常有谅死后那份找不到的名单,到底落到了谁的手里?
容琉觉得,应该是王谨。
方丝丝的心跳都加快了。
“那赶紧给我说点好消息,”方丝丝说道,“我都要爆炸了。”
“好消息就是,张怀那边查出了一些线索,但是没有打草惊蛇……”
张怀是王谨的徒弟,张怀出了事,王谨也难辞其咎。
“直接把张怀给抓了,然后上刑。”方丝丝简单粗暴地说道,“我就不信他不交代。锦衣卫的那些刑罚,都是摆设啊!”
“我也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证据全都落在了姜百秋的手中。”容琉说道,“姜百秋查案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干涉。”
而卫耘,又不能直接把自己关于王谨的怀疑告诉姜百秋。
他们又没有那么熟。
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卫耘的父亲。
“卫耘现在派人监视,也是为了保护张怀。”容琉说道。
张怀不能被杀人灭口。
“那就行。”方丝丝说道,“卫耘心里比咱们有数。你说这都是一些什么破事啊!”
她决定下午去大相国寺的时候,替那些可怜的姑娘们点一盏长明灯。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回头见到战大爷的时候,怕你提起大哥的婚事,再给他老人家添堵。”
战大爷也被这件事情给气炸了肺。
“是该提醒我,否则我肯定会提这件事的。”方丝丝说道。
毕竟这是战大爷的一块心病。
“大哥的这婚事,也是不顺遂。”方丝丝感慨道。
好了,又要麻烦佛祖了。
这次要多给佛祖捐点香油钱,她最好列个清单,要不然怕自己给忘了。
下午,舒舒带着给海云的一小箱礼物,高高兴兴地跟着容琉一行人去了大相国寺。
因为快要出嫁了,彦儿就没有出门。
左秋带着森森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森森正声音细细地请教左秋关于“出家”的事情。
这可是退路,马虎不得。
左秋都被这个憨傻胆小的姑娘给弄得哭笑不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把所有的胆量都给消耗殆尽了啊?
“你放心吧。”左秋也安慰她说道,“夫人不会撵你走的。”
“那万一呢?”森森问道。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啊?现在所有人都……估计也没人管你了。”左秋说道。
“我怕卫大人。”森森哭丧着脸说道,“卫大人讨厌我,夫人要是什么时候被卫大人给说动了该怎么办啊?”
卫大人一定是容不下她的。
现在就是夫人能够压住卫大人。
但是以后呢?
森森都不敢想。
左秋听后:“……大人也不会的,你别往他的面前凑就行了。”
“我不凑,可是这半个月也遇到了两次了。”森森说道,“姑姑,我真的好怕大人啊。他走过来的时候,我的腿就软了。”
第一次是有刀架在脖子上,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不行了,她不行了!
森森哀求道:“姑姑,要是将来大人不容我的话,您也得帮我说话啊!”
“好,你放心,只要你不犯错,我替你做主。”左秋说道。
她想,因为皇上的缘故,卫耘应该会给她几分颜面吧。
她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警惕森森的,但是相处了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个小可怜,实在是令人同情。
“姑姑将来要离开卫家吗?”森森小声地问道。
左秋看着马车侧壁上垂下来的晃动的红色流苏,半晌之后才说道:“不知道。”
她有家,但是似乎,也已经无家可归了。
她到了出宫的年龄,家里人也来打听过。
但是左秋拒绝了。
她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而且多年不在一处,确实对亲情的渴望,也淡了很多。
就……各自安好吧。
年前的时候,左秋用自己积攒的月银买了一些东西,托人给捎了回去,也算是尽心了。
“不走。”左秋说道。
森森听后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那我就跟着姑姑了!”
森森吃了左秋给的定心丸之后,这才觉得略微放心了一些。
她虽然胆小,但是她可不傻。
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还算是挺聪明的。
她看得出来,左秋说话的时候,容琉是肯听的。
抱不上大腿,抱小腿也行啊。
“姑姑,我以后每天伺候您梳妆打扮。”森森当即激动地表示道。
梳妆打扮?
左秋笑着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这个需求。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大相国寺。
容琉扶着方丝丝一起下了马车,舒舒则不用人帮忙,自己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个小社牛,一看见和尚,立刻就跑过去问道:“大师,您吃了吗?您知道小和尚海云在哪里吗?”
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就连和尚见了也得夸一句“可爱”。
“海云师叔在寺里,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见到他往后山走了。”和尚说道。
后山?
难道是去前国师住的地方了吗?
舒舒听了之后表示,在就行,总能找到的。
侍卫还吃力地帮她抱着送给海云的箱子呢。
舒舒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带着侍卫,带着礼物,还有鼓鼓囊囊的糖袋子,去找小和尚了。
而容琉,则先跟着方丝丝去给佛祖上了一炷香。
佛祖,信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家人健康平安。
素素照旧跪在佛祖的面前,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让佛祖都不得清净。
大概只有在佛祖的面前,她才能像个孩子一样。
容琉有一瞬间,理解了素素。
——在那些没人疼爱的日子里,佛祖就是方丝丝的寄托。
普度众生,普度她,那是她的精神支柱。
没人爱,那就找一个虚幻的存在,假装是被爱被保佑着的。
即使现在有了姜召,拜佛却已经成为了方丝丝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人生实苦,有所寄托,真好。
容琉从大殿里出来之后,看到原来抽签的地方空空荡荡的,甚至就连签筒都不翼而飞了。
这……
她找了个洒扫的和尚问,后者说道,因为没有人解签,所以就干脆把抽签这里给取消了。
容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管是去世的,还是接任的国师,都奇奇怪怪的。
“夫人,”左秋见容琉站在那里出神许久,便上前提醒她道,“外面的风大,别染了风寒了。您看,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喝点热茶?”
“不了,咱们四下走走吧。森森,你留下陪着……算了,姑姑,你留下吧,让森森跟着我就是了。”容琉说道。
森森连连点头。
——千万不要让她跟方丝丝在一起。
她简直要吓死了。
方丝丝怎么能那么厉害啊。
容琉带着森森出去,在外面允许香客走动的几个地方逛着。
年终岁尾,拜佛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容琉带着森森行走在人群之中,即使打扮得很低调,也依然凭借着她那出众的美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容琉很淡定,但是森森都要窒息了。
不要看她,不要看她啊!
她死死地拉住容琉的袖子,藏在她的身后,低着头,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容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松一些。
“让开,让开,都让开——”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响了起来。
容琉带着森森,随着分开的人群退后,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二三十岁的模样,头戴金冠,身穿锦缎,肚子大得都看不见地了,正被人扶着走过来。
看他的装扮,应该是京城权贵人家的子弟。
容琉十分厌恶这种做派,眉头微蹙,侧身拉住森森,心里想着,好大的威风啊。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向她走了过来。
容琉感觉自己面前挪来了一座“肉山”。
那个胖子竟然对容琉“嘿嘿”笑了两声,问道:“是嫂子吗?”
容琉听后:???
卫耘认识这头耀武扬威的猪?
还是说,这是一种调戏?
总感觉不太像。
森森吓得手心里都是冷汗。
但是她非常有限的脑容量告诉她,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往后躲。
于是,她壮着胆子,哆嗦着说道:“我们夫人,乃是……”
呃,也不知道能不能泄露夫人的身份。
所以,话到了嘴边,森森说道,“……乃是官眷。”
那个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带着身上的肉都一颤一颤的。
容琉看着他那三层下巴,心说都要过年了,二师兄你不害怕吗?
“姑娘,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胖子看着森森调笑道。
容琉心里说,你不是,但是我是。
你倘若真的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会不害怕吗?
卫耘都不足以让你退散吗?
“嫂子,”胖子又对容琉拱了拱手,说道,“一直想邀请嫂子来府里坐坐,但是卫哥就是不肯松口。我实在是好奇,还是去你的医馆偷偷看了几眼。哈哈,这事你可千万别让卫哥知道啊,我怕他在背后告状。”
容琉听后:竟然真是卫耘认识的弟弟?!
妈呀,这个胖子,竟然比卫耘还小。
真是一胖毁所有啊。
既然如此,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容琉也不好冷脸相对。
她回了一个礼,轻笑着问道:“恕我眼拙,不知道您是……”
“哈哈,我啊,曹勋。”胖子说道,“你回去问问卫哥就知道了。嫂子,你是一个人来烧香的吗?我卫哥没有陪着你?”
“他很忙,我已经烧完了。曹公子还是去忙吧!”容琉说道。
“我不忙。”曹勋说道。
容琉看着曹勋大有黏上来不肯离开的架势,不由头疼。
卫耘到底去哪里认识的憨货啊?
而且这家伙,目光赤裸裸地黏在森森的身上,毫不遮掩。
真是混账东西!
容琉见状也没客气,说道:“那曹公子你慢慢游玩吧,我这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哦,好,好。”曹勋忙说道,“嫂子你慢走啊。”
容琉带着森森飞快地离开了。
曹勋却盯着她们的背影,摸着下巴,一脸坏笑。
见人都走远了,随从忙上前问道:“公子,咱们进去吗?”
“进去个屁!”曹勋啐了一口说道,“真是个不识眼色的东西!咱们走!”
“走?”随从惊住了,连忙提醒他道,“今天您是来烧香尽孝的啊。”
样子总得做一做吧,毕竟都来了。
曹勋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为了帮祖母捐香油钱的。
“谁烧不是烧啊,吃的还不都是我们家的供奉?”曹勋说道,“去,派个人去把银子给送了,我有事,得先走了。”
随从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劝这个祖宗。
随从只能跟在曹勋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咱们若是跟着容夫人的话,怕是卫指挥使会误会……”
什么玩意?
“放屁!”曹勋骂道,“谁说我要跟着她们了啊?那有什么用啊?真是蠢材。”
打蛇就要打七寸啊!
他看上了卫耘的那个小妾,难道不应该直接去找卫耘吗?
卫耘的事情,曹勋都挺清楚的。
他算是卫耘的“小迷弟”。
虽然他的块头很大,但是他的年龄比卫耘还要小两岁。
曹勋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出身富贵。
他的祖母,乃是皇上的姐姐福清公主。
福清公主虽然和皇上不是同母所出,但是两人的感情很好。
福清公主很早就站队了,她的驸马也为了皇上而死。
所以皇上对她,多有愧疚,登基之后每年都会给福清公主府很多的赏赐。
公主只有曹勋这一个孙子,自然十分疼爱。
驸马死后被追封为长平侯,世袭罔替。
现在的长平侯,是曹勋的父亲。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被请封为世子。
曹勋这个人,并不坏,但是喜欢招摇,好吃懒做而且非常好色。
他的府里,已经搜罗了十几个美人了,但是每每见到美色的时候,还是挪不动腿。
这不,他一眼就看上了森森。
再一看,竟然是认识的人,那可就太好说了。
他知道卫耘之前也是被迫接受森森的,心里肯定不喜。
这不是巧了吗?
他这是来帮忙解决问题了。
于是,曹勋屁颠屁颠地去找卫耘了。
哥,我是来帮你的!
森森仍然心有余悸,抽噎着说道:“夫人,奴婢是不是完了?”
容琉听后:“……怎么,被他看了两眼,你就不想活了啊?”
“不是。”森森哭丧着脸说道,“奴婢听那个大爷的口气,和卫大人很熟。那他会不会,去找卫大人讨要我啊?”
卫耘本来就不喜欢她,会不会直接把她给推出去啊?
容琉却笃定地说道:“他会不会去我不知道,但是卫大人不会越过我直接答应的。你是我的人!”
森森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但是不哭了。
容琉嘀咕道:“等我晚上回去问问大人,他哪里认识的登徒子。”
她们俩一边走着一边打听,找到了在后山茅庐里说话的舒舒和小和尚。
小和尚见了容琉之后很高兴,说道:“女施主,你来了。”
容琉替他擦了擦嘴角因为吃糖流下的口水,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啊?冷不冷啊?”
茅庐四面透风,屋里又没有火盆,和在外面差不多。
“师兄让我躲在这里。”小和尚傻兮兮地说道。
容琉听后:“躲谁?”
她怎么感觉,是在躲自己呢?
“不知道。”小和尚说道,“反正我听话就行了。”
“那……要躲多长时间啊?”容琉问道。
“就今天下午。”小和尚说道。
容琉听后:好了,就是在躲我。
“你师兄呢?”容琉问道。
容琉对大和尚越发地好奇了起来。
其实比起前任国师,提起什么都讳莫如深的神秘样子,大和尚显然还能透露一些的。
容琉想去见见大和尚。
稍微透露一点儿也行啊!
“我师兄说他闭关了。”小和尚说道。
容琉听后:“……那他实际上闭关了没有?”
“闭关了。”小和尚说道,“但是其实我总偷偷地给他送好吃的。”
“你还挺好的呢。”舒舒说道,“你会把我带给你的糖分给他吗?”
“不是,是师兄喊我去送的。”小和尚说道,“他,他应该不爱吃糖吧。”
他不打算问,就当师兄不爱吃好了。
容琉表示懂了。
一个自称闭关的人,天天惦记着外面好吃的,然后找小和尚这个没人注意的小孩子跑腿。
大和尚这闭关,总不能也是为了躲自己吧。
神神秘秘的……
容琉不动声色地问道:“最近秦王妃来看过你吗?”
小和尚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王妃娘娘差人给我送好吃的,经常来,但是她生病了,所以最近没来。”
“生病了?”容琉诧异地问道。
她怎么没有听说秦王妃生病的事情啊?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舒舒继续给小和尚讲自己出游的经历,小和尚满眼的羡慕和向往。
“等你长大了之后,肯定会有机会出去的。”舒舒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说道。
“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小和尚傻乐。
容琉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舒舒和小和尚告别,带着她出去找方丝丝了。
在路上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了李氏。
“娘?”容琉忙上前打招呼说道,“您怎么来了啊?您来也说一声啊,让府里派车来送您来啊。”
李氏笑着说道:“不用,我带着王嬷嬷,雇了一辆轿子来的。这个给你——”
她把求来的两个平安符递给容琉,说道:“你和渐离,一人一个。”
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回去了。
李氏看到方丝丝隆起的肚子,难掩羡慕之色。
回去之后,方丝丝就和容琉说道:“我看李婶子是很着急啊,你和卫耘再商量商量吧。”
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只能假装不知道。”
她理解李氏,毕竟那个年龄的人,都盼着抱孙子。
但是她也对现状很清醒。
她们婆媳,对彼此有尊重和爱护的心就行了,不能强求所有的事情都让对方满意。
容琉摸着李氏给她的平安符,让左秋再去准备一些补品给李氏送去。
与此同时,刚从宫中回到衙门的卫耘,也被等他等得“望穿秋水”的曹勋给截住了。
“卫哥,你总算回来了。”曹勋说道。
“你来干什么啊?”卫耘很嫌弃这个小迷弟。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主要是曹勋真的不会看人脸色。
曾经有一次皇家宴会上,卫耘在皇上的身后站得笔直,曹勋这个憨货端着酒,非要过来敬他酒。
卫耘真想把那杯酒泼在他的脸上。
皇上都看乐了,让卫耘喝了那杯酒。
卫耘现在想起那个场景,还觉得尴尬得脚趾抠地。
这憨货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曹勋说道:“嘿嘿,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卫哥,你喜欢你那个小妾吗?”
小妾?
他有吗?
卫耘骂道:“我哪儿来的小妾啊?”
“就是上次雍天纵生辰那日你白捡的那个呗。”曹勋说道。
卫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只不敢见人的茶耗子啊。
“那不是我的小妾。”卫耘说道,“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那就最好了。”曹勋厚着脸皮说道,“我喜欢啊!你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不能夺人所好。但是你不喜欢的话,我帮你解决问题啊。”
卫耘让他滚蛋。
曹勋偏不滚。
“一千两银子!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买她怎么样?”曹勋说道。
“你天天这么作,就不怕精尽人亡啊!”卫耘无情地说道。
“哈哈,不怕,我摆在家里看。”曹勋大言不惭地说道。
卫耘听后:“……”
脸皮厚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曹勋软磨硬泡,非要卫耘把森森给他。
卫耘不松口。
“卫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自己喜欢啊,不舍得放手啊?”曹勋问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些吗?”卫耘没好气地说道。
卫耘还有事情要忙,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最后他被曹勋缠得实在不耐烦了,说道:“不能给你,那是你嫂子解闷的玩意儿。”
“给嫂子解闷儿?”曹勋想得都歪到爪哇岛去了,“卧槽,卫哥,还是你们家会玩儿啊。”
卫耘听后踹了他一脚。
曹勋是个灵活的胖子,笑着躲开了。
“真不能给啊?”曹勋问道。
“不给。”卫耘说道。
他本来想说,去找容琉要。
容琉肯的话,他没什么不肯的。
但是仔细一想,容琉极爱护身边的人,如果做正头娘子的话,她肯定会放人;但是做排行十几的小妾的话,那她是万万不会放人的。
而且曹勋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还是不要去烦容琉了。
曹勋说道:“那等嫂子玩腻了之后,记得给我啊。”
卫耘听后:“别做梦了,死了这条心吧。”
他们家的猫猫狗狗都比别人家的金贵,更何况是人呢。
卫耘又想起来文心的婚事,还得交代徐媞继续找人。
也真是烦人啊。
曹勋还要纠缠,被卫耘直接命人架出去了。
曹勋说道:“卫哥,我还会来的,我过几天再来问你!”
卫耘才不信他的鬼话。
喜新厌旧,过几天曹勋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
撵走了曹勋之后,卫耘才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翻开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
每日看,每日清,还是每日堆积如山。
卫耘看到了雍天纵差人送来的帖子。
原来,雍天纵要和司徒十三定亲了。
定亲虽然不及成亲热闹,但是也是大事,邀请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雍天纵还记得来请他。
卫耘捏了捏眉心,让人把徐媞喊了过来。
“大人,您找我啊?”徐媞马上就要成亲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时时带着笑容。
“你去找一趟雍天纵。”卫耘说道。
“找他做什么啊?”徐媞不解地问道。
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说起来,最近燕王的风头太盛了。
皇上前阵子感染了风寒,有半个月没有上朝,让燕王帮他处理政事。
现在朝廷里,很多人都开始选燕王这边了。
看起来,雍天纵因为早早就站队了,还占得了先机。
连带着雍天纵都炙手可热,是许多权贵人家的座上宾。
现在想请他都不容易。
卫耘也知道这些,但是他丝毫不羡慕。
这些人以为能揣测皇上的心意吗?
真是自作聪明,早晚作茧自缚。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皇上感染个风寒就让他们沉不住气了?
也不看看皇上身体康健,四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再说,皇上这风寒,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徐媞也很清楚卫耘的想法,所以对于他突然提出要去找雍天纵,才会觉得奇怪。
卫耘斟酌着说道:“你去跟他说,今年不宜定亲。如果实在想定亲,那就办得低调一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则现在的风光,日后都会变成打脸的耳光。
他也没办法把话说得太透,就看雍天纵自己的造化了。
徐媞小声嘀咕道:“您就是说了,他也不会听啊……”
雍天纵好像被压抑了太久了,用最浪荡的行径,把心里的那些野心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现在像个爆发户一样,志得意满。
虽说只是定亲,但是毫无疑问,他会大肆操办。
雍天纵疯就算了,颍川伯府的人,怎么就任由他疯呢?
可见权势真上头啊。
“那也得去。”卫耘说道。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
“帮我挑一份礼物……罢了,带一百两银票过去吧。”卫耘说道。
“是。”徐媞领命而去。
卫耘缓了片刻,拿起了公文。
他得尽快把事情都做好,才能早点回去陪容琉。
冬天,就格外贪恋被窝的温暖了。
卫耘忙到很晚才回去。
他已经在衙门吃过饭了,以为回家就能直接搂着香香软软的媳妇睡觉了,结果却发现,森森也在。
卫耘心里很烦。
——这么没眼色,干脆把你送给曹勋算了。
都什么时候了啊!
森森表示,她正在等卫耘。
她在等一个准话。
她不想被送人。
容琉起身接过卫耘的鹤氅搭在屏风上,把今天去大相国寺的事情说了。
卫耘点了点头,说道:“曹勋找我说过了。”
“曹勋他是什么身份啊?”容琉问得很细致。
卫耘便把曹勋的身份说了出来,当然也没略过他好色的部分。
他还故意说了,曹勋找他买人的事情,坏心眼地想要吓唬森森。
来吧,相互伤害啊。
容琉说道:“我都告诉森森了,不可能把她随便送人的,结果她还是不放心。这不一直巴巴地等着你回来呢!”
卫耘说道:“家里的事情,你做主,我不会插手的。”
森森闻言如蒙大赦,激动不已地给容琉行礼,说道:“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夫人的!”
卫耘听后:“退下吧。”
森森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这下她稳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跑去找左秋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跟左秋分享自己的喜悦。
左秋平时住在容琉院子里的厢房内,但是隔壁的院子里也有房间。
卫耘回来的时候,她就去隔壁,彦儿也住在这里,算是避嫌。
左秋给森森开门的时候,后者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姑姑,您怎么了?”森森问道。
左秋自知失态,笑着解释道:“没事,今晚或许做多了针线活,觉得眼睛干涩,揉了几下就红了。”
森森却不怎么相信。
眼睛红可以解释,可是左秋的声音都变了。
“姑姑,”她讷讷地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啊?要不您跟我说说?”
森森自嘲地说道:“不是我嘴有多严实,是我想跟人说,都不知道该找谁。”
一直以来,她都在为好好活着而努力。
现在亲耳听到了卫耘的话,她总算放心下来了。
人或许都得陇望蜀,见了左秋之后,她又被勾起了孤苦无依的痛。
左秋从小炉子上取了沸水冲了茶。
小巧精致的紫砂杯中,茶叶吸透了水之后,变得饱满了起来。
茶汤金黄,茶香满室。
“我最喜欢的正山小种,你试试。”左秋笑着说道。
森森娇憨地笑道:“等凉了之后我再尝尝。我不敢多喝,怕睡不着。”
她本来就已经很兴奋了。
不过看左秋这样,她也不好意思提起自己的事情。
倒是左秋自己猜出来了,对她说道:“你真的不用担心,夫人心地善良,舍不得身边的人吃苦。”
“嗯嗯。”森森点头如捣蒜,又小声地问道:“姑姑,您怎么了啊?”
“没什么。”左秋苦笑着说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寿辰。想到我无法在她的身边伺候,越想就越难受。”
“那您告假回去看看不行吗?夫人会准假的。”森森问道。
左秋摇了摇头。
她之前的那些事情,不想再提了。
但是家,确实很难回去了。
等再过几年,时过境迁,宫里的人,彻底把自己这号人给忘了,她再回去看望父母。
弟弟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也有了孩子了吧。
她回去也不长住,长住讨人嫌。
但是一家团圆,总是让人期待的。
森森羡慕地说道:“姑姑心里还有牵挂,我什么都没有。”
“以后就有了。”左秋轻笑了一声,把装果脯的小盘子推给了她。
森森拈起一块桃脯小口小口地咬着,说道:“姑姑,我今日真是要被吓死了。那个胖子真的很吓人,他说他叫曹,曹什么来着?”
“曹勋,福清公主唯一的孙子。”左秋说道。
“姑姑好厉害啊。”森森感慨道。
感觉就没有什么是姑姑不知道的。
“傻森森,”左秋笑着说道,“能和卫大人称兄道弟的人,本来就很少。”
曹勋凭借自己非要把当值的卫耘拉下来喝酒的壮举,一炮而红。
这件事情皇上还当成笑话说给左秋听了。
再加上,曹勋是从小胖到大,那个体型,也很难让人忽视。
“你也不用太害怕,那位荒唐,被惯坏了,但是并不是心思有多坏的人。”左秋说道。
不至于做出偏执的事情来。
森森连连点头,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的小心脏有点脆弱,所以总是需要别人给她定心丸吃。
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啊。
转眼间就到了腊八这日。
早上,卫耘在家里喝了香甜的腊八粥,又陪着他的宝贝小妾们玩了一会儿。
小八爷最得宠,卫耘盘腿坐在那里,它就窝在卫耘的怀里,占据了C位。
和卫耘重名的“小九”,这会儿最不被待见,可怜巴巴地看着卫耘给其他的猫分小鱼干,舔着脸凑过来的时候,卫耘却不给它。
阿斗都看不过去了,从卫耘旁边的小筐子里叼起两块鱼干给小九。
“怎么还厚此薄彼的啊?”容琉见状笑着说道。
她正在换衣裳。
今日卫耘休沐,她却还要去医馆半天。
今日医馆施粥,让周围穷困之家的老人孩子,也能喝上一碗八宝粥。
那些米啊,豆子啊,莲子啊……可是辗转千里才送到京城的。
尚家让人送来了一车,说是东西不值钱,还没有路费贵。
但是那些是北城百姓的心意。
这家一捧米,那家一瓢豆,他们都没有忘记帮助他们躲过雪灾的卫耘和容琉夫妇。
这件事情,卫耘和容琉都深受感动,但是对外就没有提起。
方丝丝各样讨了一些去,说是要供奉佛祖,又留了些白米,说是等着给孩子吃。
吃百家饭的孩子,好养活。
卫耘瞥了一眼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小鱼干的小九,说道:“它见异思迁。”
容琉低头系着腰带,闻言不由问道:“什么?”
“小九本来和小四是一对,可是我这几日看到,它又和小十一好了。”卫耘恨声道。
容琉听后:“……”
这不是闲的吗?
怎么还让猫三从四德啊?
卫耘:生平最恨玩弄感情的人,猫也不行。
“这就走吗?”他问容琉。
他今日想去给容琉帮忙。
“这就好了,你也下来穿衣裳,咱们走。”容琉说道。
今日家里的人都要去帮忙。
方丝丝还想去。
她对“积德”这两个字,有蜜汁迷恋。
不过最后还是被容琉劝退了。
现场去多少人,什么情况,都不可控。
而且武顺侯昨晚回京了,今日她和姜召,要陪着舒舒回侯府。
舒舒给武顺侯带回来了很多的礼物。
这会儿她已经坐在武顺侯的腿上,给他一样一样地介绍着。
“爹,您看,这您没见过吧。”舒舒说道。
武顺侯看着那双大草鞋,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女儿的眼里为什么这么没见识。
“我特意给您买的!回头天热了再穿!穿着去上朝,肯定所有人都羡慕你!”舒舒笑着说道。
武顺侯听后:“好。”
他等着被人羡慕呢。
舒舒又骄傲地展示着她带回来的其他礼物。
武顺侯耐心地听着,嘴角笑意就没断过。
女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有妻子的样子了。
他很欣慰,并且已经开始想女儿的终身大事了。
他目前从家风、年龄等各方面,已经开始相看起来,留意了几家的男孩子。
不过不着急,不好说他们将来,会不会长歪了。
武顺侯的身份,注定了有许多权贵人家,想把子弟送到他身边来。
毕竟,他手里握着的,是实打实的军功和权利。
一般世家之子,要么从文,要么习武,文武双全的是最出色的,文武都不济的,那就是废物。
之前一直重文轻武,但是皇上不一样。
皇上重武,举贤任能,厉兵秣马。
边境的干戈从未止息,皇上也从未妥协。
舒舒把礼物介绍完了,又拖着其他的礼物去分给侯府的下人们了。
武顺侯这才有空和方丝丝、姜召说话。
方丝丝说道:“侯爷,舒舒一天比一天大,不应该再在外面住了……”
武顺侯听后微讶。
他惊讶的是,方丝丝竟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他刚才,也是想说这个的。
只是方丝丝说出口之后,他便觉得,是不是她不想再照顾舒舒了。
毕竟,她也怀孕了,要生自己的孩子了。
可方丝丝却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要和姜召在侯府旁边租个房子。
舒舒大了,该请人教导她。
每日除了上课之外,她再陪着舒舒。
舒舒不宜再在外面多走动,免得影响她几年后议亲。
“……侯爷若是有心让舒舒多见识一下,不妨出门的时候,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方丝丝说道。
姜召替方丝丝解释道:“侯爷,内子的意思不是推脱;她很舍不得舒舒,也会一直照顾舒舒。”
武顺侯微微颔首。
真心假意,他还是能区分出来的。
“我能教舒舒的,就是后院女人之间的那点鸡零狗碎。”方丝丝说道,“侯爷对舒舒有更高的期许,所以她大了,您多带带她,对她有好处。”
女孩子,有更高的视野,才不会被困在后院。
日后遇到一心人诚然好,但是遇不到的话,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就算别人中途变了心,也不必委屈求全。
这个体制,不允许舒舒入朝为官,不允许她领兵打仗。
但是在此之外,武顺侯是可以给她一些人脉的。
孩子在长大,她应该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方丝丝能教她的,是精明,是生活的智慧。
但是武顺侯能带给她的,是一览众山小的视野。
“……虽然舒舒是女孩子,但是我打心底里希望,她能够巾帼不让须眉。”方丝丝感慨道。
别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
不用取悦任何人,自由自在,拥有选择的权利,才是女孩最应该拥有的。
武顺侯深受触动。
他想,是不是妻子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女儿,把方丝丝送到了女儿的身边。
武顺侯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得很好,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租房就不用了,武顺侯府周边的小宅子,他还有几套,给他们住便是。
“你若是能生个儿子,”武顺侯看着姜召说道,“上阵父子兵,很好。”
姜召和方丝丝都听明白了。
武顺侯这是在说,他投桃报李,以后也会提携自己的儿子。
姜召是个憨厚的,刚想说“不必如此”,就听方丝丝说道:“以后还得仰仗侯爷多多提携啊。”
两人离开后,方丝丝娇嗔道:“你是不是傻?侯爷给好处,你为什么不要啊?我们对舒舒也不是虚情假意,有来有往,不是人之常情吗?”
“给咱们的孩子,日后还是舒舒的助力;给了其他的人,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啊?”
姜召闷声说道:“咱们的孩子,也不见得听话呢!”
“呸!”方丝丝笑骂道,“这话我不爱听,收回去。”
“收回来。”姜召扶住她笑了起来,说道:“我还是有点担心舒舒,她能愿意吗?”
“这还用你操心吗?我早就跟她都说好了。”方丝丝得意地说道。
舒舒心大,听说每天还能见面,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方丝丝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毕竟她成亲了,家里有男人了。
舒舒一天天长大,住在外面,武顺侯不放心,对舒舒也不好。
还好,武顺侯想到了这些之后,同意了自己的主意。
容琉的医馆门前架起了六口大铁锅,红通通的火苗舔舐着大铁锅,锅里的八宝粥粘稠而软糯,粥香四溢。
人比容琉想象的要少一些,秩序井然。
因为不仅是她,京城中各家大商铺,今日也都施粥。
卫耘从锦衣卫里找了几个人来帮忙盛粥,容琉等女眷在一旁帮忙做些轻松些的活,偶尔替换。
别看给人盛粥,就这活,干半天的话,胳膊都抬不起来。
“哎,你这人咋回事!”文心叉着腰骂道,声音脆生生的。
跟她配合的锦衣卫闻言,手里这勺要扣到人碗里的粥,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了。
文心直接把他的手给拉了回来,看着面前伸出碗的男人说道:“你穿得体体面面,养得膘肥体壮的,好意思来抢穷人的粥啊?你说我们的粥熬得好喝,尝尝也就算了,你还这边排完那边排的,要不要脸啊!”
她刚才可是看到了,这个男人在旁边彦儿那里已经讨过一次粥了。
没想到,还能厚着脸皮再来一次。
这人要是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啊。
男人被戳穿,顶不住众人议论的压力,讪讪地离开了。
文心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锦衣卫说道:“咱们继续。”
这锦衣卫是个憨厚的新人,不无佩服地说道:“文姑娘真是慧眼如炬啊。”
“还行还行。”文心被夸得眉眼弯弯,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喜悦。
姜百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相视而笑,眼睛都在发光。
姜百秋握紧了拳头。
“哎呦,大人,您忍忍,马上就到了。”背着他的刘旭,忽然被掐了一把,疼得差点飙出眼泪来。
与此同时,文心也注意到了他们主仆俩,眼中的笑意变成了诧异。
她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姜百秋觉得她那目光,不怀好意,不是挖苦就是嘲讽。
哼,别以为她不说话,自己就不知道了。
自己早就把她看穿了。
文心却表示,眉目传情哪里够啊?她得说出来。
“姜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累着了啊?我就说,您年龄大了,别和年轻人一样拼命……”文心语气夸张地说道。
看,让她说对了吧。
姜百秋:闭嘴!
他哪里老了!
他木着脸,不搭理文心。
文心有些讪讪的,却还是问刘旭:“姜大人,这是嘴受伤了吗?呵呵。”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
她就是没话找话说,然后一踩一个准,字字句句都狠狠扎心。
文心连忙解释道:“不是,就……您快去忙吧,我也要忙了。”
她干嘛心虚啊!
她只是拒绝了他而已。
他们两个原本就不合适嘛!
文心拼命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她还是,有点怕姜百秋的……
姜百秋不愿意说怎么了,那就当有隐疾处理好了。
刘旭觉得掐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了……
他疼啊。
“容大夫,容大夫在吗?麻烦给我们大人看看,大人扭伤了脚。”刘旭大声喊道。
文姑娘,这下您知道了吗?
可千万别瞎说了,求求了。
要不我这胳膊今天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去怎么跟我娘子交代啊?
他说是姜大人掐的,娘子也得相信啊!
万一娘子再想歪了,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催自己自荐枕席,那可就要哭了!
这事,他娘子真干得出来。
毕竟都是三十岁,姜大人遇到个可心的人求而不得,别别扭扭的;自己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早就被娘子厌倦了,恨不得谁给她点钱,把自己领走才好呢!
刘旭把姜百秋背进了医馆里。
原来,姜大人最近流年不利,早上出门的时候踩到了冰上,把脚踝给扭伤了。
容琉替他检查了一番,又请了整骨的大夫来帮他正骨。
——容琉也会整骨,但是不如专业的整骨大夫技术好。
但是她有独家秘方的膏药,效果非常好。
“三日之后,应该就可以慢慢走了。”容琉叮嘱道,“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下地。”
“嗯。”姜百秋点了点头,说道:“麻烦卫夫人了。”
他瞥了门口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想看,进来大大方方地看便是,做贼一般偷窥什么?”
他说的是探头探脑的文心。
文心被戳穿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搓了搓手,讷讷地解释道:“我是想看看姜大人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姜百秋语气凉凉地说道:“你帮忙?我现在身体康健,应该二三十年内,用不到仵作。”
文心:“……”
这人怎么像个杠精一样啊。
容琉忍俊不禁。
“失恋”的姜大人,怨气很重啊。
她笑着说道:“姜大人,可以了。”
您可以走了。
别来招惹小姑娘了。
姜百秋却说道:“今早还没吃饭,厚颜跟卫夫人讨一碗八宝粥可否?”
“可以可以,”文心抢先说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夫人,您快去忙您的,我伺候姜大人!”
容琉听后:“……”
她刚觉得这姑娘拎得清,让人刮目相看,怎么这会儿又糊涂了?
既然不想做姻缘,就不要往姜百秋面前凑了啊。
眼前这个老男人,看着沉稳温和,其实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目标就是文心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绵羊啊!
姜百秋不置可否。
容琉只能自己去忙了。
文心去后面找了干净的碗,碗上还有刚刷完的水珠。
她的手冻得通红,却笑嘻嘻地给姜百秋展示着,“这碗我好好洗过了!”
姜百秋看着她通红的手,心里有些不得劲。
他说:“不必如此。”
没想到,文心看似大大咧咧的,却看出了自己的洁癖。
文心心里表示,你龟毛难伺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笑着出去帮忙盛了粥回来。
不是一碗,而是两碗。
还有刘旭的。
刘旭看看姜百秋,心想他和姜大人享受一样的待遇,这回去的路上,还不得被姜大人掐肿了啊?
“刘叔,你尝尝,很甜的,加了好多糖呢!”文心热情地说道。
糖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啊。
寻常在家,她娘把糖都藏起来了,她有时候馋了,就去偷偷捻一点尝尝。
刘旭吓得直哆嗦。
他和姜大人同岁,生日比姜大人小两个月。
他是叔叔,那大人,岂不是伯伯了啊?
刘旭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
文心热情洋溢地问道:“刘叔,你怎么直哆嗦啊?这天是有点冷,别是染了风寒,一会儿让夫人给你也看看啊!”
刘旭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属下不用。”
求求您,离我远点就行。
我的小命啊,还想要……
大人的眼刀,让他觉得后背都发凉。
文心笑着说道:“不用客气。姜大人今日怎么会把脚踝扭伤呢?以后可得小心些啊。尤其上了岁数,更容易骨折,得多喝些羊乳牛乳……”
这些话,都是平时她听容琉叮嘱老年人,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冬天里没什么事的时候,她经常来蹭火炉。
“上了岁数”的某人,脸色有些难看,木着脸不接话。
文心顿时讪讪的。
容琉在小屋里喊道:“文心,进来给我帮个忙。”
“哦,好嘞,夫人,我来啦!”文心没心没肺地跑了进去。
刘旭总算松了口气,心里对容琉感激不尽。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百秋,见后者端着粥抿了一口,忙说道:“大人,您没吃饭,再来一碗吧。属下用过饭了……”
姜百秋瞥了他一眼:“我在你心里,便是那样小鸡肚肠之人?坐下,喝你的粥!”
刘旭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头,端起大碗,蹲着大口大口地喝粥。
别说,还真好喝呢!
“夫人,您找我啊?做什么啊?您不用动手,让我来就行。”文心说道。
她娘说,力气是不花钱的,用不完的。
勤快些,招人喜欢,又没什么成本,划算啊。
容琉把门关上,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缺根弦啊?”
“啊?”文心一脸不解。
容琉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你刚刚拒绝了他提亲,还往他面前凑什么啊?”
这不是傻又是什么啊。
文心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事您还记着呢!我,我这不是把他拒绝了,有点害怕他生气,所以想讨好他一下吗?”
容琉耐心地说道:“可是你这般,他会误会,你对他有意的。”
“不能吧,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文心一脸的单纯,眼睛像小鹿般无辜,“我主要是,真的不想得罪他。”
“他不至于恼羞成怒。”容琉说道,“但是不见得会死心。”
所以,文心最好别往前面凑。
有些男人,很普信。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你对他笑,他就说你对他情根深种。
总之,离远点好,啥毛病不犯。
文心则有自己的道理。
她低头说道:“多谢夫人提醒,我其实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我之前拒绝了他,别记仇了。”
她和姜百秋身份地位的差距,就像不可逾越的鸿沟,始终存在。
不能因为她拒绝了姜百秋的求亲,就开始膨胀,以为对方是自己可以随意忽略甚至得罪的人。
她不敢的。
“……我和我娘承蒙大人和夫人照顾,才能有容身之处。要是得罪了姜大人,最后还是会让大人和您为难,所以……”
容琉心有感慨,说道:“我只当你和舒舒差不多的心性,但是这几次下来,倒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文心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我只是憨,又不是傻。您说的也对,反正我也表明态度了,接下来我离他远点。”
容琉点了点头。
“那我出去洗碗啦。”文心说道。
有不少人没有碗,在这里喝了再走,所以也有许多碗需要刷。
“去吧,辛苦你了,晚上咱们吃点好的,犒劳你。”容琉笑着说道。
“好嘞!”文心欢快地说道,“您多做点东坡肉,做少了我都不好意思伸筷子,嘿嘿。”
“行。”容琉笑着应道。
文心高兴地哼着小曲跑出来。
一碗粥喝了半天还只少了一圈的姜百秋见状忍不住想——
她为什么,天天都能这么快乐啊?
文心帮忙洗了许多碗,然后又抱着出来。
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眼神却没有再往姜百秋这边看。
姜百秋这碗粥,喝了半个时辰都没喝完。
刘旭都快把碗舔干净了,就见自家大人,始终不动筷。
大人啊,咱们还不走吗?
他不敢吭声。
人家粥都施完了……
大家都忙得没时间做饭,容琉中午叫面馆送了羊肉烩面来。
嗯,顺便把姜百秋和刘旭的份儿都带着了。
文心见姜百秋没走,想想容琉的话,就拿着小杌子,坐在门口,端着面,和锦衣卫他们一起吃。
“蒜呢蒜呢?我要吃腊八蒜!”文心问道。
旁边的锦衣卫,递过来一个盛腊八蒜的小碟子。
文心高兴地夹了几颗蒜放碗里,说道:“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她端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埋头苦吃,吃得鼻尖上都出了汗。
小脸也红扑扑的,面若芙蓉,不知道旁边锦衣卫说了什么,她大笑着,甚至露出一点牙龈。
她头发微松,耳边一绺碎发被风吹起,明媚的笑容,在冬日暖阳下绽放。
——晃花了姜百秋的眼。
姜百秋又忍不住想,她为什么那么快乐啊?
明明,她几乎是一无所有的。
他忍不住侧耳,努力听着文心的声音。
但是太远了,他听不清楚。
偏偏他脚受伤,又不能挪动。
刘旭一碗羊肉烩面下了肚,吃得心满意足。
再看姜百秋几乎没动过的碗,心想一碗粥喝了一上午;这碗面,应该能吃一下午吧。
不过他是个有眼色的。
他看到姜百秋竖起耳朵的样子,默默地往门口挪。
姜百秋表示很满意,过年,可以给刘旭一个厚点的红封了。
过了一会儿,刘旭挪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没说什么,就文姑娘,让人帮她介绍个活儿。”
介绍活儿?
她想找活儿干?
不过姜百秋略想一下也能明白。
文凤带着她做仵作这个行当,有收入,但是不多。
没有大案,就少有奖赏。
毕竟也不能总有大案,所以母女两个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很宽裕。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求亲。
她知道,她错过了什么吗?
现在倒好,要巴巴求着人给她找活干。
找什么活儿啊?
去给人洗碗,然后把手洗成红萝卜?
姜百秋想起那场景,心里就难受得紧。
——也不知道文心现在有没有后悔拒绝自己。
难道她今日来示好,就是因为后悔了?
还是说,她不知道,即使自己为官清廉,但是姜家还是不缺钱?
一时之间,姜百秋浮想联翩。
“……文姑娘说,她想年前攒够一两银子,去买一床新被子。”刘旭继续说道。
文心和锦衣卫说,她只缺五百多个钱了。
她觉得努努力,还有希望。
毕竟还有二十几天才过年呢!
买被子?
一两银子的被子,那得多粗糙啊?
可是对文心来说,一两银子的被子,那已经是天价了。
母亲现在盖的被子,是她们母女从外地背进京城的,一床已经盖了很多年,棉絮都结成块,一点儿不暖和的破被子,缝缝补补,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
那还是母亲成亲时候的嫁妆……
一床普通的厚实些的被子,三五百文也能买到。
但是她想给母亲买好的,要缎面的!
她打听过了,得一两银子。
要过年了,文心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姜百秋没有说话。
他想,如果嫁给自己,她何至于要为一床被子而苦恼啊?
姜百秋离开的时候,文心在帮忙收拾东西,脸上依然笑盈盈的。
刘旭感觉到后背上的姜大人心情不算美好,试探着说道:“大人,属下回头打听打听文姑娘的去向?”
“谁让你多管闲事?”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
刘旭:坏了,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姜百秋恨声道:“我等着她来找我。”
刘旭不敢吭声,心里却想着,会吗?
看文姑娘那样,不会。
人家就是讨饭,也先去卫府讨,讨不到咱们家啊!
晚上,姜百秋忙完,洗漱之后上了床。
他伸手摩挲着温暖的蚕丝被,忍不住想,文心见过吗?
没有,所以不知道他的好。
她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但是他今日,想换床厚棉被。
刘旭给他换被子,心里想着,这谁惦记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大人啊,是陷进去而不自知啊。
他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大人。
毕竟喜欢还端着,最后后悔的是自己。
月老已经把人送到面前,接下来应该靠自己才对。
光一味等着缘分,两人以后还能有什么交集啊?
嗐。
过了腊八,街上越发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过年。
医馆也清净了下来。
但是容琉还是习惯医馆开着门。
烤着小火炉,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众人一起说说笑笑,是多么闲适的好日子啊。
如果临时有人急着求医,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
腊月十二这日,曾经的患者,太后的亲妹妹叶夫人,让人送了一车年货来。
她还给容琉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不在京城过年,等年后再来找她。
容琉看过信,也没放在心上,把信收了起来。
至于年货,鸡鸭鱼肉,还有各种野味山货,虽然不是多值钱,但是心意足足的。
容琉让彦儿把东西分一分,给刚搬家出去的方丝丝送去了些,给交好的左邻右舍也分了些。
左秋和容琉说道:“之前大都督夫人说要来找您,却一直没来,不知是不是寻不到地方。”
她想着,要不要让人去走动走动,送一下年礼。
容琉却说道:“别送了,太刻意就落了下乘。咱们等着便是。”
人家身份高,自己不该主动去攀附,省得被人嫌弃。
左秋点了点头,说道:“您说得对。”
她忍不住想,她托人送回家里的年货,家里人现在收到了吗?
等到傍晚的时候,容琉正准备关门,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彦儿笑着说道:“是不是又有人来送年礼了?”
容琉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叶夫人,谁那么财大气粗,论车送年礼啊?”
熟悉的那几家,也不会把东西送到医馆来。
医馆的患者,还是穷人居多。
一只鸡,十个鸡蛋,两颗白菜,一篮子土豆……这种年礼,容琉收的太多了。
不过她都“以物易物”了,谁来送礼,就挑点东西回礼。
“左秋,左秋住在这里吗?”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粗粝的声音。
“在。”左秋答应一声,提步出去。
彦儿看向容琉,小声地说道:“夫人,是不是宫里……”
“不是。”容琉摇了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知道,肯定不会是宫里来人。
皇上派人,多半是派王谨。
一来别人不知道他和左秋的事情,二来也表示重视。
在门口大喊大叫,直呼其名,不可能是皇上派的人。
除非——
是皇后!
容琉忽然紧张起来,忙起身跟了出去,然后就见左秋从一个面上带疤的男人手中接过一封信。
“多谢多谢。”左秋情绪激动,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过去,说道:“辛苦您了。”
男人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毕竟送信人已经给过钱了。
他把银子接过去,态度就好了很多。
“要是回信,就去猫眼胡同找我,就打听胡大,都知道。”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好,有劳胡大爷。”
左秋眼里,泪光闪烁。
马车离开后,她拿着信,才注意到容琉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夫人,”她难掩激动地说道,“是家里给我带信了。”
容琉笑着说道:“是好事,都牵挂着姑姑呢!”
对于左秋来说,家人是她最大的牵挂。
左秋很要强,不愿意回去,让家人被自己连累。
她对感情早已心灰意冷,不愿意嫁人。
不嫁人,家里被指指点点;嫁了人,皇上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迁怒于家人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而且,倘若皇后还不放过她,势必也会牵连家人。
所以左秋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
但是不回去,不代表不想念。
多年的时空分离,让关于家,甚至家人的回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然而那还是她心中最温暖的所在。
从前左秋以为自己没有那么想,但是收到这封信时的欣喜若狂,让她知道,家对她有多重要。
左秋一边看信一边流泪。
是喜极而泣。
“夫人……奴婢一直以为,家里人忘了我。”左秋哽咽地说道。
可是家里人才收到她七月鼓足勇气给家里写的那封信,然后立刻回信。
通信不易,辗转多时,这封回信终于在腊月来到了她面前。
“爹娘一直在托人打听我的消息,弟弟准备来接我回去。”左秋说道,“只是弟媳妇腊月要生了,还是头胎,所以说过了年就来接我。”
彦儿紧张地问道:“啊!姑姑,您要回乡啊?”
她好舍不得姑姑。
“不回去了,”左秋看着信上父亲熟悉的笔迹,怅然若失地说道,“不回去了。”
只要还有人惦记着她,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父亲还说,本来还想给她带些银子,但是没有找到很妥帖的人,让她不要着急。
等找到可以信赖的人,就给她带五十两银子来。
现在家里不比从前宽裕,五十两银子也是很大一笔钱。
说不定,是父母和弟弟凑了许久的钱。
想到这里,左秋眼眶湿润。
被人惦记,何其幸福啊?
左秋又央求容琉道:“夫人,能不能帮奴婢求一下大人,请人帮我送封信回去……”
也赶在弟弟动身之前,把人拦在家中。
左秋不想要家里人来。
只要他们彼此牵挂,能时常通信就足够了。
“好。”容琉爽快地答应道,“你快去写吧,我今天就和大人说。”
左秋反反复复看着信,情绪激动不已。
她到晚上才写好了厚厚的一封信,另有六百两银票,一起交给卫耘喊来的徐媞。
徐媞说道:“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倘若不是我要娶彦儿,我高低要亲自给您跑一趟。”
左秋笑着说道:“有劳了。”
容琉笑骂道:“他啰啰嗦嗦这么多,就是想提醒姑姑,他马上要娶彦儿了,让您到时候帮他呢!”
徐媞:“嘿嘿,还是夫人了解我。”
彦儿面红耳赤地躲了进去。
左秋则说道:“我自当尽力而为。”
“多谢姑姑。”徐媞嬉笑着长揖到底。
没想到,第二天左秋又有些后悔了。
“……奴婢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给家里再买些东西带回去。”
弟媳妇要生了,怎么也得给未来的侄子侄女做几身小衣裳;说起来,弟弟娶媳妇,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没表示……京城中的特产,也应该再给父母准备一些……
容琉笑着说道:“姑姑着急给老家送信,早点送出去是对的。至于带东西,也不着急,慢慢收拾,再托人送一趟便是。”
“是是是,您说得对。”左秋难得露出几分忙乱。
容琉却觉得真好。
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牵挂有软肋,鲜活的人啊。
连森森那个二傻子,不知内情,却看出来左秋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高兴了啊?”森森笑着说道。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笑了。
森森被她们笑得不敢做声。
左秋笑着说道:“你看得很准,确实高兴。”
森森这才也笑了。
“我要出去给家里买东西,彦儿和森森,你们两个在这里伺候好夫人。”左秋叮嘱道。
彦儿忙点了点头。
容琉却说道:“姑姑,让森森陪着你去吧。”
让受惊的小耗子,多出去见见世面。
左秋答应了,带着森森一起出去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森森帮忙拿了许多东西,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高兴的,小脸通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奴婢遇到曹勋了,但是藏在姑姑身后,他没看见我。”森森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遇到他,回来你还没被吓到。”容琉笑着打趣道。
森森也为自己骄傲,说道:“夫人给奴婢撑腰,还有姑姑照顾,奴婢不怕了。”
“跟着夫人,胆子就大了。”她高兴地说道,“夫人,您猜我们还遇到谁了啊?”
“谁?”容琉好奇地问道。
“我可猜不出来。”容琉一边说着,一边在切做好的饴糖。
这是给彦儿成亲准备的喜糖。
徐媞本身就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他成亲,锦衣卫许多人都会凑热闹,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就多。
“是文心姑娘。”森森兴奋地说道。
她在容琉面前,说话渐渐大胆起来。
“文心?她这几日都没来医馆了,怎么不喊她来吃饭啊?”容琉笑着问道。
“她找了份活干呢!”
“嗯?”容琉惊讶地问道,“她缺钱吗?”
之前她不是才给过文心银子吗?
左秋笑着说道:“那孩子,手里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
上次容琉给的银子,她给自己买了些吃食,剩下的就给文凤换了一副银镯子。
“是个孝顺的……这会儿说要攒钱给她娘买一床好棉被,去百味观帮忙卖货去了。”
临近年关,是百味观生意最好的时候。
就是寻常百姓,平时舍不得买的点心,过年总要买点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
文心之所以能过去,还是锦衣卫帮她忙。
“奴婢买了一包海棠酥,她还多给奴婢抓了好几块。”森森高兴地说道。
从前为了保持纤细的腰身,这种点心都很少被允许吃。
所以森森非常喜欢甜食。
容琉笑着说道:“她倒是个孝顺勤快的。姑姑,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不少布料,你回头寻一块适合做被面的给她。”
左秋却说道:“夫人,要奴婢说,她既然有这份孝心,就让她自己赚钱买吧。给她寻两块一般的布料,让她和母亲做身新衣过年穿。”
容琉闻言赞道:“还是姑姑想得周全,就按照您说得做。对了,再给森森找块鲜亮的……”
“奴婢不用,奴婢不用。”森森连忙谦让。
“过年了,都穿鲜亮些。”容琉笑着说道。
森森这才谢过容琉。
容琉又看向彦儿,后者忙说道:“奴婢可不要了,奴婢本来就做了四身新衣裳了。”
“你不一样,你是新娘子。”容琉笑着说道。
彦儿脸红,嗔道:“夫人——”
“好了,不逗你了,都过来帮忙装饴糖。”容琉笑着说道。
众人都上前帮忙。
忙活间,彦儿对容琉说道:“夫人,奴婢听小云哥说,成亲那日,大人会来替我们主婚?”
“是这么定的,放心,我肯定天天吹枕边风,不让大人忘了这件大事。”容琉大笑着说道。
“不是,不是,”彦儿连忙解释道,“奴婢的意思是,那天不也是雍大人定亲的日子吗?大人是不是为了我们,才推了雍大人那边……奴婢心里难安。”
其实,她真的没什么的。
雍天纵……
“你不要多心,不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是大人本来就不想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容琉叹了口气,说道,“有些朋友,只能相互陪伴着走一程而已,人各有志,好聚好散。”
左秋说道:“之前大人被波及的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不翼而飞的那份名单,到底去哪里了?
那些无辜的死去的姑娘们,到底为谁所害?
王谨什么时候能露出狐狸尾巴?
这些,又会和燕王有什么关系?
容琉说道:“主要这件事情,大人有嫌疑,即使现在皇上重新启用大人,他也不好再插手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还得看姜百秋。
之前文心能多少打听出来一点,现在不行了。
但是姜百秋,也不会是小肚鸡肠的人……吧。
他倒是快点动作啊,容琉表示很着急。
这会儿,他的脚,应该也好了。
姜百秋:是的,确实好了。
他吃过午饭,觉得困顿,就对刘旭说道:“陪我出去走走。”
现在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他出去转一圈,晒晒太阳,困顿也就过去了。
“是。”刘旭忙给他拿大衣裳,伺候他穿上,说道:“大人,您要不要去百味观,买点薄荷梅子啊?”
最是提神醒脑!
姜百秋皱眉说道:“你记性这么不好啊?昨日我不是才派你去买了四包吗?”
他当饭吃啊?
那还不得泛酸水?
刘旭:哎,好人难当啊。
如果不是大人严禁自己在他面前提起文心,他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他昨日去买薄荷梅子看到文心了。
文心傻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还把四包梅子都装得鼓鼓囊囊,比平时多了不少。
大人回来竟然都没问。
他哪怕说一句,自己也好顺着提起啊。
自从婚事被拒之后,大人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了。
“是,是属下记性不好。”刘旭说道,“要不,属下陪您去买点其他吃食?”
“不去,年底了,百味观人多。”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刘旭:人虽然多,但是您最想见的人也在。
“人是多,人多热闹,大家都爱凑热闹。”刘旭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个大家,并不是在座不在座的各位,而是文心。
果然,姜百秋顿了顿后说道:“那就去走走。”
“哎,好嘞!”刘旭高兴地应道。
就这样,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给“骗”到了百味观。
人很多,柜台前满满都是黑压压的脑袋。
但是姜百秋看到了踩着小凳子上的文心,尽管后者没有注意到自己。
“来,您的桃脯,一共三百二十一文,给您抹个零,三百二十文就行。”
“哎,到您啦。您来点什么?我们这里……”
人太多,文心的声音有点哑了。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干净,一如从前。
姜百秋隔着热闹喧嚣的人群,定定地看过去。
所有的一切,都成为文心的背景,那么模糊。
他的眼中,只有她的快乐。
姜召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刘旭提醒他,该回衙门了,他才说道:“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放工。”
“呃,哎,好嘞,属下这就去。”刘旭连忙说道。
这样才对嘛!
干嘛受了挫折,就输不起的样子啊。
追求人家的时候,姿态要低,脸皮要厚。
刘旭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说道:“大人,说是要忙到亥时才能放工呢!”
亥时?
那么晚,她一个小姑娘,安全吗?
“知道了。”姜召淡淡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文心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文心从早忙活到晚,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是依然,非常快乐。
因为除了正常每天高达一百文的工钱外,她额外还能拿到将近三百文的提成。
她卖得最好!
到了关店的时候,别人都累得不行,急着回去休息。
文心不着急,还能帮忙上货抹桌子,她心里惦记着掌柜算账,算算今天能得多少钱才开心啊。
掌柜还会趁没人的时候,让她挑选一两样喜欢的零嘴带回去吃。
文心昨天挑了一包窝丝糖,做梦都是甜甜的滋味儿。
今天如果掌柜开口的话,她打算挑点久违的薄荷梅子。
那个有点贵,她之前没好意思。
她想了,就算掌柜开口,她也就挑十颗就行。
做人得有数,掌柜对她很好了。
果然,等着等着,掌柜给她算出工钱后,让她挑零嘴。
见她只挑了十颗梅子,掌柜走过来,大方地给她包了一整包,比卖的一包还大的那种。
文心连连谢过掌柜。
非但如此,掌柜还给她结算了一两银子,说是这几日的工钱,剩下的以后再结,让她可以去做被子。
“再晚了,都关门了。”掌柜这样说。
谁又不喜欢干活尽心尽力,从无怨言,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小姑娘呢?
文心千恩万谢,装好银子,揣着梅子,高高兴兴地出门。
然后,一头撞在了人怀中。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关门啦,您要什么,明日再来。”文心撞疼了脑袋,直吸凉气,还不忘给人道歉。
毕竟顾客是金主,不能得罪。
“是我。”姜百秋声音低沉地说道。
“啊!姜大人?!您半夜想吃梅子啦?昨天刘叔买了那么多,您都吃完了?哎呀,您这胃,比年轻人的胃都好呢!”
她都不敢吃那么多,胃酸啊!
姜大人,还是挺厉害的。
被划出年轻人行列的姜百秋,一下就被噎住了。
永远都是这一招,对他永远屡试不爽。
还没等他生气,就见文心从怀里掏出来梅子,“正好今日掌柜给我一包,不过我不能都给你,咱们俩一人一半好不好?”
姜百秋脸色难看极了。
文心小声嘟囔着:“……一人一半不少了,毕竟您又没花钱,白吃的呢!”
再多给一个,她都心疼。
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白吃!”
“给钱我也不能要啊!”文心笑着说道。
“我不吃!”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
“啊?吃多了啊,我就说,吃那么多,能不吃伤了吗?”
文心见姜百秋脸色还是不好看,忙说道:“您忙吧,我先走了哈!”
姜百秋:他忙个屁啊!
他默默地跟上了文心。
文心:“……大人,您这么晚了,还得去锦衣卫吗?莫非,难道是案件又有新进展了?”
她睁大眼睛,一脸惊喜,眼神里有着探究之色。
姜百秋冷冷地说道:“就算有进展,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旭不断地清嗓子。
大人,这样聊天,容易把天聊死啊。
您不要高大人上身啊。
谈恋爱可不是,谁能怼谁就牛批的。
最牛批的嘴炮,都是单身狗啊。
当刘旭几乎都要把肺咳出来的时候,姜百秋似乎终于领悟了他的意思。
他开窍一般地说道:“我路过这里,见你深夜还在,不放心,送你回去。”
文心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我没事。姜大人您时间宝贵,快去忙吧。”
还有人打劫她?
她这一两银子被人盯上了?
不可能。
京城有钱人太多了。
“我顺路。”姜百秋生硬地说道。
“啊?”文心愣了一下。
“你走不走?”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
“哦,走,走,走。”文心见他生气,不敢再做声,连忙跟上他。
月亮很亮,夜风很凉,文心很慌。
她压力好大啊。
最大的危险,一直伴随着她呢!
她笨嘴拙舌,一开口就犯错,所以还是别说话了。
但是今天,姜百秋好像话不少。
他开口问文心:“不觉得在这里干活很辛苦吗?”
文心有些意外。
总感觉今天的姜大人,有些不一样了啊。
说话都像个正常人了……
“虽然辛苦,但是给钱很大方的。”文心高兴地说道,“我今天,赚了将近半两银子呢!”
“那是不错。”姜百秋淡淡地说道。
有半床被子了。
“对呀,而且掌柜还总是偷偷给我点心。”文心笑着说道。
“他为什么给你?”姜百秋内心阴暗地脑补出来一个肥头大耳,想要欺骗小姑娘的油腻男人形象。
“因为我干活勤快啊。”文心笑着说道,“这是奖励。”
姜百秋下意识地想教训她,不知道人心险恶。
但是转念一想,算了。
身份不合适。
她又不是自己的晚辈。
姜大人难得软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你都小心些。”
“我知道的。”文心神气地说道,“我不傻,别人不能欺负到我。”
“想赚钱做什么?”姜百秋明知故问。
文心也不设防,高兴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并且表示,自己现在已经赚足了一两银子。
“那就回家吧,别干了。”姜百秋担忧地说道。
到百味观消费的,还是家境不错的人群,并且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很有钱的。
万一有人看上了文心呢?
姜百秋生出了很多危机感。
“那不行。”文心摇头说道,“买了被子,我还想给我娘买其他东西呢!这么容易赚钱的时候可不多。”
“为什么要给你娘买那么多东西?”姜百秋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心疼我娘呗。”文心说道,“我娘从前过得很苦很苦,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
文凤日子过得很节省。
她想给文心攒一笔压箱底,让女儿日后在婆家也有底气。
毕竟她挣钱能力有限,所以只能一点点从牙缝里节省出来。
“……我娘心疼我,我也得心疼我娘。”文心笑着说道。
姜百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不找个殷实的人家嫁了,你和你娘的日子都好了。”
说完后,他还欲盖弥彰地又补充说道:“我不是说我自己。”
这个问题,他确实想不明白。
“因为别人的就是别人的。人家能给我,就能收回去。”文心说道,“就算我嫁了殷实人家,也不好意思白伸手,要钱养我娘。人家给的,都是要付出的。”
“再说,像我这样不讨喜的,万一过几天被人厌倦了,把我撵出来,那怎么办?”
“过惯了好日子,再回穷日子,我倒是没什么,那我娘多难受啊!”
“所以,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谁也不靠,不用仰人鼻息,那才是最好的日子呢!”文心笑着说道。
在择偶这件事情上,文心其实很清醒。
——我不占人便宜,但是也不会扶贫。
刘旭听了文心的话,几乎想要给她鼓掌,这姑娘,实在是人间清醒啊,小事糊涂,大事一点儿都不含糊。
但是转念再想,大人好惨啊。
姜百秋把文心送回去,一直等到她进门,才带着刘旭离开。
刘旭想问又不敢问,但是内心十分好奇自家大人现在的想法。
两人正走着,忽然传来了马车疾驰而行的声音,在清冷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刺耳。
刘旭道:“这是谁家啊,三更半夜,有什么急事?”
马车声越来越近,从两人身边行驶而过。
“是燕王府的马车?”刘旭眼尖地看到燕王府的徽标反射着月光。
“嗯。”姜百秋也看见了,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燕王最近行事,是越发没有脑子了啊。
他笼络了那么多人,真当皇上是死的吗?
皇上这个人,心思深沉,越是平静,才越让人害怕。
燕王这般作死,早晚要葬送自己的前程。
到时候,恐怕连现在这个亲王都没得做了。
这辆马车,却是去请容琉的。
卫耘说,今夜月色极好,宜宣淫。
两人正你侬我侬,准备进入正题的时候,燕王府的人找来了。
卫耘恨到牙痒。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然而没用。
因为对方就不是来找他的。
“谁生病了?”容琉皱眉问燕王府来的婆子。
“是容姨娘动了胎气。”婆子慌慌张张地说道,“这是王爷第一个子嗣,所以请您无论如何去看看。王爷说了,不管孩子是否能保住,都会记着您的恩德。”
容璇怀孕了?
竟然还是抢在郑颖儿之前怀孕的啊。
难道是因为成亲那日,郑颖儿冲动上头,被燕王打了一巴掌,也打掉了恩宠?
容璇也是个厉害的,竟然能怀上。
燕王也是搞笑,抢先生个庶长子出来?
燕王府,真乱。
容琉不想去。
但是她觉得,也不能把燕王得罪了。
因为夺嫡的最后结果,不见得是按照实力来的。
还可能,有人就是狗屎运。
总之,乾坤未定,皇子们都有可能是黑马。
所以斟酌再三,容琉看向卫耘,“要不……”
“我陪你去。”卫耘抢先说道。
“好。”容琉笑着说道。
容琉没有再迟疑,和卫耘一起登上了马车。
左秋和彦儿,则乘坐王府的马车一起去。
“这怎么办啊?”容琉和卫耘讨主意,“你说牵扯到子嗣,都是大事。有个闪失,会不会怪到你头上啊?而且,我总觉得,会不会是陷阱?”
因为卫耘被陷害的事情,她现在也杯弓蛇影,动辄阴谋论,大概得了被害妄想症。
卫耘则道:“有内情是一定的。只这种情况,见死不救,会被燕王记恨上,所以还得走一趟。你别担心,尽力而为便是,不管什么结果,我在,你不用怕。”
容琉点点头。
她不怕,她只是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连累卫耘。
卫耘现在已经是在悬崖边上行走,稍有不慎,说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容琉提醒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一行人很快来到燕王府。
燕王亲自迎了出来。
“渐离,我就猜你也会来。”燕王和卫耘寒暄,“半夜惊扰令夫人,实在是事情紧急。”
卫耘紧握着容琉的手说道:“王爷言重了。内子胆子小,晚上没有离过家,所以要我陪着才敢出门。所以我斗胆请王爷,让后院女眷回避。”
言外之意,他要陪着容琉一起。
燕王很痛快,直接让人去内院禀告,让不相关的女眷回避。
卫耘和容琉一起进去。
路上,燕王说起容璇的事情:“……日子还浅,起初一直挺好。今日用了些……燕窝,然后就不太好。”
这个不太好,是见红了。
容琉心里想,这个燕窝,该不会是郑颖儿送来的吧……
去了容璇的住处,燕王和卫耘在花厅说话,自有婆子带着容琉进去。
容璇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睛哭得红肿,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
然而容琉却注意到,她的头发虽然是散开的,却还是整整齐齐地铺在身下。
于不讲究之中,犹见讲究细节,引人遐想。
“七妹妹。”容璇见到容琉就化身林黛玉,眼泪簌簌而下。
容琉都怀疑,自己难道从前和她姐妹情深过?
“伸出手来。”容琉没有套近乎的打算,声音清冷。
容璇在丫鬟的帮助下,把手从被子里挪出来。
容琉身上搭上她的脉,闭眼凝神诊脉,拒绝和她眼神交流。
容璇怯怯地问道:“七妹妹,我腹中孩儿……”
说着,她又哭了。
容琉:玛德晦气啊。
你装小白花就算了,还哭哭啼啼。
这就要过年了,真晦气。
“你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容琉冷冷地说道。
“不该吃的东西?”容璇身边的婆子拔高了声量,语气夸张地喊道,“我的姨娘啊,您这是中了别人的招啊!”
容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死了亲娘呢!
这一出唱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孩子,我的孩子……”容璇哭得梨花带雨。
随后,燕王就进来了。
卫耘不好走近,但是他站在门口。
容琉回头对他笑了笑,然后不耐烦地说道:“你的孩子没事。”
容璇的哭声戛然而止。
然而,容琉觉得那不是惊喜,而是受到了惊吓的神情。
呵呵,看起来,容璇好像巴不得这个孩子出事才好。
但是很快,容璇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真的,真的吗?王爷,七妹妹是不是说,我的孩子没事?”容璇哭着问道。
“是,是。”燕王坐在床边安慰她,“萱儿,你不要激动,身体要紧。卫夫人医术高超,她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容璇满眼都是泪。
容琉淡淡地说道:“我开个方子,吃三日便是。既然怀孕了,就要小心些。”
不要搞事情好吗?
尤其不要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搞事情!
“多谢七妹妹,只是,七妹妹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才会如此?”容璇期待地问道。
呵呵,利用自己来帮她斗?
“不知道。”容琉态度疏离,“我觉得你是吃坏了东西。但是或许,只是你不小心,毕竟月份浅,动胎气可能性有很多,姨娘自己查便是。”
她才不参与那些烂事!
容琉开了药方就准备起身离开。
不料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燕王妃来了。
卫耘侧身避开,给燕王妃让路。
郑颖儿进来,容琉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因为她披头散发,钗环尽除,一脸哀怨。
这人真是,一天比一天混得……没有脸面了。
难道是因为婚礼那日,被燕王当众打了耳光,所以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王爷,”燕王妃眼里显然没有其他任何人,看着燕王,泪水涟涟,发起了毒誓,“倘若是我害了容姨娘,就让我肚破肠流,不得好死!”
燕王蹙眉训斥道:“看看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没见到还有客人在吗?”
容璇“虚弱”地支撑着要坐起来,一脸诚惶诚恐,“王妃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诅咒自己。婢妾怎么会怀疑您呢?若不是您贤惠大度,怎么会容下婢妾在您之前怀上孩子呢?”
燕王面色微缓,过来扶着容璇,声音温和:“你身体不好,不用多礼。放心,到底孰是孰非,本王心里有杆秤。”
容琉听了这话无语至极啊。
你那秤,是黑心小贩的黑秤吧。
男人要是拎不清,真是太可怕了啊。
而且燕王还意在储君。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连自己后院的事情都如此拎不清……怪不得皇上不看好他。
实在是提不起来啊。
皇后这俩儿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容琉也更加佩服卫耘坚持不站队。
上了燕王的船,感觉随时都要翻啊。
雍天纵怎么想的?
他那般聪明睿智的人,难道都没看出来,燕王扶不上墙?
还是他觉得,如何处置后院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燕王妃听见这话也疯了。
“王爷,您怀疑臣妾?臣妾是不是要以死明志,死在您面前才好?”
说着,燕王妃就要往墙上撞,被她的丫鬟婆子死死拉住。
容琉在旁边,看着这一出热闹的大戏,眼神都没地方放了。
——燕王也挺惨的。
郑颖儿真是个疯婆子啊。
难道皇后平时在宫里也这样?
总之,很难理解。
当容琉无处安放的目光转到左秋身上的时候,她看到左秋脸上的冷漠。
容琉猛地反应过来,当年皇后知道左秋怀孕,也是如此歇斯底里,丧心病狂。
后来,皇上也没有给左秋撑腰,所以后者心灰意冷。
而容璇,很可能是诬陷郑颖儿,总之,容璇就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燕王偏信她……
这父子俩,拎不清也是一脉相传的?
槽点太多,以至于容琉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时候卫耘开口道:“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告辞了。王爷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就不用送了。”
容琉立刻向他走过去。
燕王面色尴尬,喊王府的长史,替他送卫耘夫妇出门。
回去的马车上,容琉和卫耘道:“我看多半是容璇自己搞事情。”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容璇怀孕的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到宫中。
否则,皇后肯定不会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一来生个庶长子,传出去对燕王的名声不好,影响他的前程。
二来郑颖儿是皇后的侄女,皇后肯定希望郑颖儿先诞下嫡长子。
至于骨肉……
说句现实的话,只要确定了燕王能生,那以后还会缺孩子吗?
容璇和背后的容国公府,皇后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容璇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个孩子根本保不住。
所以她干脆先下手为强,趁着消息还没传到宫中,先嫁祸给正室王妃,离间燕王和王妃的关系。
在争宠的过程中,肚子是利器。
“不管她们狗咬狗这些破事。”卫耘郁闷地说道,“累了吧。”
容琉原本靠在他肩头闭眼休息,闻言坐直了身子,眨巴眨巴眼睛,狡黠灵动。
“累是有点,但是看到美男,就不舍得累了。”容琉笑着说道。
说话间,她往卫耘身上趴了过去。
卫耘无奈地说道:“别闹!”
容琉哈哈大笑:“我就想借你大腿躺躺,啧啧,想真多。”
卫耘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容琉,你给我等着!”
容琉:谁怕谁啊!
结果某个人,第二天床都快爬不起来。
容琉:我有罪,我菜,我又爱惹事啊。
惹了事,我还平不了,最后只能被人虐,呜呜……
她决定在家里休息一日。
父老乡亲如相问,就说我在家造人。
容琉多躺了一会儿,就起身张罗彦儿的婚事。
大后天,就是正日子了。
同一天,雍天纵定亲。
忙到下午,燕王府又派了婆子来,说是容璇开始出血,情况很不好。
容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姨娘,吃过药没?”
“吃了,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吃了两顿,但是还止不住……”婆子哭诉道。
容琉冷漠地说道:“她日子这么短,流血止不住,那估计就是保不住了,我也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
她实在是不想和燕王府扯上关系。
郑颖儿和容璇,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婆子苦苦哀求,又搬出容璇和容琉的姐妹关系。
容琉不为所动。
——不提这段还好,提起来她都想插容璇两刀了。
婆子无奈,只能回去复命。
这件事情的后续也极为曲折。
当然,容琉都是听说的。
容璇最终流产,证据直指燕王妃。
燕王妃百口莫辩,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开窍,查出来容璇,根本没有吃容琉给开的保胎药。
两人斗得鸡飞狗跳,人脑打成狗脑子。
燕王夹在其中,偏向容璇。
但是反应过来的燕王妃,去了宫里搬救兵。
皇后也是个狠的,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到燕王府,把刚流产的容璇从床上拖下来,就地打了二十大板。
燕王对此十分气愤,认为亲娘不分是非,只顾袒护郑家人。
他一气之下,干脆搬到了容璇的院子里。
皇后被气了个倒仰。
容琉:热闹热闹,真是热闹啊。
不过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忙着操办婚事,勿扰。
到了大喜之日,容琉亲自把彦儿送出了门。
本来是喜事,然而她却怅然若失,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将来还是生儿子吧。看着女儿这样被人接走,心都得碎了。”
左秋笑道:“夫人定然儿女双全。”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氏听到容琉的感慨,说道:“阿琉,渐离的身子调理好了?你多上上心,子嗣是大事啊。”
容琉面上有些不自然。
卫耘这番自黑,看起来是起作用了,但是有点尴尬。
“是,娘。”容琉说道,“我们都还年轻,您别着急。”
该有的,肯定都会有。
王嬷嬷也帮忙劝李氏别着急,算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方丝丝私下和容琉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卫耘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们也尽快把怀孕提上日程吧。”
“嗯。”容琉点点头。
这不就是不知道,姜百秋那边什么时候才有消息吗?
而且,卫耘想全身而退,也得皇上同意。
这些事情,想起来就很烦啊。
而另一边,王嬷嬷也在和李氏说这件事情。
“夫人,上次那个药……”王嬷嬷小心地问道。
“那不是给女人吃的吗?现在问题出在渐离身上啊。”李氏有些忧伤。
“到底出在谁身上,都不好说。”王嬷嬷模棱两可地说道,“我听说,这个药也吃不坏人……不过也不是很着急,回头再看看也行。”
她模棱两可的话,让李氏这个原本就纠结的人,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让她想想,让她再好好想想。
彦儿第二天就回容琉身边伺候了。
容琉笑道:“徐媞估计得恨我,怎么不多给你放几天假。”
彦儿脸色羞得通红,一看便是新婚小媳妇的模样。
容琉也不好意思再打趣她,转而说起雍天纵定亲的事情。
“我听说排场很大很热闹?”容琉好奇地问道。
“是挺大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森森接口道,“奴婢偷偷出去看了。”
“嗯?你去看了?快给我讲讲。”容琉兴奋地说道。
森森道:“人多,东西也多,风风光光,路上的人都在看……”
“羡慕吗?”容琉开玩笑道。
没想到,森森竟然认真地摇摇头:“不羡慕,我其实挺同情她的。”
假的真不了,现在有多风光,日后被揭穿的时候就会有多惨。
将来水落石出那日,就算那个姐妹确实是身不由己,可是到时候谁会管那些?
她依旧会承担后果,甚至可能命都保不住。
这一时的浮华,之后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森森真的不羡慕。
她觉得自己命最好,阴差阳错,拥有了稳稳的幸福。
容琉笑道,“你想得倒是通透啊。”
森森闷声道:“奴婢现在觉得自己很好。如果曹大人不来,就更好了。”
曹勋对她依然不死心,时不时就来偷看她。
容琉让森森不要理他。
森森表示,就是不理他,看见了也让人害怕。
真讨厌啊。
正在说笑间,徐媞来了。
容琉打趣道:“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多短时间,这就追来了。”
彦儿正要说话,就听徐媞道:“夫人,属下是奉大人之命来给您传话的。”
“嗯?什么事?”容琉疑惑地问道。
“张怀死了。”
“啊?”容琉大吃一惊。
张怀死了?
她听说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
“怎么死的?”容琉急忙问道。
“昨天雍大人定亲,张怀也去喝酒。”徐媞道,“喝多了,坠入护城河。”
意外死的?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姜大人已经请了文凤去帮忙验尸,所以有什么消息,我们这边也会及时知道。”徐媞解释道。
卫耘之所以让徐媞来跑这一趟,是告诉容琉,对手已经开始狗急跳墙,让容琉不要随便走动,安全第一。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给大人帮忙去。”容琉担忧地说道,“你们也多加小心。”
图穷匕首见,大家开始短兵相接了。
再说文心,正在百味观忙活,忽然就有人来寻她。
原来,是文凤托人找她一起去验尸。
文凤对于女儿是否从事这个行当,十分纠结。
一方面担心这个行当影响女儿的婚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好歹是一技之长,可以吃上饭。
而且文心确实从小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既聪明又有兴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遇到这种大案的时候,文凤还是让人来喊上女儿。
这种案子,如果破了,能拿到一笔十分可观的奖励,甚至可能高达十几两,几十两。
文心听说后,立刻跟掌柜请假。
她聪明地没说自己是仵作,怕以后失去这份赚钱又能解馋的工作,只说家里有急事,然后就匆匆去了姜百秋那边的提刑司。
姜百秋目光凝重,眉头紧蹙,正负手在门口踱步。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之前也想过张怀会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但是转念再想,如果那样的话,事实更像和尚头上的虱子,王谨应该不至于。
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王谨也不该慌张。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啪啪的,所以姜百秋十分挫败。
见到文心来,他面色微缓。
“姜大人,我娘呢?”文凤气喘吁吁地问道。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儿鼻尖上都冒出了一圈细小的汗珠。
“在里面。”姜百秋抿了抿唇,提醒她道,“溺死的人……很难看……你,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没事。”文凤完全没放在心上,“姜大人,我和您不一样,我见过很多的。您离远点,别吓着了。”
姜百秋:“……”
你看我像被吓大的吗?
关心她,结果还被扎心,真是没地方说理。
他跟着文心一起进去。
文心见到张怀的尸体,瞬时睁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姜百秋:果然被吓到了吧,还吹牛。
他已经准备好怀抱了。
来抱。
结果文心反应了片刻之后跳起来,“见过,我见过他!”
她竟然见过张怀?
可是张怀一直在宫中行走,出来的时候并不多……
文凤瞪了女儿一眼:“不要一惊一乍的。见过便见过,不能好好说话吗?”
姜百秋沉声道:“可查出什么了?”
文凤行礼回道:“回大人,人确实是溺死的,不是死了之后被扔进水里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姜百秋追问道。
文凤道:“那倒是有可能,但是从尸身上来看,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这时候,文心忽然道:“他死得蹊跷,肯定不是自杀或者不小心!”
文凤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在姜百秋面前,怎么能说大话?
尤其是刚把姜百秋拒绝了,就算他不记恨,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这时候,在姜百秋面前就不该说话。
文心讷讷,“娘,我说正事呢!”
“轮不到你断案子。”文凤道,“过来,帮娘一起看看尸体。”
姜百秋忽然有些心疼。
他不想让文心去看那形容可怕的尸体。
“你……”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道,“你若是害怕,那不用勉强。”
文心已经走到了尸体前面,“害怕?那怎么会?他这死相,已经算很好的了。您没见过那种……”
“让你闭嘴。”文凤抬手,作势要打她。
文心忙躲开,“娘,别打,我有线索呢!”
说话间,她已经从文凤带来的箱子里找出一节竹棍,开始翻检尸体,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猜得对……”
“他是自杀的。”姜百秋缓缓说道。
“嗯?是吗?”文心疑惑地问道,“姜大人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觉得不是呢?
“卫耘派人来说的。”姜百秋解释道。
“那卫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文心追问道。
“卫耘派锦衣卫的人盯着张怀,”姜百秋道,“而且张怀那日,身边也有旁人。”
众人都看见,张怀自己跳进了水里。
当时天黑,人在水里扑腾几下,很快就没了。
姜百秋想告诉文心,不要想错了方向。
文心听完后许久没有做声,秀眉微蹙,轻咬嘴唇,似乎在艰难地思考着什么。
她在想什么?
姜百秋琢磨不透。
但是他有些奇怪的是,文心为什么一口咬定张怀是自杀的?
她又不在案发现场。
难道,文心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可是,文心和张怀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难道,是因为在容琉身边的时候,见过张怀?
一时之间,姜百秋想了很多。
文凤用手肘碰了碰文心,压低声音警告她:“听见了没?都说是自杀,你瞎嚷嚷什么?”
文心没有搭话。
片刻之后,她忽然道:“我先去看看他的尸体再说。”
文心自己上前,仔细检查了张怀的尸体。
她尤其认真地,把张怀的手反复看了又看,脸都快贴上去。
姜百秋真想把她拉起来。
他想说,仵作这个活儿,就不该让女人做。
不是看不起女人,而是觉得这个行当,对女人来说太过残忍。
花一般娇美的少女,却要和尸体打交道……
文凤紧张道:“夕夕,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来了也别瞎说,先跟她商量商量。
在姜百秋面前,文凤有些心虚,所以十分小心。
“娘,您还记得铜萝草吗?”文心眼睛亮晶晶的。
文凤闻言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就之前外公留下的手札里提到过啊!”文心急了,“您再想想。”
“不用,”姜百秋道,“你说来听听,我听着。”
文心道:“铜萝草产于岭南一带,服用之后让人心神不稳,恍若醉酒,也会生出幻觉。”
最重要的是,铜萝草服用过后几日,药效达到最强,之后就会迅速地退散,几乎不留下痕迹。
这是一种相对慢性的迷幻药。
“为什么名字里带这个‘铜’,因为你们看,他的指甲,其实是泛黄的。”文心指着张怀的指甲说道。
姜百秋看过去,果然看到张怀的指甲略黄,如果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太出来。
他还没说什么,文心先表示怀疑。
“这点证据,不够充足。”文心道,“有些人,指甲本来就偏黄。”
还有,文心在查看尸身之前,就已经说张怀不是自杀了。
“但是,”文心面色难得的凝重,“我在百味观的时候,就……前天,他来买过东西。”
“买什么?”姜百秋好奇地问道。
“买了一斤南瓜子。”文心道,“那倒是没什么。只是他抬起袖子,从袖袋里面掏钱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杏仁的香气。”
她爱说话,所以就多问了一句,“客官,您这是在别处买了杏仁?我们百味观的琥珀杏仁,您要不要也来点比较比较?”
张怀有些烦躁地拒绝了她。
他声音尖尖,和常人不一样,所以文心很快反应过来,看向他的面部和喉结。
“……然后我就知道,他是宫里的太监。”
都说太监喜怒无常,文心也就没敢再说话。
但是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文心就明白了。
深夜莫名坠河,前几日身上有杏仁味,死后指甲发黄,身体里又没有其他残余的痕迹……
种种迹象,都把罪魁祸首指向了铜萝草。
也就是说,张怀是几日前就中毒,但是自己不知道。
“姜大人,我觉得有必要查一下,当时谁引他去河边的。”文心黑眸闪亮,“我觉得那就是凶手!”
“他没说。”姜百秋道,“他只是说要去护城河边找点东西回去用。”
“那可能就是有人让他保密了。”文心道,“查查他身边亲近的人。”
文凤拉了她一把,“姜大人自有分寸,不用你多言。”
姜百秋却道:“想到什么,但说无妨。”
见文心被亲娘压制得不敢作声,他又加了一句,“提刑司的赏银,不比锦衣卫少。”
果然,文心听到“赏银”两个字,眼神立刻就被点亮。
姜百秋:这次又想给她娘买什么呢?
“他死了,不会牵连卫大人吧。”文心忽然担忧起来。
赏银都不能让她快乐了?
她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不好说。”姜百秋故意道。
文心着急了:“那可怎么办?姜大人,您可得明察秋毫,肯定和卫大人没关系的,不能冤枉好人。”
“这都难说。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莫非,卫耘和你有关系?”姜百秋调侃道。
“当然了。没有卫大人,我和我娘怎么办?”文心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锦衣卫,全靠卫耘罩着啊!
“你们可以来提刑司,我也雇得起仵作,俸禄更多。”姜百秋诱惑道。
“那不行。”文心斩钉截铁地拒绝,“先来后到总有的。而且,而且,比起卫大人,您也没有……”
姜百秋一听生气了。
他比起卫耘,少什么?
姜百秋的心态是:来,你说说,我到底要看看,我比卫耘少什么。
他不服。
可是文心不说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道,“总之,不合适。”
姜百秋今日偏要较真。
他黑着脸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比起卫耘,我没有什么?”
他可听说了,文心之前对卫耘有意。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无情无义?
难道就是因为他比卫耘略略年长了那么几岁?
他也没白年长,他比卫耘官职高,更受人敬重,好吗!
“没,没什么……”文心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清楚,我不怪你。”姜百秋步步紧逼。
“那您也别生气。”文心弱弱地说道。
姜百秋人也还行,就是太爱生气了。
可能人上了岁数,都爱计较。
看那些每天在菜市场,为了烂菜叶子打架的老头老太太就知道了。
“不生气。”姜百秋磨着牙道。
文心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您已经开始生气了呢?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您没有夫人。”
姜百秋听了这话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没有夫人怎么了?
他就是因为没有夫人,才跟她提亲啊!
“卫夫人,人可好可好了。”文心道,“不把我当外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我,还给我做新衣裳。”
姜百秋:“……”
做了他的夫人,那些就不用别人给了。
她可以反过来送给别人。
文心表示,她不想给别人,她就想被给!
姜百秋不得不承认,这点他确实和卫耘比不了。
郁闷!
不过眼下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查案最要紧。
证据在张怀这里就断了?
不,他没有那么好糊弄。
姜百秋又召集了其他仵作来,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铜萝草。
文心在外面廊下听着他一个个问话,忍不住噘嘴对身边的母亲道:“您看看,姜大人不相信我呢!”
哼!
迟早打脸!
文凤却道:“别乱说,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姜大人是要直接跟皇上回禀的。”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样小心谨慎,是对文心的保护。
否则,文凤自己都不放心。
文心:“可是我不会错,我很确定。”
“别添乱。”文凤道,“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文心疑惑地问道。
“我就跟姜大人说,”文凤压低声音,“你肚子疼。你回去,跟卫大人回禀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心里有数。”
原来是让她回去报信。
这个她行。
“那娘,我走了。”文心干脆地说道。
“嗯。”
屋里,只有一个仵作说听过铜萝草,描述得和文心也大差不差,姜百秋才放下心来。
文心果然是对的。
这是大功,他一定帮她多争取点赏银。
姜百秋应该立刻去写奏折。
但是今日,他还是有些不分轻重,想出去先告诉文心一声赏银的事情,让她先高兴高兴。
结果……
文心走了。
肚子疼?吃坏了东西?
他才不信。
看看文凤心虚不敢看他,姜百秋就猜出来,文心回去给卫耘通风报信了。
好,真好!
是他自作多情了!
姜百秋拂袖进去,走到书桌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总算想起来,自己还得给皇上写奏折。
罢了,先处理正事,回头再掰扯儿女私情。
姜百秋拿起笔,饱蘸浓墨,奋笔疾书。
另一边,卫耘听了文心的话,点了点头。
他心情很复杂。
他和张怀,其实是有感情的。
原本他想着,等真相水落石出那日,他想问问张怀,到底是被逼无奈,还是对自己有恨……
这个问题很傻,可是卫耘就是想知道。
然而,他没有机会了。
张怀死了。
猝不及防,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字。
文心又道:“大人,您要不要也赶紧进宫去啊!按照之前办案的惯例,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搜查张怀的住处了?您还是去看看,免得有人在这个过程中栽赃陷害。”
比如,制造一些本来没有的“证据”。
毕竟卫耘现在确实在被人针对。
“我不能参与其中,我要避嫌。”卫耘难得解释了一句。
他避嫌,原本是因为常有谅的事情;现在,又牵扯到了王谨的弟子,他作为王谨的义子,更要避嫌。
姜百秋办事,卫耘还是放心的。
他不会允许有人浑水摸鱼。
“哦……那卫大人,没事的话,我回去跟夫人说一说?”文心试探地问道。
“去吧,但是要低调一些。”卫耘叮嘱道,“这件事情,按理说夫人不该知道。”
文心眼珠子转了转,连连点头。
懂了,保密。
她跑到容琉那里,和她说了事情的进展。
容琉早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定然是王谨“丢卒保车”。
他想把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推到张怀身上。
不过听文心说,张怀中的是慢性的迷幻药,神志不清才坠河,容琉就知道,在更早之前,王谨应该就布置好了一切。
现在就算姜百秋进宫请旨,得以搜查张怀的住处,最后的结论,也一定是张怀承担了所有。
左秋长叹道:“张怀就这样没了……其实奴婢一直觉得,他是个挺好的孩子。”
勤快、嘴甜,爱说爱笑……
他跟了王谨,自己又能有什么选择?
姜百秋果然带人去搜查了张怀的住处,而且搜得极细致,挖地三尺,耗子洞都没有放过。
然后,他找到了一箱银子,整整两千两。
这两箱银子,带着秦王府的标识。
矛头一下指向了秦王府。
皇上龙颜大怒。
容琉问卫耘:“皇上不觉得这个证据很生硬吗?”
怎么感觉皇上的智商,好像被按在地上摩擦?
这个局儿,有点太拙劣了吧。
卫耘和她解释:“皇上生气,并不是因为就断定了秦王参与其中。而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秦王。”
结果无非两个。
一是秦王确实参与其中;另一个则是,有人要陷害秦王。
那一个结果,都是皇上不想看到的。
容琉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又要生锈了,吱嘎吱嘎发出超负荷的声音。
难道王谨背后,是燕王?
不太对,王谨经营了多年,森森在那人间炼狱就待了十几年。
那时候,燕王还吃奶呢!
是秦王?
似乎时间上,也对不太上。
容琉百思不解。
她给文心抓了一把瓜子,后者就坐在小杌子上,一边认真嗑瓜子,一边撸猫。
她最喜欢小八爷。
可是小八爷高冷,对她爱搭不理。
文心也不恼,笑嘻嘻地给它剥瓜子吃,结果小八爷照旧不领情。
它是猫,又不是老鼠,吃什么瓜子!
“姑姑,您怎么看?”容琉看向左秋问道。
自己不行,就得搬救兵。
左秋反应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她刚才走神了。
她在想,他现在肯定很生气吧。
不管外人如何评价皇上当年夺位的情形,他自己说的是,并不愿意手足相残,只是被现实一步步推着走到了那一步。
皇上不喜欢兄弟相争的戏码。
但是他的这几个儿子,实在是都拿不出手。
——哪怕他们像皇上当年那样,好好斗一斗呢?
没有。
没有群雄逐鹿,只有菜鸡互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手段拙劣,不忍直视。
“奴婢也弄不清楚。”左秋道,“这件事情,说实话,几位爷都有嫌疑。”
甚至,秦王还可能是自己栽赃自己呢!
皇家出什么事情都可能。
“奴婢担心,”左秋继续道,“回头事情会指向燕王。”
秦王、燕王都是皇后所出,这兄弟俩应该是统一战线。
如果查出来,燕王要陷害兄长……那皇后的指望应该就破灭了。
这盘棋,好大。
齐王是什么样的存在?
容琉好像想不出来。
这位好像有点低调。
会不会和王谨有关系?
王谨表面上和燕王走得近,实际上是齐王的间谍?
好像也说不过去。
王谨如果是坏人,他隐藏得那么深,不是现在才变坏的。
他什么时候变的?还是说他一直就是坏人?
那最初他的动机是什么?
容琉脑海中又浮现出来“间谍论”。
然而卫耘之前就查过,王谨进宫之前是有合理身份的。
他家里贫寒,遭了天灾之后,九死一生来到京城,实在难以为继,就进宫做了太监。
如果说有疑点,那就是他家里的人都死光了。
倘若是别人拿着“王谨”的身份冒充,也无从查起。
毕竟时隔多年,而且又没有人证物证。
容琉思来想去,还是迷雾重重。
算了,那也不是她能管的。
等卫耘回来,容琉问他,常有谅卖官鬻爵的那份名单是否找到了。
卫耘说没有。
——该翻出来的东西没找到,却找到了不该找的。
宫里气压极低,皇上震怒,大家谁都不好过。
年年难过年年过,今年尤其煎熬。
这个年,真不好过。
容琉知道卫耘对张怀之死,心情复杂,有些苍白地安慰了他一句,两人早早歇下不提。
过了几天,时间来到了小年。
容琉意外收到了一封极厚的信,却是来自生身父母。
他们给她写信?
容琉甚至忘了给他们送年礼。
虽然是她没想到,但是就算想到了,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送。
把那厚厚的一封信打开,先从里面掉出两张薄薄的纸张。
彦儿忙捡起来递给容琉。
一张是银票。
一万两。
财大气粗,是容夫人的做派了。
这个亲娘,就喜欢砸钱。
另外一张,是方铎的新年祝福。
他问容琉什么时候去南蛮看他,热切地盼望她去,又说实在去不成,他可以到京城来。
容琉也不知道,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弟弟,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热烈的感情。
或许是“独生子女”的孤独?
毕竟,有个弟弟妹妹或许很烦人,但是谁小时候不想有个哥哥姐姐罩着自己呢?
方铎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容琉看明白了。
信的最后一点,他说帮容夫人带了一句话。
——娘说,一万两是给你的压岁钱,生一个孩子加一万两。
方铎还点评了一下:姐姐,多生孩子,你就发大财了, 记得分我点零用钱。
容琉:“……”
来自亲娘的催生?
别看容夫人做母亲不负责,对于生孩子,她还真热衷。
容琉的目光又投向那厚厚的一摞纸。
好家伙,都是亲爹容正的碎碎念。
从日常琐事,到牵挂思念,他像唐僧念经一样,写了很多很多。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是容正碎碎念的日记。
原来,亲爹私下,是这样的话唠。
不得不说,这两口子角色有点反过来了。
娘酷爹唠叨。
容正说:你娘给你写什么,她不给我看。你不要看她说什么,得看她做什么,她心里其实是惦记着你的。
原来,他担心容夫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加剧母女之间的隔阂。
容琉表示,您大可以放心,她只言片语都没给我,将冷酷进行到底。
从某种角度讲,容琉很佩服这个亲娘。
错了就是错了,不解释,不多话。
我就是砸钱,不管你怎么花,也不管你走什么路,我从前没管你,以后也不管。
只是我心里有内疚,所以我就花钱,我就按照自己的路子走,不用你原谅。
容琉忍不住想,将来她自己做了母亲,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容正又说:你弟弟受伤的事情,不要太担心,我在那边找人照顾他了。男孩子,不经历风雨不能真正成长,摔摔打打很正常。
容琉猛地睁大眼睛。
哪个弟弟受伤了?
容林受伤了?!!
她竟然都不知道!
想来他怕自己担心,所以每次写信都报喜不报忧。
容正夫妻俩,应该托了人照顾容林,所以知道这件事。
还好人没事。
容琉决定写封信去骂容林。
她感谢生身父母。
他们现在,确确实实帮了他们姐弟很多。
这份情,要还的。
果然,父母还是要“自鸡”,成就自己事业。
这不,没出息的儿女,自发地就和他们走近了,容琉捂脸。
容琉正看着信呢,李氏带着王嬷嬷来了。
容琉连忙让彦儿把东西都收起来,不希望自己亲娘的财大气粗,给李氏压力。
“娘,您怎么来了?”容琉关切地问道。
李氏眼圈通红,显然是哭过的模样。
“我听说张怀没了?是真的?”她急切地问。
容琉点点头。
张怀是被大费周章从护城河里打捞上来的,他身死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连李氏都听说了。
李氏哭出声来:“好好的,要过年了,这孩子怎么就出事了?”
王谨逢年过节,都会派张怀去给李氏送礼。
所以李氏不舍得张怀,也是人之常情。
“前些日子他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不太对。”李氏回忆道。
容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李氏这里,有线索?
“娘,怎么不太对了?”容琉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波动,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时他跟我说,”李氏哽咽着回忆道,“快过年了,有点想念爹娘了。”
容琉心中一震,想念爹娘?
“……我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想着,这孩子从前没有提起过爹娘的事情,就问他,他爹娘现在在哪里……”李氏的声音越来越低。
容琉却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
张怀极少跟外人提起过他的身世。
但是他和卫耘交好,两人一起喝酒的时候,提过一次,并且央求卫耘帮他保密。
卫耘嘴紧,也当真没有告诉过外人。
但是容琉不是外人。
在容琉诈张怀那日,卫耘和容琉说了很多关于张怀的事情。
张怀说,他其实出身小康之家,但是亲娘早逝,爹又娶了个后娘。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他在家里实在没有活路,所以逃出来,选择了净身进宫。
张怀说,比起后娘,他更恨亲爹。
他得势之后,亲爹竟然还想沾他的光,想要谋个一官半职。
张怀恨得不行,找人寻了亲爹的错处,把他发配充军,后来再也没有联系。
所以听李氏说,想念爹娘,容琉就觉得不对。
张怀不可能想念那个爹。
“……结果他说,他爹娘都早逝,所以他才进宫,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李氏叹了口气。
容琉更觉得不对了。
张怀不会无缘无故和李氏说谎。
——李氏这样的性子,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张怀是不是觉得他可能会被推出来做替罪羊,所以提前做了安排,在暗示什么?
想到这里,容琉就有些激动。
“他跟我说,爹娘都埋在老家,他无法回去祭拜,就在大相国寺给爹娘供奉了牌位。”李氏继续说道。
这些,李氏只能觉得他很可怜,也是个孝顺的。
“……然后他同我说,他没了之后,怕是爹娘的香火就断了。我一听这话不吉利,就说了他,他才多大年龄……”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没了?
容琉心跳得更快。
张怀果然预知到了他会有不测?
他之前为什么不找卫耘求助?
他害怕卫耘不相信他?怕卫耘不会帮助他?
都有可能……
如今人已经没了,他之前到底想什么,也无从知晓。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撒谎说,给爹娘在大相国寺供奉了牌位?
他在暗示什么?
容琉觉得有必要去大相国寺走一趟,看看这个所谓的牌位到底在哪里。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确实有蹊跷。
因为李氏的性子不经事儿,又是个糊涂的,容琉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泄露,只安慰了她几句。
“阿琉,你说娘是不是想多了?”李氏哀哀道,“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没得蹊跷?”
外面的人都说,他是在颍川伯府喝醉了,回去路上失足落水。
可是李氏想到之前张怀说过的话,总觉得不对。
“是不是他遭了什么事情,所以自己投河了?”李氏问容琉,然后很快道,“这是我自己瞎想的。回头等渐离回来,你略提一提,看他怎么说。”
“好。”容琉答应道。
李氏又难受了一阵,问王嬷嬷:“张怀那天还说什么来着?我这脑子不好用了,你帮我想想,我怕我遗漏了什么。要是有什么咱们能帮上忙的,就算他不在了,能帮的也帮一帮。”
“老夫人,您忘了,”王嬷嬷苦笑着道,“那日他说想吃咱们街上卖的桂花汤圆,奴婢出去买汤圆去了。”
“对对对,那天他说要吃汤圆,幸亏给他买了,要不我现在想起来,心里更难受……”李氏叹息道。
李氏和容琉絮叨了好一会儿才走。
“彦儿,出去喊人进来。”容琉当即道。
卫耘在医馆外面留了锦衣卫,只不过着便服,暗中保护她们。
彦儿立刻出去把人喊进来。
“夫人——”锦衣卫对着容琉行礼。
容琉本来想让他去送信,但是想想,又怕迟则生变,便道:“你跟大人说,我去大相国寺一趟,让他不忙的话去接我。要是寻不到大人,或者大人太忙,你就直接到寺里告诉我一声。”
“是。”锦衣卫领命而去。
“姑姑,你和森森在这里看着医馆,我带彦儿去大相国寺一趟。”容琉当机立断道。
她得亲自去看看。
“夫人,让彦儿留下,奴婢陪您去。”左秋道。
“也行,我们走。”容琉点头道。
彦儿问:“是让人回去套车,还是雇辆马车?”
容琉想了想后道:“雇车吧,雇车快些。”
彦儿却道:“如果您着急的话,就让人回去套车,反正离得不远。奴婢也出去雇车试试,现在都回家过年了,车把式都少了。”
昨日她跟徐媞去后者交好的朋友家做客,本来想雇马车,结果等了半天,最后只雇到了驴车。
大家年底访亲送礼需求多了,想要马车做面子;可是车夫不少都是京郊的,这会儿都回家过年了,供需严重失衡。
这会儿想雇到马车,一时半会怕是难。
“好,你看着就行。”容琉道。
彦儿出去找马车,果然一直等到家里的马车来,她也没雇到车。
容琉带着左秋登上马车,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寺里专门有人管这种供奉。
因为陪方丝丝来的次数不少,容琉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地方,掏了一两银子,请那里的和尚帮忙找张怀登记留下的信息。
她不太确定,张怀有没有真的在这里供奉过牌位,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不是真名,所以有些紧张。
“大师,麻烦您帮我仔细查查。要是太多,我们自己找也行。”容琉如是道。
和尚收了她的银子,眉开眼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佛弯腰……
“施主来得太巧了,贫僧刚帮人查过这家。说不定,你们还是认识的呢!”和尚乐呵呵地道。
刚查过?
容琉心里一紧。
那岂不是说,她来晚了一步?
容琉看了左秋一眼,从后者眼中同样看到了震惊。
从开始起疑到现在,她一点儿都没耽误,结果还被人抢了先?
说消息走漏了,还是说有人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恰好只比自己早一些?
“那是查到了?”容琉压下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自然查到了,您跟我来。”
和尚非常高兴,一件事情,收了两次银子。
容琉跟上,装作不经意地道,“比我们先来查的人是什么人呀?多大年龄?说不定真的认识呢!”
“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带着个婆子……”
容琉愣住。
这,这难道是李氏带着王嬷嬷?
哎,她精神是不是太紧张了?
李氏想起这件事情,过来大相国寺,不是再正常不过?
等她过去之后,恰好碰到李氏上完香要走。
李氏见了她,也是一愣:“阿琉,你怎么也来了?”
容琉虽然有心理准备是她,但是真的见了她,还是有些失望。
她回答道:“听您说了张怀的心愿,我心里也不好受,想着来看看。”
“哎,你也有心了。”李氏道,“既然来了,你也去上炷香吧。我想着,回头咱们在这里,也给那孩子供奉个牌位,也算一家三口团圆了。”
“好。”容琉答应,心里惦记着要赶紧去看看有没有线索,便没有多说,只道,“娘,您带着王嬷嬷出去逛逛,我上个香,然后咱们一起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李氏道,“我们也是坐马车来的,不用你送,你也别停留,赶紧上炷香回去。这医馆里,要是有人生了急病找你,该等得多着急。”
她向来心软,为别人想得多。
容琉点头,“那娘,您慢走。”
目送王嬷嬷扶着李氏出去,容琉立刻带着左秋去找牌位。
在角落里,她找到了两个牌位。
“先考张公讳竹亭……先妣元氏……”容琉念着两个牌位上的字,心里生出违和感。
打发了送她们过来的和尚之后,容琉转头问左秋:“姑姑,您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您是说老夫人也过来这件事情?”
“不是,那很正常。”容琉指着牌位道,“我是想说,这两个牌位有点不一样。您看旁边的——”
其他的夫妻牌位放在一处的,都是男的牌位,略高于女的。
只有她们面前的牌位,是一样高的。
容琉也是反复观察,才察觉出不同。
左秋仔细看了看,“您说得有道理,确实如此。”
容琉环顾四周,见天色已晚,大殿里静悄悄,再无外人,便道:“姑姑,您帮我望着风,我仔细研究研究。”
左秋不知道她要研究什么,但是还是去门口望风去了。
她瞥见容琉,竟然伸手拿起两个牌位研究,不由愕然,随即便是苦笑。
——夫人对这些真是不忌讳。
容琉表示她不忌讳,她现在的心情又些激动。
因为她以日常抓药练出来的手感表示,这两个牌位,重量不太一样,而且差距略大。
她把元氏的牌位放回去,仔细摩挲着张怀他爹那牌位,又拿起来细细地看,用指甲一点点划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容琉眼睛忽然亮了。
她说:“我找到了!”
她竟然把那牌位揭下来一块,然后从里面掉出来一张薄薄的纸。
容琉弯腰把纸捡起来。
那张纸只有巴掌大,但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看起来十分费眼。
容琉几乎凑到眼前,皱眉眯眼才能勉强看清。
她甚至怀疑,张怀是用针写上去的吧……
内容实在太多,容琉越看脸色越凝重。
她只囫囵吞枣地大概看了一遍,把纸张收到怀里,然后想了想,干脆把牌位也揣到怀里。
还好冬天穿衣裳多,被狐裘一盖,什么也看不出来。
左秋:“……夫人,您这是?”
“不能让人知道,我找到了东西。”容琉道。
“也是,小心点好。咱们快点回去吧!”左秋催促道。
赶紧回去把东西交给卫耘。
左秋现在心里都有种很惊慌的感觉。
容琉却道:“不着急,等等看大人是否来接我们。”
“是,奴婢忘了这茬。”
好在她们没有等多久,卫耘就骑着马来了。
此刻,天色已接近全黑。
见到卫耘,容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左秋见状道:“夫人,让大人和您一起乘坐马车,奴婢骑马吧。”
“啊?”容琉惊讶,“姑姑,您还会骑马?”
左秋点点头:“奴婢从前学过。”
在宫里学的?
那是皇上教的?
“那姑姑慢些。”容琉叮嘱道。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卫耘。
左秋笑道:“您不用担心奴婢。奴婢于这些,还算有点天赋。”
比如冰嬉,比如骑马,她都学得很容易,得心应手。
说完,她轻松地翻身上马。
卫耘则带着容琉登上马车。
容琉把今日李氏到医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和卫耘说了,又把那张纸交给卫耘。
马车里烛光晦暗,卫耘看得也很吃力。
但是他还是看清楚了。
张怀在信中说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些秘密。
“渐离。”容琉开口,“你现在要不要进宫面圣?不,是不是不妥?先找人商量一下?”
张怀说的太多。
他们也难辨真假,冷静,得冷静一下,仔细分析商量。
容琉想了想,等夫妻俩回去理清之后,去找战大爷?
“咱们俩回去看看。”卫耘沉声道,“不能贸然去面圣,得准备一下。”
而且他也没准备再找外人商量 。
他今晚回去捋顺一下,然后顺着里面的线索,自己查一下。
空口无凭,想要呈到皇上面前,需要证据。
“好。”容琉应道。
夫妻俩回到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每人吃了碗面,然后就开始研究起那张纸。
容琉和卫耘都全部心思都在那张纸上,专心致志地讨论。
外面响起了宵禁的钟声。
左秋敲门进来,端着两盏热茶。
容琉道:“姑姑,您早点回去歇着,不用管我们。”
她估计,她要和卫耘熬通宵了。
左秋把茶放到桌上,轻声道:“夫人,奴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嗯?姑姑您说——”容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真累。
殚精竭虑,堪比繁重的体力劳动。
左秋却先看了一眼卫耘。
卫耘何其聪明,“若是不方便让我听,我先回避。”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左秋道,“而是事关老夫人。”
关于李氏?
李氏怎么了?
除了催生,容琉觉得她和李氏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不是矛盾的话,需要在卫耘面前这般不自在吗?
“姑姑不妨直言。”卫耘眸色平静。
“奴婢就是刚睡觉之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觉察到有件事情或许蹊跷。”
左秋用词向来谨慎。
“……咱们出门的时候,彦儿出去喊了很久的马车都没有找到,这几日确实不好找马车。”
容琉点点头,不解地看向她。
和彦儿有关系还是和马车有关系?
“但是夫人,从老夫人离开到您决定去大相国寺,几乎没有耽误。”左秋道,“然而等我们最终去到大相国寺的时候,老夫人都已经祭拜完了。”
容琉猛地睁大眼睛。
她明白左秋要说什么了!
她们从李氏那里得到消息后,真的没有耽搁,立刻就去了。
李氏也是从医馆离开才去的。
她比容琉一行宽裕的时间,应该就是雇马车的时间?
要知道,李氏只和王嬷嬷住,没有马车,去远地方都是雇车的。
京城繁华富庶,各行各业,从业者众多。
雇车出行,也是京城许多百姓的日常,大概就像现在的出租车。
然而问题是,年底,用车量激增,上街的“司机”减少,因此造成巨大的供需失衡。
雇车难,大家都一样,尤其是几乎同一时段,同一个地点。
难道,李氏就是运气好,出门很快就找到了马车?
还是说,其实有人专门在不远处等着她?
“奴婢刚才翻来覆去地想,或许就是巧合了?”左秋不太确定地道,“还是说,大人在附近派车等着的?”
“我没有,我只派了人保护我娘,我这就让人去问,她们是如何雇车的。”卫耘道。
“已经宵禁了。”容琉道。
鼓声已经平息,意味着等闲人等,不能上街,否则被巡城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到,直接打板子。
“无碍。”卫耘道,“锦衣卫有通行令牌,我这就吩咐人去。”
他担心母亲的安危,按捺不住。
容琉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喊徐媞过去,别人都不如她稳妥。”
徐媞胆大心细,办事令人放心。
卫耘刚点头,就听左秋道:“不,大人,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奴婢心里实在不踏实。夫人,您有没有想起来,老夫人说起张怀的时候……”
容琉秀眉紧蹙,凝神回忆起来。
然而左秋说的,却和她想的那些不一样。
她说:“……老夫人怕自己有遗漏,就问王嬷嬷。可是王嬷嬷,当时却被支出去了。”
“不是支出去了,是张怀说他想吃桂花汤圆……”容琉说到这里,猛地停下,眼睛瞬时睁大。
张怀彼时不管是真的怀念父母,还是另有所图,心情都是十分沉重的。
那种情况下,他哪有心情吃什么桂花汤圆?
分明是要把王嬷嬷支出去。
那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事实上,他说的都不是隐秘之事。
“他只说了思念父母……有什么必要让王嬷嬷回避?”容琉喃喃地道,“那说明,其实他特别戒备。”
或许,不是单单针对王嬷嬷?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就是小心谨慎,暗示也不愿意让人听见。”左秋道,“但是奴婢心里也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他的戒备,就是针对王嬷嬷的呢?倘若今日的马车,不是碰巧,就是有人另有准备的呢?”
两件事情连起来看,王嬷嬷就让人起疑。
“奴婢又想到,王虽然是大姓,但是王谨,王嬷嬷,有没有关系?”
“大人可知道,王嬷嬷是什么时候来到夫人身边的?比王谨早还是晚?”
左秋甚至怀疑,王嬷嬷是王谨 放到李氏身边的。
王嬷嬷话不多,性格温和,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她一直陪伴着李氏……
倘若她别有用心,那后果不堪设想。
卫耘认真回忆了一下时间。
——虽然从他有记忆以来,母亲身边就有王嬷嬷的陪伴,但是算算王嬷嬷来到李氏身边的时间,确实是在卫东学认识王谨之后了!
“阿琉,我……”
“我陪你一起去。”容琉看卫耘急切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机立断地道,“若是我们想多了,我就和母亲说,是我半夜做了噩梦,非要去看看她。”
“好。”
卫耘甚至等不及让人套马,直接带着容琉去骑马。
北方寒冬腊月,宵禁后的深夜,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
“我他娘的这是倒了什么霉,找了这么个差事!”曹勋穿着五城兵马司的衣裳,一边裹紧衣领一边骂人,“早知道我就不和那几个浪蹄子胡闹了。我肯定不是我爹亲生的!”
他是真的倒霉。
他在森森那里碰了壁,气呼呼地回到府里,让人把他的小妾们全都喊出来。
被美妾们众星捧月地围着奉承伺候,曹勋感觉出了一口气。
——看,你不选我,是因为你没眼光,老子有的是美人,也不差你那一个!
一个美妾捶背,两个美妾捏腿,另外还有两个左拥右抱,喂他吃果子,真是神仙日子。
偏偏这时候,他那个和他八字不合的亲爹长平侯来了。
然后他就喜收一顿板子炖肉。
祖母啊,救命啊!
哦,祖母不在家,亲爹称大王。
祖母啊,您好端端的,礼什么佛去啊!
您想我祖父,可是就不想想,我爹他不做人啊!
要是把我打个好歹出来,以后我祖父就绝了后啊!
曹勋呼天抢地:“爹,您自己也不上进,干嘛打我!”
大家一起浪不好吗?
他们在祖母祖父的功劳簿上躺着就行了啊。
他爹自己明明躺得那么舒服,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逼迫自己上进?
哎,做爹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长平侯都懒得跟这个废物儿子解释,当初他不是不上进,而是空有抱负,无处施展。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就不许他插手朝廷的事情。
长平侯理解,他是母亲最后的指望了。
福清公主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传宗接代。
可是长平侯心里有追求。
他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只想建功立业。
他硬是把他在工部那个闲差,干得风生水起。
但是,再好,也只是工部一个闲职……
母亲用功劳压着他的前程,皇上也很无奈。
长平侯心里苦闷,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儿子身上。
但是这个儿子……不能提,提起来更心塞。
母亲纵着,他想插手都不行。
眼看着儿子成了纨绔,长平侯表示,这个大号算是养废了。
可是他夫人身体不好,没法开小号。
长平侯有一个妾室,乃是当年一直伺候他的丫鬟,也是多年生育艰难,前几年刚得了个小女儿。
小女儿乖乖巧巧,冰雪聪明,让长平侯十分欣慰,一家子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小女儿的。
就连长平侯夫人,天天都得逗一逗她。
算了,不鸡娃了,放过自己,享受生活。
长平侯本来就不重女色,为了生儿子再纳妾,回头让人独守空房,偶尔才能去,也是祸害人家。
有女万事足。
所以长平侯干脆两眼一蒙,什么也不管了。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看到儿子荒唐的时候,能不管不问。
——你不撞枪口上,那是你运气好。
你要是撞上来,就别怪我了。
长平侯趁着母亲不在家,把儿子教训了一顿,最后要不是家里三个女人——妻子,妾室和小女儿一起求情,真想把这个混帐东西打死!
然后长平侯就给曹勋谋了个差事。
五城兵马司,巡城,而且还是晚上!
他就是故意的。
甚至都等不到年后,花钱请吃饭,托关系,年前立刻就把不出息的东西送进去。
于是,曹勋这个倒霉蛋儿,就开始了苦逼的巡夜。
身边的人虽然和他都是同级,但是哪个不知道他的身份?
因此众人也都围着他恭维。
“曹爷,要不您找个避风的地方等等,我们去转一圈就行。”
曹勋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是不是要害我?我祖母还得四五日才能回家,要让我爹又抓住把柄,我还能活到过年?”
奉承的人顿时讪讪的。
“走,赶紧的。”曹勋打了个哈欠。
他再忍忍。
等祖母回来,他就翻身了。
这大晚上的,滴水成冰,别说人影子,就是耗子就没有一只,只有他们这群苦逼,还在瑟瑟发抖。
曹勋一边骂着人,一边怀念自己温暖的被窝。
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曹勋立刻来了精神,骂道:“看看,是哪个狗东西,喝了多少猫尿,半夜找死呢!”
他胸口这口气,总算发泄出来一些。
等马蹄声渐近,曹勋眯起眼睛打量着:“死胖子,给老子滚下来!”
原来,卫耘把容琉拢在身前,用自己的大衣裳把她也包住,只让她露出头来。
远远看去,像一个人似的。
等卫耘的马来到跟前,曹勋被吓得屁滚尿流:“鬼啊!”
竟然两颗脑袋,上面一颗下面一颗。
夜路走多了,果然能撞见鬼!
“锦衣卫!”卫耘勒马停下,把腰牌晃了晃。
容琉隐约认出来曹勋,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曹公子?”
曹勋这一听,好家伙,竟然是认识的!
再仔细看看,不是卫耘和容琉,又是哪两个?
“哥,三更半夜的,您不在家里好好……出来遛弯啊!”
那么爱遛弯,咱们俩换换。
我回去搂着美娇娘安心睡大觉,你出来喝西北风。
“我有急事,改日再说。”卫耘的声音冷冽。
“哦哦哦,好,那大哥快走。”
等卫耘风驰电掣离开之后,曹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他相信锦衣卫半夜有事。
但是他不相信,半夜有事还得带着媳妇。
这俩人,还不知道干什么去呢!
不过这天不冷吗?
要是在外面……高低给他冻得硬邦邦!
曹勋心里骂着,和其他人继续巡夜。
再说卫耘和容琉,归心似箭,很快赶到了李氏的住处。
周围一片黑暗,各家早已睡下。
马蹄声惊醒了左邻右舍的狗,狗吠声此起彼伏,不过在呼啸的北风声中,也变得弱了许多。
门口的老槐树被吹得乱晃,树影婆娑。
“敲门,还是你跳进去看看?”容琉从卫耘的大衣裳下钻出来,伸手搓了搓被冻得冰凉的脸问道。
“我进去,给你开门。”卫耘沉声道。
虽然可能确实会吓母亲一大跳,但是确认母亲的安全更有必要。
不管是不是他们想多了,卫耘决定今晚把母亲给带回府里。
先以过年的名义,其他事情,等年后再说。
毕竟现在证据在手……事情真相已经初见端倪,应该不会用很久了。
卫耘先跳墙进去。
容琉在外面等着他拉开门栓。
可是她没听到开门栓的声音,门就直接被卫耘拉开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卫耘脸上,让他的脸色看着慌乱一片,惨白难看。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往里面走去,“娘,娘——”
他甚至,都没有拉容琉。
容琉心里一沉。
门,竟然没有上门栓?
要知道,李氏是个很谨慎的人。
她和王嬷嬷两个人住,家里没有男人,而且这里还不是很好的地段,需要格外小心。
屋里一片死寂。
“来人,来人!”卫耘高声疾呼。
他向来都派人在母亲身边保护,时间长了,李氏和王嬷嬷也知道。
晚上的时候,李氏也会让便衣锦衣卫在厨房将就将就睡觉——空房间是卫耘的,锦衣卫也不敢去睡。
可是今晚,没有任何人回应。
卫耘和容琉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屋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卫耘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容琉狠狠咬牙,却也知道来晚了一步。
大概率,王嬷嬷真有问题。
她应该是王谨的人。
“渐离,冷静。”容琉伸手握住卫耘的手。
卫耘的手冰凉,而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容琉的话,宛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让他得以暂时喘息片刻。
但是冷静,谈何容易?
母亲生性胆小,如今被歹人掳走,心中不知该有多么恐惧。
多年来,他因不喜母亲的软弱、迷糊与絮叨,与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
为了替父亲报仇雪恨,母子之间更是产生了很深的隔阂。
后来,因为他遇到了容琉,开始逐渐朝着母亲期望的方向转变,母子关系才有所缓和。
然而,无论母子之间有过多少争执,无论母亲曾让他多么无奈,卫耘从未否定过母亲对他的深沉的爱。
小时候,母亲对他无微不至地呵护;长大后,母亲对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
分歧,无法抹杀伟大的母爱。
尤其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也开始期盼拥有孩子,卫耘越发能够理解母亲当年百般阻挠他的苦心。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倘若儿子再遭遇不测,她余生还有什么指望和奔头?
“渐离,”容琉的脑海飞速运转,“我留在这里,你立刻回去调集人马,全力搜寻娘亲的下落,你自己就在府中静候消息。”
李氏自身没有任何值得被绑架的价值。
挟持她,以此来要挟卫耘,才是歹人唯一的目的。
既然对方已经主动出招,那势必会提出要求,开出条件,所以他们只需守株待兔,静候对方狮子大开口即可。
“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等待。”卫耘语气坚决。
母亲已经身陷险境,他绝不可能再让容琉身处险地。
容琉思忖片刻,也觉得有道理。
她的身手还算不错,但也难以抵挡众人的围攻。
对方既然是冲着卫耘来的,那理应直奔卫府寻人才是。
夫妻二人再次翻身上马。
曹勋一边巡逻,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这天气,连狗都冻得没精打采地趴在窝里了,老子还得在街上吹冷风。”
他暗暗记下,等祖母回来,一定要让父亲好看!
哎,这大晚上的,谁会出门没事找事啊!
他已经巡逻了三天夜,除了今晚遇到卫耘,险些被吓死之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想到卫耘,他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森森。
那个小娘们,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啊!
卫耘明明不喜欢她,却霸占着不放手,说是要给夫人解闷。
依他看,分明是卫耘自己舍不得放手。
卫耘啊卫耘,以前你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啊!
怎么娶了媳妇之后,心思也变得复杂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再次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来得及破口大骂,那马匹就已经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卧槽,哪个不要命的……”曹勋忍不住低声咒骂。
“好像……还是刚才那位锦衣卫卫大人吧。”旁边有人弱弱地提醒道。
曹勋眉头紧锁,追问道:“你看清楚了?真是他?”
“应该是吧。”那人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曹勋顿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卫耘这个混账东西,该不会是知道老子进了五城兵马司,故意晚上出来遛媳妇,想馋老子吧!”
遛媳妇?
哪有把媳妇当宠物遛的?
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地保持沉默。
这个曹勋,平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脑子似乎也不太灵光,所以这种时候,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装聋作哑。
曹勋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扬言以后一定要找卫耘算账。
他要求卫耘赔偿他的精神损失。
他也不要太多,只要把森森让给他,就行了。
哎,可恶的卫耘,肯定不会答应的。
曹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顶,做什么都不顺心。
等到大年初一,他是不是应该跟着祖母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苦闷的曹勋一边咒骂着卫耘,一边继续着他苦逼的巡逻任务。
“救命啊,快来帮忙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呼救声,语气焦躁,“快点,他娘的,要是让这兔崽子给跑了,我今儿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曹勋一听,立刻辨认出这是他在五城兵马司的上峰的声音。
草,难道是发现了卫耘的踪迹?
该不会是直接和卫耘杠上了吧?
卫耘可是个出了名的小心眼,要是回头给五城兵马司穿小鞋,那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倒霉吧,干脆把五城兵马司给搞垮了,他正好可以回家躺着,逍遥自在。
可是等曹勋慢吞吞地挪上前去,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上峰要抓捕的,并不是卫耘,而是另有其人。
因为卫耘是骑马的,而上峰要抓捕之人,却是两条腿跑的……
他娘的,这是生怕他今晚过得太舒坦,一个个都跳出来给他找事做啊!
他现在惹不起卫耘,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小喽啰吗?
曹勋撸起袖子,恶狠狠地说道:“今儿我一定要抓住那龟儿子!”
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抓捕的那个人,此刻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卫府……
卫耘正与一位不速之客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容琉站在他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壮硕青年,浓眉虎目,眼神阴鸷而充满戒备。他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双手环抱胸前,紧握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冷冷地开口问道:“东西呢?”
尽管对方只字未提,但容琉立刻明白了此人的来意。
他想要得到张怀留下的那封至关重要的书信。
这些幕后黑手,当真是无孔不入,令人不寒而栗。
容琉自认为当时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
或许,他们只是前来虚张声势,试探真伪?
但无论如何,至少他们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在其他情形下,双方或许还会展开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尔虞我诈,比拼的就是谁能沉得住气。
然而,当对方手中的筹码是李氏时,容琉深知他们已经输掉了这场博弈。
——这是卫耘无论如何也赌不起的。
“我已经看过信中的内容。”卫耘语气平静地说道,“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早已对真相心知肚明。”
他已经认清了,王谨绝非善类。
“你知道与否,并不重要。现在立刻交出东西,你的母亲就能安然无恙。否则——”那人语气阴狠地威胁道。
卫耘紧紧地抿着嘴唇,面色凝重。
容琉原本以为他会陷入纠结挣扎,但事实上并没有。
卫耘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他无比清醒且坚定地认识到,自己的软肋已经被对方牢牢抓住,根本没有讨价还价、提出任何条件的资格。
容琉焦急地说道:“难道真的要这样轻易地把东西给他吗?相公——”
卫耘语气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娘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是——好吧。”容琉咬着嘴唇,似乎正在经历着一场艰难的抉择。她缓缓地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伸手打开抽屉。
抽屉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她在抽屉里胡乱翻找着,显得焦急而慌乱,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之色,厉声警告道:“不要耍花招,否则——”
容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觉地搓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写满了不甘之色。
“给她!快给她!”卫耘语气严厉地呵斥道,“快点!”
容琉似乎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又走到书桌前,从一摞书籍下面抽出一张纸来。
她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又看,仿佛要把上面的内容都牢牢地印在脑海里一般。
“不许再拖延时间,立刻给我!”那人怒吼道。
容琉紧咬着牙关,紧紧地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慢慢地走上前来。她恋恋不舍,满眼不甘心地将那张纸递了过去。
她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仿佛这样就能化解一些得而复失的愤懑之情。
那人接过纸张,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然后,他语气冰冷地说道:“不许派人跟踪我,否则——”
“如果我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和你们,不死不休!”卫耘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虽然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容琉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那滔天的怒火。
那人冷笑一声,随即转身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卫耘和容琉默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很快,外面的侍卫进来禀报,说是那人已经成功逃脱,离开了卫府。
容琉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卫耘那有些冰凉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
她知道,此刻的卫耘正处于最脆弱无助的时刻。
但是,即使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卫耘依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两人心有灵犀,卫耘只是多看了容琉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配合着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但事实上——
她交出去的那张纸,是假的。
容琉刚把信带回来之后,因为嫌字迹太小,便立刻开始誊抄。
她只来得及誊抄了一小部分内容。
她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了认真考虑的。
因为她发现,张怀似乎读书不多。
张怀的字迹,也就是勉强能够辨认,没有什么笔法可言。
嗯,和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新手水平,字迹端正,但却略显稚嫩。
所以容琉觉得,对方应该无法通过字迹来辨别真伪。
而且对方也并不知道张怀到底在信中写了些什么,所以她决定留下原件,那才是王谨最重要的罪证。
至于皇上是否会采信,那是另一回事。
但至关重要的证据,无论如何都应该保留下来。
而且对方是否会放李氏回来,和这张纸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对方只是想利用李氏,来得到这张纸。
至于得到之后,是否会撕票,那就不得而知了。
最大的可能性是,李氏依然不会被放回来,但至少性命无忧。
王谨既然利用威胁的手段获得了一次好处,又怎么会轻易放弃继续使用这个方法呢?
因为无论他威胁勒索多少次,卫耘都会一次又一次地上当。
——那是卫耘的亲生母亲,他永远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也是因为想清楚了这些,容琉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掉王谨,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才更有希望营救李氏。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对方,然后暗中调查李氏的下落。
只要拖延足够长的时间,只要李氏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把她给救出来。
卫耘内心的焦灼,容琉感同身受。
“差不多了吧。”容琉忽然开口问道。
那人已经离开卫府有一段时间了,必须尽快追出去,否则回头恐怕就追不上了。
卫耘点了点头:“好。你刚才,是不是用了香料?”
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是看到容琉刚才的举动,便猜出了一些端倪。
容琉刚才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了打开装蔷薇水的瓶子。
那蔷薇水,是她自己调制的,味道十分特别。
这个“特别”,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尤其对于阿斗而言。
这蔷薇水的味道,让阿斗闻之便会狂打喷嚏,敬而远之。
“阿斗,这次可就看你的了。”容琉拿起蔷薇水,在阿斗的鼻子前晃了晃。
阿斗见状,连忙“汪汪汪”地叫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只求容琉放过它。
卫耘紧紧地握了握容琉的手,然后快步地跟了出去。
容琉独自一人留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左秋在一旁劝她去休息。
容琉哪里睡得着?
“夫人,您刚才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别人不可能比您做得更好。”左秋轻声安慰道。
容琉苦笑一声:“姑姑,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只能看结果。”
只有李氏安然无恙地回来,那才算真正的成功。
李氏但凡出了什么闪失,卫耘又如何能够过得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容琉不敢想象。
她无比后悔,为什么之前就没有对王嬷嬷产生任何怀疑。
“夫人,谁又能想到,她竟然在老夫人身边隐藏得如此之深。别说是您了,就连大人也没有发现。”左秋道,“幸亏您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您放心吧,大人肯定能够把老夫人平安救回来的。”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如此。
李氏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卫耘一夜未归,容琉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天一整天,卫耘依然没有出现。
容琉派人四处打听消息,却也没有任何音讯传来。
她只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森森在一旁语气生硬地安慰容琉:“夫人,只要挺过这一关,以后咱们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再也没有任何烦恼了。”
容琉闻言,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对森森来说,最大的恶魔已经被铲除,她终于可以不再担惊受怕。
但是对卫耘和自己而言,未来的挑战依然还有很多。
容琉现在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李氏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中。
至于王谨,就算这次让他侥幸逃脱,以后依然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回来了,夫人,他们回来了!”外面突然传来彦儿惊喜的声音。
容琉一听,顿时心潮澎湃,快步迎了出去。
在这一刻,她有些自私地想着,最重要的是卫耘能够平安无事。
甚至,她已经顾不上李氏的情况了。
然而,当她走到外面之后才发现,回来的并不是卫耘,而是徐媞。
“夫人,老夫人已经被成功救出来了,现在已经安全送回家中了,大人让您先去照看一二。”
徐媞之所以回来报信,主要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王嬷嬷对老夫人刀剑相向的场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那大人呢?”容琉急切地问道。
既然李氏已经平安无事,那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所受到的惊吓乃至伤害,都可以慢慢地恢复过来。
“大人和姜大人一起,进宫面圣去了。”徐媞回答道。
容琉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否意味着,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他们这一次,是否能够彻底扳倒王谨,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
听徐媞的语气,似乎正是如此。
容琉内心激动不已,但却不敢辜负卫耘的嘱托,于是带着左秋和彦儿先去照顾李氏。
李氏的状态,比容琉想象的要好一些。
她似乎并没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阿琉,你告诉娘,这件事情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这样呢?王嬷嬷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她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她害我做什么?我这么没用。”李氏拉着容琉的手,喃喃地问道。
容琉本来不想提起这些,怕李氏听了会难受。
但是既然她主动问起,也只能耐心地一一解释给她听。
“不可能,王公公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李氏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容琉心想,难道在你眼里还有坏人吗?
李氏继续说道:“王公公和王嬷嬷,本来就认识,他们合伙起来陷害我……他们陷害我做什么啊!”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有个能干的丈夫,又有个出息的儿子吗?
你本人,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
容琉一边安抚着她,一边不动声色地套话,询问她被抓以及卫耘营救她的情况。
“吃过午饭,我正准备睡觉,那些人就闯进来了……”李氏回忆道,“可是我们两个都被抓走了,她怎么就能和歹人是一伙的呢?”
容琉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太好骗了,王嬷嬷根本不怕在你面前露出破绽,只想继续利用你。
现在看来,王嬷嬷的计划确实非常成功。
王嬷嬷陪伴李氏多年,比谁都了解她是个怎样拎不清的人。
“娘,您好好想想,王嬷嬷最近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容琉引导着她回忆道,“那些人肯定不会轻易松口的,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找到线索。”
李氏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啊。她一直没什么话,干活也勤快仔细,伺候我也尽心尽力……”
“那她最近,有没有要您做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容琉循循善诱道,“或者跟您提出过什么很奇怪的要求?”
李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忽然想到了求子药的事情。
王嬷嬷平时话很少,但是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容琉没有怀孕的事情。
“阿舒,你等等。”李氏突然起身,打开箱笼翻找出一包药来,“你快看看,这是什么药?”
容琉接过纸包,打开检查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娘,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竟然是剧毒之药,见血封喉。
李氏便把药的来历详细地告诉了容琉。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让我把这药放到你的茶杯里,让你喝下去。”李氏现在还感到一阵后怕。
她胆子小,觉得这样被容琉发现的话会很尴尬,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等过些日子,她对抱孙子的渴望,恐怕很容易就会让她下定决心。
李氏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嬷嬷,她怎么能那么坏呢?
那么慈眉善目的一个人,怎么能想着置人于死地?
而且她自己不动手,反而怂恿自己下手。
容琉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该如何向儿子交代?
李氏越想越害怕,浑身颤抖。
看着她吓得煞白的脸,容琉便安慰道:“娘,您就别想那么多了,您这不是也很聪明吗?您没有上当啊!”
李氏不可能不多想。
因为她很清楚,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动心的。
她只是胆子比较小而已。
“……而且我也能认出毒药,肯定不会上当的。”李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自己。
“可是你要是没多想,恰好和我说着话的时候走神了呢?”李氏抚摸着自己的心脏,仍然惊魂未定地说道。
“娘,既然都已经没事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容琉柔声劝道,“您,有没有见到王公公?”
“没有,他应该还在宫里吧。”李氏摇了摇头道,“我听渐离和王嬷嬷对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哎,我现在也还云里雾里,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反目成仇呢?咱们也没有对不住王公公吧。”
她的相公生前对王谨有救命之恩。
王谨也帮了她们孤儿寡母不少,而且卫耘对他一直都十分尊重和孝顺。
眼下,王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把卫耘的日子搅得鸡飞狗跳,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容琉没有跟她说太多,只是轻声开解和安慰。
后来,听到李氏问她,王嬷嬷是否能逃过一死的时候,容琉顿时无语了,随便说了几句敷衍了过去。
她这个婆婆,真是要糊涂一辈子了。
与此同时,皇上正在仔细地看着张怀留下的那封信。
皇上越看越感到触目惊心,难以置信的神色,并不比李氏少。
而王谨,就站在他的面前,面带微笑,手持拂尘,仿佛眼前的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危险的处境。
皇上把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地吼道:“王谨,你给朕一个解释!”
张怀在信中所说的那些事情,让皇上感到无比费解。
王谨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怀不清楚,皇上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堂堂九五之尊,对王谨信任有加,让他当上了总管太监。
难道换个人做皇上,还能给他更多的好处吗?
王谨只是个阉人,他不缺钱,也不缺权势,他还想要什么!
卫耘和姜百秋站在一旁,皆是面容严肃地听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皇上或许还不明白,但是这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成王败寇,我亦无话可说。”王谨突然笑了,“皇上,您能得到我的伺候这么多年,也不算吃亏……因为我的身份,原本并不比您低到哪里去。”
“你的身份?”皇上向后靠在雕龙画栋的椅背上,一缕阳光穿过花纹繁复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更显皇宫的庄严肃穆。
卫耘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突然发现,他真的老了。
眼角的皱纹很深,眼神也显得十分疲惫。
膝下的皇子们没有一个省心的,更没有一个能够真正担当大任。
如今,就连身边最信任的奴仆都背叛了他,皇上此刻的心情,想必一定非常糟糕。
王谨隐藏得实在太深太深了。
难道,谜底终于要解开了吗?
“我不是中原人。”王谨淡淡地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在场几个人震惊不已。
卫耘震惊的,不仅仅是事情本身,还有之前容琉所做的种种猜测。
她竟然,全都猜对了。
王谨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原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潜伏?
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能够支撑他一路坚持下来?
卫耘自己也曾派遣过不少细作前往敌国。
一时容易,但是时间久了,就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因为人都是有感情的,很容易和身边的人产生共情,甚至被对方所同化。
不少人,即使没有彻底变节,事后也会为对方求情开脱。
可是王谨这几十年,竟然一直能够坚持自我,没有丝毫动摇。
皇上对他可谓是不薄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他走到今天?
从王谨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十分沉得住气,而且直到现在依然非常活跃。
“我是西夏的皇子,”王谨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的西夏皇帝,乃是我的侄子。”
回首过去的几十年,西夏的皇帝不断更迭,已经换了好几位了。
从他的叔父,到他的兄长、弟弟,然后又是两个侄子……
这些,皇上、卫耘和姜百秋,其实也都知道。
所以他们才感到如此震惊。
堂堂西夏皇子,竟然会选择净身入宫?
王谨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王谨却没有过多解释。
他走到一把椅子前,缓缓地坐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大概,终于要解脱了吧。
很抱歉,没能帮到你走到最后。
但是我穷尽此生,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为你坚持着。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王谨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上。
多年的陪伴,他们之间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实际上也有着深厚的感情。
“皇上保重龙体。”卫耘看着皇上,微微拱手说道。
皇上呼吸粗重,脸色发红,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皇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沉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让中原乱起来,越乱越好。”王谨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对朕下毒手?”皇上继续问道。
以他对王谨的信任,王谨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换个皇帝,对我来说不见得是好事。”王谨摇了摇头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皇上的信任,下一任君王会像皇上这样信任他吗?
很难。
而且就算他成功弄死了皇帝,对大局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只会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王谨真正想要做的,是让整个中原陷入混乱之中。
只有中原乱了,西夏才会有机会趁虚而入。
“……其实皇上真是一位明君。”王谨由衷地说道。
此刻,卸下了忠仆的面具,他终于可以和皇上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心中对他的赞赏之情。
——抛开各自的立场,他们之间其实也存在着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他看着皇上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
他心中一直都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有这样一位英明的皇上在位,对西夏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最危险的一次,应该就是卫东学所造成的威胁了。
不过,王谨也巧妙地化解了那次危机。
卫东学对西北边境的影响非常深远。
在解决了卫东学之后,西夏才得以安稳地度过了许多年。
“我们一直在中原安插人手。”王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往远了说,当年战王爷家里发生的事情,也有我们在背后插手推动。”
卫耘听了之后,心中大惊。
战王爷的母亲和媳妇之间的矛盾,原来背后还有西夏的细作在推波助澜?
西夏细作对中原的渗透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暴露了。”王谨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容琉之前的试探,后来森森的失控,以及“秘密基地”的曝光……都让他觉得情形不妙。
至于张怀的死,其实只是他所做的最后的挣扎。
他自己,其实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王谨问道,“皇上,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皇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谨说不出话来。
“我是服毒自尽的。”王谨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并不害怕死亡。
他的任务,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应该结束了。
自从前年开始,自从她离开人世之后,王谨就已经找不到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了。
但是他想,既然他还活着,那就继续完成她想要他做的事情。
等到将来与她重逢的那一天,他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她说一句,我已经尽力了。
皇上只觉得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再也问不出一句话。
他抬起手示意,让卫耘和姜百秋来发问。
姜百秋让卫耘先问。
卫耘也没有推脱,直接开口问道:“当年我爹身边的那些女人,是你派去的?”
“是。”王谨丝毫没有狡辩,直接承认道,“我知道他的喜好,所以特意为他挑选的。”
他从小就展现出了在洞察人心这件事情上,极高的天赋。
王嬷嬷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也是他的人。
“那份名单呢?”这是姜百秋问的。
皇上和卫耘现在都夹杂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心情十分复杂。
只有姜百秋,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案子。
王谨笑了笑,“不在我手中,也不在你们所怀疑的任何一个人手中。你们可以慢慢地猜,或许你们运气足够好,将来某一天会知道真相。”
卫耘听到这里,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王谨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我死之后,你们肯定会搜查我的东西。”王谨说着,面色开始变得潮红,身体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继续说道:“看,我没有骗你们,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皇上,我一生没有过女人,无儿无女,一生孤苦伶仃。但是我看着您,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王谨继续说道:“你们可以拭目以待。精彩的大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准备,真正的好戏还没有正式开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皇上,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王谨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卫耘,嘴角竟然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一样,能够得到你这样一个义子,我会感到非常高兴的。”
片刻之后,他的身子逐渐瘫软下来,甚至无法坐在椅子上,顺着椅子滑落到了地上。
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卫耘回到家之后,容琉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娘已经睡着了,这会儿没事了。你那边怎么样?皇上相信你了吗?王谨认罪了吗?”
她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卫耘神情凝重地说道:“他死了。”
王谨死了,也带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交代得实在太少太少了。
除了王谨之外,肯定还有其他没有暴露的细作潜伏在暗处。
皇上因为这件事情,现在情绪非常不好,看谁都觉得可疑。
王谨的事情,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就这样死了?
容琉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卫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容琉听。
他感到有些疲惫,便在床榻上坐了下来,胳膊靠着柔软的迎枕,难掩倦色。
果然是敌国的细作。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王谨带着他深藏的秘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临死之前还在给你挖坑呢。”容琉虽然也有些感慨,但更多的还是气愤。
——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日子里,皇上恐怕不愿意听到任何人提起王谨的名字。
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背叛,更是一种无法洗刷的耻辱。
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知道他那么多私密事情的人,竟然是敌国的细作。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肯定会贻笑大方。
而且皇上在看见卫耘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起王谨对卫耘的“偏爱”,心里感到不舒服呢?
卫耘真的是太倒霉了。
王谨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
王谨让他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将他的父亲拉下马,又让人劫持了他的母亲,桩桩件件算下来,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皇上却还有可能因为王谨的缘故,对卫耘心生芥蒂。
容琉真是替卫耘感到无比的委屈。
卫耘却毫不在意地说道:“倘若真是那样,对我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情,不怕被调查,也不怕被人穿小鞋。
但是问题是,皇上还能继续容忍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吗?
锦衣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皇上的私人卫队,专门替皇上做那些私密的事情。
以后皇上想起卫耘和王谨之间的关系,心里难道不会觉得膈应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卫耘觉得,如果到时候他能够顺水推舟,主动向皇上请求调换一个位置,或许事情反而会容易解决很多。
“好,我不懂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听你的。”容琉温柔地说道。
容琉知道卫耘累坏了,便让厨房把一直在灶上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
卫耘简单地吃过饭后,容琉又催促他赶紧休息,自己则在一旁做着针线活,陪着他。
卫耘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起初的时候我以为,这次就能将所有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事情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卫耘坦诚地说道。
王谨临死之前所说的“好戏还未开场”,以及那份至今下落不明的名单,都让人感到十分紧张。
可以说,王谨直到死,都没有让这些人感到安心。
容琉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温声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眼下,你先好好地休息一下。什么都别想,先睡一觉再说。”
乐观一点想,这不也已经成功地拔除了一颗钉子了吗?
往后还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你陪我躺一会儿。”卫耘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好。”容琉点了点头。
虽然有容琉陪在身边,但是卫耘还是辗转反侧,过了好久才勉强睡了过去。
可是睡了没多长时间,他因为心里有事,又清醒了过来。
容琉知道这件事情对他影响很大,所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即使是恩爱亲密的夫妻,有些事情,也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王谨这件事情,不管于公于私,对卫耘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皇上说,要好好地安葬他。”卫耘轻声说道。
“那也好。”容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让你去操办了吗?”
王谨隐忍至今,也的确令人感到钦佩。
虽然他是敌人,但是皇上也不至于,在他死后还拿着他的尸体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更重要的是,王谨并没有直接伤害过皇上,这让皇上很难对他咬牙切齿,更多的是一种感慨。
王谨也留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容琉隐隐约约地觉得,他的人,应该还在潜伏着。
因为那份至今下落不明的名单,就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卫耘他们已经四处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而且从王谨生前的态度来看,恐怕也很难找到那份名单。
接下来,卫耘和姜百秋,就要奉皇上的命令,联手调查这件事情,彻底清除王谨残余的势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安排,也是皇上对卫耘的一种保护。
皇上还是保持着理智的。
因为卫耘确实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如果皇上不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很多人肯定会趁机来踩卫耘一脚。
左秋曾经和容琉说过,卫耘的前程,应该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皇上虽然有时候,脾气有些急躁。
但是他善于进行自我反省,而且也会及时纠正自己的错误。
容琉听左秋这么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氏搬到了卫府居住,容琉又给她买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嬷嬷来伺候她。
估计她所受到的刺激,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地平复过来。
容琉的医馆已经关门了,要等到上元节之后才会重新开门,所以她现在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李氏。
卫耘先是低调地安葬了王谨,然后又去给卫东学烧了纸钱。
他们父子,虽然阴阳两隔,但是有些事情,该交代的,还是要有个交代。
之后,卫耘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调查之中。
这项工作,极其繁复而且麻烦。
因为从皇上的名声和感受来考虑,王谨是敌国细作这件事情,不可能公之于众。
对外,所有人的口径都是,王谨突发疾病而去世。
有些人想得比较多,可能会联想到张怀的意外去世。
但是想到这些的人,也都是人精,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有人傻呵呵地大肆宣传。
所以卫耘和姜百秋,就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进行调查,想要找人问话,也只能旁敲侧击地进行。
而且,王谨平时待人友善,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需要调查的范围之广,让这件事情的预期完成时间变得非常漫长。
再麻烦也得查下去,这是圣旨,也事关家国安危。
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森森了。
她彻底安全了,再也不用担心会受到报复。
不高兴的人就有很多了。
最难受的人,当属雍天纵了……
他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至极,却又吐不出来。
之前卫耘曾经劝过他,只是定亲而已,不要大肆操办,但他当时并没有听从卫耘的劝告。
现在因为司徒十三也牵扯其中,所以卫耘就跟他透露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放在从前,雍天纵肯定不会相信这些事情。
但是现在王谨都已经死了,卫耘所说的全都应验了,他还能如何自欺欺人呢?
偏偏其他人不知内情,见了他还各种恭喜。
雍天纵有苦说不出,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些也就算了,毕竟再苦,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
卫耘嘴很紧,而且又讲义气,所以雍天纵并不害怕他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让自己名声扫地。
现在,雍天纵更大的担忧和困扰,来自于燕王的处境。
王谨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里,和燕王走得实在是太近了。
燕王其实并没有得到他太多的帮助,但是现在王谨倒台了,燕王却也要受到牵连。
这种牵连,主要是来自皇上层面的,所以才让人更加恼怒和不安。
据说皇上已经多日没有接见燕王了,即使燕王几乎每天都求见。
这种信号,令人不得不进行多方面的猜测和联想。
雍天纵感到心中苦闷难耐,便经常来找卫耘喝酒诉苦。
而且他还不是偶尔来一次,而是几乎每天晚上都来。
容琉忍不住向左秋她们抱怨道:“……难道这个时候,大人的心情就很好吗?”
雍天纵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自我了。
无论是从前的放荡不羁,还是后来汲汲于功名利禄,他都只顾及自己的感受。
王谨死了,卫耘的心情肯定非常复杂。
容琉自己这几日,都小心翼翼地,唯恐触及到他的伤心之处。
结果雍天纵倒好,一点儿都不客气,就为了那么点儿屁事,反反复复地来倒苦水。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那不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吗?
“当初卫耘不是已经劝过他了吗?”容琉越想越生气,“不让他轻易站队,他非要站队;不让他娶司徒十三,他偏偏要办得声势浩大,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等她发泄了一通之后,森森弱弱地问道:“夫人,那,那个司徒十三,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大家曾经是一起受过苦的,森森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她觉得,司徒十三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容琉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要是他能够咬牙认下来,我也敬佩他是一条汉子……”
可是雍天纵并没有这样做。
他后悔了。
他竟然悔婚了。
倘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然而雍天纵是既要,又要的那种类型。
他逼迫司徒家,对外宣称“病死”了一个女儿。
然后,他把司徒十三偷偷安置在外面,做他的外室。
他贪恋美色,却还觉得十分苦闷。
他苦闷个屁啊!
所以容琉对他的观感,真是越来越差。
可是森森听容琉说完之后,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说:“还好还好,总算是有个去处了。”
她们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森森见过雍天纵,虽然容琉很嫌弃他,但是在森森看来,雍天纵并不是一个暴戾恣睢的人。
司徒十三跟着他,至少不会挨饿受冻,而且也有个地方可以安身,那就足够了。
“……说起来,司徒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可能还没有她有福气呢。”左秋也叹息道。
司徒家已经被彻底清算了。
因为他们曾经配合王谨,所以被划归为王谨一派。
目前只是被罢官下狱,等待最后的判决。
他们的下场虽然还不明确,但是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严重的话,家里的女眷可能也会沦落为奴籍。
容琉叹了口气。
没办法,既然享受了荣华富贵,就得跟着一起承担相应的风险。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文心来了。
她一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你来就来,还带这么贵重的点心。”容琉嗔怪道,“家里的东西都吃不完,回头带回去给你娘吃吧。”
文心美滋滋地说道:“这是我特意买给夫人的,成天在您这里蹭吃蹭喝,我也得拔根毛回报您不是?”
“怎么,发财了?”容琉笑着逗她。
元气满满的少女,永远都那么快乐,谁看了不喜欢呢?
怪不得能够让姜百秋那样的铁树都开了花。
容琉自己还挺喜欢她的呢!
“发财了,发财了!”文心美滋滋地说道,“这次破案,大人赏了我一百两银子的赏银呢!”
“那可真不少啊!”容琉笑着说道。
“就是啊!”文心说道,“要是总能遇到这样的大案就好了!”
容琉顿时无语:“……”
“不过那些银子都被我娘收走了。”文心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就只买了一盒点心让我带给您。我娘可太抠门了,就跟那貔貅似的,银子只进不出。”
容琉笑骂道:“你竟然在背后说你娘,小心被她知道了,狠狠地捶你一顿!”
彦儿还以为文心真的生气了,连忙安慰她道:“文婶子攒钱,也是为了给你攒嫁妆啊。等你成亲的时候,肯定全都给你了。”
“我知道啊,等我成亲的时候,我就发财了!”文心说道,“就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嗐,要不要找个人合伙,先把她娘给她准备的嫁妆都套出来呢?
不行不行,那要给别人分,她舍不得。
要不然就找一个不贪财的人,只帮忙,不收钱就好了。
反正钱在娘那里,还是在她这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不给别人就行。
容琉听着她的碎碎念,简直哭笑不得,心想你可千万别找姜百秋帮忙,否则你呀,就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文心在容琉这里待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才高高兴兴地回家。
她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往自己住处走去,意外地看到了姜百秋。
“姜大人,”文心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怎么,又有什么新案子了吗?”
看着她满眼期待的样子,姜百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哦。”文心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那您是来办公事的?那我就不打扰您啦。”
眼看着这位明媚灿烂的少女就要从自己身边溜走,姜百秋缓缓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之前他向文心提亲被拒绝了,他还以为文心会感到后悔。
但是直到现在,他并没有看出来文心有任何的后悔之意。
反倒是他自己,很多时候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找我?”文心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地说道,“不是来提亲的吧?”
姜百秋:“……你是不是很会烧水啊?”
“嗯?”文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
文心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所以才放肆了一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您说吧,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不会含糊的!”
“我是来谢谢你的。”姜百秋神情严肃地说道。
“谢我?”文心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
这还是姜百秋能说出来的话吗?
“……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恐怕就不会那么快查出张怀的死因,后续的调查也不会那么顺利。”
“不用谢,不用谢。”文心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得到了一百两的赏银呢!以后有这种事情,姜大人您要多多照顾我啊,嘻嘻。”
她知道,这笔赏银的数额不小,应该是姜百秋帮她说了不少好话。
“姜大人,您可真是个好人啊!”她由衷地赞叹道。
一点儿都不小肚鸡肠,即使被她拒绝了,也还是那么有肚量。
姜百秋被她夸得有些羞愧,有些不好意思。
他其实并不大度,他还一直因为文心的拒绝而感到生气呢。
“那是你应得的,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姜百秋有些别扭地说道。
刘旭曾经说过,追求女孩子,脸皮要厚,而且要有来有往,这样自然就熟络了。
这是姜百秋迈出的第一步。
“送我礼物?不用啊!”文心连忙摆手说道,“我这差事已经得了一百两银子了呢!您这差事好像没办好吧,没被皇上责骂吧!怎么都不能让您请客的,要不改天,我请您吃饭吧!”
毕竟那份名单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姜百秋这差事完成得并不算好。
姜百秋:“……谢谢你了。”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这简直就是嗖嗖扎心的小飞刀,直往心底扎啊!姜百秋在心里默默地哀嚎着。
姜百秋还想多和文心说几句话,却没想到文凤突然走了出来。
虽然文凤对姜百秋很客气,但是语气里明显的疏离感,姜百秋心里一清二楚。
他也就没法继续待下去了,只能无奈地告辞离开了。
——没办法,他心里有些心虚,因为他确实是冲着人家的女儿来的。
忙碌的时候,姜百秋没有心思去想被拒绝的事情。
但是现在快要过年了,手头上的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闲下来之后,他就开始忍不住地想起文心。
越想越感到抓心挠肝,于是他厚着脸皮,找了个借口就来了。
“……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你觉得呢?”回去的路上,姜百秋有些期待地问他的狗头军师刘旭。
刘旭心里苦哈哈的,哪里敢说不行啊?
可是他也不想撒谎,让姜百秋盲目自信。
所以纠结再三之后,刘旭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姜百秋顿时无语:“……”
真是个混账东西,现在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等他先把名单的事情彻底查清楚,把王谨的残余势力彻底铲除之后,然后再来好好“攻下”文心这块难啃的骨头吧。
转眼之间就过了年,来到了正月初。
李氏年前本来就要去给卫东学烧香祈福的,但是出了王谨这档子事,精神一直不济,所以就没去成。
但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就想着过了年之后,一定要让容琉陪她去一趟大相国寺。
容琉也只能答应下来。
去了寺庙就得磕头。
让她给那个渣男磕头,她可真是怄得慌啊。
去烧香的日子最终定在了两日之后的正月初四。
容琉带着几个人在屋里用金银纸叠着元宝。
李氏也在一旁,她看着容琉问道:“我怎么没见到渐离呢?他又出去了吗?是不是又去参加应酬了?你跟他说,别喝那么多酒,喝酒误事……尤其是喝酒犯糊涂,别再弄出什么糟心的事情回来了……”
她总是这样爱絮叨,但是却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因为李氏最后所表达的,一定是希望儿子和儿媳妇能够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容琉笑着说道:“娘,渐离心里有数的,您就放心吧。”
卫耘的酒量很好,而且他也能控制自己,不会喝醉的。
李氏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森森,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她也挺喜欢森森乖乖巧巧的样子,但是一想起森森是卫耘的“小妾”,她心里总觉得好像系了一个疙瘩一样,感到有些不舒服。
偏偏森森又那么听话懂事,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哎,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过渐离今日不是出去应酬了。”容琉笑着解释道,“是皇上突然召见他,他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准确地说,是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来敲门传皇上的口谕,宣卫耘立刻进宫。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容琉现在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些不安。
“娘,我昨晚过去的时候,听您又咳嗽了,记得要按时吃秋梨膏。”容琉连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叮嘱李氏道。
“好。”李氏点了点头答应道,又忍不住说道,“这大过年的,皇上也不得闲啊。”
皇上真是太辛苦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彦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匆匆,神情也有些焦急。
“夫人,大人回来了。”
“嗯?回来了啊……”
回来就回来了呗。
难道她还得亲自下去迎接不成?
森森一听这话,连忙就要往外躲。
可是还没等她迈开脚步,就听彦儿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让您出去一趟,去外书房。”
让她去外院?
容琉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卫耘这么说了,那她去一趟也无妨,反正都是自己家。
李氏却皱着眉头说道:“他要干什么?是不是喝多了要耍酒疯啊?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话间,她就要从炕上下来,生怕容琉吃了亏。
容琉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感到有几分好笑,连忙拦住她说道:“娘,现在是大清早的,怎么可能会喝酒啊?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就安心地坐着吧,我去看看就行了。他不敢欺负我的,有您给我撑腰呢!”
李氏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嘟囔道:“要是他喝了酒,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彦儿,你跟着一起去。”
彦儿却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让姑姑伺候夫人去,给我另外安排了其他的活儿。”
“去吧,都去吧。”李氏说道,“只要有人跟着就行。”
容琉就让森森留下来陪李氏,自己带着左秋一起出去。
出门之后,站在廊下,彦儿才偷偷地小声说道:“夫人,姑姑,是皇上来了。”
皇上不仅来了,而且还是微服私访。
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左秋一面。
容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竟然荒谬到了这种程度?
这大过年的,那么多人都围着他转,结果他自己却偷偷地跑了出来?
这像是一个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君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秦王那个恋爱脑的性格,肯定就是被他给遗传了吧。
容琉不由转头看向左秋,轻声说道:“姑姑,你若是不想去的话,我……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回绝。”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多少底气,但是却是真心实意的。
让她去外院是假,让左秋出去才是真。
没想到,皇上一大早召见卫耘,竟然是为了让后者带他出宫。
真是让人无语了。
左秋对容琉笑了笑,神态平和,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任何的抗拒。
她轻声说道:“夫人,皇上要召见奴婢,奴婢去一趟便是,没什么的。”
“姑姑——”容琉仍然有些担心。
“真的没事。”左秋依旧平静地说道,声音很轻柔,“奴婢大概知道皇上为什么来找我。”
“为什么?”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王谨陪伴了皇上这么多年,现在却……皇上心里肯定不好受。”左秋叹了口气说道。
偌大的皇宫里,嫔妃无数,然而皇上真正愿意倾诉的人,却并没有几个。
从前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皇上就会私下和她抱怨几句。
现在,估计也是如此吧。
王谨的事情,对皇上的影响,比卫耘等人所理解的,恐怕还要更深。
容琉陪着左秋一起去了外书房。
卫耘正神情严肃地等在门口。
左秋走到卫耘面前,微微屈膝行礼,然后坦然地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对着容琉轻轻颔首,示意她放心。
容琉就被卫耘拉着从院里走了出去。
皇上直到晚上才被卫耘护送着离开了卫府,期间卫耘亲自送了一顿饭进去。
不过基本送进去是什么样,端出来还是什么样。
皇上临走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红的。
但是左秋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对于她和皇上这大半天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左秋只字未提,容琉也没有主动去问。
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等到晚上梳洗完毕躺下的时候,容琉却感觉到了卫耘的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容琉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道,“是因为明天要去大相国寺烧香,所以不高兴了吗?”
“不是。”卫耘摇了摇头。
卫耘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容琉乌黑的长发。
他今日鼓起勇气向皇上提出了自己想要调换职位的想法,但是却被皇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也感到有些郁闷,有些难受。
毕竟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块心病。
可是现在她只能尽力安慰卫耘:“……这种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别说你,就是那些想要告老还乡的老大人,不也得三番两次地上书请求吗?”
最起码,现在皇上已经知道了卫耘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次不考虑,那下次,下下次,说不定就会认真考虑了。
卫耘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乐观。
因为皇上对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心知肚明,甚至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但是皇上依然不想给他调换位置。
皇上又开始给他画大饼了。
他说,朕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但是你觉得,朕是那种兔死狗烹的昏君吗?
卫耘能直接回答“是”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直接说出来,还得好好地奉承皇上一番。
皇上赏赐给他的饼,就算明知道有毒,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皇上语重心长地又道:“朕连最放心不下的左秋都托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卫耘,你一定要记住,她就是你的免死金牌。只要她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卫耘除了答应,还是只能答应。
皇上都已经跟他“掏心掏肺”了,身为臣子,当然只能肝脑涂地,誓死效忠了。
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琉听完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她明白了,卫耘之前一直想要调离京城,去外面的广阔天地闯一闯,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这个想法,暂时是无法实现了。
左秋现在并没有和皇上重续前缘的想法。
但是皇上,最多也只能允许她继续留在卫府,绝对不会答应让她离开京城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耘现在的去向,是和左秋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他根本无法离开。
而且,基于皇上对左秋的特殊宠爱,以及容琉和左秋相处下来所产生的深厚感情,卫耘也没办法去做什么干涉左秋的决定。
卫耘的人生规划,这次是真的遇到了很大的挫折。
在短时间内,他甚至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容琉也感到有些悲观起来。
没想到,卫耘最后竟然会被卡在这里,动弹不得。
但是既然遇到了这件事情,就必须要勇敢地面对。
容琉想了想,连忙安慰卫耘道:“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就算现在不能离开京城,可是京城中也有很多其他的职位可以调动啊。”
先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烫手的山芋给甩掉再说。
卫耘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世事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了。”
只是,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些打击,估计得缓上几日才能缓过劲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皇上今天对他说的话。
“朕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再过几年,如果你还是想离开锦衣卫,朕就另外给你寻个合适的职位。”
“朕知你,你也知朕,那种兔死狗烹的事情,朕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就想想当年朕对你爹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卫东学当年所犯下的错误,足以连累整个家族,甚至株连三族。
但是皇上,依然不计前嫌地重用了卫耘。
皇上说的,确实也没错。
所以现在皇上既然极力挽留,卫耘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下来继续为他效力。
容琉还在细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你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从前是怎么做的,以后还怎么做就是了。”
卫耘翻身压住她,用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与此同时,左秋独自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床顶,没有丝毫的睡意。
“……阿慈,朕到底做错了多少事情,现在竟然要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
“除夕那日,朕突然发烧了,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可是你不在身边,王谨也不在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或者主动问朕一句。”
“朕感到很孤单。”
“阿慈,你真的舍得吗?”
“回来陪着朕,好不好?”
左秋当然舍不得。
那可是她曾经深深爱过,现在也依然爱着的男人啊。
可是他们两个人中间,却隔着孩子的一条性命,难道真的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左秋甚至想,她可以原谅皇上,只要始作俑者能够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直到现在,皇上却对惩罚皇后的事情只字不提。
皇上说,他不爱皇后,皇后也不懂他。
可是他依然觉得,皇后是他的正妻,是母仪天下的国母。
皇后对自己痛下杀手,是因为她嫉妒自己,是因为她怒火攻心,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
皇后可以被责骂,但是绝对不能被废黜。
就算没有感情,皇后的地位依然可以稳如泰山。
而自己和他感情深厚,自己的孩子却无辜枉死。
呵呵。
皇上,您可怜,我就不可怜吗?
左秋心底纵有千言万语,也没有对皇上再吐露一个字。
他们终究还是回不到过去了。
她只耐心地听着皇上诉苦,只礼貌又疏离地给他苍白的安慰。
没有承诺,没有回头。
皇上临走的时候对她说,“阿慈,你好狠的心啊!”
左秋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已经失去了和他说话的欲望。
皇上自以为他的出现,可以让自己回心转意,却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只会让自己更加坚定了远离他的决心。
皇上,您保重。
仅此而已。
我将用孤独的余生,来陪伴我那个不知道究竟落在何处的可怜孩子。
这是我作为一个失职无能的母亲,应该受到的惩罚。
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我浮浮沉沉,难以自渡,更是对您的痛苦无能为力。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第二天是正月初三,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容琉和方丝丝本来商量着一起去看望战大爷,但是后来仔细想想,战王府里也没有个女眷,去了也麻烦,便约定让方丝丝到卫家来。
方丝丝带着舒舒高高兴兴地来了。
“卫耘呢?”方丝丝进门之后没有看到卫耘,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
“去衙门了。我还愁,姜召来了之后没人招呼呢!”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
结果,姜召也没来,这也倒是挺巧的。
“去衙门办公事了?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啊。”方丝丝有些惊讶地说道。
“嗯。”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只听他随口提了几句,好像是有个官员被查处,下了诏狱。他的女儿为了救父,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设在皇宫门口,为了防止有人恶意告状,诬陷他人,所以朝廷有规定,凡是敲击登闻鼓的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冤屈,都要先杖责三十大板。
一个年轻的少女为了救自己的父亲,竟然挺身而出,甘愿承受这般沉重的刑罚。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舆论压力很大,所以卫耘今日一大早就赶去调查了。
在任何时代,舆论的力量都是不容忽视的。
总之,卫耘身处的那个位置,是根本闲不下来的。
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姜召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容琉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摸了摸方丝丝隆起的腹部,心里感到非常满意。
胎位很好,是大夫最喜欢的那种。
“他去跟叔父一起吃饭了。”方丝丝笑着回答道。
姜召竟然去跟他的叔父吃饭了?
可是,姜召之前不是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吗?而且还发誓说,不做出一番成就,绝不回姜家吗?
难道姜百秋是一个会自己打脸的人吗?
姜百秋:扎心了,老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丝丝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反正少白叔父是绝对不会害姜召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叔侄俩到底在偷偷地嘀咕些什么,她也并不是很关心。
舒舒和阿斗在旁边玩耍,还是之前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方丝丝听说容琉明日要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连忙表示也要跟着一起去,还说一定要带上她。
对于其他的事情,她可能不是很积极,但是说到烧香拜佛,她绝对是第一个举手报名。
在烧香拜佛的积极性上,方丝丝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输给过谁。
森森站在方丝丝的面前,紧张得呼吸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坐在火盆旁边的小杌子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方丝丝指着她,然后转头问容琉:“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森森立刻紧张起来,连忙抢先说道:“夫人已经说了,让我留在身边伺候,我可以帮忙照顾老夫人。”
可千万不要赶她走啊。
“我怎么听说曹勋总是往这边转悠啊?难道你并不喜欢他吗?”方丝丝挑了挑眉,笑着问道。
“我不喜欢他。”森森虽然感到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小声地说道。
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任何的犹豫。
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别人,还不如留在卫家呢。
她至少可以相信容琉的善良和人品。
至于男人就算了吧。
她胆子那么小,又缺心眼,还是算了吧。
方丝丝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舒舒听说明天要去大相国寺,就催促着方丝丝赶紧给小和尚准备礼物。
仔细算起来,她也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去看小和尚了。
他们两个的友谊可是长存的。
姜百秋请姜召去京城一家有名的酒楼吃饭。
京城商业繁华,虽然过年期间,大部分的酒楼都关门歇业了,但是总有一些酒楼为了多赚点钱,会坚持营业。
叔侄俩都不是那种特别挑剔的人,随便找了一家开门的酒楼就走了进去。
结果他们一进去,姜百秋的目光就立刻落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身上。
文心也在。
文心并不是来吃饭的,她是在酒楼里帮忙。
没错,闲着没事的她,又开始努力搞钱了。
别人都在忙着过年,而她却在忙着赚钱。
过年期间,酒楼的人手也非常紧缺,所以会高薪聘请一些零工。
文心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机会。
酒楼里的气氛非常热闹。
因为今年正好赶上有春闱。
外地的许多举子,为了能够更好地准备春闱,都提前进京走动,或者是互相交流切磋,所以他们都早早地来到了京城。
他们这些人过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酒楼里。
他们三五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高谈阔论,看起来十分热闹。
文心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之中,端着托盘,高高兴兴地上菜。
——每天能赚三百个大钱,能不快活吗?
这份跑腿的活儿,她可太满意了。
当然,眼尖如她,自然也不会错过走进了酒楼的姜百秋。
“哎呀,这不是姜大人吗?真是巧啊!”文心兴高采烈地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神采飞扬,“您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啊?”
她走过来,带着一身足以感染所有人的快乐,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山泉流动一般,让人心情舒畅。
姜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姜百秋,凭着他的直觉,他感觉自己的小叔,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原来,这就是叔父今日非要请自己出来吃饭的原因吗?
——他从前不知道情为何物,所以一直无法理解小叔对素素的坚持和执着。
然而现在自己老树开花,也算是有所经历了,所以能够共情了?
倘若叔父真能给自己找个小婶婶,姜召一定会替他感到高兴的。
因为爱情,真的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文心还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姜百秋的耳边窃窃私语。
“姜大人,我偷偷地告诉你呀,这家酒楼可不厚道了,他们卖的酒里都掺了水。您放心,我一会儿给您盯着点,肯定不让他们掺水。”
嘿嘿,这就是认识内部人员的好处啊。
姜大人,您高兴吧!
其实姜百秋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随着她的走动而萦绕在他的鼻尖。
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喷在他的耳后,让他那块皮肤都有些痒痒的……
她的那些雀跃,仿佛也会传染一样,让姜百秋的心都跟着欢快起来。
“来,我给您推荐几个本店的招牌菜。”文心说完了“内幕”消息,立刻站直了身体,嘴皮子非常溜地开始报起了菜名。
姜百秋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转头对姜召说道:“你来点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姜召笑着点了几个菜,非常有礼貌地说道:“那就辛苦文姑娘了。”
“嘿嘿,没事,都是自己人。”文心笑着摆了摆手。
文心转身去了厨房传话,回来的时候又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
她一边给两人斟茶,一边说道:“姜大人,我特意给您泡了最好的茶叶。我们掌柜的可教过我们,要学会见人下菜碟呢!”
自己人,当然得安排最好的待遇了!
轮到她给姜召斟茶的时候,后者连忙谦让了一下,主动接过茶壶自己倒茶。
文心便忍不住多看了姜召几眼。
姜召感觉到对面叔父投来的略带一丝嫉妒的目光,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文姑娘,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他们从前也是见过几面的。
文心笑嘻嘻地说道:“哈哈,我都该喊你一声姐夫了呢!我和素素姐聊得可投机了。我能不能喊你一声姐夫呀!”
姜召顿时有些为难地说道:“这……”
他看了看姜百秋,有些怀疑自己要是真的答应了,会不会被小叔给直接剁了啊。
但是,他有什么可以回绝的理由吗?
“也行。”姜召急中生智,笑着说道,“反正从素素这边论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将来倘若再有别的亲戚……那就再另当别论吧。”
“哈哈哈,我们家在京城可没什么亲戚,更不会有您这般显贵的亲戚。”文心笑着说道。
她们家的亲戚,都是穷山恶水里出来的刁民,专门欺负他们这些孤儿寡母。
亲戚真不是个好词。
姜召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可不好说。”
看他叔父现在的这个样子,估计这姑娘,是跑不掉了。
姜百秋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有一种很深的执念。
他对人,姜召相信,这种执念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心却没有想那么多。
这时候,姜百秋慢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又缺钱了?这次,是想买什么东西?”
文心今日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还戴着一支粉粉的桃花绢花,手腕上也套着一个银镯子。
这是姜百秋认识她以来,她打扮得最“隆重”的一次了。
文心笑嘻嘻地说道:“不缺钱,不缺钱。”
大过年的,说什么缺钱啊!
姜大人真是太不讲究了。
但是看在他是一个长辈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干活呢?”姜百秋继续追问道。
他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就见到好几个贼眉鼠眼的人正在偷偷地往文心的身上看。
他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谁会嫌钱多啊。”文心笑着说道,“我得攒点银子才行。卫夫人都说了,让我一定要学会存钱。”
“你倒是挺听她的话啊。”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
“那当然了。”文心理所当然地说道,“夫人对我那么好,我又不是傻子。”
怎么感觉姜百秋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听起来真是不舒服。
控制住!
看在他年龄大的份上,哦不,主要是看在他当官的份上,让他两句又何妨呢?
文心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和姜百秋一般见识。
不过她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恰好这时候,她的眼神余光瞥见一个人从楼梯上缓缓地走了下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两位姜大人,你们慢慢吃,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再喊我哈。”
说完,她也不等姜百秋回答,就急匆匆地奔着楼梯口的方向而去。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的面容勉强可以算得上是白净,身量不高而且还很单薄,眼睛小得可怜,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软翅幞头,身上穿着一件蓝底云纹的圆领袍子,袍子上还有些许补丁,浆洗得都已经有些发白了,但是却非常整齐干净。
“范公子,您下来吃饭了啊!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眼睛都熬得通红了,回头我去帮您讨些药膏来,对眼睛好……”
她近乎夸张的热情,让姜百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不跟自己献殷勤,却对这个不知道是谁家的“饭桶”,如此的客气呢?
姜百秋感觉自己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酸得都要冒泡了。
他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文心对这个不知道是谁家的“饭桶”,明显就是不一样的。
范明脸上露出些许赧然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怎么好意思麻烦文姑娘呢?”
“不麻烦,不麻烦。那个,我——”
“小二,再加几道菜!”姜百秋冷冷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文心和那个书生靠得越来越近,心里实在忍不住,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
“哎,来了,您稍等一下——”
文心心里忍不住吐槽道,一把年纪的姜大人,真是太不懂事了。
难道他没有看出来,现在可是她最重要的时刻吗?
她刚才到底想跟范明说什么来着?
被姜百秋这么一打断,竟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可真是太耽误事儿了啊。
范明却笑着说道:“文姑娘,您快去忙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哦,好的,您路上小心点,看好自己的东西,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京城里有些人专门坑蒙拐骗外地人,尤其是像您这种带着南边口音的人。”文心连忙叮嘱道。
“好的,多谢姑娘提醒。”范明彬彬有礼地说道,他对文心点了点头之后,就提步离开了。
文心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
姜百秋看到这一幕,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这个男人,到底哪里好看了,竟然能让她这么上赶着去讨好?
别以为他没有看出来,文心对这个男人,绝对是动了心思的。
文心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姜大人,您想再加点什么菜啊?”
她见桌上的菜几乎都还没怎么动,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是您觉得口味不太合适吗?”
姜百秋心想,他现在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
“不太合适。”他口气硬邦邦地说道。
“哦。”文心点了点头说道,“那您还是换一家酒楼吧。”
姜百秋:???
“我是说真的。”文心一脸真诚地说道,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感觉我们酒楼的大厨,做什么菜都是这个味儿。但是我还挺喜欢吃的……如果您不喜欢的话,还是换一家吧。”
姜百秋:呵呵,这分明就是嫌他碍事了。
想把他请走,然后她就更方便和那个小白脸眉来眼去了?
姜召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动怒了。
姜百秋生气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用舌头舔后槽牙。
他的动作很轻微,但是姜召对他的小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他现在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可是,这不应该啊。
叔父难道是忘了,他之前求亲的时候可是被人家拒绝的啊。
就算文心真的和其他的男人走得很近,叔父其实也没有什么立场生气啊,最多也只能偷偷地在心里吃吃醋而已。
他这样,只会把人家姑娘越撵越远的。
想到这里,作为过来人的姜召,默默地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拉了拉姜百秋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姜召笑着说道:“叔父您真是爱开玩笑,我们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觉得有很多菜都想尝尝。”
“那也行啊。”文心笑着说道,“您二位想加点什么菜啊?”
一会儿他们吃不完的菜,等撤下去之后,她还可以挑着好的,自己带回家。
别人的剩菜,她不太敢碰。
不是嫌脏,而是担心有什么疾病传染。
姜百秋肯定不会有什么疾病的。
他如果有什么病,早就已经治好了,根本不用等现在。
姜召假装看着挂在墙上的木质菜牌,好像在认真地选择要加什么菜。
同时,他又状似无意地和文心套话。
“文姑娘,刚才那位公子是谁啊?看起来气质倒是挺可亲的。”
可亲?
姜百秋在心里冷哼一声,哪里可亲了?是可怜还差不多。
文心笑嘻嘻地说道:“他是范明,范公子,是金陵进京赶考的举子。”
“哦,文姑娘和他很熟吗?”姜召继续问道。
“现在还不太熟,”文心笑着说道,“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肯定会越来越熟的。”
姜百秋见她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意,实在有些绷不住了。
他忍不住刻薄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跟他走得那么近……”
还笑成那副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真是个傻子。
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他看着那个范明,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他真是没想到,文心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竟然笑着对他挤眉弄眼,还竖起了大拇指。
“姜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吧,我那点小心思在您面前,真的是什么都藏不住。”
姜召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姜百秋心里嫉妒的怒火,瞬间就顶到了天灵盖。
她是不是瞎了,竟然放着自己这样一块美玉在前,去喜欢那样一个睁眼瞎?
那个范明,到底哪一条比他好了?
就因为年轻吗?
难道三十岁的男人就该死吗?
文心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想和喜悦之中,对姜百秋的情绪一无所知。
“……过年的时候,我娘又开始唠叨我的亲事了。我想着,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怕把我娘给气病了……”
所以思来想去,文心觉得,要不还是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
但是男人也不能随便找啊。
她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找一个识文断字的,性情温和的男人就行了。
至于对家庭条件,她的要求是最好不能太有钱有权。
有权有钱的人家,规矩肯定太多,她怕自己无福消受。
“……我觉得找一个外地进京,家境贫寒的举子就挺好的。”文心笑着说道。
反正大家都不是本地人,家里也都穷,谁也别嫌弃谁。
而且日后她也不想沾别人的光,大家和和气气,凑合着过日子就行了。
“我觉得范明就很好。”文心笑着说道,“所以我觉得自己得主动点才行,嘻嘻。好啦,我不能再和你们聊下去了,让掌柜的看到了肯定会骂我的。对了,您二位要加点什么菜来着?”
姜召几乎不敢看姜百秋的脸色,连忙笑着说道:“麻烦文姑娘帮我们随便安排几道菜就行了。”
“好嘞,走了!”文心高兴地应了一声。
等文心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飞走之后,姜召吭哧了半天,才对着面色铁青的姜百秋憋出一句话——
“叔父,您可千万不要气馁啊。”姜召连忙安慰道,“我看文姑娘天真烂漫,这些想法肯定都是她自己一时兴起而已。而且对方年纪应该也不小了,说不定都已经有婚约了,甚至可能都已经成亲了。”
年纪不小?
文心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而已。
三十岁的姜百秋,被姜召这么一安慰,反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年龄太大了,所以才被一票否决了吗?
真是太气人了。
姜召又继续劝说道:“叔父,强扭的瓜不甜啊。您和文姑娘,在各方面都不太相配……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扭下来尝一尝,怎么知道瓜甜不甜呢?
各方面都不相配?
到底哪个方面不相配?除了年龄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方面不相配的吗?
姜百秋心里很不服气。
但是他向来心思深沉,也不能让姜召看了他的笑话,把他看轻了,所以他还是把这些情绪都隐忍了下来。
这顿饭,姜百秋吃得很不是滋味。
吃过饭之后,他也没和姜召多说什么,就匆匆地赶了回去。
他得找人好好地查一查那个范明的底细。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姜召回去之后和方丝丝说,“我看文心,这次真的很有可能会成为咱们的小婶婶了。”
方丝丝笑着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俩肯定能成。”
“是吗?”一向对方丝丝言听计从的姜召,对此还是有些怀疑,“我怎么觉得不太容易呢?”
叔父的脑子,好像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不太会转弯……
“容易不容易,和最后能不能成事其实没多大关系。”方丝丝笑着说道,“常言道,烈女怕缠郎,而且叔父那样的人,无论他想干什么,都能做到的。”
优秀的人,只要他想去做,那他做什么都是优秀的。
追求女子也是一样。
方丝丝见姜召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个呆子,你不要把叔父和你自己比。你要拿今天的叔父,和之前的他来比较。”
他是不是,至少已经学会吃醋了?
而且见到文心的时候,是不是也没再故作高冷,而是放下了身段去主动套话了?
他之前被拒绝的时候还咬牙切齿,恨不得和人家老死不相往来呢。
现在却又跃跃欲试,这难道还不是一种进步吗?
“原来是这样的啊,还是娘子懂得多。那咱们,要不要帮帮叔父啊?”姜召有些兴奋地问道。
“帮什么?难道是想显得你能耐了?”方丝丝笑着白了他一眼。
姜召连忙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不能,我不能,多亏娘子怜惜我。”
方丝丝被他憨厚的模样逗笑了,笑着说道:“放心吧,该是谁的姻缘,月老早就已经系好了红绳。你要是实在想帮忙的话,明日陪我去烧香的时候,就好好地跟佛祖念叨念叨。”
姜召自然知道方丝丝的信仰,嘴上答应着,心里却默默地说道:佛祖,实在是对不住啊。
之前素素总是叨扰您,现在还要拖家带口地来。
您老人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姜百秋办事效率委实很高。
晚上,文心忙碌了一天,有些疲惫地回到了家。
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远远地见到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着她。
“娘——”她笑着喊了一声,然后小跑着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她却“呃”了一声。
在对上姜百秋那张熟悉的眉眼之后,她连忙停下了脚步,讷讷地说道:“姜大人啊,怎么是您啊?我娘呢?”
姜百秋心想,她这张嘴,还是堵上比较好。
自己怎么就跟她娘给绑在一起了呢?
“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文心有些心虚地问道。
因为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四样荤菜,都是今日姜百秋和姜召没怎么吃,剩下的。
还有一小壶酒。
她想着回去和她娘好好地吃上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结果走夜路竟然碰到了鬼。
哦不,是碰到了姜百秋。
她有一种被抓现形的紧张和尴尬。
姜百秋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这让文心稍微松了口气。
“我见你好像很喜欢那个范明,”姜百秋开门见山地说道,“担心你被他给骗了,所以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他的家世。”
文心有些惊讶地看着姜百秋。
这都行?
范明是金陵人,姜大人竟然都能打听得到?
果然,年龄大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认识的人多,打听事儿的速度是真快。
“姜大人,您真是太快了!”文心忍不住赞叹道。
真快?
这算是在表扬他吗?
姜百秋一时之间有些接不上话了。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知道秦王妃吗?”姜百秋突然开口问道。
文心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好像依稀听夫人提起过,但是我忘了自己有没有见过了。应该没有吧,要不然我肯定会有印象的。姜大人,王妃怎么了?”
该不会是死了,要她去验尸吧。
文心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银子正朝着她砸来。
可是,姜百秋令她失望了。
姜百秋淡淡地说道:“秦王妃,出自于金陵范家。”
“然后呢?”文心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手里的食盒很重,便换了一只手拎着,却依旧没舍得放在地上。
忽然之间,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范家?范明?他也来自金陵,难道是……”
“你想得很对。”姜百秋点了点头说道,“范明确实出身于金陵范家,虽然只是旁支,但是算起来,和他秦王妃,也算得上是亲戚。他进京之后,还特意去秦王府拜见过秦王妃。”
“哦。”文心愣愣地说道。
既然去拜访过,那他们的关系,果然是不算很远啊。
原来是她想错了。
人家只是比较低调而已,并不是出身卑微。
可是她现在能说什么呢?
她总不能直接说,那我完了,我的算盘全都落空了吧。
她只是垂着头,穿着平底棉布鞋的脚,在地上不停地蹭啊蹭啊,仿佛要把鞋底磨破一般。
真是太可惜了。
她原本连招赘婿,将来生两个儿子,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的事情都想好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
好吧,看来那不是她配得上的人。
没事,不算事儿,回去吃吃喝喝,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再找!
京城里有那么多人,她就不信挑不出一个好的来了。
姜百秋看着眼前黯然神伤的少女,心里并没有什么快感,反而觉得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就说出来吧。”
说出来心里可能会舒服一些。
文心却突然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难受的,我去酒楼本来就是为了帮工赚钱的。至于找男人,那都只是打草搂兔子,顺便的事情。”
“我配不上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我配不上的人多去了,不差他一个。”
文心觉得自己挺豁达,挺看得开的。
姜百秋却认真地说道:“没有什么配不上的。就算是我,你也是完全配得上的,更何况是他呢。”
文心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姜大人,您要是不太会安慰人的话,其实可以不用安慰的。”
这话确定不是在往她心底捅刀子吗?
姜百秋被她笑得有些不解,顿时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明明说得那么真诚。
文心继续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停了下来,然后笑着说道:“哈哈……虽然范明可能是不行了,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继续再找一下。我可不想嫁给您这般年纪大的老头子。”
她还是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不用年纪轻轻就去伺候老头子。
姜老头,卒。
论自取其辱这件事情,舍他其谁。
这确定不是文心对他幸灾乐祸的报复吗?
他刚才听到范明出身不凡的时候,确实可耻地高兴过。
文心报仇是从来都不会隔夜的,当天就来了。
一生要强的姜老头,在文心这里受到了此生最多的打击。
要说她全面均衡地打击他也就算了,可偏偏不是,她就揪着他的年龄不放。
要说别的事情,姜百秋或许还能想办法去改变。
但是年龄这件事情,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文心对他的年龄,简直是在进行着深入、持久且精准的打击。
姜百秋:不行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文心:你一定是在口是心非。
“天色已经很晚了,谢谢姜大人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些,”文心笑着说道,脸上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豁达模样,“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太晚了。您慢点走,注意脚下。”
姜百秋在心里默默地等着她接下来的那句“年龄大了腿脚不行”,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就这样回去了?
他原本以为文心在听说范明的真实身份之后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毕竟那和她之前所说的择偶标准完全不相符了。
但是没想到文心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
这是不是就说明,文心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
想到这里,姜百秋的心里又开始高兴起来。
果然,他做得是极其正确的——就是要将所有的苗头都掐断在萌芽之中,才不会伤筋动骨。
以后,他会再接再厉,好好地看着文心的。
三十岁是老男人,三十五岁依然还是老男人。
十六岁是少女,二十一岁那就是老姑娘了。
就看谁能熬得过谁?
只要他把文心身边的每一个竞争对手都给搅和了,那文心肯定就是他的了。
姜百秋想到这里,心情又愉悦了起来,笑着说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快走吧您嘞,我还得跟我娘好好地吃顿饭呢!文心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
“你先进去吧。”姜百秋对她说道。
“好嘞。”文心笑着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个甜美的笑容,一直回荡在姜百秋的脑海中。
她真的好像一直都很快乐。
姜百秋心想,大概就是因为文心近乎一无所有,却始终都能够保持快乐;而自己,什么都拥有了,却始终都找不到真正的快乐,所以他才会那么强烈地被这个小傻瓜所吸引吧。
真好。
看来他这个老男人的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再说文心,她进了家门之后,忽然见到一道黑影正站在门后。
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食盒都差点掉在了地上,控制不住地就要喊出来,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哦,原来是她娘。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点盏灯,真是太吓人了啊!
等姜百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听不见之后,文凤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娘,您真是吓死我了。呸呸呸,大过年的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文心连忙说道,“我带了酒菜回来,现在就拿到厨房去热一下。”
文凤从她的手里接过了篮子,然后带着她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姜大人来找你做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文心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小声地问道:“您,您都听到了啊?”
“没有全部都听到,我是从你说他年纪大开始听到的。”文凤笑着说道。
文心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娘,我说得好吧?”
“你这个促狭鬼儿,”文凤笑骂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虽然咱们不做亲,但是也不能轻易得罪姜大人啊?”
可是文心直接就往人家的心口上扎刀,而且刀刀见血。
是的,姜百秋或许还没有觉察到,还以为文心只是单纯的直爽,说话不过脑子而已。
但是文凤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她分明就是故意在气人。
他们两人也已经来往了这么长时间了,姜百秋听到年龄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应相当大。
文心却专门挑他的“尾巴”踩,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文心把食盒里的菜都拿了出来,然后倒进自家的盘子里,放到锅里热了起来。
文凤负责烧火,她就在旁边洗着酒楼里的盘子。
“我可没想得罪他,所以我一般是不会主动提起的。”文心哼哼着说道,“但是娘,我跟您说,他真是太坏了。今天是他先踩我的小尾巴的!”
“怎么了?”文凤连忙追问道。
文心深吸了一口气,眼里这才流露出了一丝伤感的神色。
昏黄的烛光,映衬着她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怅然。
“娘,范公子,不行了。”
“啊?”文凤大惊失色,“年纪轻轻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是生了什么急病了吗?”
她其实并不太愿意让女儿大过年的还要出去帮工赚钱的。
但是听文心说,她是想要去寻摸一个年轻的举人来成亲,文凤也就默认了她的行为。
这段时间以来,文心每天回来都会叽叽喳喳地和她分享当天在酒楼里发生的各种见闻。
范明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她都已经听得耳熟能详了。
文凤甚至还偷偷地去看过他。
虽然不是什么长相俊俏的少年,但是看着就挺踏实的。
文凤对此很是满意。
结果,现在就忽然不行了?
“不是那个不行了。”文心翻了个白眼说道,“是我和他的发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啊?”文凤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是那个方面不行?
可是,这些是文心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哦不,她女儿最喜欢说“不行了”,而最先被说不行的,好像是姜百秋。
“娘,他家里很厉害的,我是真的配不上了。”文心叹了口气说道。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啊,咱们现在跟着卫大人,将来你的婚事,也能求夫人出面,也不见得就比别人矮一头……”文凤连忙安慰道。
“这个不一样。”文心摇了摇头。
文心把范明的出身简单地说了一下,文凤也沉默了。
秦王妃的族弟,那真的是她们高攀不起的。
王妃都是皇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家族底蕴肯定也是有的。
她们现在是厚着脸皮靠着容琉,但是人家却可以名正言顺地投靠族亲。
“那就算了吧。”文凤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怪不得女儿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原来是又失去了一个可靠的人选。
她心里也很难受。
然后文凤就听文心嘟囔道:“这也没什么,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了。我其实还挺感谢姜大人能够早点告诉我这些的,也让我不至于自己胡思乱想,陷进去。”
“是姜大人告诉你的?”文凤蹙着眉头问道。
她年龄大,经历的事情也多,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姜百秋一直都在盯着文心,他这是还没死心啊?
“但是,”文心有些愤恨地轻拍了一把盆里的水,“姜大人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他真以为我傻吗!”
姜百秋就是故意来打击她的,来告诉她,看看吧,还是你的眼光不行,你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男人。
所以,你还是乖乖地嫁给我吧。
呸!
他打的什么算盘,文心听得可太清楚了。
她才不要让姜百秋得意呢。
他既然敢来“落井下石”,那自己就来而不往非礼你。
非礼他,那当然是不行的,所以必须有来有往。
“怪不得,你刚才要那么说……”文凤喃喃地说道,“但是这次也就算了,姜大人应该没听出来你是故意的。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咱们不要和他对着来,毕竟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文心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为什么要拧过啊?
她随便拧一把也觉得很舒服啊!
文凤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就再找找看吧。”
不要轻易丧失信心,她们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进京赶考的举人那么多,总会有合适的。
唉,在读书人里挑一个家境一般的,确实有点难。
那就慢慢试试看吧。
文心终究还是难受了,和母亲一起吃喝了一顿,流了一些眼泪,然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她就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不合适就当是认识了个朋友呗,想要得到什么,继续努力就好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方丝丝也是这么想的。
她带着姜召和舒舒一起去寺庙拜佛。
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诚心地祷告着:“佛祖,求您保佑,保佑我们全家上下,还有舒舒,还有侯爷,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容琉一家,还有战大爷,还有姜家……”
姜召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佛祖您真是辛苦了。
舒舒则觉得有些无聊,心里一直想着要出去找小和尚玩。
她不停地用眼神向姜召求助。
就放过孩子吧。
姜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舒舒见状,便高兴地起身跑了出去,手里还拿着她特意给小和尚准备的礼物。
过年啦,她还特意给小和尚包了压岁钱呢!
她收了好多好多压岁钱,分他一点儿。
容琉和卫耘,陪着李氏一起给卫东学的牌位上了香。
李氏看着自己相公的牌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如果还在的话,看着渐离娶了媳妇,还这般有出息,该有多高兴啊。你走得,实在是太早了……”
容琉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伸手轻轻地拉住了卫耘的手。
卫耘转过头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再多的风雨,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父亲的功过是非,都随着他的离世,彻底化为了虚空。
森森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和左秋、彦儿说着话,对什么事情都感到非常好奇。
不过她来到这里之后,只是出于好奇和好玩的心理,随便烧了一炷自己带来的香,压根就没舍得花钱买香。
左秋和彦儿都在劝她捐点香油钱。
不在于多少,有心就行了。
森森却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荷包不肯松手。
开玩笑,让她把钱给这些泥疙瘩?
佛祖如果真的能够让人心想事成的话,那她还用得着花凡人的钱吗?
佛祖不见得需要钱,但是她却非常需要。
钱应该给最需要的人花……
森森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和方丝丝很像。
比如,都非常喜欢攒钱。
或许是因为太过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只能通过攒钱来换取一点点安全感。
容琉和卫耘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李氏说,她想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可能,她有很多心里话,比如关于王嬷嬷的事情,想要对卫东学倾诉吧。
那就让她慢慢说好了,反正她们今天也是计划留在这里吃斋饭的。
容琉刚从里面走出来,舒舒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这个小家伙很懂得分辨形势——平时容琉很忙,所以她总是喜欢缠着方丝丝。
但是今天进了寺庙,方丝丝就是佛祖的,所以她只能来找容琉了。
卫耘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笑着说道:“你们去玩吧,我去方丈那里坐坐。”
他来过这里几次,和这里的方丈也算是比较相熟了。
今天他还特意给方丈带了一些好茶过来。
“好的,没问题,那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见。”容琉笑着说道,然后就带着几个人去找小和尚了。
“施主,你别再哭了。”小和尚略显无奈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容琉等人,刚好走到门口。
在门口正站着一个婆子,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她们都可以算是“熟人”了。
秦王妃竟然也在这里。
容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一种不要脸的错觉——秦王妃,该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吧。
她来大相国寺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远没有方丝丝那么频繁,可是她遇到秦王妃的次数,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而且,秦王妃,对着自己的侄子哭什么呢?
“我没事,吓到你了吧。”秦王妃用一种温和又带着几分愧疚的声音说道。
容琉见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进去,于是就想劝舒舒先离开。
没想到,那个婆子竟然快她一步,直接就喊出声来:“王妃娘娘,卫指挥使的夫人来了。”
容琉原本都已经抬起了脚,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默默地把脚放了下去。
“不知娘娘在此,多有惊扰,还望娘娘恕罪。”容琉连忙说道。
“原来是阿琉啊。”秦王妃连忙说道,“快进来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她和小和尚一起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千年银杏树下,手里拿着擦拭泪水的帕子,眼圈还是红红的。
容琉心想,这大冬天的,为什么不进屋里暖和暖和,非要站在院子里说话呢?
该不会,她其实就是要说给她听的吧。
舒舒乖巧地给秦王妃行了个礼,然后又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了小和尚的手,“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呀?”
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后缩了缩,小声地说道:“想了……你给我带窝丝糖了吗?”
舒舒简直是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糖果啊!
“带了,带了,我说话算话。”舒舒连忙说道,“除了窝丝糖之外,我还给你带了栗子糕,五香糕,雪花酥,蚫螺酥,还有好吃的糖烧饼……”
小和尚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不过他还是没敢直接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看向了秦王妃。
秦王妃见状,笑着说道:“去玩吧。”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进了屋里,彦儿也连忙跟了上去。
秦王妃则带着容琉去了隔壁的房间,“……咱们要是在那里,孩子们会觉得不自在,咱们也嫌吵闹,倒不如咱们清清静静地说会儿话。”
等两人都坐定之后,秦王妃便吩咐自己的丫鬟道:“去讨点热茶来。”
那个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左秋也带着森森退了出去。
容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每次她和秦王妃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浑身尴尬不安,而且心里还隐隐地有些心虚。
容琉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先感谢她的提醒。
“……若非王妃娘娘当日的提醒,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谨竟然是那么坏的一个人。”容琉说道。
她其实也是在套话。
她想知道,秦王妃到底是如何知道王谨不是好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王妃看起来总是那么和善,但是容琉总觉得她这个人难以揣摩,很难让人对她生出亲近之心。
“我一个内宅妇人,其实并不知道什么。”秦王妃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态度显得非常坦荡,“但是王爷曾经跟我提过几次,说是王谨曾经派人来向他示好,还总是主动和他提起当今皇上……那些举动,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无语:就这?
原来,王谨还曾经尝试过拉拢秦王?
他难道不知道,秦王其实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吗?
结果,咸鱼没钓上来,反而还暴露了自己?
“我其实也没想到他会是敌国的细作,”秦王妃继续说道,“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好像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就想提醒你一句,让卫指挥使尽量离他远一点,免得日后会被卷入到他的纷争之中。”
“只是我也知道,卫指挥使和他之间的关系匪浅,所以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免得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娘娘能够善意提醒,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容琉连忙说道,“刚才见娘娘似乎有些伤怀……”
“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秦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嘛。我看着海云,再加上年前有几个金陵的举人,一起到王府去拜访王爷……就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
原来是想娘家了啊?
可是总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
比如容琉自己,就算再难过,只要能够控制住,就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
那个小和尚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劝着秦王妃不要哭了,显得既惊慌又无奈。
秦王妃得是有多想家啊,才会对着一个孩子哭成那个样子?
人和人,果然还是不太一样的吧。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子嗣的事情,始终都是我的心病。”秦王妃叹了口气说道。
容琉一听她提起这个话题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们两个又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秦王不肯碰你……这简直就是无解啊!
“我想,哪怕我能生个女儿也好啊,哪怕王爷能够同别人生个儿子,我也一样会很高兴的,一定会视如己出……”
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容琉心里很同情秦王妃。
但是她又觉得,秦王妃和自己,实在是交浅言深了。
——她总是和自己说这些苦水,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在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面前,不向来都是在努力塑造夫妻恩爱的人设吗?
哎,我和您其实也没那么熟啊。
要不,您对我还是客气一点,虚伪一点吧?
当年不管是谁对谁错,那也都是她和自己亲娘之间的事情,自己既没有沾光享福,也没有参与其中……请不要再来牵扯她了。
秦王妃又说起了秦王冬天总是咳嗽的事情,让容琉帮忙给个方子。
容琉听到这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是不再谈感情,而是开始和她聊专业上的事情了。
以后最好都这么来。
容琉很仔细地问过了具体的症状,然后口述了一个简单的方子。
“要不然,我还是让人去借了文房四宝来,给您把这个方子写下来吧。”容琉提议道。
“不用了。”秦王妃当即非常流利地把那个方子给复述了出来,并且笑着说道,“我向来都不甚聪明,唯一能够拿出来自夸的,或许就是我这还算不错的记性了吧。”
容琉也笑着说道:“您真是太谦虚了。”
苍天啊大地啊,快点派个人来吧,或者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也好,让她赶紧离开这里。
要是卫耘能够来“救场”的话,那她今天晚上狗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会食言的。
她实在是太不想听秦王妃的“推心置腹”了。
眼看着她都要开始问秦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的时候,她的“救星”总算是来了。
然而来的却并不是卫耘。
(卫狗痛失大奖)
“卫夫人,国师听说您来了,想请您过去一趟。”一个和尚走了过来说道。
大和尚竟然要找她?
他这是不打算再躲着她了吗?
但是不管是谁,现在能够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那都是她的大好人。
她甚至愿意承认,国师还是有点过人之处的,竟然能够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她今天会身处困境,所以才特意来相救。
容琉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歉疚地说道:“我本来还想陪您多说会儿话的,结果这……”
“没事没事,既然是国师要寻你,”秦王妃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那就快去吧。咱们以后总还是有机会可以说话的。”
容琉笑着答应了下来,心里却默默地说道,求求了,可千万别再遇到了。
国师的院子就在隔壁,容琉带着左秋和森森一起走了过去。
阿斗在容琉的前面蹦蹦跳跳的,差点把容琉给绊倒了。
而小八爷,则藏在森森提着的篮子里,身上还搭着柔软的被子,别提有多舒服了。
今天容琉本来是不想带它们出来的,但是阿斗在家里待不住,非要跟着一起来。
卫耘见状,便提议把小八爷也一起带上。
自从过年以来,小八爷就一直有些蔫蔫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容琉自己给它检查了一下,又专门找了兽医,可是都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来。
最后,他们只能把这件事归咎于过年的时候隔壁放了太多的爆竹,把小八爷给吓到了。
卫家今年并没有放爆竹。
虽然王谨应该算是他们的仇人,张怀也不能说是全然无辜,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死,对卫耘来说还是有着很大的触动的。
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容琉有意保持低调,就没有让人燃放爆竹。
结果,小八爷还是被吓到了。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容琉带着猫猫狗狗一起去见大和尚了。
嗯,现在应该叫他国师了。
不过和前任国师比起来,他显然没有什么国师该有的气质和气场。
容琉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敲着木鱼。
可是他既没有在念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虔诚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容琉带着左秋和森森上前行礼。
“不用多礼。”大和尚摆了摆手说道,“她走了没有?”
容琉听了微微一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地问道:“谁啊?”
大和尚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秦王妃啊。”
“还没有……”容琉有些讷讷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和尚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秦王妃。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大和尚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容琉:“……呵呵。”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不知道大和尚为什么要这么说,自然也不会随意附和。
“那你还是先在我这里再坐一会儿吧,免得她又拉着你说个不停,又有借口在这里徘徊不走了。”
容琉:“……”
敢情大和尚不是真的想见她,而是想要釜底抽薪,想把秦王妃给撵走啊?
“国师,”容琉有些弱弱地问道,“您和王妃娘娘,难道有什么宿仇吗?”
怎么看,都觉得秦王妃是个非常人畜无害的人;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有些违和的感觉,但是容琉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难道大和尚知道些什么?
大和尚冷哼了一声:“我就是不喜她,总是在海云面前装可怜。”
这句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容琉也不敢贸然再开口询问了。
大和尚又派了一个人去盯着那边的动静:“……要是她走了就立刻来告诉我。”
容琉表示自己明白了。
大和尚并不是真的想见自己,只是害怕自己会让秦王妃多留在这里。
这世上应该没有免费的午餐吧。
他总不该白白利用自己,是不是?
容琉笑眯眯地开口问道:“我和国师也算是颇有缘分。今日好不容易又能够见到您,不知您可否……”
帮她算一算,给点提示也行啊。
这个大和尚,身上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可。”大和尚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容琉:“……”
好家伙,之前好歹还愿意透露一点,现在当了国师,嘴就变得这么严了吗?
“那我给您银子呢?”容琉继续问道。
大和尚:“不行,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
“那一千两银子呢?”容琉直接开出了高价。
因为她觉得,这个大和尚还是非常值得的。
她只怕他不收。
只要他收了,肯定会让她的这一千两银子变得物有所值的。
讨价还价什么的就大可不必了,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让大和尚直接看到她的诚意。
大和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纠结。
容琉听了心里顿时一喜。
既然大和尚的态度有所松动,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并没有什么难以化解的劫难啊?
“请国师赐教。”容琉说着,直接就把那张银票给推了过去。
大和尚再三地纠结着,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过了半晌之后才指着森森说道:“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森森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的四周,忽然见到大和尚指着自己,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在听到大和尚说出的那句话之后,她更是惊得差点要跳了起来。
“你可不要挑拨离间啊,夫人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森森有些着急地说道。
她说完之后,脸都涨得通红,连忙转过头去跟容琉解释道:“夫人,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我刚才烧香的时候都是用的自家带来的香,烧就烧了。要是让我在这庙里花一个子儿,那我肯定是断然不肯的。”
虽然她说的好像有些不相干,但是容琉却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森森是个老实孩子。
她从来都不会去占别人的便宜。
在卫家,她都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总是会主动地去找活儿干。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真的在佛祖面前抱怨过,希望佛祖能够让容琉对她好一点的话,那她肯定不会不出钱的。
不出钱就代表着她无所求,也就代表着她并没有抱怨过。
容琉看着她面红耳赤,眼眶里还泛着泪花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你误会国师的意思了。国师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以后也要好好地待你。”容琉笑着解释道。
“是真的吗?”森森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大和尚也没有生气,还点了点头,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大智若愚,忠心可嘉。姑娘日后,必定会有一番好造化的。”
森森的脸色变得更红了。
她为自己之前的误解感到非常愧疚。
容琉等人也都理解她,她实在是无处可去,所以才会如此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森森有些怯怯地给大和尚道了歉,忽然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连声强调道:“我这个肯定不能算在一千两里面的啊,我可不值那么多钱啊!”
容琉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只能安抚她道:“没关系的,是我要花钱的。国师一字千金,是咱们占了便宜。”
她笑着看向大和尚,“但是国师,您能不能,再多送我一句?”
确实是有点少啊!
哪怕是说森森有一劫,然后他帮森森挡了劫也行啊。
让他对森森好一点,容琉想,她本来也没有对森森凶神恶煞的吧。
如果还要更好的话……那总不能直接把卫耘送给她吧……
她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大和尚说道:“你嘴上说着占便宜,其实心里觉得并不值。”
容琉心里一惊: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大和尚给她的感觉,有时候过度聪明,有时候又总是故弄玄虚……真是让人看不清楚啊。
前任国师到底是看中了他哪一点,才会让他来继承自己的位置的呢?
该不会是想着,让他先当几年,然后等小和尚长大了再把位置传给他吧。
大和尚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捡这个烂摊子吗?呵呵。”
容琉听了更是感到震惊不已。
这一次,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啊。
难道这个大和尚,真的具有传说中的读心术吗?
大和尚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理直气壮地把那张银票揣到了自己的怀中,轻嗤了一声之后才说道:“既然你觉得不值,那我就再送你一句好了。”
容琉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心想总算她这一千两银子没有白花。
“请国师赐教。”她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
大和尚用手指着篮子里躺着的小八爷说道:“它今年有一场生死劫难,想要化解这场劫难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它一直跟在你的身边。”
容琉听了感到非常惊讶。
小八爷竟然会有生死劫?
跟着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又不是兽医。
但是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先听着并且照做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还想再套套话,就听到大和尚忽然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狗东西,快给我出来!不许偷我的……”
容琉的第一反应是,卫耘来了?
哦,不对,那是她对卫耘的爱称,只有她和卫耘自己才知道。
呃……她懂了,是阿斗。
阿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钻到了佛龛下面的柜子里,然后从里面用嘴巴叼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包袱。
“阿斗!”容琉连忙出声呵斥道。
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是阿斗却只是不停地抖啊抖,然后把那个包袱皮给抖开了,从里面倒出了一个油纸包。
那个油纸包被它一爪子给刨烂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竟然是几个闪着油光的大鸡腿?
容琉:“……”
她反应极快,讪讪地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这肯定是在戏弄您呢!”
大和尚的眼中却露出了一丝心疼之色,随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别想赖账,你必须赔我的鸡腿!那可是四海楼的大鸡腿啊!早知道要被狗给吃了,我昨天就不巴巴地藏一个了,我自己都吃了该多好啊!”
容琉:她明明都已经那么努力地给您递台阶了。
您竟然还是没看上?
实在是有点没天理啊!
您在佛祖面前,都如此无所顾忌的,而且现在还是这大相国寺里地位最尊崇的……
您就不怕佛祖生气吗?
容琉觉得,她有必要和大和尚好好地谈一谈佛法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道理,才能让他在佛门净地也如此为所欲为?
真的太舒服了。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国师啊?”大和尚又哼了一声说道。
容琉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给彻底看穿了。
“走走走,快走吧。”大和尚不停地往外撵着人,还不忘心疼他的鸡腿,“记得啊,下次来的时候要还我两个!而且一定要挑最大的!”
容琉哭笑不得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等她真的要走的时候,大和尚又突然喊住了她,有些不情不愿地从佛龛下面拿出了另一个黑色的包袱。
容琉:这该不会是……猪蹄了吧?
大和尚把那个包袱递给了她,没好气地说道:“喏,拿走吧!既然你觉得一千两亏了,那这个就送给你好了。日后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再来把钱还给我就行了。”
容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左秋见容琉点了头,便连忙上前想要替容琉拿东西。
没想到,大和尚反而变得恭敬起来,双手把东西递给了左秋。
左秋连忙对他屈膝行了一礼,他也连忙侧身避开了。
那个对容琉说话一直都非常刻薄的大和尚,在面对左秋的时候,却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径自坐回到木鱼前,微闭着眼睛,谁也不理,继续一脸生无可恋地敲起了木鱼。
从国师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容琉还在琢磨着大和尚对左秋的态度。
他对她一直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偏偏对左秋……那么恭敬呢?
倒也不是说她吃醋了,而是觉得这件事情着实有些诡异。
难道是因为,大和尚看出来了,左秋曾经是皇上的女人?
还是说,左秋日后还会有什么大的造化,被他提前洞悉了?
总不能是,左秋以后会成为皇后吧。
容琉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的。
倒不是说左秋以后会做皇后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虽然这个可能性也很低,但是容琉对于未来还是心存敬畏的,不敢直接一口否决。
她只是觉得,以大和尚的骄傲,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见得他就会表现出恭敬的样子。
那他对左秋这预料之外的尊重,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个大和尚,总是神神叨叨的,奇奇怪怪的,每次容琉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解答,反而还要带着更多的问题回去。
但是到目前为止,大和尚好像还没有说错过什么。
所以容琉觉得,还是应该相信他的。
容琉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可是方丝丝那边好像还没有结束,舒舒也还想和小和尚再多玩一会儿。
所以容琉就带着几个人在寺里四处溜达着。
她们在寺里溜达着,见到了一处求平安符的地方,听说不要钱,森森便立刻跑过去薅羊毛,美滋滋地拿回来六个,还说要分给众人。
容琉笑着逗她说道:“你见了佛祖一毛不拔也就算了,反过来还得从佛祖的腿上薅羊毛啊。”
森森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嗫嚅着说道:“奴婢也是烧过香的啊。”
容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森森又要给她们分平安符,左秋笑着说道:“你还是自己收好了留着送人吧。夫人和我们都有不少了……”
托方丝丝的福,大相国寺简直是她们踏春踏秋的必来之处了。
来这里打卡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府里大相国寺的各种“文创产品”,那简直是泛滥成灾了。
森森听了她的话,便把那些平安符都好好地收了起来。
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东西反正又不要钱,拿回去送人,寓意又极好,这次可真是没有白来啊。
森森又看着左秋手里拿着的那个黑色包袱,有些好奇地问道:“夫人,这个东西,是不是得等着回家才能打开啊?”
她现在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主要是,森森实在是太心疼那一千两银子了。
她还用得着那大和尚废话吗,夫人原本对她就好得不得了了啊。
哪有这么骗钱的啊,这钱也太好骗了吧。
她觉得,就算包袱里装的是九十九两金子……那都还是亏了啊!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小金鱼。
容琉笑着说道:“来,打开看看吧,反正现在也闲着没事。”
她说着便从左秋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包袱,好奇地打开一看,然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原本的纹路都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了,镜面也花了,还生出了一层带着时间厚重感的铜绿。
容琉:???
他是让她好好照照镜子,看清自己长什么意思吗?
森森则小声说道:“这,难道是个古董?”
既然不是金子,那就只能指望它是个值钱的古董了。
容琉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做工这么粗糙,不管是放在哪朝哪代,它也不可能是什么精品啊!
森森听了顿时有些无语:“您又不是收破烂的,他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再次心疼那一千两银子。
容琉倒是非常平静地说道:“先带回去放着吧。”
可能大和尚自己也觉得那一千两银子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才想着要弥补她一二吧。
但是大和尚估计手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就随便拿了个东西来糊弄她。
左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由有些纳闷地说道:“夫人,国师的生活一直都很朴素……”
鸡腿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应该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朝廷每个月都给他发放俸禄,他这个孤家寡人,就算是一天吃两只鸡,估计都花不完。
“……那国师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啊?”左秋有些疑惑地问道。
容琉听了却淡淡地说道:“守财奴嘛,不都是缺银子的,这大概就是天性使然吧。”
森森听了有些讷讷的不敢说话。
或许她就是那个天生的守财奴吧。
说话间,容琉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姑姑,国师的俸禄很高吗?”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左秋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是按照超一品的俸禄来发放的。而且每逢过年过节,皇上还经常会有额外的封赏。”
皇上对国师非常信赖,待他很是优厚。
容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一直都觉得前国师的死有些蹊跷,但是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会不会是,有人谋财害命呢?
好像一直都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晚上,容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和卫耘说了,也提起了“谋财”这种可能性。
卫耘听了掀开了容琉的小衣,手顺着她优美的曲线轻轻地揉捏着。
容琉被他撩拨得情动不已,水眸宛若揉碎了星光一般,声音也带上了一种不自知的娇媚。
“别闹了,我在和你说正事呢。”容琉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推他的肩膀,却被卫耘一把抓住手,然后往自己的身下带去。
他用一种喑哑而又低沉的嗓音说道:“国师是自己服毒而去的,而且还留下了遗书。你现在不要想那些事情,只能想我。”
今天的卫耘,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他从前虽然也很粘人,但是却从来没有这么……粗犷。
今天的卫耘,就像是一头饿狼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吞吃入腹。
容琉很想问他今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她的嘴已经被他给堵住了……
今天的卫狗,是真的非常狗。
容琉哭湿了枕巾,还是没有被他放过,只能嘤嘤嘤地叫了几乎一整夜。
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在心里想,难道是自己那一千两银子,给卫耘换了什么神油吗?
怎么去了一趟大相国寺,相公就开始变得神勇异常了呢?
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啊,否则以后大相国寺还不得被那些妇人们给踩烂了门槛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容琉的心里还是非常自得的。
然后她就实在是太困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琉一开始的时候睡得很香甜,剧烈的运动能够让人睡得很踏实。
但是等到天亮以后,明媚的光线透过轻薄的幔帐照了进来,她就睡得有些不安稳了。
身体的困乏,又让她不想立刻就起床。
在这种半睡半醒的情况下,容琉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
她梦见皇上令人建造的那座七层宝塔终于落成了,里面供奉着前任国师的舍利子。
在正式对外开放之前,卫耘先带着她偷偷地溜了进去。
然后在塔里,容琉在地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钱。
她不停地捡啊捡,可是怎么也捡不完,后来干脆撩起裙摆,兜着那些圆滚滚的银元宝。
可是这个时候,卫耘非但不帮忙捡,还从身后一把扯下了她的裤子,忙着和她贪图一晌之欢。
容琉真是气坏了!
昨晚你才刚刚酱酱酿酿过了,难道还不够吗?
不要耽误我发财啊!
可是她又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银子兴叹,然后渐渐地沉沦了下去……
然后容琉就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盯着床顶发呆了半晌,脸色变得通红。
所以,她这是做了个货真价实的春!梦吗!
而且在梦里,男人和银子什么都有了,她怎么还是那么贪心呢?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梦里啥都有。
“夫人,外面有人求见。”左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容琉的遐思。
容琉突然感到一种被撞破奸情的强烈心虚感。
大白天的,她竟然在做那种荒唐的梦!
“谁呀?”她连忙坐起身来,想要找衣裳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昨天的衣裳好像都被卫耘给扔到地上去了。
那左秋现在,岂不是正对着一地的狼藉呢?
容琉的脸瞬间变得火辣辣的。
她正要找个借口把左秋给支走,目光却突然看见床尾整整齐齐地叠着她的衣裳,上面还压着一个汤婆子。
容琉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发现汤婆子里面竟然还有余温。
是卫耘做的。
这种贴心的小细节让容琉的心里顿时心花怒放。
她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在心里想着卫耘——其实,他现在变得这么放纵厉害,还不都是她自己给惯出来的吗?
但是像这样的好男人如果不惯着,那又怎么忍心呢?
“是大都督夫人。”左秋并不知道容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她还是自称是林嬷嬷,您可千万别戳穿她就是了。”
容琉听了感到非常惊讶:“我还以为她老人家已经把我给忘了呢!”
年前的时候,容琉确实以为大都督夫人会主动来寻她的。
但是她一直都没有等到,容琉就开始觉得,或许是大都督不同意。
毕竟卫耘鬼畜的名声摆在那里,而且他又是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锦衣卫当差。
大都督,可能是不愿意和卫府走得太近的。
对于这一点,容琉的心态倒是很平和,毕竟自保是人之常情。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大都督夫人现在竟然会主动上门来拜访她。
今天才只是正月初五啊……早上外面迎财神的鞭炮才噼里啪啦地响了很久。
还没出正月十五,就开始拜访那些关系并不熟络的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贵客上门,那肯定不能怠慢了。
容琉很快穿好了衣裳,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之后就迎了出去。
“林嬷嬷,”她笑着说道,“您来了。”
正坐在那里好奇地盯着榕树盆景看的林嬷嬷在见到容琉之后,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
“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林嬷嬷笑着说道。
那当然是好看的啊,毕竟是卫耘亲自给她选的,容琉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看来她的相公审美一直都在线,所以才会选中自己啊,卫耘就是这么有眼光。
“您老过奖了。”容琉笑着说道,一边招呼着她喝茶,一边又指着那个盆景介绍道,“这是榕树,和我的名字同音,所以我家里才会摆这个盆景。”
这可是卫耘闷骚爱意的最好证明。
容琉平时养得很仔细,天气稍微有点冷了,她就会立刻把它搬到屋子里来。
“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啊。”林嬷嬷笑着称赞道。
容琉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法接话,心里却默默地说道,大都督对您,那也是真爱无敌啊。
“您老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容琉笑着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又不想在府里待着,所以就来找你解解闷了。”林嬷嬷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老太太啊,虽然吧,您把我当备胎可以,但是您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我真的会有点伤心的啊。
林嬷嬷又气哼哼地说道:“年前我就说要来找你玩,他偏说不行,偏说不行……”
听起来,她好像是有意抹去了主语。
到底是谁说不行啊?
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是既然她不说,容琉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丫头,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林嬷嬷忽然开口问道。
容琉听了微微一怔,随后眼睛睁大,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单刀直入。
这是要直接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
那她现在可以知道吗?
东西不能随便乱吃,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尤其大都督位高权重。
就算拍马屁,想要得到什么好处也未必能够成功,但是最起码,她们也不能直接得罪人家,免得被马给尥蹶子了吧。
容琉正在斟酌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就听林嬷嬷继续说道:“你看吧,我就说你不知道吧,他偏说你知道。”
容琉立刻自发地继续在心里补上了主语。
看来大都督是个明白人啊。
应该就是容琉所想的那样,他在知道她和卫耘的关系以后,就不让林嬷嬷再来卫府了,还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看来这位林嬷嬷,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啊。
“……其实,我是知道的。”容琉弱弱地说道,“您是大都督夫人。”
卫耘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如果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那他真是个酒囊饭袋了。
他可是皇上最信任的特务头子,这点本事还是应该有的。
林嬷嬷听了也没感到多么惊讶,“知道就知道呗,反正又不妨碍什么。我是喜欢你这个人,又不是要跟你密谋勾搭什么。”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就是相公手握重权所能给她的底气吧。
大都督深受皇上的隆恩,皇上对他一直都非常信任,从无怀疑。
“您说的对,小人长戚戚,我们坦荡荡。”容琉笑着说道,“就是现在还是正月里,您府里难道不忙吗?”
“忙啊。”林嬷嬷说道,“他们都聚在一起,实在是太闹腾了,所以我才出来躲清闲的。”
容琉诧异地问道:“可是我听说大都督府,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不允许外面的女眷去打扰您的,怎么……”
林嬷嬷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是我自己的那些儿孙。”
容琉:好吧,您是老老公举。
这种被宠在手心里一辈子的女人,才是真正贵不可言的命格啊。
就算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她都不换。
她也不知道该提起什么话题了,就等着林嬷嬷主动说话。
林嬷嬷也没问别的,只是问她这几日是怎么过年的。
容琉就老老实实地都说了出来。
刚开始林嬷嬷还没什么反应,等到容琉说起大相国寺的时候,林嬷嬷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容琉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故人而已。”林嬷嬷有些伤感地说道。
容琉原本以为林嬷嬷会继续说起她那位故人的情况,但是后者却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容琉便在心里想,或许是有些事情不方便提吧。
林嬷嬷对容琉在外面开医馆的事情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容琉便捡着医馆里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跟她说了说。
“你什么时候开门啊,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林嬷嬷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笑着说道:“过了上元节,正月十六就正式开门了。”
“十六啊?为什么不是十七呢?”林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
容琉微微一怔。
十六这个日子不好吗?
林嬷嬷笑着说道:“当然不好了,上元节那天肯定要去看花灯啊,还要在外面玩到很晚,十六难道不应该在家里好好地补觉吗?”
听起来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个女人是否幸福,果然有很多东西都会泄露出来。
林嬷嬷那干净的眼神,单纯简单的思维,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被生活给毒打过。
“您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容琉关心地说道,“看完花灯之后,还是要早点回家休息才是。”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林嬷嬷忽然探身向前,一脸狡黠地说道。
容琉见状也连忙侧过头去,仔细地倾听着。
“其实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但是我那个榆木疙瘩师兄不知道啊;他一直都以为我身体非常羸弱,所以才一直都让着我,紧张我。你以后也跟我学学。”林嬷嬷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她这般“倾囊相授”,实在是哭笑不得。
大都督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家夫人的真实身体情况呢?
不过是心甘情愿地宠着她,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拆穿她罢了。
“那就得请您老人家多多赐教了。”容琉笑着说道。
林嬷嬷在卫府待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然后才被大都督府的下人给劝着回去了。
临走之前,她还和容琉约定好了,以后一定要去医馆找她玩。
容琉也笑着答应了,亲自把她送了出去。
森森看着桌子上已经少了一半的点心,忍不住咋舌道:“怎么,大都督府还让人饿肚子啊!真是太抠门了!”
这位林嬷嬷,该不会是饿着肚子来的吧。
左秋听了笑着说道:“都督夫人是小孩子的性情,大概是觉得别人家的点心更好吃一些吧。”
容琉则托着腮帮子在那里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插手她们之间的谈话。
她现在在想,卫耘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够不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了,日后想要投身军营,能不能走大都督夫人的路子?
但是很快,她又为自己现在的这种想法感到有些惭愧。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功利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左秋说了说。
左秋听了却笑着开解她说道:“夫人,您对自己实在是太苛刻了。您以为,大都督夫人今天来咱们府上,大都督他会不知道吗?”
他非但知道,而且这件事很有可能还是经过他自己的考量的。
或许他也是想让卫耘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毕竟,卫耘现在是天子近臣,春江水暖鸭先知,皇上的许多想法,别人可能还毫无察觉,但是他却已经早早地知晓了。
别人都只道大都督位高权重,深受皇上的恩宠。
但是高处不胜寒。
站得越高,就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倘若日后大都督在皇上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卫耘能够提前透露一点,也是极好的。
所以,看似非常单纯的交往,其实背后,又有谁是没有所求的呢?
坦然面对就好。
毕竟,投缘这件事也确实是真投缘。
“……您又不是没见到过,有多少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却还得抓心挠肝地找话题。”左秋笑着说道,“大都督夫人,和您是真投缘。”
这种交好,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坏处。
大都督和卫耘这两个男人,对此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卫耘晚上没有回来,只是派了徐媞回来告诉容琉,让她不用等自己了。
“他晚上吃饭了吗?”容琉关心地问道,一边又吩咐左秋帮忙找厚一些的衣裳出来。
卫耘晚上如果要出门,夜深风凉,很容易染上风寒。
“吃过了,在锦衣卫的饭堂吃的。”徐媞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锦衣卫有自己专门的饭堂,不过过年的时候,厨子都回乡下老家过年去了,所以临时找了个烧饭的妇人,做出来的饭菜,水平大概也就只能达到“能吃”的程度而已。
徐媞对此感到非常嫌弃。
但是卫耘忙了一天,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所以也并不挑剔,直接吃了三碗米饭。
和卫耘一起办案的姜百秋,就挑剔多了。
姜家有人给他送来了食盒,那食盒里拿出来的酱焖兔,油爆虾,糟鹅掌等菜,看得徐媞直流口水。
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份。
倒是帮忙的文心,蹭上了不少。
容琉在收拾东西让徐媞带走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听徐媞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抱怨了一大通。
——好不容易过个年,却不能陪着刚过门的新媳妇,享受那软玉温香,而是要去冷风穿堂的衙门里办公,真是日了狗了。
站在一旁的彦儿听了笑嗔道:“夫人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牢骚这么多了。”
容琉听了故意逗她说道:“我看你要是跟着去,他肯定什么牢骚都没有了。”
彦儿听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徐媞连忙替她解围:“夫人说笑了,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彦儿还是留下来陪着您比较好。”
卫大人现在不回来,他自己也不能回家,放彦儿自己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干脆就让她留在夫人这里比较好。
容琉本来是不太喜欢过问卫耘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的,但是突然想起了那个敲响登闻鼓的少女,不由开口问道:“还是之前那位姑娘状告的案子吗?”
“嗯。”徐媞点了点头。
本来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在家里陪伴家人好好地过个团圆年。
没想到,那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就让大家过得兵荒马乱。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案子。
那位姑娘姓常名桐,是翰林常衡的女儿。
当朝重科举,为了防止科举舞弊的事情发生,所以每年都会有翰林被派往各地去监督科举。
常衡作为一个多年清贫的老翰林,自然也很愿意接下这门差事。
翰林没钱,这几乎是大家都公认的事情。
而外派这种差事,往往会有一些额外的补贴,所以常衡很愿意接下这门差事。
毕竟他的二女儿常桐已经和别人定亲了,对方也是个翰林,但是嫁妆还没有完全置办好。
常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气质清贵,是常衡最宠爱的女儿。
常衡在临行之前,还特意问女儿想要什么礼物。
常桐亲自给他系上了一个亲手做的平安符,轻声说道:“女儿什么也不要,只盼爹爹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常衡听了心里感到非常熨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但是他没想到,常桐这并不贪心的愿望,却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常衡这次去的是湖州,结果那里闹出了会试舞弊的案子。
而常衡,竟然被传出因为参与其中,畏罪自尽了。
这件案子,在年前就已经定了案;因为属于未遂,而且常衡已经死了,所以并没有牵连到他的家人。
在所有人看来,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但是常桐却不知足,偏偏选在了这万家喜庆团圆的日子里,敲响了登闻鼓。
不管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单凭她这份果决坚毅,就足以让人感到佩服了。
不过很惨的是,这件案子,现在落到了卫耘的肩上。
“常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容琉有些担心那个被打了廷杖的姑娘。
常衡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小儿子今年才六岁,还什么都不懂。
所以常桐必须站出来为父伸冤。
她只是希望,常桐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常衡真的没有参与到舞弊案中。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徐媞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容琉听懂了,徐媞的这话说得很艺术啊。
看来常桐伤得应该不轻。
“她现在人还在锦衣卫吗?”容琉又问道。
“对,人还在锦衣卫。”徐媞解释道,“一来是怕她被人灭口,二来她现在又受了伤……既然任务已经落到了咱们锦衣卫的头上,那肯定得保护好她。”
“那是单独给她安排了住处吗?”容琉继续问道。
徐媞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夫人,她现在毕竟还涉嫌诬告朝廷命官……不过,确实是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是被单独关押了吧?
容琉听了皱着眉头问道:“那给她上药了吗?”
“我们锦衣卫有专门的大夫负责。”徐媞说道,“您就放心吧,她暂时没事,就是眼下可能要受点罪了。”
这主要还得看,她到底是真的想要伸冤,还是在无理取闹。
一切都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
“文心现在也在帮忙照料她。”徐媞又补充道,“您就放心好了。”
“有文心在,那确实是方便一些。”容琉听了点点头。
出于怜悯,容琉让彦儿找了一些疗伤的药,另外又找出来了一些厚实温暖的棉被,让徐媞一起送给常桐。
等徐媞走了之后,森森有些不解地问道:“夫人,万一那人是个坏人的话,那岂不是白费了您的一番心意?”
“就算她是坏人,那又怎么样?”容琉淡淡地说道。
就算常衡真的是个坏人,那一心想要维护父亲,想要查明真相的女儿,又有什么过错呢?
第二天,卫耘还是没有回来,但是文心来了。
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今天不用去帮忙吗?”
毕竟常衡的死,现在还有很多疑点。
虽然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但是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开棺验尸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心有些郁闷地说道:“我是出来躲我娘的。”
她现在已经三天没有和她娘说过话了。
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都怪姜百秋那个家伙。
“……夫人,我一直都说,姜百秋那个人年纪大,心眼也多;我娘明明之前也同意我的说法的……”
文心气得小脸通红,都快要说不下去了。
容琉连忙让她喝口茶,先缓缓再说。
“结果这几天我娘见了姜百秋之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又开始催我结婚了。”文心继续抱怨道。
“她还不直接说,就总是在挑我的毛病,又在家里长吁短叹,说她晚上愁我的婚事都睡不着觉。我也是嘴贱,一时不耐烦,就怼了她一句,说她如果睡不着可以去打更,然后我娘就不理我了。”
容琉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笑了。
“什么她没了以后,我该怎么办……那我跟着她一起去行不行啊?”文心越说越生气,“还说什么将来没人照顾我,我生病了该怎么办?咋的,男人是药引子啊!”
文心疯狂吐槽。
容琉听了笑得肚子都疼了。
左秋笑过之后温声劝文心说道:“你娘待你很好的,你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我又不是生我娘的气,是她一直在生我的气。”文心气呼呼地咬了一口苹果,恨声道,“都怪姜百秋!”
“你可不能乱迁怒。”容琉笑着说道。
“姜大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他自己跟皇上主动请缨的,说他也要掺和进来。”文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来添乱的。
她娘本来好好的,但是自从看到姜百秋之后,又被勾起了心中的焦虑,所以就总来敲打她。
文心实在是不胜其烦。
所以说责任全在姜百秋。
容琉听完后却替卫耘松了一口气。
毕竟两个人一起承担,总比一个人硬扛着要来得好。
尤其是涉及到科举舞弊这种事情,基本上没有小案子,说不定就会闹得血流成河。
万一到时候暴戾的名声,又落到了卫耘的头上,那可就不好了。
文心的性格很直爽,所以在容琉面前也没有任何保留。
“夫人,我觉得姜大人对我贼心不死。”文心小声说道。
左秋听了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不能这么说人家。”
“姑姑,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啊。”文心急得直跺脚。
“就算事实是这么回事,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左秋耐心地教导她说道,“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肯定会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败坏的可是你的名声。”
“我才不在乎呢。”文心小声嘟囔道,“我是真的好讨厌他啊!我越来越讨厌那种人了!”
不是姜百秋对她不好,而是他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察觉到了姜百秋的用意,私下里还调侃文心,说她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文心觉得,姜百秋现在就是来锦衣卫宣告主权的,让别人都离自己远一点。
她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用那种暧昧的语气来打趣她攀上了高枝。
呸!
她图什么啊?
图他年纪大吗!
追求她不要紧,但是绑架她就很让人讨厌了。
容琉见她有些崩溃,就劝她说道:“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要是实在不舒服,这几天就陪着我,避开他们那边。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让人去喊你。”
反正仵作也不用时时刻刻都跟着,更何况现在还有文凤在呢。
文心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我就是来求夫人收留我几日的。”
就这样,文心暂时在卫府住了下来。
她很有分寸,只是和彦儿挤一挤,不肯占用另外的房间。
卫耘晚上终于回来了一趟,双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是熬了很久。
容琉连忙给他按摩放松,结果刚按了几下,他整个人就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等第二天早上,卫耘吃早饭的时候,才有时间和容琉说起了案件的事情。
“……卷宗浩繁,而且牵扯颇深。皇上也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派姜大人和我一起处理这件案子。”卫耘揉了揉眉心说道。
这也是因为,皇上觉得他们两个人合作处理王谨那个案子的时候,配合得非常愉快且高效。
“确实应该是个大案,毕竟朝廷派去的翰林,都没能活着回来。”容琉有些担忧地说道,“你也不用太上火,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查就是了。”
“嗯。”卫耘点了点头。
送走卫耘之后,容琉就和文心说,她可能想太多了。
姜百秋是奉旨行事,并非是主动请缨靠近她,让她不要杯弓蛇影。
文心却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您是不了解姜百秋。总之,我是坚决不会再去了。”
容琉由着她。
不过文心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虽然住在卫府里,但是白天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去酒楼帮忙。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会买一些零食夜宵什么的,也表现得很懂事。
文凤最近一直都忙着案子,只是过来谢谢了容琉一声,然后就没怎么管女儿了。
在容琉这里,她还是放心的。
大家都劝文心不要再和文凤冷战了。
毕竟母女之间,又有什么隔夜仇呢?
都是气头上,话说得重了一些,这才闹起来的而已;文心只要稍微低个头,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事情也就过去了。
文心却说,等这件案子结束了,姜百秋离开京城之后,她娘自然就好了。
主要是不能再受到这种优质男人的刺激了。
可是还没等到结案,文凤就出事了。
那天,文凤难得休息一天,想着女儿喜欢吃自己做的糖醋排骨,于是就拎着篮子出门去买排骨了。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一辆疾驰而行的马车。
文凤躲闪不及,整个人被撞倒在地,然后又被马车无情地碾压了过去……
文心后来闻讯赶到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瞬间冰冻住了。
不,那一定不是她的娘。
她娘明明每天都很忙,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出来买菜呢?
她昨天为什么非要说那句,在卫府吃的排骨,味道也很好,只是没好意思多吃几块?
娘的衣裳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了,可是文心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夫人过年的时候送给她的新料子。
娘原本是打算都给自己裁衣裳的,是自己当时发了很大的火,娘自己才也做了一身新衣裳……
衣裳做好的时候,娘穿在身上,还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流光溢彩的裙子,眼里是像少女一般的高兴。
她还说,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穿这么好的衣裳。
文心当时还笑嘻嘻地说,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以后我保准给您买更好的衣裳穿。
她现在可以赚钱啊!
她可以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呈到母亲的面前。
文心觉得自己一直都不懂事,这两年才依稀感觉到母亲好像在慢慢衰老,所以才开始想着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她还一直为自己的孝心而感到沾沾自喜,殊不知,这其实是一种预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和母亲做母女的日子已经时日无多了吗?
不,绝不!
文心后来再想起那天发生的情景,只觉得入目一片赤红,天地之间仿佛都被母亲的鲜血染成了一片通红。
而她,只感到彻骨的寒凉。
任由这世间天高地阔,山水长青,风景美好,都与她再无任何干系了!
娘不在了,她再也没有娘了!
文心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人在感到巨大的悲伤的时候,是根本流不出眼泪的。
她甚至没有上前,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好像她什么都不做,这件事情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是容琉带着左秋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查看情况。
森森不敢看这么多血,因为她晕血。
她背对着那惨烈的现场,紧紧地拉着文心的手,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你快去看看文婶子吧。”
文心不敢。
她一步都不敢动。
她好害怕,她害怕她的世界会就此轰然倒塌。
“药箱呢?快打开,把我的银针找出来!”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
文心好像听到了夫人在说什么?
一瞬间,她仿佛找回了自己被抽走的力气,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娘,娘——”
没事,她娘一定没事的。
夫人说能救,肯定没事。
不管她娘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还能有个娘,她就感谢上苍网开一面,让她不至于在这天地间茕茕孑立,无所依靠。
文凤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现在正昏迷不醒。
她的两条腿都已经断了。
但是容琉说,那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她颅内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现在只能用名贵的药材来勉强续命。
至于以后……容琉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文心一直守着自己的母亲,眼泪都已经快要流干了。
但是当她面对容琉和其他人的时候,她却只有感谢。
她说,还好,娘还在。
她找到了文凤多年以来给她积攒的嫁妆,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有五六百两银子之巨了。
其中大部分的银子,应该是跟了卫大人之后才攒下来的。
娘一直都想给她买个小铺子,将来可以收租子,这样就算以后男人靠不住了,也不至于生活无着。
可是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铺子的价格也很贵,所以娘一直省吃俭用。
文心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娘买药。
那些续命的名贵药材,都非常贵非常贵。
可是就算再贵,也得救娘。
容琉不肯要她的银子。
可是文心却说,“夫人,您就收着吧。我娘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她自己就算再苦再累,也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我现在也不敢托大说以后就一定求不到您头上。但是总归要先把自己的银钱拿出来,等以后不够用的时候,我再找您开口。”
容琉只能答应,然后暗中叮嘱左秋多补贴一些。
她和卫耘感慨道:“从前文心一直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没想到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一夜之间就好像突然长大了。”
卫耘听了沉默不语。
容琉见他反应有些不太对劲,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渐离,你怎么了?”
难道,文凤是因为公事,所以才被人灭口的?
难道科举案背后还有什么其他的猫腻?
但是转念再想想,似乎也不应该。
因为仵作如果真的有什么发现,都是第一时间上报的,没有藏私的道理,那又有什么被人灭口的理由呢?
卫耘的面色有些复杂,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撞到文凤的,是姜家的马车。”
容琉听了大惊失色。
姜家?
“是姜百秋那个姜家?”容琉再次确认道。
她只觉得自己的口中满是苦涩。
为什么偏偏是姜家?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情肯定不可能是姜百秋授意别人做的。
“我现在查到了一些端倪,”卫耘说道,“是姜百秋家里的一些事情……家务事。”
“难道他们家的家务事,就能故意伤人了吗?”容琉听了出奇地愤怒。
她大概能脑补出来,肯定是姜家有人把文心当成了眼中钉,所以才使出了这般下作的手段。
原来,那辆马车是姜百秋继母的,那天她是急着去接姜百秋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她继母的亲生儿子。
谁知道,路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容琉根本不相信。
“但是现在查到的,就是如此。”卫耘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在继续查……姜百秋自己也会回来查……”
“绝对不能相信他。这件事情和他的家人有关,他现在应该主动避嫌才是!”容琉激动地说道。
“阿琉,你别激动,我也在查。她们母女是锦衣卫的人,我不会不管的。”卫耘安抚道。
容琉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想还是觉得恨。
文凤母女两人走到今天,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结果却因为文心被人喜欢,就引出了这档子事情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问道:“你没把这件事告诉文心吧?”
文心现在因为母亲的事情,已经是急火攻心,就靠着一口气强撑着,看着十分可怜。
如果她再知道,她母亲出事不是意外,而是很有可能和她自己有关系,那她该如何撑得住啊?
“没有,这件事还是你来斟酌吧。”卫耘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也确实是可怜,还得让你帮我处理这些。”
他实在是不够细腻,不适合去处理这些事情。
容琉也感到非常头疼,想想就心疼文心,斟酌再三之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去查真凶,文心这边,我会尽力照顾着一些的。”
文心自然也要问容琉,那天肇事的马车究竟是谁家的。
容琉便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只说还在调查之中,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其他的事情,日后肯定会有一个公道的。
文心非常信任容琉,而且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母亲的伤情上,所以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现在就算把肇事者碎尸万段,也换不回她母亲的安然无恙了。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寻仇,而是要先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她现在已经心力交瘁了,实在也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和肇事者争个高下了。
容琉私下里和左秋感慨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文心有关,那她下半辈子就全毁了。”
文心一定会活在自己害了母亲的内疚和自责之中。
左秋则叹息道:“现在就只能希望文凤能够早日痊愈了。”
无论如何,姜百秋的这份情意,算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还是让她换一个人吧。
说来也巧,事情发生的时候,姜百秋正好出京了。
——他去外地调查常衡的案子了。
他在出京的路上接到了这个噩耗,现在应该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
如果是在十几年前,他肯定会以事业为重。
但是现在他已经年龄大了,也开始变得儿女情长了。
他无法想象,文心现在会如何的惶恐无助。
所以他现在必须先回去安慰文心,并且调查事情的真相。
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地花出去。
那些吊命的野山参,竟然是如此的昂贵。
虽然文心的手里还有一些银子,但是随着银子的数量不断减少,而母亲却依然昏迷不醒,毫无进展,文心的心里真的是越来越慌了。
可是母亲现在这个样子,她实在也没有任何精力再去赚钱了。
内心的焦灼,让她的嘴角都起了泡,一天都吃不进一顿饱饭,只要一闭上眼睛,即使是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也全都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醒过来了,母亲又没了,母亲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她照顾……
好的坏的,各种噩梦美梦。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到那种焦灼压抑的心情。
森森之前还羡慕她有母亲,现在却又怜悯她,唯一的依靠现在却成了负担,那么重的担子一下子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所以森森经常过来陪她。
“文姑娘,你去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来替你一会儿。”森森轻声说道。
文心对她勉强地笑了笑,嘴唇苍白而干裂,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谢谢你,森森,我没事,我不累。”
森森见她只是坐在脚踏上,紧紧地拉着文凤的手不肯离开,心里也有些酸涩,也就没有再勉强她,而是说道:“那我先去帮你熬点粥吧。”
这几天,文心也吃不下其他的东西。
她现在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原本元气满满的模样,现在也变得憔悴苍白了。
文心点了点头。
娘,您看看,还有好多人都在帮着咱们呢。
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过了没几天,您还没来得及享福呢,怎么就这样了呢?
您醒过来好不好?
您只要醒过来,让我嫁给谁都行,就算嫁给姜百秋我都答应。
上天啊,哪怕日后我的婚姻不幸,哪怕我断子绝孙,日日都被人打骂……总之什么都好,我愿意承担所有命运的诅咒,只要能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
文心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地流淌出来。
“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森森端着水走了进来,慌乱地帮她擦拭着眼泪。
文心用力地逼退泪意,垂眸低声黯然地说道:“让你见笑了。”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圈也通红一片,看着真是令人怜惜。
森森低声道:“没事。但是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外面来客人了,说是来探望文婶子的。”
“客人?”文心听了有些怔愣。
现在还能有什么客人?
夫人每天都要来看母亲两次,早晚都来,还派人来陪她帮她,锦衣卫那些相熟的朋友,也都已经来过了。
现在又来了客人?
文心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会是谁。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那她就得出去看看。
结果来的是个陌生的婆子,自称姓高,是姜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文心看着那个婆子通身的气派,再看看她那副居高临下睥睨着人的样子,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上门来挑衅的?
只是,她姜家凭什么来和自己横?
文心冷冷地说道:“我和姜家素无来往,收不得你们的礼,麻烦你们带回去,并且帮我转达谢意。”
是姜百秋让人来送礼的吗?
可是他偏偏挑了这么一个人来,真是倒人胃口。
呵呵。
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随随便便就能上钩的女人吗?
难道见了他就非得扑上去吗?
姜百秋向来心细如发,又擅长察言观色,体察人心,看人也很有眼光。
所以,如果他真心想来雪中送炭的话,就不会挑一个这样眼高于顶的婆子来了。
没想到,那个高嬷嬷却冷笑着说道:“现在又不是在四爷的面前,您也不用再装了。这是四爷让我送来的一千两银票!您也准备准备,下个月就会有轿子抬您入门了。”
文心听了这话,气得浑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姜百秋,这是要趁着她现在缺钱,把她买到府里去做妾吗?
这是在记恨她之前拒绝了他,所以现在要趁机羞辱自己吗?
好,真是太好了啊!
文心根本就没有接高嬷嬷递过来的银票,“你留着给你们家四爷买棺材吧!你回去告诉姜百秋,我文心就算是卖身,也不会卖给他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从前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姜百秋竟然是那样的货色!
果然是患难见人心啊,呵呵。
森森向来胆小怕事,但是听了这些话之后也怒火中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帮着文心一起把那个高嬷嬷给撵走了。
文心现在气得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森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先别生气,别生气,你等着,我回去找夫人来给你做主!”
文心现在也想见容琉。
所以她没有拒绝。
容琉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霞光洒满了廊前,那个孤独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
明明夕阳的霞光是那么的温暖,她却仿佛被彻底冻住了一样,痛彻心扉。
容琉心疼万分,连忙走过去抱住她:“快起来吧,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
文心趴在容琉的肩头痛哭着说道:“夫人,我娘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惨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来羞辱我,踩我一脚……”
容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文心不哭了。”
方丝丝现在挺着大肚子在容琉那里说话,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可能。”
她觉得姜百秋绝对不是那种人。
她催促容琉赶紧先过来看看文心,自己则去找姜召了。
马车撞人的事情就已经很蹊跷了,现在姜家竟然还派人上门用银子羞辱文心?
这怎么都不可能是姜百秋的手笔。
看来姜家内部,应该是出问题了。
只是这个问题,究竟只是姜家内部的斗争,还是说,和姜百秋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事情,似乎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
姜百秋从半路就匆忙折返回京城,心里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
他自从得知这件事竟然和姜家有关,心里就像突然被滴进了一滴热油,瞬间炸裂开来。
他从小就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无数种可能性。
姜百秋害怕了。
在他三十几年的人生中,极少会出现这种情绪。
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坐在马车之中,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刚毅,但是他身侧微微蜷起的手,却彻底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安。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因为他而引起的,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再去面对文心?
姜百秋现在恨不得自己的后背能立刻生出一双翅膀,让他能够立刻飞回去,所以他令人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终于赶回了京城。
姜召已经在城门处等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
当他见到姜百秋的时候,立刻迎了上去:“小叔父,您总算是回来了!”
姜百秋现在也顾不上再做戏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这个侄子现在其实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只是紧紧地蹙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查出来什么了?”
姜召急急地说道:“叔父,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等他说完竟然有人拿着银子去羞辱文心的事情之后,姜百秋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额角的青筋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身形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是有人,怕他过得太好了啊!
他从前是不想娶妻,所以自然要多多提携自己的子侄。
而且这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可是如果有人把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并且还对他的婚事百般阻挠,那他就不得不讨个说法了。
这两天焦灼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姜百秋想清楚很多事情了。
再加上姜召所提供的信息,姜百秋现在的心里简直像明镜一般。
他向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他这副暴怒的模样着实吓到了姜召。
“叔父,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您还是先去和文姑娘澄清一下吧!”
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了误会,时间久了,就算误会最终澄清了,也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对,文心!
文心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现在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惶恐不安呢。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要去陪着文心。
姜百秋当即令人驱车赶往锦衣卫。
姜召还是有些不放心,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哎,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只要你动了真情,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地位,都会变得柔肠百转。
一路上,姜百秋的目光都无比的冰冷,他的双手放在膝上,几乎没有动过。
看着他幽深的黑眸,熟悉他的姜召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就此善了的。
叔父接下来要对上的,是姜家的某些人。
想到姜家马上就要面对一场内部纠纷,姜召的心里也感到十分揪心。
他有心想要劝姜百秋冷静一些,但是转念再想想,如果换成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无法冷静下来。
而且姜家也确实是有些乌烟瘴气了,也该好好地整治一下了。
总归这件事和自己的父母,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姜召猜测,这件事多半还是他那个继祖母出的好主意。
——叔父如果不娶妻的话,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他的家业和资源,最后还是会便宜了姜家的人,包括他的继祖母所生的那几个孩子。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说道:“大人,到了。”
姜百秋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就步履匆匆地往里走去。
姜召也紧随其后。
然而当他们走到文凤母女所居住的院子门口的时候,姜百秋却突然停了下来。
姜召差点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后背上,见他突然不动了,有些迟疑地问道:“叔父?”
姜百秋紧紧地咬了咬牙,忽然转身说道:“我们走!”
走?
姜召听了愣在了原地。
可是姜百秋却已经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姜召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已经来了……难道是想起来,要送给文心的礼物没有带吗?
然而事实证明,是姜召想多了。
姜百秋就是过门不入,坐上马车之后就直接让人回了姜府。
“叔父,你这是?”
“我现在不能见她。”姜百秋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少女灿烂明媚的脸庞,他的耳边也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现在她的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文心的脸上恐怕已经很久没有笑容了吧。
“为什么?”姜召有些不解地问道。
姜百秋睁开了眼睛,他的黑眸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说道:“我现在见了她,又能和她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一声对不起,姜家的人害了你的母亲吗?
“她,她应该还不知道。”姜召轻声说道。
“她不知道,但是我已经知道了。”姜百秋的声音冰冷至极,“我如何能够在我的家里人伤害了她之后,又若无其事地隐瞒她呢?如果我跟她说了实话,她想要讨回一个公道,我又能够给她什么呢?我又情何以堪呢?”
文心现在要伺候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紧绷着的。
自己现在再出现,对她来说不是雪中送炭,而是火上浇油。
所以姜百秋决定要先回家。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给文心一个交代。
到时候,自己就——任由她发落吧。
文凤是文心的精神支柱。
为了孝顺自己的母亲,文心一直吃苦耐劳,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她终于长大了,她终于可以孝顺自己的母亲了。
然而现在……
姜百秋简直不敢想象这些日子以来,文心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问姜召:“文心母亲现在的情况,卫夫人是怎么说的?”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文凤能够度过这一劫了……或许……
没有或许了。
文心事母至孝,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估计会恨透自己的。
他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她笑盈盈地和自己说话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姜百秋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绞痛,他的双手在膝上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现在他已然想明白,覆水难收。
即便他能够把始作俑者揪出来,还文凤一个公道,可是也换不回她的健康了。
就算让凶手血溅三尺,终究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文凤能够好起来。
否则文心恐怕会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姜百秋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个非常黑暗的想法。
如果文凤真的好不了了,他是不是,应该瞒着文心一辈子?
他自然是不配再去接近她了,但是他不想让她画地为牢,终日都活在悔恨之中。
他觉得,他或许,真的会那么做。
“卫夫人已经尽力了,”姜召叹了口气说道,“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百秋听了缄默不语。
姜百秋并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文凤竟然奇迹般地清醒了过来。
文心正在用温热的帕子给自己的娘亲轻轻地擦拭着脸庞,想着小时候娘亲总是抓着自己胡乱洗脸的情景,忽然就看见娘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文凤。
文凤因为刚刚苏醒过来,头很疼,目光也有短暂的怔愣,没有任何焦距。
文心还以为是自己擦脸的时候不小心把母亲的眼皮子给掀开了,紧张万分地喊了一声:“娘?”
终于,她看到文凤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文心这才敢确认,自己的娘亲是真的醒过来了。
“醒了,我的娘醒了!”文心激动万分地大声喊道。
文凤动了动嘴唇,几乎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别嚷嚷。”
文心大喜过望,一边喊着森森帮忙去请容琉过来,一边激动地握住了自己母亲的手,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娘,我是谁?您还知道我是谁吗?”
文凤眼中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这孩子,是突然得了失心疯了吗?”
文心高兴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娘没事了,娘您没事了!”
容琉之前说过,只要自己的娘亲能够醒过来,那后续应该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容琉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仔细地给文凤检查了一遍身体。
她也跟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事了,好好将养些时日。现在腿上的伤,反倒是成了最要紧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文心高兴地抱住了容琉,激动地在屋里跳来跳去。
文凤现在身体虚弱,原本有心想要骂她几句,可是也没有任何力气。
文凤从容琉的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于是又安慰了文心一番。
文心本来还想跟自己的娘亲诉苦,说姜百秋有多么的不近人情。
但是转念再想想,娘亲现在可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姜百秋那种人,算了,提起来都晦气。
都说患难见人心,她现在总算是彻底看透了姜百秋。
可是第二天,姜家却突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而且大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姜百秋竟然把他的继母,亲自送到了大牢里。
一切都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的继母担心他结婚生子之后,会分走姜家的家产,而且还会把姜家的资源都分给自己的孩子,所以就趁着他离开京城,开始动手了。
这个蠢妇,竟然还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会天衣无缝,最终能够全身而退。
就算姜百秋当面戳穿了她的阴谋算计,他的继母都没有表现得很慌张。
她只是抱着姜家老太爷的腿失声痛哭,并且还不断地磕头认罪,说自己只是不想让姜百秋娶一个仵作之女,免得让他沦为众人的谈资和笑柄。
姜百秋冷冷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这个毁掉了他母亲的幸福,现在又来毁掉他的幸福的女人,竟然还敢狡辩。
那就先让她闹个够吧。
姜家老太爷听了果然心疼了。
他当场斥责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就让她到佛堂去思过三个月的时间。
他觉得,这已经是非常重的惩罚了,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自己妻子的脸。
但是姜百秋却直接拦住了他。
姜百秋一字一顿地说道:“现有国法,后有家规!被伤害的人并不是姜家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以国法来裁决!”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这,这是要把姜家老夫人送去坐牢啊?
而且如果真的惊动了官府,那到时候可就要上堂了,那姜家的脸,到时候还要往哪里放啊?
所以姜老太爷很快就呵斥道:“胡说!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她还是你的母亲!”
姜百秋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我的母亲,早已长眠于地下了。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家丑,而是有人在蓄意行凶。”
姜老太爷听了气得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可是姜百秋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他的继母送到了大牢里。
姜老太爷骂他这是要把自己的母亲给逼死,姜百秋则冷冷地说道,我的母亲,早就已经被你们给逼死了。
姜召在姜家安插了眼线,所以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就去劝他,让他不要感情用事。
——现在是以孝治天下,你如果子告母的话,又该如何自处呢?
“叔父,您毕竟还在朝为官,如果那些言官抓住这件事不放的话,您……”
“我自有交代。”
姜百秋最终还是辞官了。
文心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容琉把事情的始末完全都告诉了她们母女俩。
文心听了之后端着茶杯愣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呆呆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真的,这件事真的是姜大人的继母做的吗?”
“嗯。”
容琉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又跟她们母女俩详细地讲了一遍。
文心听了抿着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
文凤在一旁担忧地说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现在很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坚持把女儿嫁进这样的龙潭虎穴之中。
但是她现在胆子很小,觉得自己这可能是不是惹上了很大的麻烦。
容琉缓缓地说道:“眼下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现在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呢。”
文凤受伤的这件事,就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一样,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
而对容琉影响最大的就是——
卫耘“出差”了。
他和姜百秋一直搭伙办案,现在后者直接撂挑子了,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顶上去了。
科场舞弊,事关重大,皇上现在可是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呢,谁又敢怠慢呢?
哦,为爱失了心智的姜百秋恐怕敢。
他现在光棍一条,这会儿恨不能毁天灭地,他的确敢这么做。
但是卫耘可不一样,他现在还得守护好自己的家,守护好自己所爱的人。
和姜百秋这个老男人相比,他的资历还尚浅,还得继续努力奋斗啊。
所以容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估计卫耘都已经快要到湖州了。
文凤听了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点事情,竟然都惊动皇上了?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文凤眼巴巴地看着容琉,等着她给自己拿个主意。
文心或许因为母亲受伤的这件事彻底成长了,现在她自己都已经想明白了。
姜百秋坚持要把自己的继母给下狱,这是大不孝。
所以他只能选择辞官。
但是皇上对他给予了很高的期望,所以并不想让他辞官。
文心轻声问道:“皇上如果坚持不许呢?难道就不能让姜大人继续留下吗?”
再说,姜百秋如果不做官了,那他又能干什么呢?
他那一身的正气,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啊?
容琉听了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倒是也想挽留,奈何姜大人就是铁了心,非要辞官。而且他还说,他对不起你……”
容琉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她今天过来,确实也是受到了姜百秋的委托,来跟文心道歉的。
文凤听了诚惶诚恐地说道:“这件事情,又不是他做的。而且那个后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不能赖到姜大人的头上啊……”
文心听了垂眸盯着自己裙子上的纹路,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夫人,我想去见见姜大人。”
她明白姜百秋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
她现在把话也已经带到了,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卫耘这次走得匆忙,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带。
容琉这两日一直在帮他收拾东西,并且还打算今天再去买些点心,然后和其他的东西一起托人带过去给他。
现在没有姜百秋在身边,卫耘一个人查这件案子,肩上的压力肯定更大了。
尤其是现在春闱在即,皇上的意思是,一定要在春闱之前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否则,如果漏洞都没有堵住,还春什么闱啊!
文心决定亲自去衙门找姜百秋。
她站在衙门口,对门卫说自己要求见姜大人,但是看门的老头却根本不让她进去,说话的口气非常差,但是却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
“老头子我这些年,看过像你这样找上门的姑娘,就算没有一百个也至少有八十个了,没用的,姜大人根本不会看上你们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快走快走吧。”
文心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碎花褙子,下面系着一条绯蓝间色的裙子,两条细细的弯弯的眉毛,水眸黑亮,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弯弯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特别的亲近和喜欢。
门房看见她之后,就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孙女,所以就额外多说了她两句。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挑个好婆家不好吗?非要来碰壁做什么呢?”
文心听了笑着说道:“不是的,我是……姜大人的侄女,麻烦您帮忙通传一声。”
侄女?
这种说法倒是挺新奇的,但是根本骗不了他!
门房当即就拆穿了她:“姜家的姑娘,哪有抛头露面的?哎,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
现在的姑娘,为了能够见到姜大人一面,竟然连这种瞎话都能编排出来。
文心听了有些无奈。
门房又继续说道:“行了,快走吧。姜大人最近都要辞官了,正烦着呢!快别吵他了。”
说话间,他还往门里看了看,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大人刚正不阿,但是这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啊,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含冤受屈的人啊。”
“你又在唠叨什么……哎,文姑娘?”
从照壁后面走出来的,正是姜百秋的随从刘旭。
文心现在的性子沉静了许多,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我来找姜大人,麻烦您帮忙通禀一声。”
“哎呦,您来了啊,还通禀什么?来来来,快请进——”
他家大人这些日子,茶饭不思,话也不说,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刘旭都快愁死了。
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可是姜百秋,又不肯去找文心,只是暗暗地打听文凤的消息。
听说文凤苏醒了之后,他那天晚上大醉了一场。
他醉眼朦胧地问刘旭:“你说这下,文心是不是,能够不那么恨我了?”
他让刘旭给文心送去了一千两银票。
文心收下了,但是她说等自己的母亲身体好了之后,会把多余的钱再退还回来。
刘旭回来传话的时候,本以为姜百秋会问起文心的情绪,但是姜百秋却什么都没有问。
刘旭带着文心走到姜百秋的书房外,刚想扯着嗓子喊一声“大人,您看谁来了”,但是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了。
他搓了搓手,面上露出了一些为难的神色,带着几分恳求,结结巴巴地说道:“文,文姑娘,您,您可能不知道……那啥,大人最近的日子有些,嗯,艰难。当然了,您最不容易……那啥……”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心秀眉微蹙,“你还是直说吧。”
“您,您是来骂大人的吗?”
文心听了挑了挑眉:“如果我是来骂他的呢?”
“那……也行。”刘旭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您能不能少骂他几声啊?大人,也不容易……要不,您骂我吧。说不定,是我不小心泄露了消息,所以才会……对,肯定是我,我实在是太得瑟了,我不应该到处去说大人终于要成亲了,我不应该说……”
“你如果再聒噪的话,就滚回家吃自己去。”姜百秋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
文心抬头看去,便看到姜百秋正站在廊下,他的衣袂一角被风轻轻地吹起。
他确实也瘦了很多,官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感觉了,不过他的腰背依然挺直如松,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进来吧。”他对文心说道。
姜百秋眼里的文心,也变得沉静了许多。
这种痛苦代价下的成长和成熟,不让人感到惊喜,只会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文心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姜百秋走了进去。
两个人在花厅里坐了下来,刘旭给他们上了茶,然后在出去的时候就要把门给关上,但是却被姜百秋骂了一句“是不是昏了头”?
刘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关门的手给收了回来,然后就在门口站定,像石狮子一般一动不动。
文心看见地上堆了好几个箱笼,便开口问道:“大人,您这是在收拾东西,准备要带回家吗?”
“嗯。”姜百秋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向皇上请辞了。”
“是因为我娘那件事情吗?”文心直言不讳地问道。
姜百秋几乎都不敢对上少女灼灼的目光。
他心虚。
他抿了抿嘴唇,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文心,对不起。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了困扰,也给你的母亲带来了生命危险。所以以后,无论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难处,都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可以……作为你的长辈……”
送她一份厚厚的嫁妆,照顾她不被日后的相公所欺负。
姜百秋虽然眼下辞官了,但是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再加上继母要被流放,他必须要有个姿态。
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回来的。
他的能力一直都在,圣宠也依然还在。
只是,对于事业这件事情,他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追求了。
或许,让文心的下半辈子都幸福开心,是他现在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要成为她的“叔父”。
他的心里虽然不甘心,但是却也明白,从文心的母亲因为他而受到重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主动的资格。
而且文心,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他,更不可能主动。
所以两人,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姜百秋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原本就是孑然一身的命格,偶然遇到一段美好,不一定要去采撷。
或许这种遗憾,会如影相随,伴随自己后半生……
但是,这是他活该,根本怨不得任何人。
他已经做好了再见到文心,被她狠狠唾骂的准备。
所以文心现在,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姜百秋就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姜大人,您想的实在是太多了。”文心慢慢地垂下眸子,看着茶碗之中渐渐展开的茶叶说道。
“说实话,如果我娘还没有苏醒的时候,我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恨透了你们家的人。”
“但是现在我娘已经好多了……其实,我还是觉得很生气,也很内疚……”
“文心,我……”
“姜大人,”文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您先听我说完。”
姜百秋听了点了点头,他的内心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无力。
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努力,然后就能得到。
这是姜大人过去三十多年的经验。
可是如今,人到中年,他终于明白了命运的残忍,并不是他努力了,就一定会得到。
现在他方才明白,从前之所以能够意气昂扬,不过是因为命运的偏爱罢了。
“我娘还没醒的时候,我每天都很难受,每天都在想着从前我娘对我的好,想着我娘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享受过,想着我以后该怎么办……”
她甚至万念俱灰地想,如果娘真的不在了,她就陪着娘一起去。
在这世间,她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后来我娘醒了,夫人对我说我娘会没事的,我一下子就觉得活着真好啊。”
“然后我就开始想,我是如何才能够度过这一关的。”
“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有大人和夫人替我撑起来了。后来,是姜大人您大义灭亲,还了我娘一个公道。对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感谢您,真的。”
“那是我应该做的,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
“这件事真的不怪您。别人的错处,根本就怪不到您的头上的。”文心语气恳切地说道。
她以后,恐怕是无法再直面姜百秋了,她的心里始终还是会有些芥蒂。
但是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姜百秋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
“我娘以前有一个同仁,曾经和我娘一起去山上查验被抛荒山的尸体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滚落了下去。朝廷本来应该给四两银子的抚恤金,但是却被当时的县令大人给贪墨了,一文钱都没有给他的妻儿。”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姜百秋听了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立刻派人去查……”
文心听了展颜一笑,然后抬起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之间,从前那个灵动活泼的少女,似乎又回来了。
她的语气也轻松了很多。
她接着说道:“后来,这家人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补偿,而且那个县令大人现在都已经高升了好几级了。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就如同蝼蚁一般,如果当初没有卫大人和夫人的照顾,如果当初没有您的坚持,那我娘,现在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的,根本就掀不起任何风浪。”
“您看,您现在一听说有人没有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待遇,就立刻就要派人去查。”
“这世上,正义原本就是难能可贵的,更难得的是,坚持正义的人竟然还身居高位。”
“姜大人,您现在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那么就会有很多的人,不至于申冤无门,就会有很多的贪官污吏,会被您给拉下马。”
“我并不伟大,如果当初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和您和解。”
“但是老天爷垂怜,最终还是把我娘给还给我了。”文心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想,我们各自回归到之前的日子才是最好的。而且我娘自己也说了,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而失去了一个清官的话,她也会替那些蒙冤受难的人感到难受的。”
“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的心里该有多么的憋屈啊。自己没本事也就算了,问题是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也被贪官给淹没了。”
“因为我们曾经也难过。所以我们才明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果有您这样秉公执法的大人在,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
“姜大人,您和我们母女之间的这件事情,我很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选择辞官,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后埋怨我们的。”
“而且……”文心小声地说道,“如果您不去湖州的话,所以卫大人就去了……我看得出来,夫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惦记卫大人的。”
姜百秋本来还正感动于文心所说的话,但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感动不仅荡然无存,而且还被打碎得稀里哗啦。
怎么,合着就他一个单身狗,根本没有人惦记,所以就应该他出京吗?
这也实在是太扎心了吧。
文心又继续真诚地说道:“姜大人,真的,您千万不要辞官了,您真的是一个好官。您做官,对老百姓好,对您自己也好。您看,您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而且现在又和家里闹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能给您分任何田产房屋,您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呢?”
姜百秋没好气地说道:“那我以后就去讨饭,讨到你家门口,请你施舍给我一碗稀粥喝。”
真是谢谢她了!
君子六艺就有骑射,他为了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每天都会坚持练拳,怎么现在就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弱鸡了呢?
他只是恨现在这里没有给他展示的空间,否则他肯定原地来一套长拳!
“过去发生的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离得远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妨碍的。”
离得远一点?
她手里这是握了多少把小飞刀啊,扎啊扎啊没完没了。
“你倒是挺大公无私的。”姜百秋被气得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现在总算是捋顺了,文心的核心意思其实就只有一个:继续当你的官,但是离我远点。
“谈不上什么大公无私。但是我自己淋过雨,所以不想让别人没伞。姜大人,您还是留下吧,您留在这里才是最有用的。”
姜百秋听了气得脸色都有些通红了。
难道他在别的地方就没有用了吗?
“您再好好考虑考虑,真的姜大人。”
姜百秋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答应她了。
文心见他点了点头,顿时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姜百秋又问起了文凤现在的情况。
“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慢慢地将养着就可以了。我娘这次,也确实受罪了。”
姜百秋听了非常内疚地说道:“如果需要什么药材或者银子不够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够了,现在都已经够了。”文心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您还是先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现在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姜百秋最后听不听,那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反正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文心不喜欢心里有疙瘩,那样会活得不开心的。
姜百秋最终还是没有出去送她。
因为他害怕被人看见之后又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非议。
他只是站在廊下,目送着她那道熟悉的身影慢慢地离开。
他想,上天终究还是厚待他的,最终并没有判他的死刑。
刘旭把文心送出去之后再回来,就看见自家大人正盯着庭院里光秃秃的石榴树发呆。
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大人,您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石榴树,它快要开花了。”姜百秋笑着说道。
刘旭听了:“……”
完了,他家大人疯了一个。
现在都还没发芽呢,开什么花啊?
依他看,是大人这颗铁树也想开花了吧。
不过,文姑娘人可真好啊。
自己还受着这么多的苦,却依然还能够想着别人。
拥有这样的胸襟,如果不做姜夫人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大人,您要继续加油啊,您还是可以的!
您除了当官,在其他的地方也是很有用的。
“刘旭,陪我打一会儿拳吧。”姜百秋突然说道。
刘旭听了:“……是。”
完了,看来他今天要做沙袋了。
不过只要大人高兴就好,总比这几日死气沉沉的强,他还是舍命陪君子吧。
很快,朝中就再也没有人议论姜百秋辞官的事情了。
卫耘去了湖州调查,姜百秋则留在京城继续调查,同时继续追查那份卖官鬻爵的名单的下落。
容琉表示,为什么最后承担所有事情的人是她和卫耘啊?
哎,卫耘离开的第九天,想他。
李氏也和容琉不停地叨叨着:“怎么还不回来啊?说出门就出门,你们两个人,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能有孩子啊?我这几日做梦又梦见你公公了,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屋里的人听了都不敢出声。
容琉却轻笑着说道:“会有的,您就别着急了。”
说什么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怎么做。
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卫耘如果能够从锦衣卫全身而退的话,那他们就可以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了。
她不想忤逆李氏,也明白李氏盼孙的急切心情。
但是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她和卫耘的手中的。
方丝丝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且又经常过来卫府走动,李氏看着心里羡慕,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素素也看出来了,这弄得她都不太好意思总是往卫府跑了。
容琉自己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森森却替她感到着急。
嫁人之后的麻烦事真的是太多了,但是生不出孩子,确实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夫人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大夫,结果在自己这里却……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医者不自医”吗?
森森偷偷地问左秋,“是不是,大人其实有些难言之隐啊?”
左秋听了瞪了她一眼:“大人的事情你也敢随便编排?你现在到底是在谁家啊?”
森森听了瑟缩着说道:“奴婢知错了。”
可是,夫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那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卫大人的事情!
在森森这里,容琉几乎是完美的。
这天,医馆里没有什么患者,容琉正在给卫耘写信,她咬着笔杆,写写停停。
她刚刚收到了卫耘离开后的第一封信,还是卫耘在半路上写给她的。
不过信里说的都是他路上的见闻,絮絮叨叨的。
容琉正在想,家里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忙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起他,但是一旦闲下来就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起他,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会更加想念他……
不管了,都写上去吧!
她正努力地往外憋字数呢,突然有一个婆子在医馆门口探头探脑的,手里还挎着一个篮子。
容琉抬头朝她看了过去。
婆子在和她的目光相接之后,连忙点头哈腰,满脸赔笑,显得十分谦卑。
左秋已经迎了上去,“这位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婆子陪笑着说道:“老奴是翰林院应编修家的……我们夫人听闻卫夫人在这里,所以就让老奴上门给卫夫人请安。”
容琉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走她的路子,然后去影响卫耘。
尤其是在医馆的时候。
她在卫府不见任何不相熟的人,难道在医馆就可以破例吗?
这些人,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左秋对于这种撵人的模式早就已经很熟悉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卫夫人,这里只有容大夫。”
森森也接口说道:“如果是来治病求医的话就请你进来,如果是其他事情就免谈了。”
她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脆生生的。
容琉等人,是一点一点看着这只小耗子慢慢进步的。
那个婆子贼眉鼠眼,在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见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鬼鬼祟祟地想要进来。
在被左秋伸手拦住之后,她连忙把手伸到篮子里,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锦盒:“夫人容禀!”
容琉眉眼未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婆子见她盯着石榴看,眼中露出了一些得意之色。
“……这石榴可是宝贝,而且寓意着多子多孙……”
容琉听了冷笑了一声:“怎么,是上门来嘲笑我生不出孩子吗?”
一个个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盯着她的肚子。
容琉的心里也有一些火气,现在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婆子见她这副模样,连忙说道:“那自然是不敢的。夫人容禀——”
容琉倒要听听,她能放出什么厥词。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婆子赔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面无表情。
婆子见她这般,不敢再继续拿捏了,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她是为现在还被关押在锦衣卫的常桐而来的。
“我们两家,原来交情一直都很不错,两家的老爷早就已经定下了儿女亲家……”
容琉听到这里,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原来是想来帮常桐疏通的。
那姑娘确实令人敬佩,而且雪中送炭,也弥足珍贵,所以容琉才缓和了自己的脸色。
结果那个婆子却继续说道:“……但是常家现在已经做了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老爷,是决计不肯和他同流合污的。所以这门婚事,一定得解除。”
容琉听了:“呵呵。”
原来是害怕自家会被牵连。
“……夫人,这件事情对您来说真的不难。”婆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道,“常家的那个姑娘,是一个非常孤僻的性子……我们也不用进去,就托您派人进去把解除婚约的契书带进去,让她画个押就行。”
如果对方不肯的话,那自然就要容琉出点力了。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强压着让她摁个手印,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容琉冷笑了一声:“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们这么无耻的。从前做亲家的时候好好的,现在人家家里出了一点事情,你们就忙不迭地想要撇清关系。”
婆子听了一愣,随即哭丧着脸说道:“夫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万一要是连累到我们府上呢?”
“都已经成亲了都不见得会累及你们,更何况还没有成亲呢?分明就是你们占不到好处就想另寻高枝。娶妻还想高攀,呵呵……”
婆子听了涨红了脸,半晌后才讷讷地说道:“夫人,求您开恩啊。”
容琉看了看地上的那个石榴,估计也能值个几百两银子。
她考虑了片刻之后说道:“东西先且留下,如果事情能够办成的话,再送一千两银子过来。”
婆子听了愣住了:“这,这……”
一千两银子,这可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啊。
容琉冷笑了一声:“给脸不要脸!竟然还有人敢和锦衣卫讨价还价?”
婆子连称不敢,然后表示要回去和主家商量商量。
容琉听了让她滚了。
“夫人,”左秋轻声问道,“您是不是想把这些东西和银子,都补贴给那个常家姑娘啊?”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
果然,最了解她的人还是左秋。
“姑姑,您去走一趟吧。”容琉叮嘱她说道,“和那个姑娘说明事情的原委。如果她不愿意退亲的话,那就当没有这件事情,直接把东西退回去。如果她愿意的话,就把这些东西和银子都留给她。”
常大人现在已经没了,常家估计也没了什么支柱,靠着这些钱,应该可以度日。
主要还是得看,那个常姑娘自己,能不能够自立自强。
左秋听了领命而去。
很快,她就带着常桐签过的退婚书回来了。
“夫人,常姑娘是个要强的姑娘。”
那确实值得帮助。
“……不过,常姑娘她说,东西和银子她都不要,她说她自己能够养活家人。而且她说她早就想退婚了!”
容琉看着退婚书上那俊秀有力的字体,不由得感慨道:“真是一个好姑娘啊。”
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未婚夫,不要也罢。
森森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常姑娘这般确实很有骨气,但是以后她还得养着寡母幼弟,她又是一个官家小姐,她要怎么赚钱啊?”
“或许,家里还能有点家底吧?”彦儿猜测道。
左秋却摇了摇头说道:“穷翰林,穷翰林,常府平日也是靠着常大人的俸禄才能够勉强维持生计。经过这番事情之后……只盼着朝廷能够给他们孤儿寡母一些抚恤金了。”
容琉听了说道:“天无绝人之路,还是等案子彻底结了再说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常桐来医馆帮我忙吧。”
她可以给她发工钱,母亲如果再做一些针线活补贴家用,那么她们三口之家,应该也能够过得下去。
森森心里却想,医馆现在也不是很忙,哪里需要那么多人手啊?
分明是夫人有意想要补贴她们。
她的心里更加踏实了。
比起常桐,她在夫人身边待的时间更久。
夫人连常桐都肯帮,以后肯定也不会撵自己走的。
除非——
府里实在是没钱了。
所以,府里一定要有钱才行啊!
森森再用她聪明的小脑袋想啊想,觉得现在府里进项少,出项多,这要如何才能够维持下去啊?
真是让人发愁。
容琉表示,她现在可是揣着亲生父母给的十几万两银票呢,把这些钱放到钱庄里,一年的利息都有六七千两,如果不躺平的话那还要干什么?
一个月之后,卫耘从湖州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总算是赶在春闱开始之前,把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呈到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听了之后勃然大怒。
但是最终,还是对始作俑者,轻轻地放过了。
当然,有很多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们只以为那些已经被惩处的人,便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为什么啊?”容琉正在帮卫耘擦背,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立刻双目圆睁,气呼呼地问道。
氤氲的水汽之中,卫耘缓缓地展开双臂,舒服地靠在浴桶的边上,然后把脸贴在容琉的手臂上,缓缓地说道:“皇上现在还不想动郑家。”
“郑家?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吗?”
“嗯。”卫耘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对郑家已经忍了很久了。”
容琉稍微想了一下,如果是郑家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皇后能够那么强势,明明知道左秋怀的是皇上的骨肉,竟然还敢对左秋下手?
那是因为她知道,皇上绝对不会废后的。
因为她是郑家的女儿。
郑家可是百年清贵之家,郑家的子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内阁一度也是以郑首辅为首的郑家势力所把持的。
而郑首辅,正是皇后的亲生父亲。
虽然现在,郑首辅已经去世了,郑家的势力,已经不能和当年相提并论了,但是依然难以撼动。
“皇上一直都很仁慈,当年郑家曾经支持皇上登基。”卫耘缓缓地说道,“皇上一直都没有忘记郑家的鼎力相助,所以对他们一直都是礼遇有加。”
但是后来郑家却越来越膨胀,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并且开始成为了皇上的心腹大患。
而这次科举会发生泄题的事情,源头正是郑家的子弟。
那些拜到郑家门下的人,都提前被暗示了考题。
虽然他们做的事情非常隐秘,但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常衡在湖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所以他写了一封奏折上书。
不过这封奏折,最终还是被压下了,并没有呈到皇上的面前。
“到底是谁压下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是不是给郑家通风报信了啊?”容琉接着问道。
“嗯。”
常衡现在已经被彻底栽赃了,而且死人是根本说不出来话的。
实在是太可恨了,那些人不仅要他死,而且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也正是因为他们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才让常桐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以她那弱小的身躯去敲登闻鼓。
现在,案件一结束,容琉就立刻派人去把常桐接到了医馆帮忙。
虽然朝廷确实给了几百两银子的抚恤金,但是京城的生活非常不易,而且常桐也立志要扛起家庭的重担,所以她现在已经到医馆帮忙了。
她是一个性格非常沉静的姑娘,平时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话,但是她的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刚毅,宁折不弯。
“皇上就能够一直忍着他们吗?”容琉听了冷哼了一声说道。
这哪里是在做什么皇帝啊,这简直就是在做忍者神龟!
“皇上,也只能忍着。”
皇上宅心仁厚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也造成了他今日举步维艰,被郑家给架起来的局面。
容琉忽然感到有些好奇,“那郑家,到底支持谁呢?是秦王还是燕王呢?皇上就不害怕外戚做大吗?”
“皇上的心意实在是难以揣测。”卫耘缓缓地说道,“郑家现在,其实也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后面的子孙,并没有很出挑的,所以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
如果郑首辅还活着的话,那么科场舞弊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他绝对不会把这样明晃晃的把柄交到别人的手里的。
“我觉得,皇上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十年之后,也会有人取代郑家的。”卫耘说道。
“那皇上,会不会扶持别人,来和郑家对抗呢?”容琉好奇地问道。
“皇上已经在这么做了。”卫耘耐心地解释道,“最近这几年,朝廷已经明令禁止举子拜在官员的名下,以防止他们结党营私……”
之前各地举人进京之后,都会四处找“山头”去拜。
在有了师徒名分之后,其实也就是互相帮助,各取所需的利益团体。
而郑家,也就是这么一点点地壮大起来的。
“那郑家没有反对吗?”
“当时正好,是姑姑小产的时候……”
容琉听了心里顿时一沉。
她倒不会觉得,是皇上害了左秋腹中的孩子。
但是如此悲痛的事情,皇上却能够立刻用来遏制郑家……或许他是正确的,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心惊。
皇上,到底有多少城府啊。
还好还好,左秋已经离开了。
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深沉得让人觉得可怕。
容琉现在依稀已经捋清楚了。
皇上现在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正在逐步地挖断郑家的根基。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郑家肯定会被彻底清算的。
皇后现在只顾着逞凶,忙着帮自己的儿子争夺储君之位,对他们所面临的危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等等!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的话,皇上是不是会因为郑家的缘故,连带着也讨厌燕王了啊?”
“那倒不至于,毕竟那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卫耘摇了摇头说道,“只不过皇上现在对燕王,是真的感到有些失望了。”
“那会不会是齐王呢?”
“很难说。”卫耘说道,“毕竟皇上现在才四十出头而已。”
或许,后面还会出现另一个左秋,或者为了最后扳倒郑家,皇上说不定还会扶持其他的世家,然后选择那家的女子进宫也说不定。
“先不想那些了。”卫耘说着伸手弹了一下,指尖的水珠顿时就落到了容琉的脸上。
容琉气得拍了他一下,然后眼中就映入了卫耘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看着他黑亮眼眸中的喜悦,容琉忽然惊喜地开口说道——
“是不是皇上,同意让你调离锦衣卫了?”
“阿琉总是这么聪明。”卫耘听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中充满了宠溺。
“真的吗?”容琉听了激动地抱住卫耘的脸乱亲了一气,“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伴君如伴虎啊。
而且众人眼中的酷吏,又能够有什么好的下场呢?
即使她知道卫耘是清白的,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皇上将来未必就不会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把卫耘给推出来背锅。
现在悬在她的头上的那一把剑,终于是可以放下来了。
“怎么不问我,要调去哪里呢?”卫耘笑着问道。
“哪里都好。”容琉笑着说道,“只要你能够全身而退就行。”
卫耘看着她眼中那由衷的兴奋和放松,心里感到暖意融融。
——容琉从来都不会说,但是她心里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我的阿琉。”卫耘眉宇间都充满了笑意,眼神更是温柔宠溺而缱绻。
“嗯?感谢我什么啊?”
“大都督,愿意收我到麾下。”
容琉听了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这件事情,她可不敢居功。
虽然她阴差阳错之下,和大都督夫人认识了,但是她也没有和大都督夫人走得很近。
原本左秋劝她,让她主动去大都督府拜访一下大都督夫人。
但是容琉拒绝了。
她觉得,既然大都督不想要夫人接触外面那些人情往来,那么她上门去套近乎,恐怕会适得其反。
所以,现在听说大都督竟然对卫耘伸出了橄榄枝,容琉也不敢居功。
“傻阿琉,我和大都督根本就没有任何来往……不是因为你的话,那又是为了谁呢?”
这天上可是不会掉馅饼的。
大都督那般的资历,已经足以傲视群臣了。
对于卫耘这般声名狼藉的锦衣卫,大都督肯定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的。
卫耘在完成了湖州科场舞弊这一桩大案之后,皇上终于是松动了自己的态度。
但是要去哪里,卫耘自己是选不了的。
他想着,先让皇上安排,然后下一步,他自己再往军中调转。
那估计,必须要等到有打仗的机会才行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要等几年的准备了,但是却没想到,皇上竟然说,大都督替他说话了,问他愿不愿意去大都督的麾下。
这突然掉下来的馅饼,差点就要把卫耘给砸晕了。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够知道,这肯定是因为容琉和大都督夫人之间的交情。
容琉听了表示,这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吧。
她都没好意思开口……
分明是大都督和夫人,人家心地很好,所以主动帮扶。
以后,总要回报这份恩情的。
“不过,我降职了。”卫耘又接着说道。
“啊?降职了?”
“大都督举荐我做大都督府的佥都督事,是正四品。”卫耘解释说道,“而我现在,是正三品。”
连降两级?
“以后我的俸禄会越发微薄了,恐怕要靠娘子吃饭了。”卫耘说着忽然起身,双手抱住容琉,然后把她也给拖进了浴桶里。
容琉惊呼了一声,水花四溅。
“别闹了。”她笑着嗔怪道,伸手推拒着他,“真是讨厌,我的衣裳全都湿了。”
“请娘子品鉴一下,我日后到底能不能靠自己的本事来吃软饭啊。”卫耘说着咬住了她的耳朵。
容琉刚想要骂人,但是下一刻却被他给噙住了嘴唇……
佥都督事这个官职实在是太绕口了,容琉在跟左秋说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彼时她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但是心里却也喜悦万分。
“虽然降了两级,但是能够跟在大都督的身边,已经很好了。”左秋听了如是说道,“只不过,大人有没有说,锦衣卫那边,到底是谁接任啊?”
“说了,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得再过一两个月,眼下先兼着。”容琉回答说道。
“一两个月?”左秋对这种说法表示有些怀疑。
“嗯,皇上是这么说的。”容琉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着说道,“总不能回头始终让卫耘一直兼着吧。”
左秋想了想后说道:“我只是希望皇上能够尽快找出接替大人的人选。”
“这……虽然我不想让卫耘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但是想做的人,应该有不少吧?”
这可是天子近臣啊,手握重拳,杀伐决断,人人畏惧,这应该是很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吧。
左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想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确实有很多,但是也得皇上看得上才行啊。”
大家都骂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走狗。
可是即便只是给皇上做狗,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
容琉听了十指插入了自己的头发之中,“啊,真是好烦啊!”
果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没想到,皇上也会拖延时间。
左秋劝她说道:“夫人,咱们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是还是要往好处看。您想,现在好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您说呢?”
容琉听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总算是迈出来了。
只不过卫耘以后可能要更加辛苦了。
不过只要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不要出什么错,那么未来可期。
容琉本来想着要好好谢谢大都督夫人,但是转念再想,人家现在是以诚相交,自己再去巴巴地道谢,未免显得有些落俗了。
倒不如以后多惦记着点,常来常往,总有她能够回报的时候。
“走吧,咱们去医馆吧。”容琉说道。
“不在家里用饭了吗?”左秋笑着问道。
“不在家里吃了,我今天想吃油墩儿,咱们出去买了吃。”
油墩儿就是油炸萝卜丝饼,如果是甜口的话,则是用豆沙做馅儿,刚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咬一口简直是香气四溢。
如果再来一碗羊杂汤配着,再加一勺辣子,那就是人间美味了。
“奴婢让厨房给您煎了霉豆腐,要不要带着出去吃啊?”
“好啊,好啊,好啊,那个好吃。”容琉听了连声说道。
霉豆腐,是左秋的家人辗转托人从千里之外带过来的。
众人一起去了吃早点的摊位上用完早餐。
临走的时候,左秋把装着霉豆腐的碗洗干净,然后买了一碗羊杂汤,又要了两个油墩儿,准备给常桐带过去。
常桐早上是直接从她自家出发去医馆的。
这姑娘要强能干,每天早早地就去医馆,然后四处擦洗一遍。
容琉经常笑着说,自己的队伍现在是越来越壮大了。
她们去的时候,常桐果然已经洒扫过了,正在门口拧抹布。
见到众人,她笑着行礼。
常桐面容清秀,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气质淡雅。
她穿着一件素色窄袖束腰长衫,颜色素雅,没有任何繁琐的装饰,头发简单地梳成一个发髻,然后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扎了起来,显得干净利落。
经历了家逢巨变之后,她表现得非常顽强坚韧,现在已经扛起了家里的负担。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去吃吧。”容琉笑眯眯地说道。
常桐也没有推辞,笑着行礼说道:“多谢夫人。”
这些天,她已经把容琉的性格摸得差不多了,所以也放松了很多。
常桐吃完东西,把碗筷都洗干净之后,就去把后院的药材拿出来摆放在门口晾晒。
现在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容琉刚收了一批各种各样的药材,后院晾晒的地方不太够用,所以有一些就放在门口晾晒了。
因为大门敞开着,而且人也很多,所以也不怕被人偷走。
容琉特意定做了一批晒药架,每个晒药架能够放五个直径三尺多宽的笸箩。
常桐把自己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皓白的手腕,然后戴上了套袖,准备往外面端盛放药材的竹笸箩。
彦儿和森森也一起帮忙,几个年轻秀丽的女子说说笑笑,给这美好的春光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在她们对面不远处的茶楼里,有一双眼睛,正痛心又贪婪地看着下面……
“三公子,咱们该回去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厮焦急地催促说道。
要是让夫人的话,肯定不会把公子怎么样,但是肯定会剥了自己的皮。
那三公子容貌很是俊秀,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着竹子暗纹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宽腰带,腰带上面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又有一块圆形双鱼翡翠玉佩,看起来风度不凡。
只是现在他面色纠结,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至于小厮到底在说什么,他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三公子,三公子!”小厮顿时就急了,“您和常姑娘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夫人又重新给您定了尤姑娘,您忘了吗?”
之前公子明明也很喜欢尤姑娘的,但是现在失去了常姑娘,又开始失魂落魄起来。
总不能,把两个都娶了吧。
不过之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倒是有几分希望了。
毕竟常家现在已经败落了,把常姑娘纳为妾室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小厮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来人正是和常桐有过婚约的应行和他的小厮阿福。
应行听了阿福说的这番话之后,顿时勃然大怒:“你给我住口!不许你侮辱常姑娘!”
常桐怎么可能会做妾呢?
他想要把常桐明媒正娶,然后作为自己的妻子。
至于自己的舅家表妹,虽然丰满而热烈,能够让男人冲动,但是她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和常桐相比,那简直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应行的人生规划之中,妻子的人选从来都只有常桐一个。
——无论常家的境况到底如何。
阿福听了苦着脸说道:“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夫人……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三公子,您稍微冷静一点啊!
从前常家还是好光景的时候,夫人对这桩婚事就多有不满了。
夫人喜欢尤姑娘在她身边奉承伺候,不喜欢常姑娘那种冷冷清清的性子。
可是她也不想想,她们尤家又是什么光景,人家常家,那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只是现在……
唉,常姑娘家里现在已经落魄了,夫人立刻就张罗着退婚了。
所以三公子现在只能是单相思。
“走!”应行猛地站起身来,咬着牙说道。
阿福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哎,好嘞,尤姑娘她说,今天给您炖了……”
“不许提她!”
“是是是。”
只要您答应回府,不要在这里像个痴汉似的,那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从茶楼下来之后,应行竟然直接向着常桐走了过去。
阿福想要拉都拉不住。
“三公子,三公子……”
真是造孽啊!
您说了又不算,又不能真的把常姑娘娶回家,就别再撩拨人家了。
再说,常姑娘的脾气可是很硬的。
退亲的事情府里都已经做了,您现在又能得到什么好脸色呢?
可是不管阿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应行就是直接奔着常桐而去了。
常桐也早就已经看到了他,目光之中露出了厌恶之色。
她扭过头去不看应行,然后伸手把竹笸箩里的药材摊平。
森森注意到了应行的目光,不由得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啊?快走,要不然我可就要喊人了!”
周围有卫耘安排的人,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
“桐妹妹,我……”应行看着常桐,艰难地开口说道,“真是苦了你了。”
“你谁呀?”彦儿自从成亲以后就泼辣了很多。
她早就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却故意这么说道。
真是雪上加霜啊,退亲的事情难道不是这个男人干的吗?
现在跑来装什么深情款款,真是令人作呕。
“我不认识他。”常桐冷冷地说道,“这位公子肯定是认错人了。”
“桐妹妹——”应行想要拉扯常桐的袖子,然后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听我解释,退婚的事情,我当时是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不管你富贵还是贫贱,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的。”
彦儿和森森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都不说话了。
姑且就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吧,那退亲的事情,确实不能怪他。
看他现在这般焦急,想必心里也是有常桐的。
如果他们能够破镜重圆的话,说不定也是一桩美事。
可是常桐的面色却愈发冷若冰霜,即便现在正值三月春风,也无法让她展颜一笑。
应行还想要解释,却被常桐给甩开了手。
常桐冷笑着说道:“应三公子请自重。”
“桐妹妹,你还是在迁怒于我……”应行失魂落魄地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你再等我一年,等明年秋天我就能够下场了。到时候我考个功名出来,我就不怕我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我高攀不起。”常桐冷冷地说道,“我对你,不是迁怒。我恨的,就是你!”
“桐妹妹……”
“如果你不来找我,那么我们的事情就算彻底翻过去了。可是你却偏偏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好,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省得你日后再来纠缠,影响我们东家做生意!”
容琉早就已经闻讯走了出来,然后站在门口听常桐说话。
“当日我知道我父亲出事之后,悲痛之余,唯恐连累你们应家,所以我自己上门去退亲……”
她从来都要强,而且也是真心喜欢应行的,又如何舍得让他的前程受到影响呢?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了应行和他那个好表妹,他们两人牵着手在园子里你侬我侬,应行的手,竟然还伸进了对方的衣襟里。
那情景,对于常桐来说,是多么大的冲击啊。
所以常桐当时转身就走了,眼泪洒了一路。
她既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常桐本来不愿意把这丑事说出来的,可是应行竟然还上门来装什么深情。
所以她干脆把话说清楚了,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一刀两断!
应行想要解释什么,可是他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常桐说的,是实话。
只是,他并不知道,当日常桐曾经去找过他,他更不知道,常家出了事,否则他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我不曾亏欠过你什么,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常桐一字一顿地说道,“否则的话,我就把你们的丑事散布出去,一个德行有亏的人,是无法参加科举的,你自己好好掂量着吧!”
她必须要杜绝应行再来恶心自己的可能性!
应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阿福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日,那日到底是谁,把常姑娘给放进府里的啊?
不过仔细想想,因为两家经常来往,所以府里的人见了常姑娘,应该也没有多问什么。
真是造孽啊造孽!
这下他的日子可难过了。
三公子是喜欢常姑娘的,他对常姑娘也很好。
只是三公子现在正是气血翻涌的年龄,对女人充满了好奇,再加上尤姑娘日日就在跟前勾引,这哪有不偷腥的猫呢?
哎。
要是不来这一趟就好了,阿福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宁愿公子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半晌之后,应行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急急地说道:“桐妹妹,我错了,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啊。你看我的表现,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再等等我,我娶妻只会娶你一个……”
容琉听了这话,十分的嫌弃。
都已经这样撕破脸了,还好意思求复合吗?
他以为他是贾宝玉啊,一口一个“妹妹”的,怎么会那么恶心人。
常桐听了冷笑一声,但是眼眶里却有泪光在闪动。
那曾经也是她寄予厚望,准备托付终身的良人啊!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除了未来的婆婆有些凶之外,一切都很好。
她也曾经深爱过他,所以父亲出事之后,她万般悲痛,却还惦记着应行的前程,所以毅然决然地退了亲。
但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常桐冷声说道:“尤氏才是你的好妹妹。当初我怜悯她家贫,又是你妹妹,所以对她多有照顾。结果她却在我面前假装乖巧……心里还不知道是如何嘲笑我的软弱和愚蠢。我一想到她的得意,就越发痛恨自己的愚蠢!应行,你们现在一家人都如愿以偿了,给我滚得远远的!”
应行听了也哭了。
他想要辩解,可是却又无从辩解。
他想着,他要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现在多说多错。
他是决计不会娶表妹的。
他要用行动向常桐证明,自己只爱她一个人。
应行失魂落魄地离去,险些撞到别人。
阿福连声道歉,然后扶着自家公子匆匆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森森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常桐,去告他!去告这个混账东西始乱终弃!”
“告谁?这才几日不见,你人没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方丝丝的声音带着笑意和调侃。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到她和战大爷站在一处,正在巷子的拐角处,然后挺着大肚子笑盈盈地开口。
战大爷的手里还拎着他的宝贝鹦鹉。
容琉见状惊喜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森森见到方丝丝,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躲到了容琉的背后,然后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方丝丝实在是太严厉了,她害怕。
方丝丝偏偏逮着她打趣:“怎么,我又吓到你了?刚才不还很威风吗?”
容琉上前扶住她,然后笑骂道:“就知道欺负森森,都这么大肚子了,出门也不知道带个人。”
常桐认得经常来的方丝丝,但是她不认识战大爷。
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战大爷兴致勃勃的打量目光,顿时感觉有些不舒服。
然而她也能感觉到,战大爷和容琉应该很熟,她又不好让容琉为难,就只好低着头转身先进去了。
容琉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了,所以就给了左秋一个眼神,示意后者去安慰她一下。
容琉把战大爷和方丝丝请到了屋里坐下。
原来,方丝丝今天去看战大爷,然后又一起来了容琉这里。
“有些日子没去看您老人家了。”容琉笑着说道,“您老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奕奕啊。”
“哪里精神奕奕了?”战大爷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我现在都像霜打过的老茄子了吗?”
“您这是怎么了?”容琉笑着问道,“我倒是觉得您精神挺好的。是不是因为大哥今年去了书院,您自己太无聊了?我看您这身体,去书院做个教习先生都绰绰有余。”
沈独,或者现在应该叫战士林,去了白山书院做先生。
他性格宽厚沉稳,耐心细致,很适合教小孩子。
白山书院就是容林之前就读过的书院。
提起孙子,战大爷的面色顿时就纠结起来,既骄傲又无奈。
他的孙子一点儿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所以他感到很骄傲;但是他的孙子似乎没开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抱上重孙子,所以他又感到非常的着急!
他今天来,也是为了沈独的婚事。
说起这件事情来,战大爷就觉得一肚子苦水。
孙子的人品相貌,身份地位都不必多提,所以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桃花。
但是问题是,那些都是看不上眼的烂桃花。
好人家的好姑娘,谁又能主动扑过来呢?
“……素素这边认识的人少,有心无力。你认识的人多,偏偏又不上心!再忙,那不也是你大哥吗?”战大爷控诉道,“你还不如卫小子呢!”
沈独去书院这件事,就是卫耘给出的主意。
现在祖孙俩对这份工作都非常满意。
容琉听了哭笑不得。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
她认识的人,也不多啊!
之前叶夫人,也就是太后的妹妹,说自家有个侄女很好。
可是战大爷听了却嫌弃叶家,觉得那家家风不行。
容琉走得比较近的,再就是程家,但是人家也没有合适的姑娘。
至于其他寻常来看病的,大多都是小家碧玉,实在也配不上王府的门庭。
“我会给您看着点的,但是您呀,还得自己多寻几条路才行,光指望我肯定是不行的。”容琉笑着说道。
战大爷听了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有好的,却也不想着你大哥。”
这话怎么说的啊?
感觉战大爷,似乎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而且还是自己认识的?
容琉一听就来了精神:“您快说,您到底看上了谁,只要是您和大哥都喜欢的,不管是谁,我都给您忽悠来,省的您老总偏心素素,都不心疼我。”
方丝丝听了啐了她一口说道:“你倒是挺会争风吃醋的。”
容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战大爷自己却偏偏不说,他看向方丝丝,然后端起茶杯,清了清嗓子,接着就若无其事地品起了茶。
容琉:这还拿捏上了?
方丝丝笑着说道:“你以为战大爷不知道你忙啊?他还能让你去天边帮忙寻人吗?他老人家看上的人啊,那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容琉:谁啊?
她身边不就只有左秋和森森吗?
一个她惹不起,一个又实在是不太相配。
那还会有谁呢?
方丝丝听了往门帘里看了一眼,然后嫌弃地说道:“你扒拉扒拉,你这边还有几个人啊?”
容琉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你是说常桐?”
可是战大爷之前也不认识常桐啊!
战大爷听了鼻孔朝天说道:“我今天不就认识了吗?”
他就喜欢这种要强的女娃子。
常桐的身上,很是带着点容琉那种劲劲的精神。
美貌家世,对战大爷来说都不算什么稀缺资源。
但是果决坚韧,处事不惊才是。
将来他百年之后,无论是他的孙子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一个可以同甘共苦的妻子,他就可以闭上眼睛了。
容琉听了连忙说道:“这……其实我也是看好常桐的,但是她出身比较低……所以我就想着,等容林回来之后,看看他们两个人有没有缘分……”
战大爷听了气得骂人道:“你看看你,光惦记着你亲弟弟,却忘了你大哥。”
沈独难道不是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可是摆在面前的大龄未婚男人啊!
容琉连忙说道:“不是,主要还是她的家世上有点欠缺。”
她就没好意思说,按照这里的标准,被退婚,也是极大的减分项。
她自己是不介意,但是她不敢要求别人也都不介意啊。
她也心疼常桐,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所以才想把她介绍给容林。
但是她没有想到,战大爷竟然看好了她。
“我们战王府还需要靠谁的家世啊?”战大爷中气十足地说道。
他半生戎旅,战功赫赫,他们战王府,不需要依仗其他任何人的权势。
容琉连忙笑着说道:“那倒是我错了。要不然这样吧,您先问问大哥,然后我再去问问常桐,咱们帮她们牵个线怎么样?”
“那么直接,人家女娃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啊?”战大爷说道。
容琉顿时黔驴技穷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战大爷在这孙媳妇这件事情上,是真的魔怔了。
她求救地看向方丝丝。
方丝丝怀里抱着小八爷,然后摸着它顺滑的后背,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是让大哥时常来看看你,日久见人心嘛。”
相看什么的,实在是太刻意了。
沈独的相貌人品,即使没有家世加成,也是极好的。
战大爷喜欢常桐什么?
恐怕他最喜欢的还是常桐的义气——遇到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想拖累未婚夫家里。
没有想到,她的未婚夫却不是个好人。
这样的姑娘,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人。
想攀附战王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战大爷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想要挑一个不在乎家世的姑娘。
容琉这下彻底不会了。
——这到底是着急啊,还是不着急啊!
她原本还以为要快刀斩乱麻呢!
行吧,那她不说话了,她听话就行。
你们安排吧。
回头还得看看常桐的意思。
常桐这个姑娘,也未必就会愿意。
毕竟齐大非偶,人家也未必没有自己的考量。
容琉的意思是,先慢慢看看吧。
战大爷听了也赞成,说道:“只要你把人给看好了,别让她胡乱答应,坑害了自己。”
最好的肯定还是自己孙子。
容琉听了哭笑不得地答应了下来。
合着嫁给别人就是坑,只能嫁给沈独?
战大爷可能还担心容琉不用心,哼哼着说道:“卫耘那小子最近去了大都督府,你知道这事吗?”
容琉听了表示,自己刚听说。
战大爷又说道:“还不是我拉下老脸,给他写了举荐信去找大都督了吗?”
容琉听了十分惊讶。
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啊?
战大爷算是大都督的前辈,这个面子,大都督确实要给的。
容琉连忙郑重起身行礼,谢过战大爷。
战大爷却被弄得有些不自在了,摆摆手说道:“我现在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能帮你们多少就帮你们多少。姜召现在跟着武顺侯,倒是不用人操心了。”
容琉还是真心实意地谢过了他。
“以后我百年之后,也让你大哥有几个来往的姊妹。你和素素,我都是放心的。”
容琉闷声说道:“我不愿意听您总提什么百年之后,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你还得抱重孙子呢,您还能五世同堂!”
战大爷听了笑骂道:“少拿好话来哄我了。那女娃子呢?怎么一直不出来啊?”
他刚才只觉得说话畅快,还没有好好端详端详她呢!
方丝丝听了笑着说道:“您快别找人家了,您刚才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把人家看得都恼了,您自己还不知道呢!”
战大爷连忙问道:“有吗?”
方丝丝点点头说道:“有。”
战大爷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哎,人老了有什么好处啊,多看两眼小姑娘都会遭人嫌弃。这要是士林来的话,小姑娘说不定还得看回去呢!”
森森这时上前,重新给战大爷换了热茶。
战大爷见状笑着说道:“这丫头还在呢!找到婆家了吗?”
容琉:“……”
森森听了顿时有些赧然,但还是说道:“不找了。”
之前沈独来的时候,森森确实是会多看几眼的那种。
在不知道沈独身份的时候,森森就在想,这般儒雅又尊重女性的男人,好像确实很好。
但是后来在知道沈独的身份之后,她就不敢再多看了。
算了算了,她早就已经说好了要长久地跟着夫人,怎么又突然生出要找男人的心思了啊?
这方面的胆子,是真的不能助长。
战大爷听了意有所指地说道:“等着吧,等大爷我给你相看个好的。你们家夫人啊,就没这根筋。”
容琉听了连忙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就别暗戳戳地骂我了。”
她保证,一定会努力撮合沈独和常桐的!
方丝丝在容琉的耳边出谋划策道:“我觉得这俩人真的行。就是你得沉住气,现在什么都别说。那姑娘现在应该无心考虑这些,她的心里只有寡母和弟弟,你先等她再放一放再说吧。”
容琉听了点点头。
她觉得方丝丝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医馆里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容琉就留战大爷在这里吃饭。
但是战大爷却说道:“你做吧,你就挑着你大哥爱吃的做,然后给我打点好食盒,我这就去给他送过去。”
容琉听了笑着点点头。
战大爷这简直就是宠孙无度啊。
后院的小房间里,左秋正在和常桐说话。
“你要是实在觉得意难平的话,咱们就去找高大人帮忙。”
让高大人,好好地喷一喷应家!
常桐听了却摇了摇头,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庭院之中灼灼绽放的桃花。
微风吹过,花瓣纷纷落地,美不胜收。
她的感情,就像这留不住的桃花一样,曾经也美好过。
虽然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她却不愿意再计较了,她选择永远埋葬这一切。
“姑姑,谢谢您。”常桐轻声说道,“日后他应家,还有应行,都和我再也没关系了。”
不见不想,不提不念。
晚上,卫耘很晚才回到家,说是第一天去都督府,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才回家。
“晚饭都没吃吗?”容琉一边给他盛鸡汤荠菜小馄饨一边关心地问道。
今天有患者送给她一篮子荠菜,回来她就包了小馄饨。
香椿芽嫩生生的,她在门前掐了一把,煎了鸡蛋,香气扑鼻。
还好她还惦记着卫耘爱吃肉,所以额外做了一道糖醋排骨。
这忙得晚上都不吃饭怎么行啊?
卫耘一口一个地吃着馄饨,唱了许久空城计的胃肠被极好地安抚,舒服得浑身都觉得暖融融的。
在春寒料峭的深夜,美食可以治愈所有的忙碌。
更别提,还有自己深爱的人在旁边心疼地照顾着自己。
昏黄的烛光,俏丽的佳人,被人照顾的温暖,夫妻之间闲话的舒适,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记忆之中无法抹去的一幕。
“你也吃一个。”卫耘用汤匙舀了馄饨送到容琉的嘴边。
“我就吃一个。”容琉象征性地咬住馄饨。
美丽是女人终身的事业,她不想变得大腹便便,所以她杜绝晚上加餐。
她羡慕卫耘光吃不胖。
主要是这人太自律了,每天再忙,都会坚持锻炼。
更别提,还有特别频繁的床上运动,哼!
可她口是心非,最后还是被卫耘喂了四个小馄饨,又吃了两块排骨,然后她就开始后悔不已,在屋里不停地绕圈。
卫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把剩下的全都一扫而空。
容琉和他提起战大爷来过的事情。
“你还哄我,说我和大都督夫人的交情帮了你。结果却是战大爷帮了你……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承他的情啊?”
“我没用他老人家的举荐信。”卫耘淡淡地说道。
“啊?”容琉听了十分惊讶。
“嗯。”卫耘点点头说道,“举荐信还在我书房的抽屉里放着呢。”
“你为什么不用啊?”
“因为大都督,一般都不给人面子的。”卫耘解释道,“我倒是想厚颜沾光,奈何我怕事情不成,反而连累战王爷和大都督生出隔阂。”
这种事情,就像借钱,对方一旦拒绝了,心里怎么都会觉得疙疙瘩瘩的,日后相处起来,总会觉得不舒服。
“王爷想帮咱们,但是咱们,也得为他老人家考虑啊。”
战大爷一生要强不爱求人,老了老了,还得为晚辈操心。
容琉听了内心被触动,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就是她的男人,那么骄傲,那么体贴,却又总是这么不动声色。
“这就投怀送抱了啊?”卫耘打趣道。
“投!必须投!天天都投!”容琉帮他捏着肩膀。
卫耘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她。
晚上夫妻保留项目运动的时候,容琉告诉卫耘,她今晚开始备孕了。
卫耘听了,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容琉原本以为他会很高兴。
卫耘是喜欢孩子的,她知道。
从他对舒舒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卫耘的面色却有些凝重。
难道,他不想生了?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容琉就听卫耘开了口。
“是不是母亲给了你压力啊?”
容琉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想要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容琉解释道,“你马上就要离开锦衣卫了,咱们正好可以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环境。而且我可不想熬到年纪大了再生,到时候会越来越难以恢复。”
她过了年都二十了,身体各方面,也完全成熟,这个时候生儿育女,也是很正常的。
再过几年,她就要成为众人眼中的“怪胎”了。
她可不想在这方面“标新立异”。
“那就满足你!”卫耘一把把人给翻了过来,“都给我勤勉点!”
不准摆烂,为了孩子要积极努力!
容琉:最终还是我承担了所有。
春光如此美好,男人如此狂暴,她难道今天要死在床上了吗?
容琉痛定思痛,觉得孩子给了某人“逞凶”的借口。
执行力强,可能就是周围男人们的共性。
第二天傍晚时分,沈独就来到了医馆。
容琉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断定大哥一无所知,是被战大爷给忽悠来的。
“祖父说,你这几日收了很多的药材,但是又没雇什么人手,所以就让我闲着没事来给你帮帮忙。”
容琉:“……”
战大爷,您真是好样的啊。
沈独也是太单纯了,这么扯淡的理由他都能相信。
夕阳西下,霞光洒满长街,沈独长身玉立,他石青色的绣金袖口,隐隐有流光倾斜而下。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常桐也是认识他的,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竹笸箩往屋里端。
她得赶紧把药材收拾好,然后去看看肉摊上还剩下些什么。
要是能有大骨头,几个钱就能买到,回去给娘和弟弟熬骨头汤是最好的。
娘身体孱弱,弟弟读书费脑,都需要好好补一补。
她的心里有自己的事情,对外人也就没有精力去关注了。
“那就辛苦大哥了。”容琉笑着说道,“您就和常桐一起帮忙吧。”
“好。”沈独听了挽起袖子就上手帮忙,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们正进进出出间,一个男童的声音响了起来。
“先生?”
沈独笑着看过去,“常初?你怎么还在外面不回家啊?早些归家去吧。”
“真是先生!您和我姐姐认识呀!”常初高兴地说道。
“你姐姐?”沈独听了愣住。
“是我。”常桐连忙说道,屈膝行礼,“没想到您是常初的先生,真是失敬了。”
容琉听了也目瞪口呆。
竟然这么巧吗?
这俩人,还真有缘分啊!
就在这时,她看到巷子尽头有个脑袋探了出来。
额……
是战大爷身边的人。
原来,巧可能真的巧,但是也有人在默默地推动着。
比如,常初其实很少来医馆。
战大爷真是煞费苦心了。
在知道沈独是常初的先生之后,常桐以后,还不得主动打招呼啊?
一回生,二回熟,这俩人,慢慢说不定还真有戏了。
姜,还得是老的辣啊!
“原来这么巧啊。”沈独连忙侧身避开她的礼,由衷地说道,“令弟天资聪颖,读书也是刻苦努力。”
“多亏先生教导有方。”
常桐客气之后,又问常初:“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娘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没有。”常初连忙说道,“娘说,东家总是给带东西,让我有空也来帮帮忙。”
平时娘不放心他自己出门,今天赶巧了,隔壁熟悉的大哥要来这边,所以他就跟着一起来了。
“那就一起搭把手吧。”常桐听了摸了摸弟弟的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爹不在了,姐弟俩都得学着适应。
她不怕吃苦,但是怕把弟弟给惯坏了。
有苦,大家一起吃,相互扶持,总能走出来的。
左秋看着容琉眼中感慨的神色,笑着说道:“夫人,是不是想到了您和公子当初的日子了?”
虽然这过了年,容林离家已经第三个年头了,但是他和家里的通信却一直不断,姐弟俩的感情和从前一样好。
前些日子,容林才来信说,他凭借军功升了百户长。
虽然对卫耘他们这些人来说,这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是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也是乱世出英雄,如今西北战事,这段时间很是紧张。
容琉心里担忧,想着托关系把他给调回来,结果容林却坚决反对,还给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表明自己的心志。
“此身已许国,九死不悔。”
容琉欣慰于弟弟的成长,赞他一腔爱国之心,然而在想到刀光剑影的危险,还是很是哭了一场。
后来卫耘写信,不许容林再提什么死啊活啊的,惹得容琉伤心难过。
一旁的森森则羡慕地说道:“我也想有个家人,哎。”
容琉笑着逗她:“你嫁人了,不就有了家人了吗?”
她本以为森森会害羞,没想到她竟然点点头说道:“夫人,不瞒您说,我也是这般想的。我想生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那样我就不会孤单了。”
但是,她不想要男人。
可是没男人,哪里来的孩子啊?
真是想想就绝望。
她之所以盯上了沈独,是因为觉得生个这样的儿子,真的是极好的。
她或许,可以攒钱买个男人?
但是好看的男人,肯定很贵吧。
没关系,那也得买个好的。
“……这就是我现在攒钱的动力。”她认真地说道。
容琉扶着门框笑得肚子都疼了。
“森森啊,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高远的志向。行,我看好你,你使劲攒钱。要是买相公,实在是缺钱,我给你借也行。”
主要是,她也想看看,森森到底能买个什么样的美男子。
森森听了红着脸说道:“我得多攒攒钱才行,买了人之后,总得管饭吧。男人都很能吃的。”
她不能手里没钱,就买个男人来大眼瞪小眼,一起挨饿。
而且以后还得养孩子呢!
所以她要努力攒钱。
等她钱攒够了,男人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
容琉觉得她简直是太可爱了。
森森又说:“别人或许会嫌弃我,或者贪图我美色,但是我买来的相公肯定得听我的,不敢嫌弃我吧。”
“那肯定不敢。”容琉听了忍俊不禁。
“那就好。”森森想起未来,眼中光芒万丈。
彦儿见她一副当真,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连忙说道:“你可别这么想啊!谁家好好的成年男人会卖给你做相公啊?要卖,也是卖去做苦力了。而且基本也买不到什么好的……”
要么是贫困呆滞,要么是穷凶极恶,人品有缺,才会被发卖的。
就算其中有好的,也得有头皮能碰上才行。
彦儿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森森却坚定地说道:“不着急,我慢慢碰。”
她的条件都是可以慢慢降低的。
实在再不行,她就单着吧。
过些年,领个养子也是可以的。
女人,总得为自己将来盘算一番,日子才能过得有奔头,要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啊?
森森觉得,她还是很有追求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转眼间,春闱已经出了成绩。
文凤也恢复了不少,现在可以慢慢走动了。
文心十分孝顺,怕母亲在家里无聊,就用轮椅推着她出来走走。
文凤走累了,就坐在轮椅上休息。
文心推着母亲来医馆,让母亲在门口晒太阳,自己则闲不住,连忙帮忙晾晒药材,和容琉说话。
她脑子笨,反应慢,有一件事情她这想了一个多月,也没想明白,就来请教容琉。
“夫人。”她小心地避开文凤,蹭到容琉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您帮我个忙呗。”
“什么事啊?”容琉把一盘黄澄澄的杏儿推到她面前,“不许多吃,就吃几个尝尝。”
杏子是不能多吃的。
文心咬了一颗,又软又甜,汁水丰盈,甜到了心底。
“夫人,等卫大人不忙的时候,您帮我问问他,姜大人的近况呗。”
“姜百秋?”容琉听了有些诧异。
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姜百秋了。
“是。”文心连连点头。
其实不是她想关心姜百秋,可是因为文凤受伤的缘故,后者总是上门探望……
文心和他说了很多遍,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是始作俑者,而且也在能力范围内做出了弥补,她不跟他计较了。
可是姜百秋却说,自己心里有愧。
昂贵的补品流水一般地送过来,有很多文心都不认识。
刘旭“无意中”说漏嘴,说姜百秋不孝是事实,所以即使皇上重用他,不忍心重罚,可是完全不惩戒,也难堵悠悠众口。
皇上小惩大诫,罚了姜百秋一年的俸禄。
而姜百秋的父亲生气他的忤逆,已经不许他进门了。
简而言之,姜百秋没了家,没了收入,还花了很多钱。
也未免——太惨了。
但是文心想想,又怕这厮装可怜骗人。
所以文心思来想去,只能来问容琉。
容琉听了说道:“姜大人被罚俸这件事情我倒是听大人说过,但是他被撵出门,我就不知道了。”
她觉得,姜家应该不会那么做。
因为规矩,从来都不是给有能力的人设置的。
姜百秋作为姜家的顶梁柱,他离开了,姜家还剩谁能撑起门楣啊?
毕竟姜召现在还流浪在外呢!
所以容琉觉得,这话里肯定是有水分的。
文心听了问道:“您是觉得,他在骗我吗?”
“我可没那么说啊,我只是没听说过而已。”容琉说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啊?反正你也不喜欢他,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傻姑娘,不要同情狡猾的男人,那样会变得不幸的。
“嗯,我就是想心里有个数,不想看他装可怜。”
“长进了。”容琉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知道思考了,你是怎么想到,姜大人是在装可怜的啊。”
文心听了闷声说道:“范明来找我了。”
“嗯?”
“范明榜上有名。”文心低头黯然地说道,鞋子在地上磨来磨去,“他来找我,问我的心意。”
范明的意思是,只要她同意,他就去禀告父母。
等父母同意之后,就派人上门提亲。
文心听了心里苦涩。
自从她知道范明的身份后,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没有可能了。
文心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了不少,继续故作平淡地说道:“我跟他说,我娘是仵作,我也是,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他就被吓跑了。夫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容琉却拍了拍文心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要相信,将来总会有人能接受你的一切的。就像,大人接受我是一个大夫,并且一直支持我到现在一样。”
“我可没有您那般福气。”文心听了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姜大人听说范明上门提亲后,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说范明根本没有底气,还说他为了我和家人决裂……”
容琉听了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真是个挑拨离间的老坏蛋啊。
“我本来就很难受了,听他那般幸灾乐祸,就没忍住,直接说他绝情,谁能和家人决裂啊?也就他了,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容琉默默地给文心点了个赞。
这姑娘,嘴皮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可是之后他就开始装受伤,好像我说的话伤到了他似的。”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根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装傻的故事啊。
文心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怕自己多疑伤害了好人,所以这才纠结万分地来找容琉出主意。
“你不喜欢的,就不要接受,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也不管他怎么装可怜。你没有伤害他,所以问心无愧,对他也没有任何责任。”容琉如是说道。
“那你娘呢?”容琉关心地问道,“姜大人这般殷勤地往你家跑,你娘怎么说啊?”
“我不知道。”文心听了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我不敢问。我怕我娘误会我喜欢他了。”
容琉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夫人,我现在也开始托媒人给我说亲了,我也不抵触了。”文心闷闷地说道。
“嗯?这是为什么啊?”容琉听了疑惑地问道。
“我娘这次出事之后,我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有多长。可能长命百岁,也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容琉听了点了点头。
这倒是对的。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到来。
“所以我想,我娘要是看好了哪个男的,让我嫁,我就嫁了吧。我不能总是让我娘为我担心,而且我娘也不会害我的。”
其实这次事情之后,她孤立无援,自己面对着躺在床上的母亲,也感到害怕。
她多想身边有个人,能帮她从精神上分担一些。
容琉听了却说道:“你娘不会害你,但是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而且人是会变的,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就好。终究,还是得你喜欢,你认为这个人可以相处,可以依靠才可以啊。”
文心听了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文心在医馆里待了一个下午。
在临要离开的时候,左秋给了她半罐霉豆腐让她带回去。
“这是我爹娘辗转托人带到京城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回去尝尝。”左秋笑着说道。
文心听了高兴地接过去,感激地说道:“还有家人惦记着姑姑,真好啊。”
左秋听了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她在后宫见多了凉薄,她还以为父母弟弟早就把她给忘了呢。
却没想到,他们一直都惦记着自己。
这份思念和惦记,在这凉薄的人世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她的父亲担心她终身无依,还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同届的好友之子。
左秋自然是拒绝了。
她不能害了人家。
——皇上在这方面,心胸可并不开阔。
弟弟则非常惭愧,说去年开恩科,他也没考上举人,他立志两年后一定考上,然后进京看望姐姐。
左秋听了想,那也很快了。
即使到时候弟弟还是中不了,她也会想办法把弟弟接到京城,然后找更好的大儒指点他。
她的弟弟小时候,天资聪颖……
总之,左秋现在和家里人经常通信,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
左秋心里坚信,弟弟是不会不管她的。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踏实的依靠。
她极少对容琉指手画脚,但是这次却主动和她说,要她多生几个孩子。
血脉相连的手足之情,还是最让人感到心安的存在。
“……即使有手足反目的,但是那终究是少数。咱们家也不会出那种事情的……”她说。
即使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之后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但终究也会比其他人亲厚很多。
容琉听了笑着说道:“顺其自然吧。”
人的想法其实是很容易改变的。
在没有和家人重新建立起亲密联系的时候,左秋对于亲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但是现在尝到了甜头,又觉得多子多福是好事了。
至于容琉自己,其实觉得生不生孩子,生一个还是生几个,都是各有利弊的。
她自己决定一切都顺其自然。
说不定,小卫耘现在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呢!
最近卫耘变得越来越忙了,有时候甚至连续几日都不回家。
森森私下里和彦儿说:“大人是不是被外面的野猫给留住了啊?”
彦儿听了拧了她一把,嗔怪道:“你胡说些什么啊!大人最近在锦衣卫和都督府两边,忙得不可开交呢。别说大人了,就连我家那口子,也好几日都没回家了。”
森森听了连忙说道:“忙点好,忙点好。”
男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变坏。
自打雍天纵受到打击之后,就一直声色犬马,荒唐度日。
那个被他安置成外室的假司徒姑娘,来找过森森几次。
大家毕竟是一处出来的,而且也都没有其他的熟人可以来往,所以森森刚开始是真心和她交往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对方来,似乎是故意拉近关系的。
森森担心自己不小心把卫耘这边的事情给透露出去,就渐渐冷落了对方。
她不聪明,也算计不过别人,所以只能选择远离。
毕竟现在的日子来之不易,森森十分珍惜。
她若因为同情别人就弄丢了自己的好日子,她一百个不愿意。
后来那个姑娘又来找森森,哭诉自己被雍天纵给冷落了。
雍天纵流连于欢场,比从前荒唐更甚,完全看不出中间跟着燕王野心勃勃的模样。
森森能说什么啊?
她只能轻飘飘地说一句,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然后她在内心警醒自己,不要妄想去找这种安稳。
男人的喜欢,有时候保质期和茶水差不多,隔了夜就变质了。
而卫耘对此却觉得放心了不少。
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总比卷入夺嫡的凶险要好。
但是容琉却没有那么乐观。
雍天纵此举,到底是幡然醒悟,还是暂时蛰伏?谁也不确定。
总之,因为雍天纵这件事情,森森对男人充满了戒备。
连带着卫耘夜不归宿,她都开始担忧起来。
——这件事情,和她可太有关系了。
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好,府里的人,连带着猫猫狗狗才能有好日子过。
因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朝夕相处,森森现在也知道了卫耘和容琉的很多事情。
比如,她现在就知道,卫大人,想离开锦衣卫,想另谋出路,所以才身兼两份差事。
然而锦衣卫那边皇上不松口,都督府这边,大都督也还在等着看他的表现。
难,真难啊!
森森还明白了,朝中有人确实好做官。
卫大人这般,已经算是有人扶持了,但还是这么艰难。
主要原因可能也因为,卫大人为人踏踏实实,不是那种善于钻营取巧的人。
比如他就不肯去求战王爷,也不肯对大都督溜须拍马,只会老老实实地做事。
外面的人都把大人传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可他们却不知道,倘若这天下的官员都能如卫大人这般,那早就已经是盛世太平了。
森森觉得自己现在每天都吸收了很多知识,为了防止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她天天都在狂炫核桃。
虽然容琉告诉她,吃核桃并不能补脑,但是森森照旧吃。
好歹能给自己一个安慰吧。
结果脑子不知道补没补上,腰身倒是胖了一圈。
容琉却夸她现在比从前更好看了。
之前的筷子腰,仿佛一碰就会断,实在是不够健康。
森森心想:吃!以后再也不用为了讨好谁而疯狂地控制饮食了。
她决定再给自己加一道天麻猪脑汤,好好补补!
这几天容琉的小日子来了,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也不想说话。
虽然她不疼,但是每次来的时候,激素的作用,总是会让整个人都变得很烦躁。
左秋却以为她是因为没怀孕而感到失望,轻声安慰她道:“夫人,您不要着急,您和大人都还年轻,肯定会怀上的。”
李氏最近隔三差五地就往大相国寺跑。
她对外说是想念亡夫,但是其实都是去帮自己的儿子儿媳求子。
容琉只假装不知道,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她身边的人却都跟着焦虑了起来。
——婆婆要是为难人,那夫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容琉听了左秋的安慰,不由笑着说道:“没有啦,姑姑,我没有着急的。就是来小日子了,总觉得身上不得劲,不想动。”
“您到后面歇着吧,如果有患者来了,奴婢再喊您。”
“好。”
容琉听后起身,先去了趟厕所,把自己收拾好准备进去歪着休息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掀开帘子来到前厅,就看见一位衣裳华贵,气质高贵的老妇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脸怒气,好像……好像是前来捉奸一般。
容琉见状面色不虞,也没打算奉承。
虽然她看到了对方发髻上的凤簪,知道对方的身份应该不低。
这时候,左秋在她耳边急急地说道:“夫人,她是福清公主。”
福清公主?
这是谁啊?
容琉没怀孕都有些傻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哦,这不是曹勋的祖母吗?
她和福清公主之间,素无来往,对方气势汹汹地登门,还摆出一副前来问罪的模样,那这件事应该就和……森森有关系了吧?
除了曹勋对森森的爱而不得,容琉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了。
好你个曹勋。
看着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结果得不到,转头就回家找家长告状了!
福清公主是个极惯孙子的,她这会儿找上门来,多半是为了要人的。
虽然左秋提醒了她,但是容琉也只假装不知道。
福清公主这般上门,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
倘若自己真的只能靠医馆为生,她今日这么大张旗鼓,以后怎么还会有患者敢上门啊?
容琉淡淡地问道:“不知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啊?”
福清公主身边的婆子立即怒斥道:“这位是福清公主,还不快快行礼!”
容琉看了看这排场,实在没法开口让对方提供身份证明,便带着众人下拜,口中说道:“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福清公主走到主位上坐下,姿态倨傲地扫过医馆中的众人,语气严厉地问道:“森森是哪个,给本宫站出来!”
森森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身形也抖个不停。
容琉见状连忙回身拉住她的手,朗声说道:“不用担心,福清公主深明大义,不会为难你的。”
福清公主听了冷哼一声:“不用给本宫戴高帽子。本宫今日就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能勾得我孙儿失魂落魄!”
容琉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心里顿时恨不得把曹勋骂个狗血淋头。
她们什么时候招惹过曹勋啊!
那可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吗?
就是曹勋自己色迷心窍,看上了森森,所以总是找各种理由来看森森。
森森不想见他,但是胆子小,怕把曹勋惹恼了,会牵连到卫府。
所以她基本都躲着曹勋,但是也会察言观色,见曹勋气不顺的时候,就出来应对他几句。
好在曹勋这个人,虽然好色但还不算下流,倒也没做出什么强逼的事情。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让自己的祖母找上门来了。
福清公主也实在是气着了。
她从小就把这个孙子放在掌心疼宠,要星星都不给他月亮的。
孙子好色,那就多纳几个就是了,反正府里又不是养不起。
福清公主历经千帆,早已洞穿了世事,她“大彻大悟”,觉得人生就应该及时行乐。
而且孙子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喜好女色而已,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比起那些憋着劲钻营,最后一不小心站错了队,导致满门倾覆的,她孙子简直就太省心了。
不得不说,福清公主对自己孙子的滤镜实在是太深了。
“本宫不过是想讨要你一个婢女罢了,你还拿捏上了?”这次,福清公主把矛头指向了容琉,“卫耘怎么就这么膨胀了啊!”
容琉还没慌,森森先慌了。
“不是的,这件事和夫人没有关系。是奴婢……”
“放肆!”福清公主身后的婆子怒道,“在公主面前,岂容你这般造次!还不快掌嘴!”
森森听了慌乱不已。
容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已经很累了,闻言便冷了声音说道:“这位嬷嬷,你的威风可真够大的啊。公主也说了,这婢女是我的婢女,还轮不到他人来指手画脚!”
然后她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公主自然是觉得自家的孙儿无可挑剔,但是我们也知道长平侯府的门第太高了,我这婢女,笨手笨脚的,肯定伺候不好曹公子,所以我们才不敢贸然答应的。”
“公主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地上门问罪,到底是要问的是哪门子的罪啊?难不成,只要是贵府公子看上的人,就都得巴巴地给他们送上去不成?”
容琉今天小日子来了,身上难受,脾气也不好。
公主怎么了?
难道公主就能仗势欺人了吗?
森森被她吓得瑟瑟发抖,“夫人,您,您别说了……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福清公主素来被人捧着,哪里被人这般当面打过脸啊?
她听了顿时怒不可遏地说道:“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这狐媚子害得本宫的孙儿生了病,还让本宫家宅不宁,原来都是被你给纵容的。是谁给你的脸啊?是卫耘吗?来人,去把卫耘给本宫喊来!”
容琉听了也被激怒了:“公主若是觉得我无礼,只管拿我治罪便是,又牵连我夫君做什么啊?纵然公主您是皇家贵胄,但是这天下也总有道理可言吧!那登闻鼓,别人敲得,我也敲得!”
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谁要是想让她吃亏,她非得咬下那人一块肉来。
左秋听了有些担忧,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夫人,您冷静一下。奴婢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有幸见过公主几次。公主待人和善,从不轻易为难人的。听闻曹公子生病了,也不知道病情如何,公子和大人交情甚笃,于情于理,咱们也应当先去看望一下才是。”
她特意强调了三点,第一,她是从宫中出来的人。福清公主其实应该认识她,就算不认识,也应该知道她和皇上的关系。
第二,曹勋和卫耘的关系很好。
第三,容琉的医术了得,或许可以帮上忙。
容琉听了她的话,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强硬了,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姑姑说得对。这件事,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咱们慢慢解开就是了。只不过眼下,还是曹公子的身体最重要。”
没想到,福清公主听了却冷冷地说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就把这婢女送给本宫,本宫就原谅你。否则的话,本宫定要让卫耘好看!”
容琉听了这话,感觉自己的火气控制不住地开始往上翻涌。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因为从福清公主踏进门开始,先是出言辱骂她的人,然后又拿着她最爱的男人说事。
就算只是一个泥人,也还有三分脾性呢!
更何况,卫耘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福清公主却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就要让卫耘好看?
那卫耘这些日子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容琉语气坚定地说道:“公主身份尊贵,然而却不得随意干涉前朝事务。我的相公坦坦荡荡,兢兢业业,在锦衣卫和都督府两处,通宵达旦地忙碌着;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从来都不是什么裙带关系!公主想要让他好看,也总要有个借口才行啊,您上下嘴皮子动动,就要让我相公好看,您这话未免也说得太满了!”
既然对方咄咄逼人,那她也没必要再忍气吞声了。
福清公主今天摆明了就是来挑衅的。
而且她的背后,肯定还受到了其他人的挑拨,说不定还有什么利益纠葛。
福清公主听了说道:“本宫现在就问你一句话,这人,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容琉坦荡直接地说道。
针锋相对,毫不畏惧强权。
森森听了泣不成声地说道:“夫人,奴婢,奴婢……奴婢身份低贱,原本就是个奉承伺候男人的玩意儿而已。奴婢,奴婢愿意服侍曹公子,只希望曹公子腻烦之后,您还愿意接受奴婢,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处。”
她胆子是很小,也贪生怕死,但是总不能把她的恩人推到绝境啊。
“不必如此。”容琉安慰她道,“今天公主之怒,不是冲着你的,不该由你来承担。”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婢女,公主不至于这般大动肝火。
在这件事的表面之下,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森森只以为容琉是在安慰自己,抽噎着说道:“夫人,没关系的,奴婢不在意的……”
可是即便她这么说着,她的身子还是抖若筛糠。
“本宫上门不是为了要她,难道还是为了要你吗?”福清公主冷笑着说道。
容琉已经把人得罪了个彻底,这会儿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公主,我大胆猜测一下您的心思,倘若说得不对,还请您原谅一二。”容琉缓缓开口,“恐怕是曹公子不想继续在五城兵马司混日子,所以想要进都督府,和我夫君共事,这才触碰到了您的逆鳞吧。”
这件事,卫耘和她提起过。
曹勋在森森这里屡屡碰壁,回去之后自己反复思量,最后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一事无成,所以森森才瞧不起他。
要不然的话,她为什么宁愿在卫府做一个小丫鬟,在卫耘那个母夜叉娘子的手下讨生活,也不愿意跟着自己呢?
卫耘比他强的,不就是能折腾吗?
卫耘能做到,他也能做到啊!
在五城兵马司干那种巡夜的破活儿,就算干到死,也赶不上卫耘。
不行,他得和卫耘同台竞技。
所以他嚷着要去都督府。
长平侯见自己的儿子总算是出息了,高兴得简直眼泛泪花。
他觉得自己有生之年,他的这个犬子,总算是开窍了啊!
他当年被母亲拘着,那些未酬的壮志,总算可以在自己的儿子这里施展了。
于是,长平侯迫不及待地去给自己的儿子疏通关系。
然而福清公主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勃然大怒。
她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怎么能让他们出事呢?
尤其现在夺嫡的局势这么激烈,太优秀了,很容易就会被卷进去的。
所以今天福清公主来这里闹事,恐怕目的就是要让外人知道,她的孙子不成器,沉迷女色而不得。
她宁愿让自己的孙子做一个浪荡子,也不愿意他有什么出息!
只有活命,好好做个富贵闲人,才比什么出息都重要得多!
容琉此话一出,福清公主的脸色顿时大变,她重重地拍着小几怒道:“放肆!”
左秋见状连忙劝道:“公主息怒。既然您是想上门讨要森森的,这对森森来说也是一件喜事,不如关起门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吧。”
福清公主听了哼了一声,也算是勉强同意了,然后屏退了左右。
容琉也让人都退了下去,就连左秋都没留下。
等到房间里没有人了,她老老实实地向福清公主请罪。
福清公主斜了她一眼,嘲讽地说道:“怎么,现在不横了?该不会是怕卫耘被喊回来,会狠狠地抽你一顿大耳刮子吧!现在才想起来害怕了?晚了!”
容琉听了说道:“刚才我只是一时气血翻涌,所以脑子也没想明白。后来我慢慢就明白了您的用意……您若是想抽我的话,又何必等我相公回来呢?”
福清公主听了冷笑一声:“少在本宫面前卖乖!本宫可不吃你那一套!”
“公主,”容琉轻声说道,“我斗胆猜测一下您的心思,倘若我说得不对,还请您原谅一二。”
“你倒是说来听听。”福清公主淡淡地说道。
“您和驸马是一对恩爱夫妻,但是驸马却因为卷入了当年的事端而丧命。虽然您什么都不能说,毕竟那是为了大义,但是您的心中却对驸马怀念不已,而且未尝没有后悔过当年参与其中……”
面对权势,谁也不见得就有足够的定力。
当年福清公主是低嫁,所以很多人都看她的笑话。
或许是因为她,又或许是因为驸马自己也想争一口气,总而言之,他们下注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最后富贵是有了,驸马却没了。
经历过一朝被蛇咬的痛苦,接下来的十年都会害怕井绳。
所以在福清公主的余生之中,除了对亡夫的思念,剩下的就是对往事的悔恨。
她或许一遍遍地想,倘若当年没有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信条,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所以她才拘束儿孙,不想让他们重蹈覆辙。
“……我如今已经为人妻了,和相公恩爱两不疑,日后也将为人母,”容琉缓缓说道,“我也多少能够明白您的苦心了。但是——”
容琉继续说道:“公主,您是有前车之鉴。可是您也年轻过,侯爷的雄心壮志,您应该也能理解……我们女子虽然偏爱安逸的生活,可是对他们男人来说,苟且偷生一世,还不如酣畅淋漓地大干一场。”
“侯爷对您事母至孝,从来不曾忤逆过您的意思。可是您,想到侯爷被耽误的半生,真的心里就毫无波澜吗?”
“您或许觉得,曹公子被人当成纨绔子弟,比上进更安全。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这辈子都只为了‘安全’这两个字而活着的啊。”
人若是没有追求,那这辈子活得又有什么劲儿呢?
福清公主听了脸色微变,虽然嘴里还在说着“放肆”,可是她的眼中却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神色。
是她,一步错,步步错。
“皇上乃是仁义之君,”容琉继续说道,“即便曹公公从前犯下了再大的错误,皇上也一样重用我的相公。您当初有从龙之功,而且也统共就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完全不用担心那么大的府邸会管不过来,或者是会有不肖的子孙来败坏家业。您把那份功劳,用在扶持自己的儿孙身上,难道不好吗?”
皇上现在还活着呢!
夺嫡,并不是一个必选项。
以福清公主的尊贵身份和聪慧头脑,她完全可以避免跳入这个巨大的泥坑。
“公主,就算您管得了侯爷,也管得了曹公子,那再下面的那一代呢?还有再下面的第三代呢?”
如果出了一个纨绔子弟,把家业都给败光了,那后面的子孙再想跨越阶层,可就太难了。
“侯爷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曹公子更是年轻,他们有无限的可能。您又何必,非要把您最在乎的人都给困住呢?”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才是长平侯心中真正所想的啊。
“虎父无犬子。如果驸马还活着,那他希望自己的儿孙成为什么样子呢?”
福清公主听了想起自己的良人,眼中顿时泪花闪动。
——驸马的出身虽然低微,可是他却位卑未敢忘忧国,总想着能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后来她和驸马两情相悦,驸马便把自己的梦想深深地埋葬了起来,然后陪着自己走过了夺嫡之乱的血雨腥风。
她听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容琉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是猜对了。
福清公主今天之所以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闹事,肯定是想着要把事情闹大。
容琉心想,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很丢人?
可是丢人的,可不止是自己,还有一把年纪,而且位高权重的福清公主啊。
所以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公主是故意这么做的。
再联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容琉这么聪明的头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森森,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公主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孙子沉迷女色。
唉,为了坑自己的孙子,她也是用心良苦啊。
曹勋会被养成现在这副模样,福清公主也算是“功不可没”。
不过对公主而言,森森这种身份卑微之人,根本就不值得她考虑。
至于这件事会给森森带来什么样的伤害,那也不是她会考虑的事情。
“你跟本宫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把人交出来。”半晌之后,福清公主紧紧地盯着容琉,目光锐利,似乎是想看透她心中所想。
容琉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这点小心思,在公主面前确实是不够看的。天地不仁,但是我有仁义在心中。我确实是怜悯森森从前的种种遭遇,只希望她日后能够得一个真心疼惜她的男人,而不是成为谁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被抛弃的玩物。”
“你要知道,我如果真的和你计较起来,你也跑不了,更别说是护着别人了!”福清公主语气凌厉地说道。
“我知道。”容琉点了点头,“我现在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也是仗着自己胡乱揣摩您的心思,觉得公主是心中有大仁义的人,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听到要掌嘴了,这下果然说话都好听了。”福清公主听了冷笑一声,“真是个欠教训的东西!”
容琉现在是真看明白了,这位公主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说白了就是一只纸老虎。
她笑着说道:“公主您若是心里有气的话,又何必要我夫君出手呢,您亲自教训,我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就偏要看着他教训你,这样我的心里才能解气。”福清公主撇了撇嘴说道。
容琉听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那您恐怕是要失望了。
在卫耘的心里,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没有“审时度势”这四个字。
他的骨头,可比自己还要硬多了。
不过当着寡妇的面,不该秀恩爱,所以容琉只能求饶道:“还请公主高抬贵手,允许我戴罪立功吧。”
“戴罪立功?你倒说给我听听。”福清公主冷声问道。
“公主担心曹公子性子单纯,会被人利用,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曹公子不被人影响。”容琉提议道。
这个主意,未免也太让人心动了。
福清公主虽然一边意动,一边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本宫才不信呢!”
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啊!
卫耘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容琉正捂着自己的脸从屋里冲出来,她见到卫耘后,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卫耘连忙拉开她的手,在见到她原本娇嫩的面庞之上,赫然出现了清晰的“五指山”后,顿时怒气一路冲到了他的天灵盖。
福清公主也从屋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卫耘,你回来的正好。你这个妻子,目无尊长,本宫替你教训一二。”
卫耘听了连忙把容琉拥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的目光幽深若潭,隐隐有怒意在其中翻涌。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她说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要教训的话,也只有我能教训她,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福清公主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顶撞自己,当即指着他怒道:“你,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卫耘又清清楚楚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非但如此,他还补充道:“这笔帐,我日后,总要跟曹勋好好算一算!”
“你敢!”福清公主听后怒道。
“事情皆是因他而起,公主且等着看吧,您就看看我到底敢不敢!”卫耘霸气地回应道。
福清公主听后气得直发抖。
外面有很多探头探脑等着看好戏的人,闻言都纷纷说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锦衣卫指挥使果然就是牛啊,竟然连皇上的姐姐也敢对着干。
“你等着,本宫这就进宫去面圣!”福清公主气得甩袖道。
这时,森森却突然扑了出来,紧紧地抱住福清公主的大腿,哭着哀求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可千万不能连累夫人和大人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因为她的所有,包括哭,都是被人精心调教过的。
福清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孙子会被她给迷住,都开始上进了。
她低头看着森森,口气冰冷地问道:“你今天,到底要不要跟着本宫走?”
容琉不等森森回答便抢先说道:“公主,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森森是我的人,我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给的。而且这孩子出身不好,也有些怕男人,我怕她受惊失状,到时候再惊扰了您。”
“怕男人?”福清公主听后睥睨着森森,“这个理由倒是挺好的。那本宫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她若是嫁人的话,那就是你哄骗本宫!”
容琉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公主,咱们刚才,可没约定这个啊!
您这样说话,日后下不了台可怎么办啊?
而且,您未免也太能吓唬人了吧。
没想到,森森听后立刻说道:“奴婢能,奴婢不嫁,请公主明鉴,奴婢这辈子都不嫁人!”
福清公主听后甩袖看向卫耘,怒声问道:“卫耘,你又有什么话说?”
卫耘的声音坚定如铁,掷地有声:“倘若要靠妻子忍气吞声,任人欺侮才能保住我这身官职的话,那我宁愿不要!”
“好,很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来人啊,咱们这就进宫!”福清公主气愤地说道。
然而卫耘却不为所动,依旧紧紧地拥着容琉走进了内室。
森森看看拂袖而去的福清公主,又看看卫耘和容琉,顿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了,只能掩面痛哭。
她好像,闯了大祸了。
左秋见状连忙过来拉她,可是却怎么也拉不动,最后还是和彦儿、常桐几个人一起合力,才把她给劝到了后院。
经过福清公主这么一闹,医馆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一个患者都没有上门了。
卫耘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容琉的脸颊,眉头紧蹙,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好听。
“谁准你打自己的!”
她是他的,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卫耘回来见到她竟然挨了打,心里真是涌起了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动。
但是这只小狐狸,在他怀里的时候,却暗戳戳地在他的胸前写字,就一个字——
装。
卫耘也不知道她要装什么,但是看着她的脸,就顺着自己的本心来了。
果然,他的路子是对的。
两人心有灵犀,只是看容琉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也不知道,她和公主到底谋划了些什么。
容琉也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又往卫耘的脸上蹭。
卫耘这才发现,原来她脸上用的是……胭脂?
“这是之前森森帮我调配的胭脂,说是能让脸色看起来更自然,你看,我浓浓地画上几道,是不是看起来很像被人打了一样?公主还骂我呢!说我为了你,连这点苦都不肯吃,一点儿也不贤惠。”容琉笑着说道。
卫耘听了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笑一笑。”容琉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要是你的话,做梦都能笑醒了。”
“笑什么?”卫耘不解地问道。
“娶了我这么好的媳妇,难道不是做梦都能笑醒吗?”容琉十分臭屁地说道。
卫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道:“笑醒倒是不会,但是舍不得把长夜都用在睡觉上是真的。”
容琉听了顿时红了脸:“……臭流氓!”
卫耘笑着说道:“还不从实招来?否则夫君真的要用刑棍伺候了!”
容琉听后笑倒在他的怀里,一边擦着脸上的胭脂,一边和他说明了自己给福清公主出的主意。
“……公主进宫告状,但是实际上是为了向皇上陈情。”容琉缓缓说道。
“陈情?”卫耘听后不解地问道。
“嗯。”容琉点了点头,“皇上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厚待公主。我让公主进宫面圣,表明她这些年来的碌碌无为,是为了避免卷入纷争,让皇上明白她的心意。”
这样的话,即使日后别人在皇上面前诋毁她,皇上好歹也能想起公主曾经说过的话。
“公主得罪了我这个驴脾气,然后又去皇上面前告状,皇上肯定要对你略施薄惩的。等你们双方埋下梁子,变得水火不容之后,肯定会有人因此而忌惮你,而且他们也会顾忌到你,不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和曹勋走得太近。”容琉缓缓分析道。
这对曹勋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但是这种保护,是有期限的,它只是一种缓冲而已,可以让曹勋不至于一下子就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
等他对都督府更加了解之后,自然也能趋利避害了……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容琉诚恳地和福清公主说,她这是在给曹勋铺路。
儿孙自有儿孙福。
先让他多碰碰壁,让他看清一些东西,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然后公主就这样被你说服了?你倒是挺能说的。”卫耘听后笑着说道,“敢说我是驴脾气,那我不得拿点东西出来啊,要不然岂不是白被你骂了?”
容琉听后竟然秒懂了他的意思。
潘驴邓小闲……
“还是洗干净屁股,等着挨皇上的板子去吧!”容琉笑骂道。
卫耘听后一把将她压在榻上,“我心疼你,你却一点也不心疼我,竟然还在这里幸灾乐祸,你该当何罪啊!依我看,不如就把你‘打’一顿,也好向公主交差不是吗?”
容琉听后连忙推开他,“行了,也不用我再继续装了,你听听外面哭得,都快要断气了。”
她说的是森森。
这个可怜的孩子,今天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卫耘听后替她拢了拢衣衫,然后说道:“去吧。我之前倒是小看了她,总算没有辜负你对她这么好了。”
容琉听后说道:“我还得再想个瞎话才能骗过她呢。”
她和公主“密谋”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泄露出去,可是也不能让森森总这么内疚。
这真是太考验她的演技了。
容琉出去之后,森森哭得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知道,我就是个灾星……”森森哭着说道。
“行了。”容琉听了没好气地说道,“能有多大的事情啊,看你那点出息。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大人和我顶着呢,你怕什么啊?赶紧去洗把脸,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说了半天,总算是让森森停下了哭声。
“夫人,真的没事吗?”她红肿着眼睛问道。
容琉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还真想跟着曹勋去啊?”
“要是,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奴婢,奴婢也可以去的。就当,就当是被狗咬了……”森森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只要夫人,日后您别嫌弃奴婢,还要收留奴婢啊!”
容琉听后瞪了她一眼:“你要是再胡说的话,我就掌你的嘴了。就算是被狗咬了,咱们也得挑一只忠犬才行!”
“可是,公主她老人家……”森森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
“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啊?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容琉反问道。
“自然,自然是听您的。”森森连忙回答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赶紧去洗把脸,把自己收拾好,别哭哭啼啼的,都丢我的脸。”容琉嫌弃地说道。
森森听后这才抽噎着下去洗脸。
很快,卫耘就被喊进宫里去了。
后来,据说是因为卫耘嘴硬,执意不肯向福清公主道歉,皇上听后龙颜大怒,当即便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容琉听后表示,罚俸这件事情,皇上真是做得越发顺手了。
外面都在传,卫耘娶了个狐媚子,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为了她竟然忤逆皇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容琉听了心想:所以,我就成了狐媚子了吗?
森森听后对她万分歉疚。
狐媚子这个称号本来应该是她的,现在却把这口黑锅甩给了夫人。
夫人承担了所有。
曹勋却像个傻子一样。
在他得偿所愿之后,还颠颠地跑来找森森炫耀:“你看,我现在已经正经谋了一份差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森森听后敢怒不敢言,心说不怎么样,像你这种草包去了哪里都还是一样的草包。
“你就跟我回去呗,”曹勋涎着脸笑道,“你之前不是说,嫌我家女人多吗?我现在都已经把她们打发走了!”
哪里不行就改哪里。
他什么都不好,就是好色。
森森不想搭理这个傻子,但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可是曹勋总这样跑过来也不行啊,万一公主再生气了可怎么办?
森森愁眉不展,她也想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是却不得其法。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壮着胆子,去求方丝丝给她出个主意。
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夫人显然不擅长,可是方丝丝却“屡有奇招”。
方丝丝近来为了沈独的事情,常常扶着自己隆起的大肚子来医馆里晃悠。
她可答应了沈大爷,一定要把常桐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都给赶走。
听森森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完之后,方丝丝拿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怎么想的?跟着他去做个妾,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我看那个曹勋,虽然是好色了一些,但是还不算丧良心,而且又有公主坐镇,想来没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横行霸道,所以你就算跟了曹勋去,日子应该也还过得马马虎虎吧。”
到了孕后期,方丝丝每天都觉得热得不行,她恨不得嘴里能够常含一块冰才好。
她歪歪地靠在榻上,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身上穿着一件胭脂红的金线缎子小袄,下面套着一条月白绣榴花的挑线裙,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又添了几分丰腴,看起来更显风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个茶杯,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又闲适。
森森看着她都看呆了。
她觉得,真是再也没有比素素姑娘更妖娆的存在了。
她的一颦一笑,还有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风情,怪不得能把姜大人迷得连家都不要了。
森森没有家人。
她觉得如果自己有家人,那肯定怎么都不会舍得离开的。
只是听了方丝丝的话之后,森森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嗫嚅着说道:“……我要是想跟着曹公子的话,那就不用麻烦您给出主意了。”
“不愿意?”方丝丝听了挑了挑眉,然后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森森点了点头:“不愿意。”
“为什么?”方丝丝又问道,而且还不等森森回答,就继续说道,“我劝你还是现实一些吧。你别看着我走了一条很好的路,就也想跟着我走。我那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
森森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可没敢那么想过。”
不过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好吧。
听起来好像姜大人是狗屎似的。
“而且你也别被容琉给影响了,她心气高,做什么事情都不靠男人。可是她的娘家多有能力啊,她自己又多有能力啊?这些都是你根本就比不了的。”方丝丝继续劝说道。
像森森这般的身份,如果妄想给曹勋做正室的话,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这甚至比她嫁给姜召还要困难。
如果真的生出了那般心思,那最后受伤的也只有森森自己。
“没有没有,”森森又连连摆手,脸色涨红地说道,“奴婢怎么敢和夫人比啊?奴婢就是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配,所以才不想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曹勋总这样跑过来,日后万一再被公主怪罪一次,又牵连到了夫人,森森觉得自己脸皮再厚,也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了。
方丝丝闻言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其实有两个办法。”
森森闻言眼中立刻流露出了希望,连忙奉承道:“我就知道,素素姐肯定有办法。”
方丝丝抬手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第一个办法,就是让曹勋得手,等他厌烦了你之后,你再回来;如果他一直都没有厌烦你的话,那你正好也能有个依靠。你要是怕自己人老珠黄,到时候色衰而爱弛的话,就在他还宠着你的时候,努力攒钱。”
森森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说道:“那我选第二个办法。”
“那就找个人嫁了吧。”方丝丝说道,“就算曹勋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强抢人妻吧。”
森森听后想了想,然后喃喃地说道:“果然,还是得买个相公才行啊!”
“什么?”方丝丝听了没有听清,于是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森森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要买相公的主意。
但是她还是谢过了方丝丝,然后晚上回去就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存银来。
她的积蓄,主要来自于当初来找卫耘时穿的那一身装扮——光那些首饰就价值一百多两银子,早就已经被她换成了银子。
在王谨倒台的时候,她还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银。
过年的时候她又从各人那里,比如容琉、方丝丝、战大爷各处,收了十几两银子的压岁钱。
而且容琉每个月还给她二两月银,她根本就花不完,每个月都能攒下一两多。
森森数了又数,又借了戥子来称那些碎银子,最后才得出了一个准确的数据。
——她现在拥有二百五十两三分二钱银子,另外还有三百二十一个铜钱。
买个成年男人,应该得七八十两银子吧。
毕竟是能干活的,而且现在又不是什么荒年,所以肯定会很贵的。
但是她要求又很高,她还想买个高大又好看的,那起码得一百两银子开外吧。
不过……她好像也还负担得起。
为了尽快让曹勋死心,森森决定把买相公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她辗转反侧,几乎一晚上都没睡,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去找容琉说话了。
“……夫人,我要是买个相公的话,卖身契挂在大人名下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容琉听后笑着问道,“就不怕我黑了你的俊俏相公啊?”
“夫人不是那样的人。”森森连忙说道,“我这样的,根本就拿不住人,万一要是瞎了眼挑个凶狠的,我肯定镇不住他,到时候别再被他给谋财害命了。”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你想得倒是挺多的。”
不过,她还是很聪明的。
森森自己,想驾驭一个男人,确实很容易会被别人“反客为主”。
森森又说道:“回头我还得请素素姐帮我掌掌眼呢。”
事不宜迟,她现在就得开始看起来了!
容琉见她头脑清醒,也放下心来。
长平侯府的门第,真的不是森森能想的。
所以及早决断,对她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文心来的时候也听到了森森的“雄心壮志”,还笑嘻嘻地和文凤说道:“娘,要不您也给我买个相公呗?回头要是不满意了,说不定还可以和森森换一下。”
容琉听了:“……”
这犯法,你知道吗?
文凤听后气得把她骂了一顿,然后又说道:“我可没那么多闲钱。”
文心听后撇了撇嘴。
她早就已经摸透了娘的积蓄,分明可以给她买好几个轮着当相公。
最初给娘治病的那些银子,姜百秋早就已经给了,而且还多给了不少,都被娘给收起来了。
文凤偷偷地和森森说道:“我娘就是属貔貅的,她只进不出。你去看的时候帮我看着点,要是有好的就告诉我,到时候我想办法从我娘那里抠点银子出来。”
“好。”森森笑眯眯地说道,“你跟我做个伴,我到时候也能更有底气一些。”
两个秀丽活泼的少女挤在一起咬耳朵,旁边围墙上爬满了盛放的蔷薇,真是一幅美丽的景色啊。
常桐在药架子旁边站着看过来,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里,可真好啊。
文心来了之后就闲不住,一直都在帮忙干活。
她在干活的时候,嘴也闲不住,总是问容琉为什么今年要准备这么多的药材。
容琉笑着说道:“现在医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总是出去买药的话,既不方便而且还贵,所以我想着,多准备一些药材,以后就可以直接在我这里抓药了。”
她想着让左秋、彦儿、森森、常桐她们都学一下,到时候她们就能胜任抓药的工作了。
文心听后表示,她也要来帮忙。
容琉笑着答应了她。
其实她撒了谎。
她准备这些药材,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她的父母准备的。
容正夫妇俩,现在正在南蛮,而且还遇到了一些事情。
南蛮的局势一直都不稳定,持续动荡。
打仗是需要药材的。
容琉拿了他们那么多的银子,总要回报一二,所以便打算炮制一些止血、治疗腹泻这些大类的成药,然后托人送过去。
暮色很快就降临了,天边的霞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染红了半边天空。
文凤催促文心赶紧回家去做饭。
文心嘴上答应着,进门去取自己的屏风,然后小声地和容琉吐槽道:“我娘肯定是惦记着那二斤猪肉了。”
“嗯?”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文心听后苦恼地说道:“我和姜大人说了,让他不要总是上门来,可是他一有空,就拎着东西站在我家门口。我跟他说,太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因为没法回礼,然后他每次就拎着二斤猪肉来。”
现在,那些相熟的锦衣卫们都会打趣文心,说“二两猪肉大人又来了”。
容琉听了之后忍俊不禁。
姜百秋,现在是越来越会了。
“我娘本来已经很坚决了,不让我嫁给他受委屈。但是后来,你知道的,因为我娘受伤这件事情,她反而对姜百秋改观了,加上现在他又天天用猪肉攻势,我娘是真的快要挺不住了。”文心无奈地说道。
所以,她也想着赶紧买个相公算了。
这真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好主意啊!
容琉听后打趣她道:“那你娘可亏了,就用几斤猪肉就换走了她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就是啊,难道我不比猪贵吗?”文心有些不满地说道。
容琉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左秋等人听了之后也绷不住了,都纷纷露出了笑意。
只要文心在,空气里都充满了活泼的气息。
文凤等得有些着急了,连声催促,文心这才摆了摆手,然后压低声音对容琉说道:“您一会夸我几句呗,就说我来了之后活干得都快了,要不然我娘明日可能就不让我来了。”
容琉听后心想:夸,必须得夸,然后才能让你有机会和森森,这两个臭皮匠一起去人市开开眼界,到时候再回来给我讲讲。
别说,买个乖巧俊俏的相公,她都有些心动了呢!
不过她可不能说出来,哼哼!
文心回去之后,果然就见到了姜百秋正提着猪肉在她家门口等着。
刘旭都离得远远的。
文心心想,人家刘旭也是怕丢人,所以才不想卷进来的吧。
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收了!
否则将来要还的话,那也是很大一笔开销啊,说不定还得还他一整头猪呢!
可是还没等她拒绝,姜百秋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用草绳拴着的猪肉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说道:“我今天还有事,很忙,就不吵你了,只是想给你送点肉来,我这就走了。”
他不复从前那副狗皮膏药的模样,放下东西就走,文心还有点不适应了。
旁边的文凤关切地问道:“姜大人,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啊?需要我帮忙吗?”
姜百秋听后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帮不上忙,谁也帮不上我。皇上想要的那份名单迟迟没有进展,今天又召我进宫,这次,我估计板子就要落下来了。接下来这几天,恐怕我都不能再过来看您了。”
“板子要落下来了?还要打板子啊?”文心听后睁大了眼睛。
这实在是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差事办不好,自然会有惩罚。”姜百秋说道。
板子,那只不过是个比喻而已;不过既然文心误会了,他也不想解释了。
“好可怜。”文心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眼神里却有几分兴奋,“是扒了裤子打屁股的那种吗?”
姜百秋:“……”
他早晚得被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东西给气死。
“怎么,你还想去围观不成?”姜百秋被气得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没有,没有,”文心连忙摸了摸鼻子,连忙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您挺可怜的。”
文凤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然而文心根本就没有看她。
文凤忍不住了,强压着怒气说道:“在姜大人面前,少胡言乱语。”
文心听后说道:“哦。”
然后她拎着猪肉就退到了一边。
可别耽误了姜大人进宫了,回头去晚了,再多加几板子,到时候再赖上她可怎么办啊?
文凤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件事情,拖了这么久了,没想到皇上还记着呢。姜大人,要不您再找卫大人商量商量吧?”
文心听后说道:“卫大人都忙死了。”
文凤恨不得直接堵住她的嘴。
她会不会说话啊!
文心表示,自己说的就是大实话。
人家卫大人,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而姜百秋,还隔三差五地来送猪肉,到底谁更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过她点到即止,没再多说什么。
姜百秋见文心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卫耘说话,心里就像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一样,酸溜溜的。
“这件事情最初就是卫大人负责的,只是他没查清楚,皇上才又找到了我。我自当尽心竭力,绝对不会辜负皇命!”姜百秋说道。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卫耘做不到的事情,他来完成!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姜百秋就匆匆离开了。
文心看着手里的这条上好的三层五花肉,连忙说道:“娘,赶紧挂到井里晾着,明天带去给夫人,让她给咱们做红烧肉吃。”
文凤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怎么能跟姜大人那样说话啊?人家可是堂堂的朝廷大员,你想抢白就抢白?”
文心听后撅着嘴嘟囔道:“之前咱们可都说好了的……娘,您的意志一定要坚定啊!”
文凤听后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少在这里赖叽,赶紧去做饭去!”
文心听了心想:完了完了,送猪肉这个招数,对娘有效啊!
第二天,文凤说要去衙门看看,让文心自己去医馆帮忙。
除了猪肉之外,她又买了两条鱼给文心拎着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她,要少吃多干活。
文心拎着鱼和猪肉,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医馆。
中午容琉亲自下厨炖了红烧肉,做了糖醋鲤鱼,又烤了一只叫花鸡,添了几道凉菜,还炒了几道叶菜,然后又用柴火焖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一群女人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吃饭。
“夫人,行行好吧,给老婆子一点吃的吧。”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伸进来一只豁口的粗瓷破碗。
大家听到声音都朝着门口看去,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婆子,她的脸上满是尘土,根本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甚至都打了结,身上的衣裳也是补丁摞着补丁,脚上没有穿鞋,佝偻着腰,看起来模样十分可怜。
原来是个讨饭的婆子。
容琉连忙对彦儿说道:“给她盛点饭菜吧。等吃过饭之后,你们谁有不喜欢的衣裳鞋袜就给她两身,我回头再给她做新的。”
彦儿的心肠最是柔软,立刻起身给婆子盛了饭菜,还耐心地和她说:“你慢点吃,饭不够的话还有,但是千万别撑着了。我没敢给你盛太多的肉,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怕你的胃肠一下子承受不住。回头吃完了之后,如果还能剩下不少,我都给你打包带走。”
婆子听后千恩万谢,然后坐在门边大口地吃着饭菜。
彦儿还给她拿了一个草垫子,说道:“你别在大太阳底下待着了,这边阴凉。”
婆子嗫嚅着说道:“我怕,我怕耽误了东家的生意。”
“没事,我们夫人心善,不会介意的,你快吃吧。我进去给你倒一碗水。”彦儿笑着说道。
“我去就行!”文心听后说道,“反正我也快吃饱了!”
而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常桐已经端着一碗水从里面走了出来。
左秋看着这几个女子,心里十分欣慰。
虽然大家个性不同,有的低调内敛,有的张扬肆意,但是都是好姑娘。
和她们在一起,左秋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了起来。
文心笑着对婆子说道:“你今天倒是好运气,我好不容易央求了夫人才让她亲自下厨的,结果你就赶上了!好吃吗?”
她已经吃饱了,这会儿正咬着桃子坐在婆子的旁边,和她说话。
婆子连连点头,“夫人真是仁善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容琉听后有些惊讶。
而文心则心直口快,已经问出口了:“哎,您还读过书啊?”
她自己都没读过多少书,主要还是因为她太懒了,不爱学。
婆子听后低头不语。
但是文心却看到,她的眼泪落到了碗里。
“哎,我不问了就是,您怎么还哭起来了呢?”文心连忙说道。
容琉见状便说道:“婶子您是哪里人啊,家里都还有什么人,怎么会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啊?”
婆子听后低声说道:“此事一言难尽啊。总之,谢过夫人今天赏饭之恩,下辈子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
吃过饭之后,婆子就离开了。
容琉等人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婆子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馆门口,一连来了七八天。
容琉怜悯她,也不差她这一口饭,所以每天都让彦儿分给她一份。
可是文心心里就有点嘀咕了,这天她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天天吃夫人的饭,也不说感谢什么的,但是你总该帮忙干点活吧。”
还说什么下辈子报答,那都是骗人的。
怎么能这么懒呢?活该挨饿。
常桐也说道:“就算夫人仁慈,管你半个月,一个月,但是也不能管你一辈子啊。倒不如找个帮工的活,那才是长久之计。”
婆子最近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而且她也没有残疾,确实不该一直在这里吃闲饭。
没想到,婆子什么都没说,吃过饭就走了。
“怎么,她还生气了啊?”文心忍不住说道,“真是升米恩,斗米仇,管她吃饭还得罪人了,真是晦气!”
容琉正在屋里给容林写信,所以没有听到外面的口水官司。
容林在信里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问容琉应该怎么办。
容琉听后有一种“我家猪都会拱白菜了”的怅然和欣慰。
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喜欢,未必就能终成眷属,不过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了。
那应该怎么办呢?
容琉也不知道,所以这会儿正咬着笔杆发呆。
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去问卫耘吗?
还是卫耘擅长这些事情啊!
毕竟卫耘成功地娶到了自己这么优秀的媳妇,哼!
傍晚的时候,容琉让文心和常桐先回家,自己带着左秋和彦儿慢慢收拾。
沈独也在帮忙,容琉自然要给他创造机会。
她笑着对沈独说道:“大哥,您帮我送她们两个回去吧。今天天色不早了,而且她们又是两个女姑娘家,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沈独听后点了点头。
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先把文心送回去,然后又去送常桐。
沈独听说了常家的事情,对常桐十分敬佩,而且又怜惜她的处境,所以对常初也十分关照。
“听说您帮常初和书院申请,减免了他的束脩,真是谢谢您了。”常桐感激地说道。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常初自己也确实争气,他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沈独说道。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行走在花团锦簇的小巷子里,看起来十分和谐。
战大爷拎着鹦鹉,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
这下好了!
再说容琉,她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准备回家。
可是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来讨饭的婆子又来了。
这次,她好好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裳也干净整洁。
容琉见到她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干净整洁的妇人,就是之前那个讨饭的脏婆子。
“婶子,您这是……”容琉疑惑地问道。
她该不会是装成乞丐的世外高人,然后来考验她吧。
如果通过考验,就可以得到盖世神功?容琉脑洞大开地想道。
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婆子对容琉行了一礼,她的礼节竟然无可挑剔。
她哀求道:“夫人,您可否借一步说话啊?”
正好徐媞过来接彦儿,容琉便说道:“那你就进来和我说吧。”
徐媞听后也跟着走了进来,站在了容琉的身边。
而阿斗则趴在了容琉的脚前,这样婆子也不能太靠近她。
婆子进门之后就跪在了地上,然后以头抢地,哭着说道:“请夫人为我做主啊!请夫人为我做主啊!”
容琉听得莫名奇妙。
她能帮她做什么主啊?
这该不会是,拜错山头了吧?
就算卫耘来了,也不负责给人伸冤啊!
她这边建议,让婆子去击鼓鸣冤……
然后她就听婆子继续说道:“……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容琉听后愣住了,她看看左秋,又看看彦儿,可是两人也都很震惊。
容琉心想,难道是卫耘被仙人跳了?
或者这家伙给自己整了个姐妹?
可是接下来婆子的话,让她知道自己想多了。
“我那可怜的女儿,”婆子哭诉道,“她长得花容月貌,而且又乖巧贴心,可是好好的,就那么香消玉殒了啊!”
容琉听后大惊失色。
怎么,人还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啊?
容琉一度都怀疑这个婆子是不是找错了门。
但是听婆子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婆子说她姓黄,她的相公姓郭,两人有一儿一女,在京城开了一家卖杂货的小铺子,日子过得安稳而又幸福。
因为是小本生意,他们不舍得雇人,所以夫妻两人就只能起早贪黑,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忙活。
他们是小门小户,自然也没有不让女儿抛头露面的规矩。
他们的女儿翠翠,乖巧懂事,而且容貌秀丽,已经和杂货铺旁边瓷器铺的儿子定了亲。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翠翠竟然被人富商傅家的浪荡子给盯上了,那个浪荡子软硬兼施,竟然硬生生地把翠翠给抢回家去做妾了。
郭家父子找上门去,可是却被打了出来,他们只能商量着去报官。
可是没想到,他们官还没报成,自家的杂货铺子却突然起了火。
晚上留在那里看守铺子的爷俩,来不及逃出去,就被活活烧死了。
黄婆子觉得这场火起得蹊跷,她怀疑是傅家蓄意报复,不让他们报官,以此来达到长期霸占翠翠的目的。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要是再出点事情,她的女儿在这世上,就孤立无援,再也没有依靠了。
黄婆子含泪把丈夫、儿子埋葬了,选择了隐忍不发。
过了大约半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偷偷地进入了傅家,和她那可怜的女儿见了面。
翠翠因为被糟蹋,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瘦得就像纸片人一般,原本灵动黑亮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
黄婆子见到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女儿,抱着她痛哭了一场。
翠翠哭过之后,就赶黄婆子离开。
“……娘,您不要再管我了,傅家是不会放过我的。那个畜生说了,只要做了他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就算失宠,也要被永远地圈禁在傅家。
翠翠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毁了,只盼望她的母亲能好好的。
母女俩,成为了彼此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黄婆子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见到女儿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便发狠说她还要去告状。
翠翠却吓得捂住了她母亲的嘴,泣不成声道:“娘,您放弃吧,咱们是斗不过他们的。那个禽兽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个六品的官儿,咱们怎么斗得过他啊?”
黄婆子听后不敢相信:“官儿怎么还能买呢?翠翠,你是不是糊涂了啊?”
翠翠却哭着说道:“娘,我亲眼看到了那个官印,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伪造官印,那可是要杀头的啊,他不敢的。”
黄婆子彻底慌了神。
自古民不与官斗,告官已经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可是现在,就连这条路都被堵上了吗?
黄婆子不甘心。
她告诉自己的女儿,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可是过了一个月都不到,她就接到了噩耗,她的女儿没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现在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在黄婆子的内心,只剩下了仇恨。
“……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求救无门,我听人说,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的娘子,偏偏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她开了医馆,救死扶伤……”
所以黄婆子,怀着最后的指望来试探一下。
虽然现在她还不敢肯定,容琉就能帮上她。
但是她敢肯定,容琉是她见到的最有可能帮助她的善人了!
容琉听了她的遭遇之后感到震惊和愤怒。
这可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啊,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事情啊!
难道求救无门,平头百姓就真的只能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吗?
容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夫人,求求您给我那惨死的相公和儿女们主持公道吧。”黄婆子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容琉连忙让人把她扶了起来,又让左秋给她倒了一杯水。
“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先冷静冷静,咱们从长计议。”容琉知道安慰是苍白的,可是她还是得说。
她现在的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黄婆子口中所说的,傅家买官这件事情!
那件事情,和常友亮生死攸关的事情,是不是同一件事情啊?
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从而找到困扰卫耘和姜百秋许久的名单呢?
容琉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她把黄婆子留了下来。
等到卫耘晚上回来之后,她和卫耘一起,又重新询问了黄婆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时间线。
卫耘当即就让人去查了。
至于黄婆子家里的案子,因为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先以卖官案为先,暂时把黄婆子留在了卫府。
既是给她点希望,也是希望可以保护好这个证人。
过了几日,卫耘找了个借口,把傅家那狗东西给抓到了诏狱中审问。
“你抓一个六品官员,没事吧?”容琉有些担忧地问道。
“反正我背的黑锅也不少了,既然大家都说我不讲道理,那我也不怕再坐实一次。”卫耘无所谓地说道。
容琉:“……”
她懂了,卫耘这是“无中生有”,罗织罪名,什么道理都不讲,直接就把人给抓了。
她心里倍感痛快。
卫耘说,他已经全部招认了,他确实做了很多坏事,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要让当初黄家的人那种求救无门的绝望,让傅家的人也好好体验体验。
他要让那个禽兽,好好感受一下被囚禁的绝望!
他还交代出了买官的中人,卫耘已经在根据线索追查了。
“……这件事情,不敢闹得动静太大,怕打草惊蛇,所以速度比较慢。”卫耘如此说道。
“没关系,慢点就慢点吧,只要有线索就行。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容琉伸出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知道他这些日子也是熬得十分疲惫,就让他在阳光下躺在躺椅上,自己帮他剃须。
卫耘起初还和她说会儿话,可是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
都督府那边的事情也是不断,他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才好。
左秋从屋里取出被子交给容琉。
容琉连忙收拾了一下,替卫耘盖上了被子。
她今天休息,没有去医馆,见卫耘睡着了,就想给他好好做顿饭。
然而还不等她锅中的排骨炖好,彦儿就跑进来说,外面来了个太监,说是要来传皇上的口谕。
皇上的口谕?
容琉听后愣住了。
难道是找卫耘的?
这也太不让人休息了吧。
卫耘已经被惊醒了,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准备进去换衣裳梳洗,以便干净整齐地接旨。
可是已经走进了内院的太监却说道:“卫大人您不用忙了,事情紧急,咱家就长话短说了——”
容琉从厨房探出了一个脑袋。
她想听听皇上究竟要说什么。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呢?
皇上突然要找卫耘,她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
结果,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次皇上不是找卫耘,而是找她的……不过话却是对着卫耘说的。
皇上在口谕里说,爱卿啊,朕最近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头疼欲裂啊。
宫里这些太医啊,都是些没用的庸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朕听说啊,爱卿的妻子,在医术上颇有造诣,而且妙手回春。
虽然朕也知道,不该随便召见命妇,但是现在病情紧急,实在不能再等了。
所以你小子,赶紧带着你的媳妇进宫来给朕瞧瞧吧。
朕今日就给你们开个绿色通道,你媳妇和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可以一起进宫;你也陪着一起进来吧,朕不怕外人说闲话。
这一切都是为了朕的身体着想,速来,朕已经等不及了!
太监每传一句口谕,容琉就在心里默默地翻译一句。
听到最后,她心里直呼卧槽卧槽的。
皇上的心思,这已经不是司马昭之心了吗?
重点根本不在卫耘,也不在她身上好不好吗?
重点是那句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好不好!
皇上分明是想见左秋啊!
这个老男人,想得倒是挺美的。
太监传完了皇上的口谕后说道:“卫大人,皇上龙体要紧,请您携着尊夫人,速速随咱家进宫吧。”
容琉心想: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是皇上的心腹。
传话倒是都传到了,但是皇上的核心思想并没有领会到位,差评!
不过没关系,正好她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左秋,后者正在那里低垂着头剥蒜,完全没有搭理这边的意思。
容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姑姑,咱们不去!
从前的事情还没给她主持公道呢,现在又玩什么苦肉计?
谁要是同情这种男人,肯定会变得不幸的。
容琉进去换了一身衣裳,谁也没带,直接就跟着卫耘上了马车,一起进宫了。
在马车上,她压低声音问卫耘:“皇上是冲着姑姑来的?”
卫耘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眉头微皱,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皇上确实是染了风寒,已经有好几天了。不过我听说他的病情已经渐好了,只是还咳嗽得厉害。”
怎么就突然头疼欲裂了呢?
除非病情急转直下,否则皇上就是为了见左秋。
但是既然他还能让人来传这样的口谕,那后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皇上怎么突然就任性起来了?
卫耘觉得,这实在不是他印象中的皇上。
“我也不敢胡乱给皇上开药。”容琉说道,“到时候,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说得委婉一点,不给皇上开药,如何?”
“好。”卫耘点了点头。
在皇宫里,确实无论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他们很快就到了皇宫里。
皇上果然给他们开了“绿色通道”,容琉进宫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可以直接坐着马车,长驱直入的福利。
到了皇上寝宫的外面,太监进去通禀,皇上竟然自己直接就迎了出来。
容琉被他吓了一大跳,乖乖地低眉顺眼地跟着卫耘跪下行大礼。
——这个老男人,果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皇上的眼中露出了失望之色。
他心想,听说自己病了,她都不肯来吗?
他是真的生病了啊。
前几日,他晚上高烧不退,睡觉也睡不安稳,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浮现出了很多前半生的浮光掠影。
他想起了左秋。
心底那些思念,在生病这样脆弱的时候,泛滥成灾。
即便这几日病魔已经减退了,他的心魔却依旧难以治愈。
皇上一日比一日更加渴望见到左秋。
所以,他才下了这样一道荒诞的口谕。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得偿所愿。
皇上有些想问容琉几句,问问她怎么样了?她今日听说朕生病了,心里究竟作何反应?她为什么不跟着来看朕?
可是皇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身为九五之尊,他示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不可能放下所有,毫无尊严地祈求原谅,他做不到。
“平身吧。”皇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倒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容琉连忙谦虚了几句,随后跟着卫耘一起,跟在皇上的身后走了进去。
皇上的后背微微佝偻,露出几分衰老之态。
看来这一次,他大概是真的生病了。
皇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卫耘夫妇。
他嘴唇动了几番,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她最近怎么样啊?”
皇上都已经这样说了,容琉看了卫耘一眼,也不好再继续装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姑姑她挺好的。”
只要您别来打扰她。
没有彻底放下的旧日恋人,每一次提起,都是一种伤害。
如果给不了她承诺,给不了她呵护,那就请您别再打扰她了。
皇上现在深情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可是左秋呢?
又有谁会同情左秋呢?
如果她重新进入了这个牢笼,恐怕更难走出来了吧。
“你好好待她。”最终,皇上心中的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一声叹息。
皇上自己出神了许久。
他赏了两口子一些东西,然后让人把他们送了出去。
容琉离开的时候,皇上就像一尊塑像般,呆呆地坐在榻上,看着紫檀木小几上绣着兰花的插屏。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出自左秋之手。
皇上在自己的身边,一直保留着左秋留下的痕迹。
对此,她无法做出任何评判。
回家之后,容琉让彦儿把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收好了,对于宫中的情况,她只字未提。
左秋状似无意地问了问皇上的身体状况。
容琉也如实告诉她了:“没有大碍。”
左秋听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可是几日之后,容琉隐约觉得,暗处似乎总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和卫耘提起了这件事,后者告诉她,那些人是他派来的。
“本来也有保护我的人,为什么要加派人手呢?”容琉何其聪明,立刻就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不是保护你,是保护姑姑。”卫耘告诉容琉,那日他们进宫的事情,已经让皇后知道了。
皇后知道后“不小心”碰碎了一个茶杯。
显然,谁也不是傻子。
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谁能不多想呢?
皇后略一想,就会明白皇上的真实目的所在。
她又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万一恼羞成怒,派人来伤害左秋怎么办?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皇后干过,而且完全能再干一次。
容琉点了点头:“那确实是得小心一点。最近我就少让姑姑出门吧,采买东西就让彦儿、森森她们多跑跑腿。”
可是这一次,皇后比上一次,更加狠毒。
方丝丝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也变得越来越慌张了。
虽然有容琉在身边,但是要从生孩子这道鬼门关走一遭,还是让人感到害怕。
她私下里和容琉说:“我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呸呸呸!”容琉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你一定会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有。有我在呢,嗯,还有佛祖也在保佑你。”
她已经供养了那么久的香火了,只求她能顺顺利利地生产,这不算贪心吧。
“你先好好听我说完。”方丝丝瞪了容琉一眼,又继续叮嘱道:“要是万一我没那个福气了,你一定要帮我把孩子养大。我攒下的那些家当,也足够把他养大了。”
“怎么,你还不相信姜召吗?难道他还是个外人啊?”容琉打趣道。
他们两人明明你侬我侬,好得都像一个人似的。
“就是信不过。”方丝丝面容平静地说道,“不是姜召不行,是男人都不行。”
男人不像女人那么细致,对感情也很难做到念念不忘。
“姜召现在还这么年轻,倘若我不在了,他势必是要续弦的。”方丝丝说起这些的时候,冷静得令人震惊,“我扪心自问,倘若我做继母,恐怕很难对原配留下的孩子视如己出。”
“你对舒舒就很好啊。”容琉说道。
“那不一样的,舒舒和我喜欢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方丝丝说道,“女人心眼是很小的。”
一想到那个孩子,是自己喜欢和拥有的人,曾经和别的女人生的,她就很难做到心里毫无芥蒂。
“姜召肯定会尽全力对孩子好的,但是即便他尽了全力,他终究在后宅的时间有限,很多事情他也考虑不到周全。”
容琉沉默了。
方丝丝总是这样,总是要把一团锦绣的浮华给揭开,露出下面那些现实甚至丑陋的土地。
她能够一边清醒,一边去爱,容琉自问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
“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方丝丝说道,“你总不会忘记我吧。这件事情,我也和姜召说过了。”
“那他是怎么说的啊?”容琉好奇地问道。
“他被我气哭了。”方丝丝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容琉听后哼了一声说道:“你就天天欺负老实人吧。”
“自己的男人,我可舍不得欺负。我这也是,不想给他增添负担嘛。不过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男人才是我们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至少现在,她还能拿捏得住姜召。
姜召爱她,这也是一个不用怀疑的事实。
容琉知道,自己如果不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她恐怕不会放心。
所以容琉郑重其事地说道:“好。只要你们俩商量好了,那我就答应你。”
方丝丝把她那白皙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轻声说道:“谢谢你啊。我对你,也一定会像你对我一样,你放心吧。”
容琉的眼眶微微发热。
是啊,她们姐妹之间,真的无需多言。
方丝丝又说道:“我明日再去一趟大相国寺,生产之前,大概也就去这一次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容琉问道。
“不用了,我带着舒舒一起去。”方丝丝说道。
舒舒最近跟着侯府的嬷嬷学了不少东西。
锦衣夜行那可万万不行,所以她得去找小和尚显摆一下才行。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去了,医馆总不能一直关门吧。”
卫耘最近总是“加班”,而且还是和姜百秋一起。
他们两人还在找那份名单。
姜百秋每次到锦衣卫,那些人都会打趣文心。
——姜百秋的心思,路人皆知啊。
文心对此的态度是,被打趣一点儿也不有趣,那她只能打回去了。
她还拉着姜百秋一起辟谣。
姜百秋听到后一脸疑惑地问道:“嗯?辟谣?”
辟谣是不可能辟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但是她长期斗争的经验以及靠谱的不靠谱的身边人的经验都告诉她——女人是得靠哄的。
男人对女人,除了床笫之间,其他时候都不能太硬。
所以姜百秋只能装傻 “配合”。
面对众人的调侃,文心气得脸都红了,气呼呼地说道:“姜大人,您今日就好好打打他们的脸吧!您告诉他们,咱们俩有关系吗?”
锦衣卫们在一旁起哄道:“姜大人,您快说啊。”
姜百秋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他小心地试探着说道:“那我该怎么说啊?说有还是说没有啊?我听你的。”
起哄的人都笑疯了。
他都这副模样了,要说没关系,谁会相信啊!
文心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姜百秋。
这个阴险狡猾的老男人!
他们明明说好了要帮自己澄清的,结果他故意装无辜!
别以为她傻,她看得清楚着呢!
文心把那些起哄的人都撵走了,瞪了姜百秋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姜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早点考虑一下吧,免得断了香火,对不起您的祖宗。”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姜百秋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对着那些鸟兽散后还藏在各处等着吃瓜的众人拱了拱手说道:“今日让各位见笑了。文心的脸皮比较薄,以后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打趣她了。今晚我做东,叫几桌席面,让不当值的兄弟们一起喝几杯。”
男人哪有不喜欢扎堆吃喝玩乐的,众人当即欢呼起来。
文心气得都不想在锦衣卫待下去了。
反正她娘也已经好了,她现在有空就会去容琉那里帮忙。
容琉今年一直在大量采购药材,她就去帮忙。
她和容琉说,一定要劝劝她娘,不要被姜百秋给迷惑了。
老男人心眼比筛子眼都多,她这个缺心眼的人,怎么和他比啊?
到时候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呢!
容琉等人被她逗得直笑。
森森小声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姜大人没有你说得那么老……而且他人也长得端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最热血冲动的年纪他都能洁身自好,那三十多岁之后,保持这个晚节,应该不难吧。
“你愿意啊?”文心眼睛一亮。
她大有一副“你愿意跳坑,我就推你一把”“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模样。
森森听后连忙说道:“我愿意,但是姜大人不愿意啊。”
见文心还想帮她去问问,她连忙说道:“你要是真去问姜大人的话,以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再见他啊?我就是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让你心里有个数罢了。”
常桐平时话很少,这次也帮姜百秋说话:“姜大人的官声,真是极好的。他是一位谦谦君子,而且一诺千金,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文心啊,恐怕很难再找到比姜百秋更好的选择了。
方丝丝烧香回来,听到她们在说话,也过来凑热闹。
“我家小叔父,真的是很好的人。”她说,“他相貌人品,能力前程,你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你能挑剔的,也就是他的年龄大了一些。再说,你要是完全不喜欢他,才不会这么管着他呢!”
文心被她说的红了脸。
是啊,方丝丝真相了。
她前几日,做梦的时候竟然梦见自己嫁给了姜百秋。
那也太可怕了吧!
但是文心明白了,她确实是动摇了。
道理都被这些姐妹给说透了,她只是个凡夫俗子,自然也无法免俗。
可能,她现在就是喜欢姜百秋这种二皮脸吧?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嫌小叔父太聪明了?那我告诉你,”方丝丝说道,“就你这脑子,就算找什么样的男人都对付不了。还不如找个聪明的,好歹能给你一口饭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最起码能图上这一点。”
文心丧着脸,竟然无言以对。
容琉笑着说道:“你们就别打趣她了,现在着急的又不是她,她才多大啊?慢慢等着吧,自然会有人着急的。”
她就让姜百秋,再多来一些招数吧,她爱看。
老树开花,格外风骚。
众人都笑了起来。
舒舒许久没来这里了,这会儿见了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她一会儿去帮忙整理药材,一会儿又给小八爷喂鱼干,跟着阿斗跑进跑出,玩得不亦乐乎。
方丝丝和容琉说起了今日去拜佛的事情。
“我今日遇到国师了。”方丝丝说道,“他还主动和我说话了呢。”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容琉就知道,那位大和尚肯定说了不少好话,要不然不能把方丝丝哄得这么眉开眼笑。
果然,方丝丝说道:“他说我以前的大灾大难都过去了,以后会福泽绵长。”
“他算的还真准啊。”容琉说道,“就是他总是不给我算。”
嫉妒!
“我也觉得他算得很准,但是他说,我今年就得离开京城,我觉得这个不太靠谱。”方丝丝说道。
容琉也觉得,这似乎确实不太靠谱。
孩子才刚生出来,都还不满周岁,就要长途跋涉吗?
“那他有没有说,你要去哪里啊?”容琉好奇地问道。
“那倒是没有。”方丝丝说道,“不过他说,我三年之内,不会再回京城了,正好可以避开风云变幻的京城,说我很有福气。”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一紧。
难道未来三年,京城的局面就会有很大的变化吗?
她有点后悔今日没有跟着方丝丝一起去烧香了。
否则听大和尚说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没想到,方丝丝却说道:“大和尚对你也不差啊。好歹我是捐了香油他才搭理我的,你什么都没捐,他就让我告诉你,遇到什么难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一次。”
容琉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吗?”
竟然还有这种福利啊?
大和尚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善良了呢?
“嗯。”方丝丝点了点头,“哦对了,我还遇到王府的人了。”
容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是秦王妃吗?”
“不是,是燕王府的人,他们大手笔地供奉着长明灯,说是燕王妃怀孕了。”
郑颖儿怀孕了啊?
可是之前她不是一直被容璇压着吗?
转念一想,那可是皇后的亲侄女,而且她所生的,才是嫡子。
燕王可不像秦王,不喜欢的女人他坚决不睡。
皇后只要说一句话,他就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这也是皇后为什么喜欢他,并且对他给予厚望的原因。
容琉想了想其中的厉害关系,倘若郑颖儿一举得男,那对燕王夺嫡,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加分项。
看起来,燕王府对这一胎,肯定会非常重视。
既然他们都能公开说了,那应该已经怀孕超过三个月了。
等晚上卫耘回家之后,和他好好讨论一下,虽然听起来,这件事和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卫耘知道后说,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吧。
能生出来,也不见得就能养活;能养活,也不见得就不会养歪。
容琉笑着说道:“你就盼着燕王能好点吧。”
“烂泥扶不上墙。”卫耘不客气地说道。
容琉怀疑,他还是在记恨雍天纵的那件事情。
王谨是个坏人,他最后的时光,和燕王一派走得很近。
可是皇上对燕王,只是冷落了几日,最后还是归结于燕王身边的人不行。
比如雍天纵。
雍天纵背了黑锅,从此一蹶不振。
卫耘虽然不赞成他的做法,但是他护短,毕竟那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情分是不一样的。
容琉虽然觉得雍天纵是活该,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大约半个月之后,方丝丝突然发动了。
彼时她正在容琉的医馆里,一边吃着桃子,然后突然就发动了。
方丝丝很慌,一直紧紧地拉着容琉的手。
容琉的手都被她抓疼了,她一直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素素,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的胎位很正,一定会很顺利的。”
就算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连剖宫产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倾尽全力。
“而且国师不是都说了吗?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容琉替她拢了拢耳边掉落的头发,柔声安慰道,“素素,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听稳婆的。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这才刚开始发动,还要等很长的时间呢。
方丝丝说让别人去做,她只让容琉陪着自己。
姜召来了之后,想要冲进来看她,被她骂了出去。
产房这种地方,不管是不是真的污秽,她都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
日后姜召倘若仕途不顺,心里会不会有疙瘩?
虽然她相信姜召是爱她的,但是她也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情意。
她比容琉,要更加理性。
方丝丝是上午发作的,一直到晚上,孩子才呱呱坠地。
“是位俊俏的小公子!”稳婆高兴地说道。
这意味着,她可以得到更多的赏银。
方丝丝也很高兴。
她一举得子,她身为人娘子的责任,一下子就完成了大半。
虽然她虚弱得一直在冒汗,但是方丝丝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
她仔细地检查了孩子的手脚,把儿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数了数他的手指头和脚指头,又央求容琉帮忙看看。
容琉笑着说道:“都好着呢,你快安心休息吧。孩子就交给我来照看!我现在就抱他出去,让姜召看看,他这会儿都快急得不行了。”
果然,从内室出来,花厅里的姜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素素呢?素素怎么样了?”
方丝丝那些惨叫声,他全程都听在耳朵里,只恨不能把自己给阉了。
不管未来怎么想,他现在想的是,再也不生了,一个就够了。
“稳婆正在给她收拾呢,你等会儿再进去吧。”容琉把孩子抱给他看。
姜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眼圈都红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红红的脸,轻声说道:“日后可要记得好好孝敬你的娘。”
卫耘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姜召不行啊,他儿子竟然长得这么丑!
以后能讨上媳妇吗?
毕竟他们姜家人,长得不错的,都情路坎坷,更何况是长得这么丑的呢。
可是姜召,好像是父爱爆棚,眼睛都像瞎了一样。
他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孩子的眼睛,鼻子,都像素素,嘴像我。”
卫耘听后又仔细看了看。
但他真没看出来。
这孩子,眼睛小小的,没有鼻梁,扁着个嘴,真是一点都没随了父母那出众的长相。
难道是因为父母的容貌太出众,强强联合,反而适得其反了吗?
这孩子,真不好看啊。
容琉实在是太了解卫耘了。
所以卫耘只要一皱眉,她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她笑着解释说道:“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不好看,以后你就知道了。”
卫耘听后表示,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孩子,绝对不会长得像只猴子似的。
姜召很快就进去看方丝丝了。
方丝丝叮嘱他说道:“今日先别告诉舒舒,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别折腾她了,等明日再告诉她,让她过来。”
姜召连连点头说道:“素素,你辛苦了。”
“辛苦什么啊?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方丝丝笑着说道,“你见到孩子了吗?”
“见到了见到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了……”
卫耘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容琉把孩子交给奶娘去喂奶了,然后她转过头对卫耘说道:“你自己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再等一个时辰,等素素母子都没事了,我再回家。”
她直接就把医馆的内室让给方丝丝坐月子了。
正好她这里人多,大家都能搭把手,陪着方丝丝说说笑笑,免得她产后抑郁。
卫耘也不好留在这里,他想了想后说道:“那我骑马先回衙门那边去干一会儿活儿,过一个时辰再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家。”
“好。”容琉点了点头说道,“你在路上遇到卖吃食的,记得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左秋在一旁提醒道:“夜里风大,要不要奴婢回家给大人取件厚衣裳来?”
卫耘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了。
他可不怕冷。
不过他还是叮嘱容琉多穿点,然后才带着徐媞离开了,顺便把还在这里的文心也给带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徐媞又回来了。
他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把路边卖馄饨的夫妇俩给带了来。
“夫人,”徐媞给容琉行了个礼,然后就低垂着头,脑袋几乎都要搭到胸前了,一副“我心虚”的模样,“大人给了小的银子,让他们今日就在这里支个摊子,夫人想吃什么馅儿的,现包就行,嘿嘿。”徐媞挠了挠头说道,“彦儿爱吃鲜肉蛋黄馅儿的。”
他怕彦儿不好意思点,就先帮她说了。
彦儿笑着嗔怪道:“你快去忙你的吧,我又不是没长嘴。”
容琉要了一碗素三鲜馄饨,连汤都给一扫而空了。
左秋晚上不多食,只要了四个素馅的馄饨,然后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面汤,眼中带着回忆的美好。
“奴婢小时候,家里的门前就有一条小河,每年的春天,我们都会去捞小河虾,然后央求我娘炸一炸,又香又脆,嚼起来嘎嘣脆……”
在宫里的时候,跟着皇上,什么美味佳肴她都吃过,但是唯独记忆深处,母亲做的干炸小河虾,是无法复制的人间至味。
“……不过家里的条件也不算宽裕,母亲有时候舍不得用油,就会把虾仁给剥出来给我们包馄饨。”
那也是她记忆中的美味。
她过几年,一定要回家去,再尝尝母亲的手艺。
“你说的我都馋了。”容琉笑着说道。
“将来有机会,夫人可以去奴婢家做客。”
“要去的,肯定要去的。”
吃完馄饨,众人略微收拾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常桐那能干的姑娘,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把各处都收拾妥帖了。
容琉又进去看了看方丝丝。
方丝丝母子俩这会儿都已经睡过去了,姜召陪在她的旁边,另外还有奶娘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在。
容琉见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然后到外间给卫耘做他的中衣。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她刚花了大价钱买了丝绸,贴身穿着肯定很舒服。
就是她的进度有点慢,这几日要是再赶不出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容琉坐在那里缝着针线,等着卫耘一起来接她回家。
可是卫耘明明说好了,一个时辰就来接自己的,结果到了时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左秋给容琉换了一杯热水,笑着说道:“大人这是忙着忙着,又忘记了时间了。不如让奴婢先陪您回去吧,让彦儿在这里等着,和大人说一声。”
彦儿忙答应了下来。
容琉想了想后说道:“再等等吧,反正我也不困。”
她想的是,三更半夜的自己走路,虽然卫耘设置的那些保护她和左秋的暗哨一直都没有撤掉,但是还是算了吧。
不过卫耘也真够谨慎的。
从皇后摔茶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竟然还没有放下警惕。
皇后这会儿,心思应该已经全在她那还没有出生的“乖孙”身上了吧。
毕竟她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也不会再冲动行事了吧。
一把年纪了,还在为男人争风吃醋,身为皇后,真是够丢人的。
左秋见容琉不着急,就从后面端了瓜子来。
嗑瓜子是一项传染性十分强的活动。
很快,屋里的几个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喝着茶水嗑着瓜子聊天。
因为左秋是南方人,所以她那里的风土人情和京城很不一样。
容琉和彦儿,便缠着她讲她小时候的事情。
划着小船去摘莲蓬,坐在船上吃莲子,有人撑着船来卖东西,穿梭于各家各户的门口……左秋的记忆,是那般的鲜活而美好。
和家人取得联系之后,左秋真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
正闲聊间,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大人总算来了。”彦儿笑着起身,准备去迎接。
可是来的却是徐媞。
“夫人,”徐媞给容琉行了个礼,他低垂着头,脑袋几乎都要搭到胸前了,一副“我心虚”的模样,“大人被事情给绊住了,他说今晚就睡在衙门里了,让属下过来护送您回去。彦儿今日,也留在府里,属下还得回去等大人。”
“等?”容琉直接抓到了重点,“卫耘去哪里了,还要你等?”
徐媞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有些懊悔。
他急中生智,说道:“姜大人!大人是去找姜大人了!”
容琉见状笑着说道:“去找姜大人,恭喜他当叔祖父了?”
“那不是,他们是商量正事呢。”徐媞说道。
“商量正事,不回家睡觉,这也是大人最近常有的事情,你心虚什么啊?我若是爱胡思乱想的人,见你这般,恐怕都会怀疑你家大人,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养了野花了呢!”
“那绝对不会。”徐媞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说道,“不是,绝对不是,真的是正事。”
“是正事,你低着头做什么?”容琉就觉得不对劲,她今日还就生出了一种非要问个明白的倔强。
这时,左秋笑着开口,帮徐媞解了围。
“夫人,您就别为难他了。依奴婢来看,肯定是大人今晚要忙什么事情,不想让您担心,所以才特意叮嘱他不让他说的。您说,他夹在您和大人之间,是不是也不容易啊?”
“是这样吗?那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容琉急忙问道。
三更半夜的,卫耘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啊?
徐媞说道:“没,大人只是,只是进宫去了。”
容琉听了他的这个说辞,又好气又好笑:“徐媞,我把彦儿嫁给你的时候,是谁跟我说的,对我感激不尽,日后先有夫人再有大人啊?”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容琉这会儿也带着玩笑的口气说了出来。
“反正真的是,至于能不能见到皇上,那就不知道了。您别再问了,”徐媞还是不敢看容琉,“大人就是这么吩咐的,不如您回头问问大人?”
就别再为难他了。
容琉倒不至于怀疑卫耘在外面养了别人,但是他这种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讨厌。
“下次你就直接告诉我,有事,但是事情不能告诉我,我就不会多问。”容琉说道。
“是。”徐媞低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彦儿都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反应了。
夫人都已经自己找台阶下了,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小云哥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真是奇奇怪怪的。
容琉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还要回去,那我们就赶紧走吧。”
“是!”
徐媞把几个人送回了家。
临要走的时候,左秋却喊住了他,说道:“起风了。夫人,让彦儿给他找一件大人的旧衣裳吧。”
“不用,不用。”徐媞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容琉:“……”
这小子,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真是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
算了,卫耘肯定会回来的,回头问问卫耘就是了。
卫耘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他看上去一身的疲惫。
容琉问他:“今日怎么没去上朝啊?昨天三更半夜的,宫里都已经关了门了,你进宫去做什么了?快去洗洗手,咱们吃饭吧。”
左秋给卫耘送上了烫过的碗筷。
卫耘接过来后说道:“姑姑,我想喝豆花,家里有吗?”
左秋笑着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外面肯定有人挑着来卖的。奴婢这就拿着碗出去等着。”
“有劳姑姑了。”
容琉叮嘱道:“少加点韭花酱。”
卫耘可能是一夜都没睡,眼里都布满了血丝,说话的声音也哑了,不能吃得太咸了。
左秋笑着答应了下来,然后转身出去了。
容琉夹了个小笼包放到卫耘的碗里,说道:“你尝尝……”
卫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容琉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
“姑姑家,出事了。”卫耘咬着牙说道。
容琉手一松,筷子掉到了桌上。
“姑姑家出了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卫耘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暗中派了几个人去了左秋的家里。
一来是想要打听一下左秋的家里人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毕竟写在纸上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心潮澎湃。
谁在写信的时候,不得用敬语,客客气气的啊?
倘若只是纸面上的客气,实际上却并不愿意接纳左秋,那就想办法,别让她回去了。
二来也是因为皇后的“疯病”,卫耘担心她会对左秋的家人下手。
毕竟从前左秋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可以直接拿捏她。
现在人不在她的面前了,恐怕皇后会迁怒于她的家人。
卫耘做这一切,因为左秋的原因其实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要对皇上那边有所交代。
毕竟,皇上把左秋托付给了他,他势必要尽心尽力。
也就是这几个人,这次立了功。
有人深夜去左秋的家里纵火。
卫耘的人一边抓纵火的人,一边救火,及时把左秋的父母,嫂子和尚在襁褓中的侄女从火场中给救了出来。
——左秋的弟弟,那日去访友了,并不在家里居住。
左秋的父母从火场中出来之后,感谢了“过路义士”的救命之恩,同时也庆幸,自己的儿子不在家,也躲过了一劫。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左秋的弟弟在回家路上,失足落水身亡了。
这件事情,倘若卫耘的人不在当地,可能止步于“失足落水”就定案了。
可是卫耘的人发现,左秋弟弟的脖子上竟然有勒痕,他们怀疑他是先被人勒死的,然后才被推入水中的。
卫耘昨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万分。
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家告诉容琉和左秋这个噩耗。
但是他认真地考虑过之后,还是决定先进宫去告诉皇上。
因为他是自己派人过去的,并非是皇上授命的。
倘若这件事,可以以一笔糊涂账过去,那皇上是不是就不用对左秋交代什么了?
否则的话,皇上和左秋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卫耘同情左秋,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的身上背负着的,是一家人的未来。
所以,他得让皇上来做决断。
“……阿琉,或许这对姑姑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是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卫耘坦诚地说道。
容琉听得揪心不已。
她的重点,并不在于卫耘会怎么处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帮人确实也是要有限度的。
更何况,如果没有卫耘,恐怕现在左秋要面临的,就是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惨剧了。
容琉的重点在于,左秋要如何才能接受……
她这些日子,时常把自己的弟弟挂在嘴边,而且她的弟弟,还是左秋父母唯一的男孩。
从世俗的意义上来说,左家,已经后继无人了。
这个打击,左秋要如何才能接受啊?
“那纵火的人抓到了吗?”容琉问道。
“抓到了。”卫耘说道,“但是只是当地的地痞,他们是收了别人的钱财才这么做的,更进一步的,还在查。”
卫耘刚收到的消息,还没有定论。
但是在送信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有没有其他的进展,他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是怎么说的?”容琉现在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她连忙追问着卫耘说道。
她只怕皇上,会想把这件事给掩盖住,定性为失足落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他们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来,又如何能够坦然地面对左秋呢?
容琉的脑海里另外还有一种想法,那就是——
左秋知道真相,和不知道真相,到底哪种会更好呢?
她真的不知道。
不对!
容琉纠结了片刻之后,忽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倘若这件事情,皇上想要蒙混过关,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那卫耘,根本就不会告诉自己。
他自己就会承担下这件事情,不会让自己知道,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纠结!
现在卫耘告诉了自己,那就说明皇上那边已经有了决定了。
而且这个决定,应该是要告诉左秋?
是这样吗?
为什么啊?
皇上现在,是不想再和姑姑和好了吗?
果然,卫耘说道:“我原本还以为皇上会让我把这件事情给瞒住,但是没想到,皇上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告诉姑姑。”
容琉听后瞪大了眼睛:“!!!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想不清楚。”卫耘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君心难测吧。但是现在,如果要让姑姑知道这件事情,我……”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啊。
可是,还是得说。
容琉咬着牙问道:“姑姑是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能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啊。”
皇后恶毒,可是皇上生病要召见左秋进宫,才刺激到了皇后,难道这件事情和皇上就没有关系了吗?
而且,她们都已经非常小心了,根本没有让左秋再踏入那片是非之地。
这又怎么会……
“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是皇后所为。”卫耘又说道。
“那就去查啊!”容琉激动地说道,“快点去查啊,用证据让皇上无话可说,让他无法再包庇皇后……”
等等……
难道,这才是皇上的真正意图吗?
皇上下定了决心,要对郑家下手了吗?
可是,这一切,也不该用左秋弟弟的性命来作为代价啊!
容琉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眶湿润。
她到底要如何才能跟姑姑说这件事啊……
卫耘并不是真的想要吃豆花,他只是想要把左秋给支开,然后和自己商量这件大事。
左秋把豆花买回来之后,笑着说道:“正好遇到了,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还是大人有口福啊。”
她见容琉没怎么动筷子,便问道:“夫人,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啊?要不要奴婢出去帮您再买点别的?”
彦儿早上还没有过来,森森留在医馆里照顾方丝丝的孩子了,早饭都是左秋和容琉两个人操持的。
“不用了。”容琉起身拉着左秋就往屋里走,“姑姑,我有话想要跟您说。”
左秋的面色微微一变。
聪明如她,已经意识到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先把她给支开,等她回来之后就发现夫人的脸色不对……
左秋的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肯定是皇上想要她做什么事情了。
她很理解卫耘和容琉的为难。
毕竟那是皇上的命令。
所以等走到屋里之后,左秋反而已经很平静了。
她主动问道:“夫人,是不是皇上想要奴婢做什么事情了?您不用为难,奴婢……”
“姑姑……”
容琉拉着她的手,虽然开口的时候很艰难,但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左秋不接受。
她的双眸含泪,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连连摇头说道:“夫人,您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我弟弟才添了女儿,现在正在家里读书,准备参加科举呢,这种玩笑,您可开不得啊。”
“姑姑。”容琉看着她的样子,心如刀割,“姑姑,您节哀顺变啊。我们一定会一起找出真凶,替你弟弟讨回一个公道的。”
容琉也是有弟弟的人啊!
她不敢想象,容林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啊!
左秋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再冷静持重的人,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啊。
容琉紧紧地抱着她,跟着泪流满面。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人生的大苦啊。
对左秋而言,弟弟的死,还和她有关。
容琉不敢想,有生之年,左秋要如何才能从这件事情里面走出来啊?
这恐怕将会是伴随她余生的阴影啊!
皇后真是该死啊!
左秋哭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最后整个人都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森森知道后从医馆赶了回来,和容琉一起照顾左秋。
当然,她只知道,姑姑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优秀的弟弟去世了,其中的内情却并不了解,还以为是天灾人祸呢。
方丝丝那边,容琉就没让她知道了。
让她好好地做个清净的月子吧。
容琉劝左秋说道:“姑姑,您振作一点啊。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真凶,告慰你弟弟的在天之灵,不能让他就这么枉死了啊。”
这次,左秋点了点头。
是啊,弟弟不能枉死。
她的腹中孩子惨死的时候,她选择了做鸵鸟,把所有的罪责都加到了自己的身上。
正是因为她的软弱,才会有接二连三的惨剧发生。
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她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全部家人啊!
“夫人,大恩不言谢。”左秋说道,“大人对我家人的救命之恩,左秋永生都不敢忘记!”
“姑姑,您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容琉说道,“在我和大人的心里,您就是我们的家人啊。姑姑,您振作起来啊,接下来的事情,还得要你来拿个章程啊。”
她想的是,要陪着左秋一起回乡。
左秋弟弟的尸体,现在还在冰窖里。
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啊。
但是让容琉没想到的是,左秋却不肯回家。
“姑姑,你不想见弟弟最后一面了吗?还有,你的父母嫂子还有侄女那边,也得靠你来支撑起来啊……”
“夫人,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啊?我是害死弟弟的凶手啊!”
“姑姑,您别那么想,这件事情,始作俑者……”
“是我。”左秋十分冷静地说道,冷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姑姑。”
“夫人,您不用再劝了,奴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姑姑,您这样,让我很害怕啊。姑姑——”
左秋对容琉笑了笑,她的笑容苍凉而绝望。
她说道:“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容琉点了点头。
左秋那么聪明,人情练达,还有什么是她想不明白的呢?
她能来到自己的身边,就是皇上的授意,卫耘势必要跟皇上汇报她的近况……
左秋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左秋盯着床顶,说道:“他应该比奴婢知道得更早吧,可是他还是让奴婢知道了。他在等奴婢回去呢。”
容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只是以为皇上是不想再忍郑皇后,不想再忍郑家了。
“既然如此,那奴婢便回去。”左秋冷笑着说道,她的目光冰冷。
对于皇上来说,她弟弟的命根本就无足轻重。
甚至,即使皇上提前知道了皇后的打算,恐怕也只会坐视不理,将计就计吧。
他,是何其的残忍啊!
曾经深深爱过,左秋没有忘记,即使离开了,那也是她唯一装在心底的男人啊。
她知道,皇上不会允许她嫁人。
可是她自己,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
对左秋而言,他不仅仅是皇上,更是这世间少有的拥有雄才大略,又懂得儿女情长的男人啊。
她恨过,可是也依然爱着。
可是皇上呢?
他所回馈给她的,只有冷漠和逼迫。
他只是想要自己回去陪着他,至于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根本就不在乎。
好,真是好极了。
她确实是别无选择啊。
容琉并不想让左秋回去。
因为那样报仇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那可是要搭上左秋的余生啊!
可是当她看着左秋的目光时,就知道自己根本就劝不动她。
左秋已经下定了决心。
左秋不肯回老家,只托付给卫耘,让他派人帮自己查明真相。
她要进宫。
左秋休息了两日,让森森帮她梳头理妆。
她穿上了一身海棠红的新衣,让森森帮她化得明艳一些。
森森呆若木鸡,她求救般地看向了容琉。
——姑姑这是疯了吗?
她前两天刚为弟弟的去世而悲痛不已,现在却又……
容琉强忍着泪意说道:“森森,你听姑姑的吧。”
森森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动手帮左秋装扮了起来。
很快,铜镜之中便出现了一个面容娇艳的宫装美人,她眉眼秀美而清冷,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大概就是如此吧。
原来,姑姑竟然这么美。
怪不得皇上,会对她如此的如痴如醉,难以忘怀。
容琉想问问她,真的是决定好了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从深宫之中离开;现在,又要重新回到那个牢笼里了吗?
容琉真的是舍不得她啊。
可是左秋的态度实在是太坚决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与世无争,安静周到的姑姑了。
她现在活着,恐怕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复仇。
容琉劝不了她。
因为容琉知道,自己如果是她的话,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明明知道那是深坑,可是为了报仇,除了跳进去,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她的仇人是皇后,是母仪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只有给了皇后所有荣耀的男人,才有可能把她从那个位置上给拉下来啊!
容琉后来才明白,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左秋真正想要的,可远不止这些啊。
前仇旧恨,她都要一一地讨要回来!
左秋和容琉告别之后,便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容琉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潸然泪下。
她和姑姑之间的缘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深宫深深,姑姑,如果那是您的选择,我希望您能得偿所愿,一切顺利啊。
第二天,卫耘就带回了宫中的消息,说是皇上册封了左秋为妃,封号为惠。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纷纷打听左秋的出身。
谁也没见过像这样的,青云直上,直接就被封妃的啊。
就算是有凤毛麟角,那也是家世足够强大,比如说开国时候功臣的女儿,或者是外邦和亲的公主。
左秋又算是什么呢?
她之前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且到了二十五岁之后还离开了皇宫……
时隔不到两年,再次回宫,竟然一跃成为了惠妃。
这其中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但是无论如何,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木已成舟,再无更改了。
接下来,宫里就传出了消息,说是皇上极其宠爱这位惠妃,几乎日日都宿在惠妃的宫里。
朝中有人上书劝告皇上要尊重正宫,雨露均沾,可是皇上却依然我行我素。
惠妃入宫两个月后,皇后被皇上下旨夺走了金印和金册,再一次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确定不是要废后的前奏吗?
朝臣们的反对声音更大了,也更加密集了。
因为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皇上这一次,是真的“色令智昏”了。
皇后为他诞下了两个皇子,多年来管理后宫,也没出过什么错,为什么要被夺走金印和金册啊?
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啊。
这个惠妃,真是个不安分的,是红颜祸水。
可是等他们偷偷打听宫人,却听说惠妃为人低调和善,虽然隆宠在身,却不骄不躁,从来都不会为难他人。
倒是皇后,几次失控想要伤害她,这才惹怒了皇上。
皇上甚至还放下狠话,说皇后若是继续这样善妒的话,那就去佛堂终老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替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这件事情,又牵扯到了夺嫡之争。
皇上之所以对皇后没有完全撕破脸,是不是因为还顾及着燕王啊?
燕王妃的肚子里,还可能怀着皇孙呢……
至于秦王,那条老咸鱼,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他了。
容琉在医馆里,也能听到众人对于这位新晋惠妃娘娘的议论。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医馆里的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惠妃娘娘,其实是她们很多人都认识的左秋……
世事便是如此的变幻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卫耘告诉容琉,左秋弟弟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是皇后派人所为。
更准确地说,是燕王妃郑颖儿直接找人做的。
但是皇后承担了所有。
皇后非常清楚,她可以失势,但是她的儿子绝对不可以。
所以她承认了一切,把燕王两口子都给摘了出去。
皇上之所以会下令让她交出皇后的金印和金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
容琉知道,虽然表面上来看,皇后暂时失势了,但是对左秋来说,这并不意味着之后就会一帆风顺了。
她和皇后之间的争斗,这才刚刚开始呢。
容琉虽然百般地惦记和牵挂着她,但是也只能从卫耘这里,得知关于左秋的只言片语。
转眼之间,就到了姜召和素素的儿子姜淮百日宴的日子了。
姜淮这个名字,是姜百秋给起的。
三十出头的他,功成名就,而且还当上了叔祖父。
这件事情,文心一见到他就打趣他。
哼,还不承认自己老了!
姜百秋却非常的淡定,说他多年之前,就已经做了祖父辈了,现在只是又来了一次而已。
他还说:“如果你羡慕的话,你也是可以的。我有的这些,你都可以有。”
他这时候还不忘占自己的便宜,文心真想一拳打在他的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
姜淮的小名是淘淘,这是方丝丝起的。
方丝丝说,男孩就是要淘气一些,这样才显得生机勃勃啊。
姜召的父母也偷偷地来看过孩子了。
虽然他们不喜欢方丝丝,但是孙子毕竟是他们姜家的。
不过他们依然无法接受方丝丝,还是劝姜召赶紧认错回家,另择贤妻。
他们这些话,甚至都没有避着方丝丝。
方丝丝的心理素质极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像人家要抛弃的人不是她一样。
倒是姜召,听了父母的话之后就翻脸了。
“爹,娘,从前就是我选择了她;断然没有现在她帮我生儿育女之后,我再抛弃她的道理。日后我总会出头的,让人盯着我的成就看,而不是盯着我妻子的来历看。”
瑕不掩瑜,只要他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够说三道四的。
百日宴这天,倒也没有多少外人。
方丝丝就请了战大爷、卫耘、武顺侯这几家人,姜百秋当然也在。
常桐和文心也被邀请了,方丝丝这是居心“不良”啊。
——她想要能撮合一对就算一对,这两对,她可都看好了。
三个多月的姜淮虎头虎脑的,十分招人喜欢。
彦儿、文心、常桐她们都围着姜淮,喜欢得不得了。
舒舒把姜淮护得紧紧的,嘴里还说道:“这是我的弟弟!”
众人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是你的弟弟。
方丝丝正在和容琉说着左秋的事情。
“姑姑在宫里,遇到什么事情也只能自己扛着,咱们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方丝丝说道,“皇后现在还是皇后,姑姑见了她一样得行礼。她日后若是想拿捏姑姑,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现在好在皇上还护着姑姑……”容琉说道。
“男人这种玩意儿,我见的多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现在他得手了,又能新鲜几天啊?”方丝丝冷笑着说道。
到现在为止,皇上也没有废后的打算,更没有清算郑家的意图。
容琉说,或许是时机还不到吧。
方丝丝却说道:“皇上不会废后的,除非他一点儿体面也不给秦王和燕王了。”
但是那种事情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男人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可能愿意为女人做很多的事情。
但是从长远来看,骨肉亲情,才更难割舍。
尤其是,皇上明显不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
他是一个自我感受至上的人,非常的自私自利。
方丝丝是很看不上皇上的。
她也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左秋一直还爱着皇上。
爱个屁啊!
方丝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上的热度退去之后,左秋一个人在宫中孤立无援。
靠男人的良心,真的不如靠一条狗啊。
而且方丝丝真的很难想象,左秋那样恬淡的性格,要如何在阴谋算计中生存下来啊。
“那可怎么办啊?”
发出喟叹,满心担忧的,是森森。
她站在容琉的背后,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终于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嘴。
哎,姑姑怎么就那么命途多舛啊。
姑姑是多好的人啊!
方丝丝瞪了她一眼:“依我看,把你送进宫里,帮姑姑固宠就挺好的。”
森森听后顿时一脸惊慌。
“那,那不行的……奴婢,奴婢见到卫大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要是见到了皇上,还不得直接晕死过去啊?”
她这话说得方丝丝和容琉都笑了。
“她是在逗你玩呢。”容琉说道。
“奴婢,奴婢是愿意帮姑姑的。可是进宫真的不行,奴婢怕自己帮不上忙,反而还会连累了姑姑。”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让你去那种吃人的地方。”容琉说道。
有些东西,或许就是天生的。
比如森森,即使学尽了取悦男人的本事,却还是一直心眼不够用的小白兔。
回头别人把她给吃干抹净还行,要是指望她做点什么,那纯属是想多了。
森森松了口气,又说道:“要是我能帮上姑姑就好了,姑姑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不管她们如何感慨,现在左秋选择的路,她们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们正说着话的时候,小丫鬟进来回禀道:“夫人,大爷让奶娘把大公子抱出去看看。”
姜召正在陪着战大爷祖孙俩、武顺侯、姜百秋和卫耘吃饭呢。
这会儿,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的儿子了。
卫耘心想:知道了,你又要开始“献丑”了。
他要引以为鉴,保持客观,倘若日后他和容琉的儿子也那么丑的话,可千万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啊。
等奶娘把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小姜淮抱出来的时候,卫耘惊讶万分。
这简直是——换了个孩子啊!
武顺侯夸了几句“日后肯定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把姜召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最高兴的人是战大爷。
他抱着姜淮,喜欢得不得了,然后转头对沈独说道:“你倒是也争口气啊,我都已经把人给你挑好了,而且你也愿意,你能不能让我闭眼之前见到乖曾孙啊?”
姜淮非常喜欢他的胡子,一直想要抓。
可是这么大月龄的孩子,抓东西也抓不准,最后就变成了在战大爷的脸上乱摸一通。
战大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啊,孩子可不喜欢快要死的人。”
卫耘举起酒杯和身边的沈独碰了碰杯,然后低声问道:“你和常桐现在怎么样了?”
沈独脸皮薄,闻言满脸通红,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没敢提呢,再过些日子吧。”
两个人是温水煮青蛙的那种相处模式,走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
而且常桐现在,父孝过去还不到一年。
古代的守孝,说是三年,其实是25个月,算起来两年出头。
沈独想,等到明年,常桐彻底走出丧父以及之前那段婚事的阴影之后再去表白。
卫耘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我听阿琉说,常桐弟弟没了,家里有招赘婿撑起常家的打算。不过阿琉已经劝过她了,这条路不好走,还是让她放弃吧。”
家里要是没有弟弟还好,可是弟弟长大了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肯做赘婿的,大多都是歪瓜裂枣啊。
姜召表示,这件事情他也听方丝丝说过了。
他提醒沈独,一定要防备着常桐被身边的人给“传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地看了自己的叔父姜百秋一眼。
“……森森一直惦记着要买相公的事情,已经挑了一段时间了,都快挑花眼了。文心也跟着去了,我怕下一步,常桐也会受她们的影响。”
尤其是,万一真有人成了,其他人就很容易效仿。
战大爷闻言吹胡子瞪眼:“这群小女娃子,把她们给能的,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要上天了?卫耘,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管管你的媳妇,这种馊主意,除了她,没人能想得出来。”
卫耘连忙凑趣道:“您老人家说这话,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们家里到底是谁做主,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也只能做那几只猫的主罢了。”
他连容琉养的狗都管不了啊!
阿斗现在还对他爱答不理呢。
他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怎么感觉热乎乎的?好小子,竟然尿了我一手!”战大爷忽然说道。
原来,是姜淮尿了。
“真是个该打屁股的小淘气。”
战大爷把姜淮递给奶娘去换尿布和衣裳,自己则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洗了手,衣裳湿了一点儿,他也不在意,随便擦擦就算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挂在了姜淮的脖子上。
“这是当年,我被封王的那一年,皇上赏赐给我的。”
姜召知道这玉佩有多珍贵,连忙推辞。
战大爷却摆了摆手不让他说话,然后说道:“谁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素素最有出息,率先给我生了外孙。你们要赶紧继续生啊,我还有很多宝贝呢,等到后面,宝贝都分完了,那只能干瞪眼了,哈哈哈……”
姜召推了推卫耘:“说的就是你呢!”
卫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想着——
回去就努力造人!
战大爷人如其名,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
他总是逮着机会就挨个打击,谁也不放过。
这不,他又开始调侃起姜百秋来了。
“你侄子都已经生了儿子了,你呢?”
姜百秋呷了一口酒,真是酒入愁肠啊。
但是他嘴上却慢条斯理地说道:“有道是,好饭不怕晚,且再等等吧。”
众人听了都笑了出来,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武顺侯,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姜百秋见状忍不住问道:“侯爷,莫非您也知道了我的那点事情了?”
武顺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姜大人不必害羞。”
舒舒是个小机灵鬼儿,嘴巴又叭叭的,他想不知道都难啊。
关于姜百秋喜欢上了一个女仵作,却求而不得这件事,他早就已经耳熟能详了。
姜百秋听后十分无奈:“……”
文心,你看,我的名声都已经这样了。
你必须要对我负责啊!
战大爷转头问武顺侯:“你还是不打算再找了吗?”
武顺侯点了点头,很是坚定地说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世上的美人,纵然千姿百态,美得各有千秋,可是不是她,便索然无味啊。
人生的情爱或许是有定额的。
遇见她,是一场烟花般的绚烂。
短暂,美好,也掏空了他所有的情爱。
现在有舒舒陪在他的身边,武顺侯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想,等到百年之后再去见她的时候,就可以问心无愧地把她重新拥入怀中,然后告诉她,你看,我一直都没有找过别人,所以小醋坛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想让任何人的介入,让他曾经鲜活美好的回忆褪色。
原本以为战大爷会劝他什么,没想到战大爷只是点了点头:“也好,将来给舒舒找个好夫婿。等着她生几个孩子,你也一样可以含饴弄孙啊。”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建议舒舒招赘婿。
但是武顺侯只是淡淡地说道:“顺其自然吧,看她的造化了。”
他对传承自己的姓氏,没有什么执念。
如果考虑招赘婿的话,原因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舒舒自己想要那么做。
他对女儿,不设限。
人生何其短暂啊,每个人都只来这短短的一程。
他拼尽全力,不过是想让女儿可以称心如意罢了。
战大爷笑着举起了酒杯:“咱们老老小小,今天能坐在一处,是不是凑齐了一桌好男人啊?”
众人都笑了出来。
酒过三巡之后,说话也都放开了。
姜召问沈独:“你和常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战大爷看上了常桐,想让她给自己做孙媳妇,这件事情,在座的确实也都心知肚明。
没想到,沈独的脸色微微泛红,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常姑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姜大人还是不要这么说了。”
常桐已经够难的了。
万一这话要是传出去的话,她还怎么做人啊?
战大爷笑着说道:“我这孙子啊,真是天下一流的好,我看行,争取年底请你们喝喜酒。”
“祖父!”沈独喊了他一声,眼里是满满的不赞成。
姑娘家的名声,脆弱得如同琉璃一般,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知道了,知道了。”战大爷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没有,谁也不许把士林喜欢常姑娘的事情给说出去啊。”
众人又都笑了出来。
沈独十分无奈。
对他来说,祖父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实在是没什么把门的。
他老人家位高权重,确实已经到了不必拘束太多的程度了,即使是在皇上面前,也很放松。
可是别人不是啊。
常桐……
沈独想起她,就觉得既佩服又心疼。
但是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常初的功课上多指点一二。
众人的话题,也不总是围绕着儿女情长。
这不,说完常桐的事情之后,武顺侯就拿出了一个要给姜召的“大礼”。
他问姜召,以后有什么打算,毕竟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人生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也应该有些更长远的打算了。
姜召这个老实孩子,听了他的话还有点懵。
倒是姜百秋,脑筋转得快,当即就听出来了武顺侯的画外音,然后替侄子开口说道——
“侯爷,他是个榆木疙瘩,好在还听话忠诚。您要是有什么机会的话,就提拔提拔这个小子,他日后肯定不会忘记您的提携之恩。”
姜召竟然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的叔父这话实在是太直接了。
不过武顺侯显然并不介意。
他说道:“现在全国有十六个都司,但是现在沿海倭寇,时常会冒犯我们渔民的举动,现在主要是明州都司负责对抗。然而范围有限,而且和北边辽东都司配合,总是衔接配合不当,所以皇上有意在两者之间,增设登州都司。”
这个消息,目前还是极少数的人知道。
比如在座的这些人,除了武顺侯之外,只有卫耘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并没有这么详细。
但是他们现在都明白了,新设都司,意味着会出来很多的位置。
一个都司,会有都指挥使(正二品)、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都指挥佥事(正三品)等官职。
以姜召的履历来说,其实这些他都够不上。
但是因为在外地,而且是新设的,如果武顺侯大力举荐的话,那谋个都指挥佥事,还是很有希望的。
武顺侯这个人,向来严谨小心。
他今日既然提起了这件事情,多半就已经有了眉目。
战大爷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也是条不错的路子。不过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到时候也得练水军吧。姜召,你不会是个旱鸭子吧?”
姜召本来还心潮澎湃,听了这话,顿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对水军的事宜,一无所知。
可是转念再想,也真是因为了解水军的人少,所以这个机会,才能轮到他。
所以他咬了咬牙说道:“我能学!”
他能天天泡在水里!
他只怕自己没有机会,只怕自己抓不住机会,不怕吃苦受罪。
而且去登州,他还有极其愿意的一点,那是他心中最为隐秘的心思——
在那里,没有人知道素素的过去,所有人都会尊称她为夫人。
素素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生活。
在那里,她就是战王的干孙女,身份尊贵,为人尊重。
虽说素素平时不说,但是谁又能比姜召更了解她呢?
她内心的自卑,隐藏得那么深。
可是姜召心疼。
为了素素,他也愿意外调。
姜百秋在一旁给他敲边鼓:“就是,人只要肯立志,就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别说你现在还这么年轻,一切从头来,都还来得及。新设都司,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全仰仗侯爷偏爱,你才能有机会,还不赶紧好好敬侯爷一杯?”
战大爷指着姜百秋笑骂道:“你天天猴精猴精的,活该你感情受挫,要不然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得了去啊!”
姜百秋拱手求饶道:“您老人家就饶了我吧,就别在我伤口上撒盐了,晚辈实在是受不住啊!”
众人笑过之后,武顺侯转头对姜召说道:“我已经把你举荐上去了,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可能,下个月就要去赴任了。”
皇上打击倭寇的心思很急切,也很坚决。
姜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那他岂不是要和素素暂时分开了?
姜百秋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结果踢到了卫耘。
卫耘:“……”
真是无妄之灾啊。
好事没有他的份儿,还被踢了一脚。
“皇上的差事,自然是很急的。”姜百秋说道,“即便如此,也有无数人挤破头想要去呢。难道还等着你挑挑拣拣不成吗?”
姜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刚才想着,要如何先安顿好内子和犬子。”
卫耘听了心里直泛酸。
这就喊上了“犬子”了,看把姜召给嘚瑟的。
哼!谁又没有呢?
且看他,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肯定也是犬爹了。
武顺侯在一旁说道:“你好好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年之内,必有一场大战。”
那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啊。
姜召激动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干。
姜百秋在一旁提点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固然是好,但是很多事情,还得靠经验才行。你管人的经验少,打仗的经验更少,以后要多和战王爷,还有侯爷多多请教才是。”
姜召连连点头。
“而且侯爷说五年,就算五年不行,十年也一样可以等得,你要戒骄戒躁,不可着急。合抱之木,生于毫末,非一日之功,切记做好该做的事情,不要急躁冒进。”
姜召只会点头了。
他今天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头上,这会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都是素素给他带来的福气啊。
如果不是因为素素对舒舒好,武顺侯又管他是谁啊?
没想到,这还没完。
武顺侯继续说道:“你从姜家出来,没有什么恒产,家底很薄。登州那边设有市舶司,我另外在市舶司帮你谋了个职位,多少可以补贴一下家用。”
市舶司?
那可是个肥差啊!那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姜百秋又踢了姜召一脚,这次总算是踢对了。
可是姜召这个傻小子,竟然直接跳了起来:“叔父,您为什么踢我?”
姜百秋气结,“还不赶紧给侯爷斟酒?”
姜召这才手忙脚乱地拿起酒壶。
战大爷见状觉得好笑:“你们家的心眼,都被素素那丫头一个人给占光了。”
武顺侯笑了笑说道:“就当是给淮哥儿的见面礼了,愿他日后衣食无忧,一生顺遂。”
姜召这才起身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这次总算是开窍了。
“侯爷,大恩不言谢,淮哥儿长大之后,我定会教他知道护着姐姐,否则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依。”
姜百秋听后觉得:还好还好,总算是还有救啊。
卫耘非常羡慕姜召。
姜召的这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虽然眼下他也在大都督府这边谋了个缺,可是锦衣卫那边一日不交出去,心绪便一日难平。
之前他只盼望着可以早点交出去,但是现在心里又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毕竟锦衣卫指挥使是天子近臣,会提前知道很多事情。
如果失去了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他无所依仗,换一条完全陌生的路,又该如何走起呢?
眼看着姜召已经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了,自己却还悬而未决,卫耘不可能不着急啊。
战大爷大概也明白他心中所想,饭后私下对他说:“你和姜召不一样,你是皇上那里挂得上名的人。对你的安排,别人很难说得上话的。”
卫耘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有耐心。”
一两年,三五年,他总能找到合适的路的。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他虽然羡慕姜召,但是也知道自己的路得自己走。
“你日后,会比姜召走得更远。”战大爷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由衷的。
姜召比起卫耘来,就像是温室中的花朵。
即使后面经过历练,也终究比不过卫耘。
战大爷这些年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卫耘,是靠着自己就能一飞冲天的孩子。
而大家喜欢姜召……喜欢的,是他的赤子之心,更是看在素素的面子上。
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
卫耘笑道:“承您老人家吉言了。眼下,我最羡慕的,是姜兄已经为人父了。”
战大爷听后大笑:“那你可得慢点啊,要等等你大哥才行,否则我可就更着急了。”
卫耘也笑了。
“要去登州?”方丝丝听到丫鬟传来的话后,不由震惊。
容琉也很惊讶。
“那是什么地方啊?”方丝丝说道。
对于登州这个地方,她的全部印象就是当年曾经接待过一个商人,说是做生意,从南方经过明州、登州,然后到辽东,仅此而已。
她知道辽东苦寒,那登州呢?
“登州是个风水宝地。”容琉说道,“有山有海,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民风淳朴。”
“你这都知道?”
容琉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总不能说,自己前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吧。
没想到,她还没有机会去看,方丝丝却要先一步去了。
“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去看你。”容琉笑着说道。
方丝丝又问:“远吗?”
容琉:“……不近,但是比起南方,尚可。”
“那也行。不过行不行的,这都是侯爷的一片好心,也没有我们挑挑拣拣的余地啊。”
既然战大爷和武顺侯都说好了,那说明应该是不错的。
“下个月就得出发了……”说起来这个,方丝丝十分伤感。
“过几年,说不定我们又会凑到一起的。”容琉笑着安慰她说道。
“我舍不得啊。”方丝丝低头黯然道。
她舍不得很多人,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
舒舒还没有长大,战大爷年纪也很大了,沈独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容琉也在京城……
虽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真要分别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割舍。
容琉同样如此,但是她只能安慰方丝丝。
没想到,姜召那个傻子,还在愁自己的事情。
——他就没想过,要让方丝丝带着儿子,跟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方丝丝气结:“我不跟着去,难道要看着你在那里再娶一房,然后两头大吗?”
姜召听后顿时犯难。
他自然是愿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千里迢迢,娇妻稚子,他如何舍得啊?
方丝丝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根本就不管他。
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再好的感情,也不能用来考验。
这次宴会,方丝丝收到了很多的礼物。
晚上,她和姜召一起整理誊抄了快两个时辰。
相熟交好的这些人家自不必说,谁送的礼物都很厚重。
但是方丝丝却没有怎么看,只是拿着一双虎头鞋在那里出神。
姜召一看就明白过来,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轻声问道:“这是姑姑送的?”
方丝丝眼眶湿润,点了点头说道:“姑姑进宫之前,特意叮嘱容琉,今天送给淮哥儿。姑姑还说,她既然已经进宫了,也不好再和我们来往,免得连累我们。”
左秋弟弟的死,对她来说就是人生的转折点啊。
“我不想要姑姑走这条路,我也想姑姑找个真正疼爱她的男人,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方丝丝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
她们一起走过了一段路,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情意却是难以忘怀的。
大家虽然性格不同,际遇迥异,但是都应该要幸福才是啊。
方丝丝满足于当下,却还是希望,命运能够再眷顾她身边的人一些。
比如左秋。
“咱们现在也帮不了姑姑什么。”姜召老老实实地说道,“只是来日方长,我会努力的,将来一定能让你和姑姑有重逢的那一天。”
他要做重臣,他要让素素凤冠霞帔,诰命加身,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宫,再见惠妃娘娘。
方丝丝却黯然地说道:“我见不见她,都不重要。我只盼着她,可以得偿所愿。”
此时此刻,她恶毒地希望皇帝早点死。
他死了,局面或许就不一样了,姑姑也不用再受罪了。
方丝丝想不到那么多朝廷大局,也想不到什么未来的局势,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皇上实在是太渣了。
这种渣男就应该早死早超生才是。
舒舒听说方丝丝要去登州,自然也是非常不舍得。
只是不舍之外,她更多了一份好奇。
“我能不能跟着你们去登州玩一段时间啊?”她央求着方丝丝说道。
方丝丝却不答应。
“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呢。就算是要接了你过去玩,也得是等我们安顿好了之后才行。”她笑着摸了摸舒舒的头,“你可要好好听嬷嬷的话,认真学习琴棋书画,要有侯府嫡女的气派,日后我在别人面前介绍你的时候,腰杆也能挺得直直的。”
“那肯定的啊。”
舒舒非常吃方丝丝的这一套。
“你可得记着来接我啊。”舒舒嘟囔着说道,“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方丝丝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我做不到的事情,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好好听话,我回头肯定接了你去登州玩。”
至于什么时候接,那就到时候再商量了。
她没说的是,日后舒舒出嫁,无论她自己在登州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即使万水千山,她也一定会赶回来送她出嫁的。
她不配做舒舒的母亲,但是在她的心里,这就是她的孩子,永远都难以割舍的牵挂。
舒舒点了点头:“好,拉勾!”
“都多大的人了……”方丝丝嗔怪道,却还是伸出小拇指,和她的小手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忽然,舒舒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方丝丝笑骂道,“不是说了,不许叹气吗?好运气都会被你给叹没的。”
“上次咱们去大相国寺烧香的时候,那个大和尚,就是海云的大师兄说,你要离开京城,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方丝丝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心存敬畏。
这个国师,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还是得有两把刷子才行。
不管他是能够掐会算算出来的,还是他提前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风,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啊。
方丝丝想,她临走之前,还得再提醒一下容琉,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个佛,真得拜,别不服。
舒舒小声嘀咕道:“下次能不能让那个大和尚说说,以后我就是最厉害的侯府嫡女,谁见了我都喜欢。”
那样她就不用再努力啦!
方丝丝听后哭笑不得,“真要有那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啊?你爹虽然是侯爷,但是上面不还有那么多的人呢?就算异想天开,你也得排到后面去啊。”
“那倒是……”
说到这里,方丝丝就继续说道,“舒舒,你要记着,你的身份很尊贵,你是侯府的嫡女,你代表着你爹的脸面。你爹可以说,不要求你做什么,只希望你可以快乐。但是人不能太自私,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别人终究还是要看你,看你嫁的男人,然后再来议论你爹的。”
舒舒听后懵懵懂懂的。
方丝丝说道:“即便你爹立下了不世之功,名垂千古,倘若你不争气的话,那些心怀嫉妒的人也一定会幸灾乐祸,说武顺侯纵然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有个女儿不成器……你可以不成为你爹的骄傲,但是绝对不能成为他的污点,明白了吗?”
舒舒还是有些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还行吧。
虽然她不怎么上进,但是她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她怎么可能会成为爹的污点呢?
方丝丝自己叹了口气。
舒舒立刻说道:“说好的不准叹气呢,嘿嘿,素素姐,你也叹气了!”
方丝丝说道:“是,我的错。我原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京城,还以为可以陪着你长大,可以看着你择婿,嫁人……我一直自信满满,觉得我带出来的孩子,不至于会身陷渣男的陷阱……”
现在,她却有些担心了。
她远在登州,鞭长莫及啊。
“……有些事情,你或许现在还不懂,但是你记着便是,以后我们通信的时候,我也会经常提醒你的,你不要嫌我唠叨才好。”
“没事,素素姐,您说吧!”
而方丝丝却又说道:“……这话真要让我说出口,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世间的情爱有千万种,她不知道舒舒将来会遇到哪一种。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那些贪图你爹的权势,总是想要试探着占你爹便宜的男人,绝对要不得。”
舒舒竟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肯定不要,谁不想占便宜啊?我还想占他便宜呢!让我吃亏,我肯定不干。”
方丝丝略微欣慰了一些。
还好,这些年的耳濡目染,总算是没有浪费啊。
“不要听男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比如说,小和尚每次都说不好意思要我的糖,可是每次都吃得比谁都欢。”舒舒说道,“他是不是让我吃亏了?”
小和尚,就是要不得的。
方丝丝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欣慰,顿时荡然无存。
算了算了,她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
等舒舒十二三岁的时候,再慢慢同她说也来得及。
“是不是嘛,素素姐。”舒舒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和尚,是不是就不能做相公?”
“和尚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单说小和尚的性格,还是挺憨厚单纯的……”
其实,方丝丝是偏爱这种类型的男人的。
比如姜召就是这样。
太过于八面玲珑的男人,她反而觉得没有安全感。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能和舒舒说得太深的。
舒舒最后,也没能完全理解方丝丝的话,只是固执地记住了,小和尚不能做相公!
方丝丝和容琉自然也是依依惜别,两人说了好几天的话,总感觉还是没有说完。
但是整体上,方丝丝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舒舒,托付容琉一定要多关照舒舒。
然后,又叮嘱容琉,一定要关注沈独的亲事,该推一把的时候就推一把。
让常桐嫁给沈独,那是多好的一对啊!
简直就是双赢啊。
方丝丝还让容琉,一定要记得好好拜佛祖,诚心的那种,不能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反悔抱怨,那样肯定就不灵验了。
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说得口干舌燥。
八月初,姜召带着方丝丝和姜淮,启程出发去了登州。
过了八月十五,卫耘从黄婆子提供的线索中,查到了秦王府。
这个结论,让他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回家后先和容琉说了。
容琉听后也十分震惊。
她不怎么相信这个结论,甚至有点怀疑卫耘的调查结果。
如果秦王真的有那种心思,那么从前他对亲娘的那些种种荒唐的举动又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是他现在幡然醒悟,得不到女人,就转而想要江山了?
可是那名单的事情,是好几年之前就开始的,也就是说那时候秦王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他藏得,未免也太深了些吧。
而且燕王在容璇的挑拨之下,那么讨厌郑颖儿,都还得乖乖地去睡。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嫡子非常重要,在夺嫡之中,自己是否后继有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项。
如果没有嫡子,那日后可能又要争来抢去,影响江山稳固。
可是秦王妃,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他真的想要夺嫡,秦王第一件事情要做的,难道不应该是先生个嫡子,然后再去笼络人心吗?
容琉再想想秦王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虽然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但是总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卫耘也是这么想的。
卫耘也觉得,自己的调查,难道是在中间某个环节被人误导了吗?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秦王?
是齐王,还是燕王呢?
燕王的可能性要稍微低一些,因为毕竟他和秦王都是皇后所生的。
至于齐王……其实这两年,齐王也没什么动静啊!
自从楚王出事以后,这位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把从前跃跃欲试的那些小爪子都给收回去了。
总之,让人想不明白。
夫妻俩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应该再调查调查,不能武断地下结论,中了别人的圈套。
姜百秋那边也在继续调查这件事,回头看看他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
容琉笑着对卫耘说道:“你别总是拧着眉头在那里想了,小心生出皱纹,到时候变成小老头,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她主动伸出手去抱住卫耘的腰。
卫耘受宠若惊。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他四五天没有回来了,容琉就开始主动了?
难道说他的性福时光终于要来了?
容琉笑着表示,她今天正好是排卵期,需要一颗种子。
不多,一颗就足够用了。
李氏总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肚子的情况。
容琉其实是有点烦的。
她能怎么办呢?
每个月就那么几天容易怀上,可是卫耘这半年来,一直都像个拼命三郎一般,经常都见不到人影。
有时候就算回来了,也累得像条死狗一般。
她也是有心无力啊!
卫耘笑骂道:“你就一点儿也不馋我了吗?从前是谁一见到我沐浴就偷偷地咽口水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心里都明白着呢。
容琉气得伸手拧他的胸肌,“那你就是故意在勾引我。”
“你才知道啊?”
两人笑闹着滚到了床上。
她要,他便都给她,毫无保留。
不过当卫耘想要继续努力的时候,却被容琉给推开了。
她笑嗔道:“要保留体力,后日再来一次。”
为了能够生个孩子,她也是拼了啊。
卫耘:“后日自有后日的。”
这是看不起谁呢?
容琉却还是推着他说道:“别闹了,不行,我明日还要早起呢。”
听她这么说,卫耘也就不闹了。
“明天是早上就约了病人了吗?”他一边给容琉擦汗一边问道。
容琉翻了个白眼:“是约了个‘病人’。”
神经病算病人吗?
她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森森。
森森从春天的时候就开始动了想要买相公的念头,这会儿到了秋天,这念头已经从一颗萌芽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段时间,姜淮的出生,更是催化了她的这个念头。
——或许男人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如果能有个可爱的孩子,日子感觉就会有盼头了。
一家三口……她也可以拥有一个家了。
素素从小在家里就过得不好,总是鸡飞狗跳的,后来又看尽了世间的浮华,看透了男人的凉薄,就更加心灰意冷,对成家也没有什么渴望了。
但是森森不一样。
她的所有记忆都是被打骂,取悦别人,在极苦的日子里,还要被迫和一群苦命人相互倾轧。
所以,她特别想要体验一下正常的家庭生活。
男耕女织,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向往。
念头越来越强烈,在容琉看来,这小妮子都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但是,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森森在人市徘徊了很久,被人开过无数次高价——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去自卖自身的,然后现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是要托容琉帮她最后掌掌眼。
据说,她相中的,是个便宜货。
她想要贪便宜,但是又怕便宜没好货,为此很是纠结啊!
卫耘好久都没有见过森森了,甚至有些想不起她的样子了——虽然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森森总是会尽量避开他。
但是他依稀记得,她不是胆小得像只耗子一般吗?
现在怎么这么能了,竟然还敢去人市买人了?
要知道,采买涉及到人的时候,那水可是非常深的。
“她怎么敢去的啊?”
谁给她的底气呢?
容琉笑着说道:“还不是文心那个傻大胆儿?”
文心身边有个姜百秋虎视眈眈地盯着,明眼人都知道。
可是文心自己却觉得,还是应该买个人更好。
所以,她就撺掇着森森一起去。
一个敢干,一个敢想,这不就一拍即合,成了吗?
两个臭皮匠,觉得好像还不太够用,所以又拉上了容琉一个,这不就变成了诸葛亮了吗?
卫耘听容琉说完事情的始末后,有些无语了。
婚姻是那么一桩严肃的事情,在她们这里怎么就变成儿戏了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去人市上看那么几次,就能知道一个人是好是坏了?
人家大户人家买人的时候,虽然也会有擅长相面看人的,但是不也还是要以后慢慢观察的吗?
可是买个相公……难道相公还能总是换来换去吗?
容琉讷讷地说道:“刚开始,也不一定非得说是相公啊……”
不行了还可以再卖出去?
呃……森森那简单的小脑袋瓜里,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觉得,这就是一锤子买卖。
不过卫耘话锋一转,又说道:“胡闹就胡闹吧,只让她自己胡闹就行,别带着文心。姜百秋的心眼可小着呢。”
要是让姜百秋误以为容琉帮文心买相公,那他们之间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森森那种出身,想要不委身去做妾,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嫁给市井人家,她又怕是吃不了那苦,受不了委屈。
所以就让她作吧,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反正她的身上,其实也没有背负什么太多的束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令人羡慕的。
不过,影响了他的“福利”,卫耘还是多少有些“怨念”。
他见容琉把两只脚高高地撑在墙上,忍不住笑骂道:“不是说好了要早点睡吗?怎么又开始作妖了,到底还睡不睡了?”
“你不懂,这样容易怀孕。”
第二天早上,卫耘起床上朝的时候,也喊了容琉。
“你不是说好了要早点起床的吗?我听着,外面都已经有动静了。”
好像是彦儿来了,然后森森也等在门口,这会儿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呢。
容琉许久没有早起过了,所以起得就有些艰难。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森森,她还是努力地爬了起来。
她穿了一身男装。
卫耘直摇头:“一点都不像,我一眼就能看穿你是女扮男装。”
“我并不是不让人认出来,只是这样穿方便一点。”容琉说道。
不然又是裙子,又是披帛的,实在太累赘了。
果然,卫耘刚走,森森就来了。
容琉邀请她一起吃早饭,她也吃得心不在焉的,总是盯着容琉看。
容琉笑骂道:“那人你都已经看了一整月了,也没见别人去买,你着急什么啊?”
森森小口地咬着包子,委屈巴巴地说道:“要是真的不走运,今天就让人给买走了该怎么办啊?”
“那就换一个好了,下一个说不定会更乖呢。”
森森:“……更乖的肯定不便宜啊,就这个最便宜了。”
容琉听后无语:你赢了。
她们饭还没吃完,那个凑热闹,跟着一起瞎胡闹的文心也来了。
她在容琉这里一向就不怎么客气的,直接坐下也跟着吃了起来。
今天桌上的,除了粳米粥,小菜之外,就是容琉前一天晚上亲手包的蟹黄包子。
秋风起,蟹脚肥,这会儿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
容琉昨天收了患者感激她送来的两篓螃蟹,带着彦儿、森森、常桐一起剥了好久,然后回来包了包子。
本来她是留了给卫耘做夜宵的,结果昨天卫耘晚上有应酬,吃完了饭才回来。
所以这些包子,就留到了现在。
文心吃得嘴角流油,“夫人,这包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娘就舍不得放这么多油水!我娘做的饭啊,那真是……”
容琉笑骂道:“你娘给你做饭吃,你还堵不住自己的嘴。要是嫌不好吃,下次自己做好了。”
“我也想做啊,可是我娘不是嫌我费油吗?还跟我说,以后等闲人家,都养不起我这样的媳妇,让我找个有钱的。呵呵,这不明摆着就是在推荐姜老头吗?”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姜大人,在你的口中已经变成姜老头了啊?”
文心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翻着白眼说道:“您说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您说我娘,怎么就这么意志不坚定呢?”
容琉弱弱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坚定啊,我也有些摇摆不定了呢。”
主要是,姜百秋这人的条件确实挺好的,而且也挺有诚意的。
换做是别人,谁又能做到他这样呢?
就说曹勋吧,当初那么喜欢森森,天天都像个痴汉一样在门口等着人家,现在呢?
前些日子,他来找森森,非要森森出去,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森森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到了巷子里面说话。
曹勋和森森说,福清公主要给他定亲了。
森森一听到这话,连忙说了句“恭喜。”
她胆子小,曹勋纠缠她的这段日子里,她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福清公主一怒之下给噶了。
生活如此美好,她还没有活够呢!
所以,听说曹勋要定亲了,森森真是觉得漫天的云彩都散尽了,今天的天气真是好晴朗啊。
可是她这轻松愉悦的表情,却让曹勋感到很受伤。
曹勋对她说:“森森,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你要是答应我的话,我就把府里其他人都送走,以后就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我去和祖母说,我……”
森森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听见这话又立刻绷紧了。
求求您了,不要啊,那样她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森森十分真诚地告诉他,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妄念。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配个老实的庄稼汉就差不多了,要是家里稍微有点积蓄的,还得嫌弃她不清白呢。
公主府,侯府……那根本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门第啊。
“……您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身边有无数的美人陪伴,也已经习惯了。”森森语重心长地说道,“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您还是快点定亲去吧,您要是继续左拥右抱,才能对得起您这投胎的技术水平啊!
这种好事不是每次都能有的。
要是像她一样,投胎成了牛马,到时候就算想享受也享受不了了。
森森苦口婆心地自黑,告诉曹勋,自己真的不值得他这么做,让他放弃整个花园。
然后曹勋就伤心地走了,回家去定亲,继续和他的美妾们寻欢作乐去了。
容琉听后表示,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俩,但是心里其实也有一丝丝的小期待。
——毕竟童话故事嘛,总是要给人一些期待的,万一真的能成真了呢?
可是事实证明,童话故事就仅仅只是童话故事而已。
当十二点钟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灰姑娘的梦也就醒了。
还好森森这个当事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所以后来也只是感到如释重负的解脱。
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容琉就越发深刻地认识到,男人的喜欢,保质期其实是很短的。
相比而言,姜百秋显得就真诚多了。
老男人嘛,体内的荷尔蒙虽然退散了一些,但是也更沉稳一些,对感情应该也会更认真一些吧。
反正容琉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她对上文心的抱怨时,她自己立刻就松口了——她也动摇了。
她也开始觉得姜百秋其实挺不错的了。
文心听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娘就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都已经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受的伤了。”
不行,姜百秋绝对不行。
容琉问道:“你是觉得姜百秋不行,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成亲啊?”
文心想了想,或许,应该是后者吧。
对于不确定的未来,谁又能不感到惶恐呢?
关键是,她现在过得其实也挺好的。
哎,不想了,这个问题真是无解,真是讨厌。
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吧,比如买相公,嘿嘿。
文心兴致勃勃地跟容琉说着森森买相公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要是森森不要的话,我就回家去劝我娘,让她给我买下来。”
森森一听就急了:怎么自己身边的人,还来挖自己的墙角了?
真是让人捉急啊。
这得赶快去才行啊,说不定也有人慧眼识珠,抢先一步下手了呢。
也怪她自己,有些犹豫不决,观望了这么许久。
反正昨天她去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在的。
倘若今天不在了,她能把自己的大腿都给拍麻了。
她不太好意思催促容琉,只能可怜巴巴的,像一条小狗一样看着后者。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只能赶紧把碗里的粥都喝完。
她自己只吃了半个蟹黄包,文心倒是吃了两个……半。
容琉也很佩服她大清早上的饭量。
几个人一起往人市走去,在路上容琉就听着森森一直在那里碎碎念叨着。
“……个子很高,样貌也算是中规中矩吧,但是是我喜欢的那种浓眉大眼……”
容琉心想,你这个要求还挺具体的嘛。
卫耘的剑眉,生的那才叫好看呢。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会说话,不过不会说话也不算是什么缺点,我这个人这么怕生,他要是不说话,那正好还能多听我说说话……”
容琉:等等?!
之前可没说过,森森看上的是个哑巴啊!
她看看森森,又看看文心。
两人也都愣住了:“夫人,您还不知道吗?”
她们两个都以为对方早就和容琉说过了呢。
容琉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
森森连忙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价格也算是弥补回来了。”
只要六十两银子,她还打算砍价到五十两呢,这简直就是打了骨折啊。
不就是不能说话吗,这算是什么毛病啊?
只要价格到位了,那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容琉听后有些无语:“……”
妹妹,咱们买的可是相公,又不是小鸟。
怎么能这么不严肃呢?
一分价钱一分货,你这五十两银子的,又能买到什么好男人呢?
“你稍微正经点,”容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是真的缺银子的话,我可以给你补贴一点,就当是我随礼了。”
“夫人,那您不如直接借我一点钱吧。”
森森还没开口说话呢,文心自己就已经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您要借钱给我的话,我就先斩后奏,买个相公回家,到时候我娘也没办法了,嘿嘿。”
容琉听后瞪了她一眼:“你想得倒是挺美!森森是因为没人管她,你可还有你娘呢,还有姜大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我可不敢借钱给你。”
文心听后撇了撇嘴。
森森连忙说道:“夫人,不用不用,奴婢自己是有银子的。我只是觉得……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嘛,那个人真的挺不错的,我也挺中意的。他是哑巴我也不嫌弃……就是怕他有什么病,所以想让您帮我掌掌眼。”
容琉只能点了点头。
森森还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红着脸补充道:“主要是,得能生孩子……”
要是买回去一个没种的,那她可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容琉听后表示,她明白了。
是,男人生孩子是用不着嘴。
而且再仔细想想,有的时候长一张嘴反而还气人,是哑巴就哑巴了吧。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来到了人市。
容琉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她看着台子上那些头顶着草,耷拉着脑袋,任由别人挑来拣去的奴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里的制度了。
但是没想到,当她实际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她待在这里,感到很不舒服。
那卖人的牙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了森森之后笑着说道:“这位小娘子,你又来了?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跟你说,你相中的这个人啊,体格还有牙口我都已经给你看过了,确实是没有什么毛病的。就是因为他是个哑巴,再加上没有什么来历,所以很多人都有些忌讳,要不然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容琉强忍着不适问道:“什么叫做没有什么来历?”
她就说嘛,就算是哑巴,也不会打折这么多啊。
原来,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内情。
那人牙子倒是个实诚的,连忙解释道:“我做这生意也已经十几年了,向来都是童叟无欺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啊。这位夫人,您一看就是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我手底下的这些人啊,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得查明他们的真实身份,还得把他们祖上三代都给查清楚来历,绝对不能给您介绍一个不清不白的,那不是害人吗?”
容琉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是来历不明的吗?”
“嗐,说是来历不明,其实也算是有点来历的。只不过是稍微有点……”那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他就是从边境那边过来的战俘。”
容琉听后愣住了,随即说道:“战俘?你们好大的胆子啊,这种人你们也敢买卖?”
“自然不是咱们中原人。”人牙子解释道,“中原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呢,那些部落之间经常会发生战争,他们得了俘虏之后,有的时候会拿来跟咱们换粮食布匹这些东西……”
容琉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文心也在一旁点了点头说道:“夫人,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件事情,我曾经问过姜老头的……”
容琉听后瞪了她一眼,她才讷讷地改口说道:“姜大人他学识渊博。什么事情都懂。”
容琉想了想,然后转头问森森:“那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毕竟他非我族类啊。”
她也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一直都低着头的男人,身材确实很高大,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赤着脚,脚面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划伤。
看体格,确实是不错……
嗯,是那种腰子看起来很不错的,精壮有力的男人。
之所以卖这么低的价钱,估计也是因为很多人都担心这种“蛮人”不好驾驭吧。
中原人身上,还是有点民族的自信心的,在他们看来,南蛮北夷,非我族类,那就肯定就是野蛮人,肯定是不行的。
这就是一种非常简单粗暴的逻辑。
容琉自己还好,但是想到未知的风险,心里也有些发怵。
森森却红着脸说道:“夫人,只要您能答应我央求您的那件事情,那我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我都已经反复思量过了。”
容琉心想:这孩子是真的走火入魔了,满脑子只想生孩子。
容琉转过头去,对那人牙子说道:“这样吧,你让他走上前来,我来摸摸看。”
她是担心这人牙子不肯让她仔细检查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疾病,所以才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
结果那人牙子听完之后,却笑得一脸暧昧,连忙把那个人给驱赶到了容琉的面前,说道:“夫人,您请便,想摸哪里都使得的。”
容琉听后:“……”
呸!
她要是真的敢乱摸的话,卫耘回家还不剁了她的爪子啊?
而且这个摊子,他也别想要了。
那个男人木着一张脸,任由容琉等人打量,甚至在被那般言语调戏了之后,也无动于衷,黑眸中没有任何的起伏。
容琉心想:这,真的行吗?
虽然很便宜,但是也不能这么傻乎乎的吧。
主要是,智商也是会遗传的啊。
要是生个傻子出来,那回头可就太闹心了。
她伸出手去,搭上了那个男人的脉搏。
那人牙子看到这里,似乎也看出了一点门道,笑着说道:“夫人原来也是杏林中人啊,真是失敬失敬。”
做生意的人,嘴巴不可能不甜,有便宜也不可能不占。
那人牙子对容琉这般客气,一来是想着能够做成这笔生意,把砸在自己手里的这大块头赶紧卖出去;二来是看容琉是个大夫,还想着能不能给她手里那两个病恹恹的开点药,免得死了之后晦气,还得赔钱。
容琉凝神给那个男人诊了脉,片刻之后又对那个男人说道:“张开嘴。”
那个男人听后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那人牙子见状,立刻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然后用鞭子指着那个男人的嘴巴。
那个男人这才慢慢地抬起头,张开了嘴。
容琉又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示意那个男人退回去。
那人牙子见状,立刻殷勤地说道:“夫人,您也看到了吧,他的牙口也不错吧,身体肯定也没什么大毛病的。要不是他来历不明的话,真不能是这个价钱。”
森森有些紧张又带着期待地看向容琉。
现在,就等着容琉一锤定音了。
森森觉得,她现在很需要一个人能够帮她做决定。
容琉听后说道:“等等,我们再商量一下。”
那人牙子笑着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您几位慢慢商量,只要您们看好了,价格咱们也是可以再谈的。”
这人,倒是个很会做生意,也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
容琉把森森和文心带到了旁边。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没有查出来,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是个哑巴。”
森森听后懵懂地说道:“那,不要紧吧。奴婢原本也没想着,要把他给治好的。”
她又没有想着要捡什么大便宜。
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将来还能保持什么样子那就最好了。
文心却听出了容琉话里的意思,问道:“夫人,您的意思是说,他其实是在装哑巴?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哑的话,很可能就会被一些大的府里给买走了。
可是他现在是哑巴了,就只能作为残次品来处理了。
对他个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容琉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不会说咱们的话,所以才会被人当成了哑巴呢?”
森森和文心听后都表示,很有可能。
“还有就是,”容琉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战俘,在被俘虏之前,身份应该不低。”
“啊?”森森听说他“身份不低”之后,就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
“是真的。”容琉肯定地说道,“他的牙齿,保养的非常好。”
在这个时代,只有那些贵族才会有保护牙齿的观念。
这个男人的牙齿,一看就是之前被人悉心保护过的。
森森开始纠结了起来。
她能够接受他是个战俘,但是一个身份不低的战俘,那真的是她能够驾驭得了的吗?
文心却毫不在意地说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算他以前的身份再怎么尊贵,他现在不也还是个战俘吗?你忘了,前前朝的时候,皇上都被人给掳走了呢,最后还不是只能去北地放羊吗?后宫的那些妃嫔啊,公主啊,还不都被人给当成了妓子来对待?”
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依我看啊,他从前要是富贵过那反而是好事呢,那样养出来的人眼界肯定是不一样的。咱们现在就把他的翅膀给折断了,把他当成鸡来养,就算他现在飞不起来了,但是他毕竟曾经是一只雄鹰啊,将来你生出来的孩子,说不定也是一只小雄鹰呢。”
森森听后表示,她这只小弱鸡,能生一只小鸡出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没想着要串种的事情啊。
文心见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说道:“你到底要不要啊?你要是不要的话,那我就自己来了!五十两银子,我到处划拉划拉,说不定还是能凑出来的呢!”
她现在都有点动心了。
不过是顾及姐妹情谊,所以才不好意思下场去抢罢了。
结果森森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的?
现在情况都这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容琉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减分项嘛!
容琉笑骂道:“你少在这里跟着裹乱。你还是让森森好好地想一想吧。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收了那人牙子的钱,是人家找来的托了。”
森森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下定了决心说道:“夫人,要不,还是买了吧。文心说的对,这个价格,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反正他现在也已经落难了,而且咱们中原和他的家乡,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有大人和夫人您们帮我坐镇,我也不怕他能生出什么幺蛾子。”
就算他真的跑了,不是还有锦衣卫可以帮她把人给抓回来吗。
森森一边怕卫耘,一边又觉得卫耘无所不能。
她现在真的是连卫耘一句坏话都不敢说。
她总觉得,卫耘什么事情都知道。
容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咱们现在就回去跟他讲价。”
容琉觉得自己其实不是一个很会讲价的人。
但是她知道,森森的预算是五十两银子,所以她便咬了咬牙,在这个基础上又砍了一刀。
“四十五两。”她说道。
森森听后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森森现在对这个人已经是志在必得,所以她现在就很担心,容琉的砍价会把那个人牙子给惹恼了,导致这笔买卖最后没法做成。
没想到,那人牙子却非常痛快地说道:“夫人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爽快一点。好,就四十五两银子。”
容琉听后顿时无语:“……”
完了完了,她这价格给高了。
这也太不爽了吧!
可是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法再往下砍了啊。
如果是买菜买水果的话,还能让人家搭点什么;可是这买人,似乎也没什么能搭配的了吧!
森森却感到非常满足,当即便要掏银子。
她美滋滋地心想,还是得夫人亲自出马才行啊!
之前那人牙子跟她说,六十两银子,最多能便宜三五两,五十两银子,她都打算好好地磨一磨的。
没想到,夫人一出马,价格立刻就打了骨折!
果然聪明人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厉害的。
今日又是盲目崇拜夫人的一天呢!
那人牙子这时候又说道:“小的现在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夫人您一下。”
容琉听后说道:“你说吧。”
那人牙子便说,他手上有两个人,病的有点重,怕回头死了之后赔钱。
“……我这都是小本买卖,死一个人的话,我三个月就白干了。要是死两个人的话,那我们全家半年都得喝西北风了。”那人牙子苦哈哈地说道。
容琉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卖惨,但是还是答应了他。
那人牙子听后非常高兴。
容琉给人仔细地看了看病,然后又把自己的医馆地址留给了他。
那人牙子更是高兴坏了,又抹了一两银子,最后只收了四十四两银子。
四十四两银子——死一死?
容琉觉得这个数字有点不吉利,于是便对那人牙子说道:“这样吧,那一两银子,就当是诊金了,以后你再送人来,我给他们看病开药,就先从这一两银子里面扣。”
那人牙子听后更高兴了,连声夸赞容琉真是个讲究人。
他自己也是个讲究人。
所以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块破铜片递给森森:“这东西是这人身上戴着的,本来我还想着留下来卖几个钱呢,现在就送给你了。”
如果不是这东西看起来脏兮兮的,森森可能都想咬一口,看看它是不是金的了。
她的样子把那人牙子给逗笑了。
那人牙子笑着解释道:“是铜的,我已经确认过了。要是真是金的,那我怎么也得昧下来啊;不,可能都轮不到我了,哈哈……”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了!”森森端端正正地说道。
那人牙子觉得今天这笔生意做的真是太舒心了,于是便打算服务到位,要把人给绑好了。
森森忙说道:“不用不用,我直接带着他回去就行了。”
她要,以德服人。
毕竟以后是要做相公的,以后是要滚床单的,还是不要那么生硬和尴尬比较好。
嗯,以德服人,森森,你一定行的!
你的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榜样,你也可以的!
容琉做好事之后,便要动身前往医馆。
森森小声地说道:“夫人,我想先带着他去买身衣裳吧。”
容琉听后问道:“你带银子了吗?”
“带了,但是不多。”森森连忙把荷包里的碎银子都倒了出来,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个一直都低着头的“相公”,然后弱弱地说道,“我不敢带太多的银子,您也知道的……万一……”
万一她这相公见钱眼开,抢了她的银子跑了呢?
虽然她觉得买相公有很多的好处,但是毕竟是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所以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慢慢磨合的。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嗯,那我让人陪着你一起去吧。还有,卖身契你可要收好了,买完东西之后,就赶紧把人带回府里去,不要到处乱走了。”
“不,不,不,”森森连忙说道,“夫人,我之前已经和您说过了,我在医馆旁边已经赁了一间小房子了。既然我已经成亲了,那就不太好再住在府里了,毕竟不太方便。”
她自己买男人,自己就应该承担相公不是好人的风险。
如果他是个坏人,甚至是别有用心的,从而伤害到了容琉,伤害到了整个卫府的话,那她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的。
所以在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就已经把房子给租好了。
以后,她就得学会自己过日子了。
当然,肯定不能离夫人太远。
森森对自己的未来,对自己的生活,其实还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她凑到容琉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一会儿给他买完衣裳鞋袜之后,我就带他回府里去,在外院稍微转一转,也好让他知道,我也是有人撑腰的,他肯定不敢欺负我的。”
容琉听后笑骂道:“你这小丫头的心眼还挺多的。”
森森听后得意地说道:“毕竟我现在也是要成为有相公的人了,当然不一样了啊。”
容琉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隐藏不住的欢喜。
对森森而言,她的前半生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快乐和期待可言。
被人欺辱,最终只能沦为玩物的未来……
所以现在的快乐,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因此有的时候,即使她觉得森森是在异想天开,容琉也愿意纵容着她。
人生,不该一直都是那么苦涩的,尤其是对于一个这么善良胆小的姑娘来说。
生活,也应该给她一点点的甜头。
“不要回府了。”容琉突然说道。
“啊?”森森听后吓了一大跳,随即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难道还是她考虑的不够周到吗?
夫人是不是生气了?
然后她就听容琉继续说道:“你带着他直接去锦衣卫吧。文心,你带着他们一起去,锦衣卫你熟。”
文心听后连忙应道:“行,我熟!森森你等着看我的吧,我保证找上三五十个锦衣卫哥哥来给你撑腰,保证能吓得你相公屁滚尿流!”
容琉听后满头黑线:“……”
要是吓到萎了的话,那这钱可就白花了。
森森连忙说道:“你可千万别吓唬他!要是吓坏了的话我还得给他买药呢!”
文心听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这才刚开始就维护上了!我跟你说,这买来的相公啊,那可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我要是你的话,今晚回去就先把他打一顿,好好地给他立立规矩。”
容琉看着她上蹿下跳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啊,怎么就不能学点好呢?”
森森听后弱弱地说道:“夫人说的对,我还是准备以德服人。”
文心听后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你要是以脸服人我还信。”
身后的那个男人,听着她们在那里笑闹,一直都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她们的身后。
森森其实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的动静,心里忍不住在想,他该不会,又聋又哑吧。
那可就有点亏了……
容琉见状,连忙和森森解释道:“昨天我已经和大人说了你买相公这件事情了……”
“啊?”森森听后吓得小脸煞白。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卫耘。
毕竟买相公这件事情做的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了,所以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就怕卫耘直接neng死她。
森森现在恨不能立刻跪在卫耘的面前——
大人,我真的没有想带坏夫人的。
大人,我也没有想让夫人再买个相公啊,大人您才是最大的!
“昨天说了情况之后,大人说,让你们买了人之后,今天就送到他那里去,他帮你掌掌眼,也帮你立立威。”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大人每天那么忙……奴婢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大人了吧。”
主要是她真的太怕大人了啊!
救命!
她虽然准备以德服人,但是她在自己的相公面前,也还是得有点威信的吧。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可是金主啊。
她就怕自己见到卫耘之后,这一点点的威信直接碎成了渣渣。
容琉笑着安慰道:“你怕什么啊?大人又不是老虎。你听我说,我觉得既然他有可能是来自于番邦,那不如就请大人出面,去会同馆找几个通事来,看看他到底来自于哪里。”
会同馆,就是这里专门负责“外语翻译”的地方,而通事就是翻译的意思。
这番话,听得森森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她确实,也挺想知道自己这相公的来历的……
文心听后连忙拍手说道:“好啊好啊,我也很好奇呢!走吧,森森,咱们先给你这相公好好地收拾收拾,然后我就带你们一起去锦衣卫。”
那可是她的地盘,嘿嘿嘿。
容琉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又给她们留下了两个侍卫,然后才放心地去了医馆。
森森给自己的相公买了衣裳鞋袜之后,又带着他一起,去到了自己租的小房子里烧水沐浴,等到都收拾好了之后,都已经到了晌午了。
文心在外面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等到那男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地走出来的时候,文心的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森森,你还真是有点眼光的啊!”她忍不住感慨道。
森森一听,连忙说道:“你可千万不要抢我的相公啊。”
文心听后无语地说道:“……我能干出那种事情吗?但是你要是反悔了,可以转让给我的。”
“然后被姜大人给暗杀了吗?”森森没好气地说道。
文心听后:“……森森,你现在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肥了啊!”
说着,她便伸手去挠森森的痒痒肉。
那个男人看着她们在那里玩闹,再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这间简陋的小院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鞋袜,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些茫然的神色。
中原人,都是这样买人的吗?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让他干活?
森森和文心嬉闹了一阵之后,便把耳边掉落的头发别了上去。
这小小的动作,却说不出的娇美动人,那男人看到这一幕,也为她的美貌而感到惊艳。
中原的女子,竟然是如此的娇媚动人。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尤甚。
森森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都已经到了晌午了,大人这个时候肯定也在吃饭呢。咱们去买点包子吧,吃完之后再去。”
在她们的门口就有一个卖包子的,森森想了想那男人饭量大,于是便摇了摇牙买了三屉包子,而且还都是肉包子。
今天就相当于她们两个成亲的日子了,一定要给他吃点好的。
没错,森森不想再等下去了。
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只有早点得手了,才能早点安心啊。
以后就算他人跑了,但是倘若能留下个孩子的话,那也就不算亏了。
毕竟才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啊,还想要什么呢!
因为文心也在场,所以森森就让那男人自己拿着包子吃,而她自己则和文心一起在炕上吃。
没想到,那男人拿了包子之后,竟然蹲在了地上吃。
森森见状,连忙说道:“……你快坐下啊,坐下啊!”
她比划了半天,那男人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别扭地坐在了方凳上,然后用手捏着小笼包开始吃了起来。
森森本来是想让他用筷子的,但是想想他可能并不会用筷子,于是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和文心两个人吃了一屉小笼包,而那男人自己就吃了两屉。
当然,文心主要是早上吃多了,所以这会儿没有发挥出来。
森森觉得那男人可能还没有吃饱,于是想了想,又出去买了另外两屉素馅的包子。
好家伙,那男人竟然也全都吃了。
这下,森森是真的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就当是让他吃饱了得了。
与此同时,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要不,等生了孩子之后,就把这个相公再转手给卖了吧?
她感觉自己是真的有点养不起了啊。
毕竟以后就只能靠她自己赚钱养家糊口了,而且这男人还是个哑巴,现在看起来,好像也不聋……但是估计也干不了什么,只能在家里面带孩子。
哦,不过孩子小的时候还得再找个人来带,要不然就先凑合凑合吧。
哎,真是吃得太多了。
一时之间,森森整个人都拧巴的像是一根麻花。
她之前光想着,只是添双筷子添张嘴而已,没想到,这张嘴竟然有点太大了。
不过那男人吃完饭之后,就主动地跑去院子里劈柴去了。
这一点让森森感到非常的满意。
最起码,他看起来还挺有眼色的。
文心见状,推了推她说道:“你回头去见大人的时候,总得介绍一下他吧。不如现在就给他起个名字吧?”
森森听后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就叫有德吧,然后随我姓白,就叫白有德。”
她准备以德服人,所以也希望自己的相公也能有德行。
至于她为什么要姓白,纯粹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姓氏比较好听而已。
“他可不是白有的,他可是花了你四十四两银子才买来的呢!”文心在一旁打趣道。
森森听后不想再提银子的事情了。
她心疼啊。
两人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之后,便带着白有德出了门,先去不远处的医馆和容琉说了一声,然后才一起往锦衣卫的方向走去。
卫耘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
他先见了见人,然后就让她们先出去等着了。
文心还没有来得及炫耀她在锦衣卫也是有认识的人的,卫耘就已经派人带着她们直接去了会同馆。
会同馆分为了很多的馆,按照不同的语种进行划分。
在河西馆,白有德终于对那里通事说的话有了反应。
他能听得懂通事在说什么。
只是遗憾的是,他还是不会说话。
看来,他真的是个哑巴啊。
文心听后有些疑惑地说道:“不对啊,夫人不是说,他的嗓子并没有什么毛病吗?”
森森听后解释道:“夫人也说了,或许他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说不出话来的,这些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会不会说话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她之前就是按照哑巴来处理的。
男人要嘴干什么?
能干活就行了。
森森她们是被锦衣卫的人带过来的,所以那些通事表现的非常客气,问森森有什么想要问的。
森森想了想,这种情况,似乎也只能通过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感觉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总不能问,你对“白有德”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意见吧。
她想了想后,非常有礼貌地说道:“麻烦大人帮我问一下他,会不会写字。”
那些通事听她说话的语气非常的温柔客气,顿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这种低微的官职,竟然被人如此的尊重。
所以那些通事表现的十分尽心。
没想到,白有德听后竟然点了点头。
他竟然会写字!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啊。
通事当即便取来了文房四宝,森森问什么,他就帮忙口述,然后白有德再用笔写下来。
通事然后再把白有德写的内容翻译给森森听。
白有德原本的名字叫做戈朗,是某个部落首领的儿子。
他们那里有很多的部落,而他所在的部落相对来说比较大,所以戈朗小时候过的还算不错,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但是等到戈朗长大之后,他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怀疑他的身世和血缘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戈朗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送去打仗了,然后就成了俘虏,辗转沦落到了这里,最后才成为了白有德。
森森听后惊慌失措地说道:“那我这相公,岂不是个贵人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驾驭不了他了……
文心听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不就是一个小部落而已嘛。再说,往上数个几百年,谁家还没点贵族血统了?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看他现在再能,还不是被你用四十两银子给买来了?”
“是四十多两银子……而且他不用往上数那么久的……”森森怯怯地说道。
通事听着她们两个人说的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娇娇柔柔的姑娘,还有那位虎气十足的姑奶奶,到底是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相公?
买来的?
森森想了想后,乖巧有礼地对那位通事说道:“还麻烦通事大人,帮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她尽量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位通事听后震惊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这么美的姑娘,还需要买相公?
如果他要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的话,都可以毛遂自荐了。
而且,他一分钱都不要!
他还可以倒贴钱!
为什么这种好事,他之前就没有遇上呢,真是让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而且,中原的青年才俊那么多,怎么就便宜给蛮夷了呢,真是让人感到更加的郁闷了。
通事大人为中原的美人外流而感到十分的郁闷,所以说话的口气自然就不是很好。
不过翻译还是照常翻译了。
白有德起初看到那位通事震惊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要发生了。
结果等听完通事所说的话之后,他也彻底的震惊了。
他们部落的女子,也没有这般……开放啊!
中原,竟然流行买相公?
通事听后表示:就此一家,别无分号,你可千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现在这可是中原地界,别说你现在只是个奴隶,就算你从前的身份再怎么显赫,在中原也根本就不够看的!
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做妻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白有德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
他有什么资格去挑挑拣拣的呢?
所以,他点了点头,用笔写下了“我愿意”这三个字。
森森见状,连忙让通事把那几个字都圈了出来,然后把那张纸轻轻地吹干,小心翼翼地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以后,她要给自己的孩子看。
让他们看看,当初我和你们的爹,也是两情相悦的。
话说开了就好。
不过森森还是让通事告诉白有德,她的背后也是有人的。
锦衣卫指挥使听说过吗?
白有德听后表示自己并没有听说过。
森森听后说道:没听说过也不要紧。
毕竟蛮夷少见多怪,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麻烦通事大人一定要告诉他,锦衣卫有多么的可怕!
通事听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您和锦衣卫的关系是……”
“我是卫夫人的身边的人。”森森非常骄傲地说道。
通事听后立刻就表示明白了。
原来这位姑娘,是卫夫人身边的丫鬟啊。
不过卫夫人,怎么能容得下这么美貌的丫鬟呢?
啊!
他懂了,卫夫人是容不下她啊,怪不得要给她买个相公了。
通事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大通,然后和白有德说了半天,也不知道白有德到底听懂了没有。
森森给了那位通事一两银子的谢礼。
那位通事自然是不敢收的,森森却笑着说道:“今日是我成亲的好日子,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沾沾喜气吧。”
从会同馆出来之后,白有德依然非常沉默地跟在那两个女人的身后。
文心忍不住埋怨森森说道:“你怎么那么大方啊?那可是一两银子呢!说给就给了。”
她看着都替森森感到心疼。
森森听后小声地解释道:“卫大人派人带我过来,我不能让大人欠别人的人情啊。”
“欠人情?他们也得有那个胆子才行。”文心撇了撇嘴说道。
这些人一听到锦衣卫的名字都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能这么说啊,这确实是在帮我的忙啊。”森森非常认真地说道,“而且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高高兴兴的。”
等到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她希望今天所有的小细节都是非常愉快的,就连今天的阳光,都能够更加的温暖呢。
文心看着她脸上由衷的笑意,心里也替她感到非常的高兴,但是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就直接成亲了,也太仓促了吧。要不再好好地准备准备,咱们好好地热闹热闹。”
这样什么都没有,实在是太委屈了。
森森却有自己的坚持。
她觉得择日不如撞日。
只要她高兴,每天都是个好日子。
在这浮华的世界里,她所拥有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而且她也不知道,她所拥有的这些并不多的东西,到底能够持续多久。
所以,她只想珍惜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好吧。”文心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但是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到底该给森森准备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
“你们两个现在就要回家了吗?”文心开口问道。
她得赶紧去给森森补礼物去了。
“不,我们先去见夫人。”森森的眼中浮光晃动,轻声说道,“我想带他去给夫人磕个头,然后再和夫人说会儿话。”
文心听后说道:“行,那我就先不陪你们了。我先回趟家,晚上的时候我去你那里吃饭,咱们好好热闹热闹啊!”
“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文心说完转身就跑了。
森森听后:“……好。”
她带着白有德一起来到了卫府。
来到了容琉所居住的院子外面,她先让白有德在外面等着,然后请容琉出来在廊下站定,然后她带着白有德在院子的外面,一起给容琉磕了头。
白有德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非常的聪明。
森森让他跪,他就跟着跪了。
容琉笑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红封,里面各封着一百两银票递给了森森,然后笑着把她给扶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森森,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森森趴在她的肩头泣不成声。
在那数百个姑娘之中,她的命算是最好的了。
因为她遇到了夫人。
她从人间炼狱爬了出来,原本以为自己以后都要小心翼翼,苟且偷生了,却有一只温柔而又坚定的手,将她从泥泞之中拉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对森森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当她意识到,她其实不用再去讨好那些男人的时候,她的惊惧其实要多于高兴。
除了出卖自己的身体,她还有什么价值呢?
然后,她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在夫人的身边,一点一点地熟悉了这个世界。
这个有着许多黑暗,却也有着更多温暖的世界。
而今,她终于要成亲了,她有了自己的男人,以后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她终于,也是个“人”了,而不是个物件了。
“好了,不哭了,森森,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不哭啊。”容琉笑着安慰道,“徐媞现在就在外面,你先送你相公出去和他坐一会儿,我还有些话想要单独交代你。”
“是,夫人。”
容琉之前就已经让彦儿和常桐去帮她“布置新房”去了,希望能够让她在今晚,也能够拥有一些仪式感。
每个女孩子的新婚,都应该被好好的对待。
森森带着白有德一起来到了外院,果然就见到徐媞正在那里喂猫。
见到森森走了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说道:“森森,你行啊,一声不响的就办了件大事。”
他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白有德。
而白有德,则任由他打量,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的局促之色。
“不错。”徐媞点了点头。
森森听后红了脸,有些窘迫地说道:“徐大人,您就别再打趣奴婢了。我的相公是异族人,听不懂中原话的,这会儿夫人要寻奴婢说话,所以只能麻烦您帮我照看他一会儿了。”
“行啊,你快去吧,我帮你好好看看。”徐媞满口答应道,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拳头却捏的咯吱作响。
啧啧,这小子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啊。
森森,那可是给权贵准备的人间尤物啊,现在竟然便宜给了这个蛮子。
而且她们几个女人关系那么好,走的那么近,徐媞心里多少也把自己当成了森森的娘家人了。
徐媞一眼就看出来,白有德的身上是有功夫的,所以这会儿就有些跃跃欲试,想试试他的身手。
森森听着徐媞捏拳头所发出的声音,却吓得腿都有些软了。
从前被那些人殴打的记忆,始终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然后,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隔着薄薄的衣裳,那惊人的热度,几乎灼伤了森森娇嫩的肌肤。
她抬起小鹿般惶恐无助的湿漉漉的眸子,目光就撞到了一双黑色幽深的眸子里。
那双黑眸十分的平静,带着安抚,好像在说,不要怕,我在呢。
“啧啧,”徐媞吊儿郎当地说道,“现在天儿还没黑呢,就这么着急了?”
森森的脸色更红了,连忙缩回了自己的胳膊,低声说道:“徐大人,您就别逗我了。我的相公胆子小,麻烦您……您千万别吓唬他,他是不经吓的。”
可千万别给她把人给吓坏了啊。
徐媞听后心想,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他可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放心吧,我听说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徐媞说道,“我不打脸,也不踹裆,这总行了吧。”
森森听着他的粗话,脸色更加的红了。
然而她又想了想,她必须要坚强一些才行。
她现在,可是白有德的依靠了啊。
好歹她在这里是熟悉的,可是白有德却谁都不认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有德却似乎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他指了指内院的方向,示意让森森放心,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紧接着便开始挽袖子。
森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
他是说,他吃了东西,现在可以打架了?
这可不行啊!
徐媞见状,笑着说道:“夫人可还在等着你呢。”
森森心里着急,连忙对着徐媞屈膝行礼,可怜巴巴地说道:“徐大人,您手下留情啊,我……彦儿姐姐一会儿就来了。”
小样,还拿彦儿来压他。
他是惧内的人吗?
不过等看到两个男人好像有来有往,而且都非常的克制的时候,她才放下心来,然后快步回去找容琉了。
森森连忙跪倒在了容琉的面前。
无论容琉怎么拉她,她都不肯起来。
她哽咽着说道,“夫人,奴婢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您说……”
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站着难道就会影响你说话了吗?”
森森摇了摇头,低着头说道:“奴婢没有爹娘,也没有其他的家人了,所以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也只能拜一拜夫人,这样奴婢才能觉得奴婢在这世间并不是无依无靠的。”
容琉听后眼圈微红,然后轻轻地抚了抚森森的头顶,柔声说道:“傻姑娘,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娘家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买个男人搬出去住吗?”
森森听后顿时一惊,随即连忙摇了摇头,泪水也跟着滚落了下来:“夫人……”
“那是因为有人说你是大人的妾室,是因为有人说,我这是养虎为患,迟早会后悔……”
森森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而且还带着一种柔若无骨的气质,很容易让男人犯罪。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森森听后泣不成声。
不,她是害怕的。
她害怕有一天,有人会从中挑拨离间,让夫人对她生出隔阂。
她宁愿去死,都不愿意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她害怕有一天,有人会算计她和卫耘。
倘若她和卫耘之间有丝毫的纠葛,她宁愿被雷给劈死!
她原本以为容琉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想着在那种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断绝那种可能性。
她真的,对谁都没有说过自己心底的隐秘。
可是夫人却还是知道了。
“傻森森,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啊。”容琉轻声说道,“你都要成亲了,自己要立起来。不要一味地付出,但是也不要欺负你的男人,要以诚相待,相濡以沫。”
“日后,如果相爱那当然是最好的,倘若不爱了,那也不要强行纠缠。”
“你首先要做你自己,然后再去做别人的妻子。”
“你不比任何人差,从前的遭遇,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知道吗?”
容琉一点一点地教导她,唯恐这个傻姑娘,以后会受到伤害。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是你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一定要来问我。我是不会笑话你的,我会给你出主意的,我说的是无论任何事情,哪怕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吗?”
容琉知道,森森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十分陌生和惶恐的。
“森森,我也不知道你今日所做出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是我能告诉你,即便你选错了也没有关系,你从我的身边离开,以后也是可以再回来的。”
森森听后趴在她的膝盖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瘦削的肩膀也一颤一颤的。
就连她哭泣的样子,也是被精心调教过的,所以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容琉,见了也会心生怜惜。
她这般想了,然后也这般说了。
“森森,你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容琉轻声说道,“但是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依靠你自己,而不是去攀附谁。好了,别哭了,今天你可是新娘子啊。”
嫁衣应该也快要送来了吧。
因为时间比较仓促,所以临时着急采买,也不知道尺寸到底合不合身。
晚上的时候再摆上两桌席面,好歹也得再凑出一桌男宾才行。
卫耘和徐媞两个人似乎有些单薄了,喊其他的人,又怕不太合适,要不再喊上几个锦衣卫的人?
昭生也好久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呢。
容琉现在就像是一位老母亲一样盘算着婚礼的事情,简直是操碎了心。
可是森森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她的膝上抬起头看着她。
她冰肌玉骨,眼圈微红,水眸潋滟,朱唇轻颤,真真是一位人间尤物。
“怎么了?”容琉轻笑着问道,“你今日是新娘子,你最大,想说什么就说吧。”
森森本来是难以启齿的。
但是听了容琉的话之后,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她鼓足勇气,红着脸问容琉:“夫人,您对大人,满意吗?”
容琉听后被问懵了。
她对卫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们两个人,难道不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吗?
然后就听森森继续说道:“……奴婢说的是那方面,嗯,房……事。”
容琉:“???!!!”
森森,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你是想要害死我吗?
“满意,满意。”她连忙说道。
傻森森,徐媞为什么会在府里啊?
那还不是因为卫耘回来了啊!
在森森带着白有德来之前,卫耘正在屋里对她上下其手呢。
这会儿显然,他也会听到她们两人之间的谈话。
容琉不敢想象卫耘现在的脸色,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卫耘,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啊”。
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的,真的没有啊!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她能给他打一百二十分!
可是容琉这般急于解释的样子,在森森看来就是在掩饰。
她轻声说道:“奴婢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也没有看见过您身上留下过任何的痕迹……”
容琉听后心想: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每次见到卫耘就躲的远远的吗?
而且就算真的留下了什么痕迹,她肯定也不敢让别人发现啊,她还要脸的好不好!
那般隐秘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给窥见呢?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向来都非常的谨慎,就算是偶尔有些放浪的时候,也遮掩的非常好。
“夫人,奴婢也是可以的。”森森继续说道,“奴婢学过应该如何伺候女主子的。夫人对奴婢有大恩大德,奴婢实在是无以为报……”
容琉听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森森!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绝对不能作践你自己,更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体去报答任何人!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
森森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对于羞耻这方面的事情,比一般人迟钝很多。
容琉怕她以后会被人给看轻,所以总是和风细雨地提点她。
“夫人,奴婢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你把自己往后的日子给过好,总有你报答我的时候。”容琉的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森森,非但是对我,对任何人,你都不要有这种念头!报答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你要懂得爱惜自己!”
“夫人——”
“砰——”屋里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把胆小的森森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看着她那惶恐的大眼睛,容琉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她也是被卫耘给抓到了“把柄”,就让她自己承担好了,还是不要再吓唬森森了。
“估计是小八爷不小心把东西给打翻了。”容琉开口说道,“我进去看看。你先回家收拾一下,彦儿和常桐已经去你家里帮忙了,晚点的时候我也过去。今天是你的大事,咱们今天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
“谢谢夫人。”森森听后给容琉磕了个头才起身走了出去。
好可怕啊。
她刚才还以为,大人就在家里呢!
她刚才也太想当然了,若是大人真的在家的话,今天会不会直接把她给扒皮抽筋了啊?
可是她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夫人了,哎……
森森连忙跑了出去。
容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照壁后,叹了口气。
好了,她现在该去哄那只炸毛的卫狗了。
“怎么,你还依依不舍了?”卫耘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听起来怎么都感觉是阴恻恻的。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你明明知道的,她就是……傻呵呵的。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
她现在可不能呛着这只狗子,要不然今天可能就不能去凑热闹了。
卫耘听后哼了一声,随即提步就往外面走去。
容琉见状,顿时满脸的问号:???
这是要去哪里啊?
难道是生气了,想要离家出走,然后把这个家留给她吗?
可是,那不就是森森的脑子突然抽了一下吗?
这孩子,经常抽风的好不好。
卫耘今日不会真的当真了吧,怀疑她和森森之间怎么样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实在是太傻了。
“卫耘……”容琉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还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关门。”
卫耘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上门栓的声音。
容琉一下子就觉得腿都软了。
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的啊,他竟然要把院子的门都关上,这难道是想要关门打狗……不,是关门咬她吗。
她连忙转身往屋里跑去,还想着要把门给关上,却被卫耘一把给推开了,手腕也被卫耘给抓起来按在了门上。
“渐离,你别闹了……”容琉连忙说道,“你肯定知道我和森森之间没什么的,你就是想要逞凶罢了。”
“我就是想逞凶,难道不行吗?”卫耘说完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容琉连忙说道:“行,行,晚上的时候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别闹了,森森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得去看着点,帮帮忙。”
卫耘听后磨了磨牙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竟然还敢跟我提她!”
容琉:“……”
“我说非要把她给留下,别人都说我风流,搭上我的名声,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喜欢你?”
“啊——你属狗的啊!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今天就是在无理取闹。”
卫耘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扔到了床上,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说道:“她都要献身了,难道还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没有,她,她就是……”
哎,她其实也不是在开玩笑,就是一个傻傻的小姑娘,自己的异想天开罢了。
“你竟然还敢帮她说话!”卫耘说完便拿着腰带过来缠绕容琉的手腕。
容琉听后顿时就懵了,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胡闹。
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吧。
卫耘应该不会那么幼稚的才对。
可是他眼底所流露出来的嫉妒和醋意,又不像是在作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竟然还敢分神!”
容琉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连忙扭了扭身子,然后柔声劝说道:“我不生气了,我刚才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不高兴而已,没想别人。有什么事情我们晚上的时候慢慢说,我都听你的,这样总好了吧?”
“不行,我还是生气。”
“你是生我的气吗?”
“还有那个茶耗子!”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你别这么说她啊,森森的胆子很小的。今晚还得请你过去帮她撑撑场面呢。”
“我不去!”
他从前只知道要防火防盗防男人,谁能想到,女人竟然还能生出那种心思来!
卫耘是真的生气了。
这男人幼稚的时候,也真是挺勾人的。
容琉抬起腿来蹭了蹭他的腰,然后撒娇地说道:“哥哥,求求你了嘛。”
她竟然还敢磨他!
“容琉,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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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是故意的!”卫耘咬着牙看着面前这个引他犯罪的女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为了早点出门,也是煞费苦心啊。”
容琉从跪姿直接趴在了他的膝上,缓了一会儿之后又仰头看着他,长发在卫耘的长腿之间散开,魅惑的就像是一个妖精一样。
卫耘伸出指尖摸了摸她的嘴角。
容琉听后直接咬了他一口。
“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卫狗!”
卫耘从身后抽了一条被子把她整个人都给围了起来,又想要把她给抱起来,容琉却不想动弹。
卫耘听后无奈,只能由着她了。
看起来,一会儿还得洗个澡才行了,这女人现在是在这里赖叽撒娇呢!
容琉听后连忙表示,她可没有撒娇,她只是想要秋后算账而已。
卫耘今天明显比平时粗野了很多。
这是跟谁学坏了啊?
还有,别再提森森了,她今天就是一个幌子。
“……森森还没有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对劲了,你少拿森森来做筏子。”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只小狐狸啊。
“你这叫数罪并罚。”卫耘一本正经地说道。
容琉听后:“……滚。”
“你刚才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卫耘意味深长地说道,“晚上的时候,我还是债主,所以你要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别回头受不住的还是你自己。”
容琉的脸瞬间就红成了一片。
不对啊,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会撩了,而且又那么狠,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最近忙的都不能保证每天都回家,今天竟然大白天的就回来了,而且还就想着那档子事情,这中间如果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她就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
也就是她太傻了,还真当他介意森森,又知道森森的胆子小,唯恐卫耘会吓唬她,所以拼命地替森森开脱。
结果,越发让这男人寻到由头了。
她真是太傻了啊。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了?”容琉狐疑地看着他。
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卫耘其实做的并不多。
尤其像是今日这般放纵的,简直是要人命了。
卫耘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容琉见状,立刻农奴翻身把歌唱,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被人骂了。”卫耘竟然生出了几分委屈。
容琉听后,原本想要和他算账的心思,顿时变成了护夫的霸气:“谁敢欺负我的男人?你快说出来,让我给你出气!”
话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在外面被人给欺负了,然后回家就欺负她?
卫耘,你的三观都歪到哪里去了啊!
她正想要掰正他的三观,就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身边的这些人,我得一个个好好地清理清理才行!”
得得得,怎么又说回到森森的身上了啊?
容琉下意识地就想要解释,然而她还是忍住了。
算了,只会越描越黑,卫耘一会儿要是再闹起来的话,她真怕自己今天都出不了门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些好笑。
卫耘似乎是被森森的话给刺激到了,所以今天专门往她显眼的地方下嘴。
看来一会儿少不得,还得找一件能够遮掩住的衣裳来穿了。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就听卫耘说道:“我今天带人去逸轩抓人……”
“逸轩是什么地方?”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问什么吧,为什么卫耘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的吓人啊?
那她把刚才的话给收回来总行了吧,容琉弱弱地表示。
“你竟然连逸轩都听过?”
容琉连忙说道:“我刚才是在问你,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要是听过的话,还问你干什么啊!”
敢情这家伙刚才喷出来的,其实都是脑浆啊!
“我在那里见到了你那个好姐姐叶夫人。”卫耘磨着牙齿说道。
容琉听后:“啊?那还真是挺巧的。”
叶夫人,就是太后那个非常宠爱的小妹妹,那位带着自己的儿子自己过的非常爽朗的夫人。
她非常喜欢容琉,所以就和容琉姐妹相称。
不过容琉向来都不怎么敢攀亲,那四舍五入的话,她岂不是就成了太后的姐妹了,成了皇上的姨母了?
罪孽罪孽,她可不敢。
“你猜她跟我说什么了?”
容琉感觉到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气,嘟囔着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要不然你回来也不能发疯。逸轩……该不会,该不会是什么寻欢作乐的地方吧。”
她恍然大悟道。
叶夫人确实有很多次都和容琉说过,人生苦短,应该及时行乐才对。
她自己本身,生活也确实比较……放荡不羁。
难道说,她和卫耘说了些什么吗?
果然,容琉听到了卫耘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卫耘原本是带着人去抓人的,却意外地遇到了叶夫人。
原本只是一场非常普通的偶遇而已,大家点头示意一下就可以了,谁知道叶夫人竟然靠着门看起了热闹,然后懒洋洋地对卫耘说道:“天天这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我如果要是能够有个你这样的媳妇,我肯定哪里也不去。我那可怜的妹妹现在还守着空房呢,改天的时候我带她来见识见识。”
卫耘听后气的肺都要炸了。
可是他和叶夫人那样不着调的人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拂袖而去了。
他越想越觉得气不过,所以决定回来告诉容琉,以后一定要挑好人做朋友,离这样的人远一点!
结果,又发生了森森的这件事。
就算是他知道容琉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听了森森说出的那些话之后,原本的三分火气也被烧成了七八分。
——容琉的身边,怎么就没有一个好人呢!
于是,卫大人身体力行,直接开始了“严刑拷打”,把他所有的看家本领都给使了出来,立志今天一定要重振夫纲。
奈何他的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以至于最后被容琉给得了主动权。
卫耘说着说着,又生气了,然后在容琉的身前狠狠地揉了一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交友不慎!”
“那怎么会呢,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容琉连忙说道,“要不然的话,我能找到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吗?”
卫耘原本还想绷着一张脸,可是听到这明显讨好的话之后就再也绷不住了。
“油嘴滑舌。”
“你受用就行。”容琉意味深长地说道,媚眼如丝,看得卫耘心头火起。
“我肯定不会去的,我已经被你喂得饱饱的了。”容琉对男人不吝夸赞,“不管男人女人,我都不要,我只要渐离。”
顿了顿,见卫耘已经被自己给取悦了,她又笑嘻嘻地说道:“你快抱抱我啊,我的腿都麻了。快给我相公找身衣裳,然后伺候相公梳洗穿衣出门……”
卫耘听到“出门”这两个字,不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司马昭之心。”
她分明还惦记着森森的婚事,要不然今天能如此做小伏低吗?
“相公英明神武。”容琉彩虹屁信手拈来。
卫耘知道,闹她也要适可而止才行。
否则的话,真要是惹恼了她,这只小野猫可是会挠人的。
今天是森森的大日子,容琉是不可能不去的。
所以,他也差不多应该见好就收了,反正他已经收了点利息了,晚上和最近几日应该还能继续理直气壮地收拾她。
卫耘把容琉给拉了起来,然后让她躺着休息,自己出去烧了热水让她洗澡。
容琉盯着床顶一直在乐。
卫狗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不过,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似乎偶尔来一次,也不错,哎呀,她实在是太色了。
再说文心,她匆匆忙忙地回家取了银子,准备出来给森森买新婚贺礼。
可是买些什么还得好好地斟酌斟酌。
然后,心不在焉的她,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文心连忙道歉,然后惊讶地说道:“怎么是你啊?”
竟然是姜老头。
姜百秋晃了晃手中的书,笑着说道:“书肆的老板跟我说,最近来了几本孤本,所以我过来买下了。”
文心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书肆的门口。
“是孤本啊,那肯定很贵吧。”
“还算可以吧。”姜百秋开始哭穷,“我被皇上罚俸一年,至今还没有收入,实在是捉襟见肘啊。这本花了十两银子,回去要喝一个月的粥了。”
文心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
岁数大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鬼心眼贼多而已。
他从前还只是惦记着自己的人,现在简直是变本加厉了,竟然连她的银子都惦记上了。
前者是不可能的,后者简直是——异想天开。
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她就是不借钱!
“你这匆匆忙忙的到底要去做什么啊?”姜百秋很容易就看清楚了这个小守财奴的心思,连忙适可而止,然后岔开了话题。
文心倒是没有瞒着他。
这个时候,她正需要别人来给她出主意呢。
姜百秋想了想后开口说道:“不如,送给她一面铜镜吧?”
“让她照照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吗?”文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这出的到底是个什么馊主意啊。
她送给姜百秋还差不多。
姜百秋:“……”
他想着,女子不是都爱俏吗,送镜子不就可以让她天天对着镜子理红妆了吗?
“那送银子总行了吧。”姜百秋开口说道,“她缺什么东西就可以买什么东西。”
“随礼自然是要随的,我只是想着另外再给她买一件东西。否则等到日后我成亲的时候,她还得还礼,这样一来一往的,什么也都剩不下了。”
“你要成亲了?”
“我成亲怎么了?难道我还嫁不出去了吗?”文心凶巴巴地说道。
姜百秋听后心想,确实是有点难,除非她嫁给他。
因为他现在正天天盯着她呢!
姜百秋非常聪明地岔开了话题:“要不就送她一副字画吧?这样挂在家里,还能时时想起你的心意。”
“这个主意不错。”文心非常赞同地说道,“而且还不用花钱!”
姜百秋听后愣住了。
她对字画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字画难道就不花钱了吗?
文心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我请姜大人帮忙写一幅字,难道姜大人还能收我的钱吗?”
姜百秋写得一手好字。
文心觉得,这种抬抬手就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大家认识了这么久了,他肯定会帮忙的。
她不知道的是,许多人都和姜百秋求字,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我不收你的钱,要不要我再倒找你点钱,谢谢你看得起我啊?”姜百秋故意逗她。
文心听后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用了,咱们是谁跟谁啊!”
说完,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改日请您吃饭。”
姜百秋带着她来到了书画铺子,买了一副空画轴,然后直接挥毫泼墨,画了一幅竹子,还在上面题了字。
他是胸有成竹,所以一气呵成。
文心在一旁看呆了。
姜老头他还是有点东西的啊!
她之前只知道他很厉害,但却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厉害!
等画轴干了之后,文心连忙将其收了起来,这样她的礼物就算成了!
可是当她出门往森森住处走去的时候,姜百秋也跟着来了。
文心见状,没好气地说道:“……姜大人,您这是要去卫府,还是也想跟着我一起去喝喜酒啊?”
“有这样的喜事,岂有不去讨杯水酒的道理啊?”姜百秋煞有介事地说道。
文心听后:“……”
摔,他要是去的话,这份礼物算谁的啊!
姜百秋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慢吞吞地说道:“这份礼物是你求来的,自然算是你的。我和她又没有什么交情,随便随点银子就足够了。”
他更想说的是,他们两个人随一份礼就够了。
不过想想文心的泼辣劲,他还是非常聪明地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他现在要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
现在文心身边的人都已经默认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相信很快了。
大家都纷纷给森森送上了贺礼。
看着屋里贴着的大红喜字,悬挂着的红色幔帐,铺着的红色被褥,森森喜极而泣,紧紧地握着容琉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容琉连忙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她给森森带来了一些药,然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洞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森森的理论知识非常的丰富,但是那……还是不行,太卑微了,会把男人给惯坏的。
森森听后连忙点了点头。
她现在水眸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夫人,奴婢是不是连累您了?”
容琉听后非常不解。
“奴婢下午和您说话的时候,大人是不是也在?”
她反应的比较慢,现在才开始怀疑,毕竟徐媞平白无故的,是不会出现在府里的。
晚上的时候她看见容琉选了一件高领的衣裳,但是依然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上面所留下的红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而且,刚刚大人看她的目光,虽然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森森都觉得浑身在发抖。
她现在算是彻底的完了。
容琉听后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嘴硬道:“你放心好了,我和大人,到底谁听谁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好了,你快把那件事情给忘了吧。今晚你可是新娘子。”
彦儿等人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都帮着劝森森,然后又打趣她,气氛很快又变得欢快了起来。
只有文心一个人唉声叹气。
“我从前还有森森和我作伴呢,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相公了,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说好一起吃狗粮的,你却偷偷地脱了单。
不怕外人幸福圆满,就怕朋友弯道超车。
森森,你真是太不讲究了啊!
森森笑着说道:“你和姜大人……”
“你怎么回事啊?”文心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好心好意来祝福你,你却来扎我的心。”
大家又都被这个活宝给逗得大笑了起来。
常桐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还有我给你垫底呢。”
文心听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垫哪门子的底啊?如果要是没有森森突然来这么一出的话,你才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最早会嫁出去的那个。”
常桐听后脸红了起来。
沈独经常过来,其实她并没有想太多。
但是着急想要抱曾孙子的战大爷为了给自己的孙子敲边鼓,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一趟。
他表现的实在是太直白了,常桐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起初的时候她是不敢相信的。
因为以战王爷的门第,想要找什么样的孙媳妇找不到啊?
她还以为是要纳妾,所以严词拒绝。
结果战大爷却对她说:“你这傻丫头,那么作践人的事情,王府怎么可能会做呢?我们自然是想要让你来主持后院的啊。”
战大爷还说,王府的人丁简单,上面也没有婆婆需要伺候,沈独的人品性情又摆在那里,让她放心。
说实话,常桐不是不心动的。
排除战大爷所说的这些外在条件,她单单是对沈独这个人,就是很满意的。
他谦谦君子,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战大爷也没有瞒着她沈独从前身体不好的事情。
常桐听了这一点之后,反而更加放心了。
——如果要是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来找她呢?
不过常桐现在依然还是有顾虑的。
一来是因为王府的门第确实太高了,二来也是因为她也惦记着自己的寡母和弟弟。
可是常桐的内心也很清楚,她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
因为战王爷人很好,沈独人也很好,渐渐地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他们不会嫌弃她,也不会对她的家人置之不理。
她相信这祖孙俩的人品。
至于其他人,更是早就看出了眉高眼低,不过大家都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今日文心近乎说破,常桐的脸色通红,但是最终还是羞涩地说道:“我也想沾沾森森的喜气。”
“看吧,这就承认了。”文心大笑了起来,“你们谁都别跟我抢,明日我就去找战王爷讨赏去。”
大家都听后再次笑了起来。
相对于屋里的快活来说,外面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
毕竟新郎不会说话——
但是非常令人意外的是,姜百秋,竟然会说白有德他们的语言。
这一点,就连卫耘也感到非常惊讶。
“姜大人果然学识渊博啊。”卫耘笑着说道。
就是追女人不太行。
要不然怎么不早点把文心给收了呢?
因为森森的那番话,卫耘现在是防火防盗防容琉的闺蜜,看哪个都觉得不顺眼。
文心这个性子活跃欢脱的,更是他的“眼中钉”——就算文心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文心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姜大人,您竟然也会叽里呱啦地说话吗?”
姜百秋听后:“……”
你干脆直接说他说的是鸟语算了。
形容的很好,下次别形容了。
“我家原本有个马奴,他教过我一些功夫,我跟着他学了一点。”
文心听后更加惊讶了。
“您还学过功夫呢!真是没看出来啊!”
姜百秋听后不想说话了。
要不要现在给你表演一个啊?
文心开口说道:“姜大人,那麻烦您告诉他,森森可是有夫人撑腰的,让他识相点!”
这句话简直是在戳卫耘的肺管子。
卫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而姜百秋为了讨好佳人,竟然真就叽里呱啦地转达了。
卫耘听后无语。
文心想想尤觉得力度不够:“我们都是一条心!”
卫耘现在更心塞了。
姜百秋,你如果是个男人的话,就赶紧把这个祸害给娶走吧。
算了,他还是再助攻一下吧。
卫耘跟徐媞吩咐了一句。
徐媞听后得令,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刻钟之后才抱着一坛酒回来,说是果酒,专门给屋里的女眷们喝的。
这酒喝起来口感清淡,带着果香,但是后劲却很足。
屋里很快就传来了女眷们行酒令的声音,当然这种事情肯定是文心张罗的。
调皮的夜风卷起了纱帘,姜百秋看见文心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边划拳一边灌众人酒,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卫耘也看到了,不过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容琉的身上。
容琉的酒量很好,不过也已经面染桃花,正托腮笑着看文心。
大家笑笑闹闹,吃吃喝喝,小院别提有多热闹了。
但是他们也没有徘徊许久,毕竟洞房花烛夜的大好时光,还是要留给新人的。
回去的时候,女眷们明显都喝多了,除了容琉。
容琉也有些微醺,不过眼睛却更加明亮了,她扯着卫耘的袖口,想要拉着他和自己说话。
卫耘吩咐徐媞驾车把常桐送回去,然后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心就麻烦姜大人了,您顺路。”
姜百秋听后微笑颔首。
容琉连忙拧了卫耘一把。
他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顺哪门子的路啊?
文心现在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了,这要是姜百秋存了什么坏心思的话……文心被他吃了豆腐可怎么办啊?
卫耘却直接把人给打横抱了起来,笑着说道:“娘子喝多了。”
容琉听后连忙说道:“……我才没有呢,就算你喝醉了我都不会醉,我……”
屁股上忽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然后她就撞进了卫耘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
她是真的喝醉了。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靠在了卫耘的怀里。
森森的房子就买在附近,几步路就到家了。
有人洞房花烛,就有人东施效颦。
没错,说的就是卫耘这狗东西,他正在逞凶欺负人呢。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欺负人的,那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也了。
第二天,森森欢快地跑来找容琉,却被彦儿给拦住了。
森森一脸好奇地问道:“夫人昨天喝醉了吗?”
可是夫人的酒量一向都是很好的啊,那可是千杯不醉呢。
彦儿听后脸色微红,讷讷地说道:“应该,有点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
沉醉于男色,也算醉了吧。
彦儿早上过来收拾衣裳,看着容琉被撕坏的小衣,然后再看看她睡得那般香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也是成过亲之后才知道,有时候,男人真是一剂很好的安眠药。
哎呀,她在想什么啊?
彦儿的脸色更红了,她笑着问森森道:“你,昨晚还好吗?”
森森也露出了些害羞的模样,轻声说道:“还好,就是有点腰酸。”
“几次啊?”彦儿一边害羞一边忍不住八卦。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森森听后有些不解,“什么几次啊?”
彦儿被她给问住了。
这……难道昨天晚上他们没有做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吗?
算了算了,还是不问了吧,或许森森也不好意思说吧。
但是偏偏,森森却刨根究底。
彦儿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脸完全都红透了,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森森听后瞪大了眼睛,随后连连点头说道:“这也太巧了吧,我今天过来,也是想问夫人这件事情的!”
她现在是理论联系不上实际了,实在是太困惑了。
她先把情况跟彦儿说了一下:“……就,我舒服了之后就推他,他就从床上下去了,然后就没有了……”
她从前受过的教导可不是这样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彦儿听后也懵了。
难道,那个白有德不行吗?
“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呢?”容琉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她打了个哈欠,看着大亮的天光,想起昨晚的意乱情迷,顿时觉得有些脸热,然后在心里把卫耘给狠狠地骂了一顿。
男人果然是刺激不得的。
昨天晚上卫耘翻来覆去的就是“我是你什么人啊”“阿琉到底是谁的啊”……
简直就像是一个讨糖吃的暴躁少年,只要一不如意就要开始磨人。
森森进来行礼请安,“奴婢伺候您起身。”
容琉一听到她软软的那两个字“伺候”,后背顿时一阵凉意,但是脸却烫的几乎都可以烙饼了,没做贼心也虚地往门口看去。
还好还好,卫耘这次不在家里。
森森给容琉梳着头发,不解地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她说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说道:“夫人之前说过,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您的……奴婢不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问。如果要是不能的话,您就当奴婢没说吧。”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容琉听后觉得有些好玩,想了想后说道:“他会不会觉得,你满足了就可以,他满足不重要啊?或者说,他是不是不敢缠着你啊?”
虽然森森说是把人当成相公,但是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的馅饼,谁又敢尽兴地吃呢?
森森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可能吧,反正他……挺小心翼翼的。我其实……也是的。”
容琉之前跟她说不要太主动,也不要用之前学过的伺候男人的那一套来奉承自己的相公,至少现在还不行。
她都听话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整个过程,就是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对方……总之,真的很奇怪。
容琉听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言语不通,确实对沟通不利啊。
而且两个人这才第一天见面,又能有什么默契呢?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森森被容琉笑得脸更红了,惶恐不安地说道:“夫人,奴婢是不是把事情给办砸了?奴婢……奴婢什么都不懂啊……”
容琉看她是真的非常忐忑,便安慰她说道:“夫妻之间的事情,你们慢慢磨合就行了。只要确定他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体优势欺负你便是……”
森森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她很快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夫人,奴婢想了想,相公也不会说话,这样在家里什么都说不明白……”
容琉心说,可不是吗?
你俩连床单都滚不明白。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中途停下的男人,是他不行呢?
还是说他的意志力太强了呢?
这个白有德,有点意思。
“所以奴婢想让他去做工,就是怕他被人欺负。”
容琉想想白有德那身材,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太大。
“奴婢想,”森森小心翼翼地说道,“让他去卖点新鲜的蔬果,您觉得如何?”
“嗯?”容琉听后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森森要说,她来养家糊口呢!
两个人现在连话都没法说,怎么去卖东西啊?
“……就让他到医馆的门口去摆个摊,这样奴婢也能照看着他一些。”森森咬唇说道。
容琉向来都很和善,对于在医馆外面摆摊的人从来都不会驱赶。
现在又是自家人,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所以森森才会这样开口。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这个主意不错啊。这样既能多见人见学着说咱们的话,你在他身边,也能照看他一二,夫唱妇随的,挺好的。”
森森得到了容琉的肯定,心里高兴不已,决定立刻就要操办起来,然后明天就开张。
这也不是什么大的创业项目,所以第二天,白有德就开始在医馆的门口摆摊卖蔬果了。
价钱是森森提前教好的,所以白有德就有用有些诡异的腔调说“一文三斤,两文一斤,一文一斤……”
本来森森还想教他算账,后来才发现,白有德自己就很会算账,反正至少是比森森算的明白。
一天下来,除去本钱,竟然也能赚上一百八十文钱。
钱都是森森在收着。
白有德也在努力地学习中原官话,而且他这个人十分的聪明,进度简直是一日千里。
据森森说,两个人晚上,很快也和谐了起来。
不过在容琉看来,白有德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始终带着拘谨甚至……戒备。
不过来日方长,这些都需要时间慢慢相处。
再说卫耘,因为他又查到了一些线索,所以必须要去找姜百秋。
可是森森成亲那天还在一起喝酒的人,在这接下来的几天里竟然都抓不到人了?
卫耘在森森成亲后的第四天,终于成功地在姜府的后门把姜百秋给堵住了。
“我已经托人带话,告诉姜大人,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不知道姜大人,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见啊?”
姜百秋听后看了看身边的刘旭一眼。
刘旭低垂着头,恭敬地说道:“我们大人并非是有意不见,而是生病了。”
“病得挺重啊?不如让内子来替姜大人看看?”
卫耘是一点儿都不相信。
姜百秋现在脸色红润,呼吸匀称,哪里有一点点生病的样子啊?
卫耘怀疑姜百秋也查到了什么,只是不想告诉自己。
可是卫耘已经考虑了这几天了,他决定把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告诉他,顺便——把他给拉下水。
所以姜百秋,你是跑不了的,就别装了。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姜大人,该不会是被白有德传染了哑病了吧。”
刘旭连忙开口说道:“不,不是……我们大人是染了风寒,嗓子不舒服,所以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那姜大人可以听我说。”
卫耘今天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姜百秋给拖下水。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重大了,卫耘觉得自己一个人承担,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姜百秋继续“负隅顽抗”的准备了。
但是没曾想到的是,他竟然点了点头,然后请卫耘去他的书房里坐。
卫耘把自己查到的证据摆在他的面前,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涉及秦王府,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查下去了。现在名单一事,皇上已经交给了大人您,所以接下来,就要看姜大人的了。”
刘旭在一旁听得都想要翻白眼了。
卫耘实在是太坏了,竟然直接把这块硬骨头扔给自己家大人啃。
不过,竟然和秦王府有关吗?
这也太出人预料了吧。
秦王那条咸鱼,难道还没有彻底风干吗?
刘旭怎么想,也想不出秦王有野心勃勃的样子。
姜百秋也很惊讶,他仔细地翻看了卫耘带来的证据,然后忍不住出声说道:“呃……之前……也擦……到些……”
卫耘听后惊讶地看着他。
“姜大人,你这是……”
被人给打得满地找牙了吗?
怎么现在说话漏风啊?
这分明不是嗓子的问题,而是口齿不清。
姜百秋面不改色地说道:“咬……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都在忍着痛。
卫耘听后忍不住笑着说道:“姜大人生活质朴,真是令人钦佩啊。”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这是吃素吃多了,所以想吃肉了吗?
因为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所以徐媞也笑着插嘴打趣道:“那不能吧,四天前咱们不才刚刚在一起喝了森森的喜酒,那可是大鱼大肉的啊?”
卫耘听他提起这茬,脑子里忽然有灵光一闪而过。
四天前……他从森森成亲的第二天就开始找姜百秋,然后一直找到现在……
而那日,喝成醉猫的文心,是被某有心人“顺路”给送回去的。
这舌头,到底是被谁给咬的啊?
不过卫耘也没有说什么,和姜百秋商量了许久之后才离开了。
但是回家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分享给容琉听。
容琉听后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文心这丫头,已经有几日没有来了,等明日我让彦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第二天,文心自己来了。
容琉笑着问她:“怎么这几日那么乖啊,都没有出来?是在家里帮你娘干活吗?”
文心在她身旁坐下,忍不住埋怨道:“你就快别提了。还不是我娘闹幺蛾子。我觉得我娘可能被森森给刺激得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不正常了。”
容琉抬手往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笑斥道:“哪有你那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我喝多了之后,也没有耍酒疯,回去倒头就睡了。第二天我娘问我怎么回家的,我说我喝多了,已经想不起来了,然后她就生气了,让我闭门思过五天。”
这五天的时间里,她都快在家里憋得长蘑菇了!
喝断片了?
这惩罚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毕竟容琉肯定不可能不找人把她给送回去的。
除非……
除非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是看文心这傻样,估计也是问不出来的。
文心和大家“久别重逢”,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森森。
“我听说你相公在外面卖菜啊?”
“是啊。”森森笑着回答道。
“你怎么瘦了啊?”文心又开口问道,“该不会是找了个采阴补阳的男狐狸精了吧,哈哈哈哈……”
大家都听后被这个活宝给逗笑了。
森森却维护着自己的相公说道:“文心,你别那么说。万一他听见了,那多不好啊……”
文心听后翻了个白眼道:“你确定他能听懂吗?”
“也,也多少学了几句吧。”
文心听后坏笑着问道:“要不要,不要?”
容琉听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拉下了脸,然后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啊?”
文心现在还不是过来人呢!
文心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还没有见过猪跑吗?我从前没有进京的时候,为了赚钱,经常会去青楼那边,给那些姑娘们跑腿赚零花钱。”
容琉听后既心疼又生气。
“你怎么胆子就那么大啊!”
“现在不敢了,那时候还小嘛。”文心笑着说道。
容琉心说,你那时候虽然小,但是你也什么都懂了。
文心已经吃过那么多的苦了,还能如此活泼烂漫,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再看森森,脸红成了一片。
大家笑闹了一会儿之后,文心又提起了姜百秋:“那天我喝醉了,是姜大人把我送回去的吧。我回头给他买点东西送去。”
容琉听后好奇地问道:“嗯?你这铁公鸡怎么舍得拔毛了?”
尤其是,拔毛给姜百秋。
文心听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我酒品不好,我喝醉了之后就会耍酒疯。”
她要堵住姜百秋的嘴!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你竟然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文心哭丧着脸说道:“我六岁那年,过年的时候,偷喝了我爹的酒喝醉了,然后非要钻到鸡窝里下蛋,我娘拉都拉不动……前年清明,我去给我爹上坟,在坟头陪着老人家喝了点,结果把那一片坟头的祭品都给划拉回家了……”
众人听后乐不可支。
文心哭丧着脸说道:“这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什么,但是我好像记得我当时啃玉米了,早上起来腮帮子都疼。”
容琉听后:“……”
她十分怀疑文心啃的玉米是姜百秋……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过去啊,帮我带点药给他吧。”
“药?姜大人生病了吗?”
“不是,姜大人送你回家那天,咬了舌头,而且咬得还挺重的。”容琉意味深长地说道。
文心听后两只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她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算了,还是不去了。
只要她不去的话,那肯定就不是她干的,这样也就赖不到她头上了!
森森呆萌地说道:“该不会是被文心耍酒疯给咬的吧。”
文心听后顿时面红耳赤。
然而还没等她反驳,森森就自己认错道:“哦,我乱说的,不可能。姜大人又不是狗,肯定不会把舌头伸出来给文心咬的。”
容琉听后:“……”
森森,你好像真相了,你知道吗?
恐怕是有人想占便宜,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果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的话,那可真是该啊!
姜百秋表示自己非常冤枉,非常冤枉,比窦娥还要冤的那种。
明明是文心主动抱着他啃的,他还以为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文心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故意诱敌深入,差点咬断了他的舌头。
“森森,世子来找你了……”这时彦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谈笑。
前些天,开始学好的曹勋正式成为了长平侯世子。
他来这里做什么?
森森听后有些怯懦,求救般地看向容琉。
容琉安慰她道:“你怕什么啊?你现在都已经成亲了,难道他还敢强取豪夺不成?”
而且曹勋的婚事也有了安排了,还怕什么啊?
森森却更慌了,连忙往外走去:“奴婢去看看。”
曹勋可是一个混不吝的,千万别欺负她的相公。
可是往往就是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曹勋显然是有备而来,已经打听过了。
他现在这会儿正绕着白有德看来看去,啧啧称奇地说道:“不就是一个蛮子吗?有什么好的啊?这不就相当于买了一条獒犬吗?”
曹勋的身材也很高大,但是和白有德比起来就稍微弱了一些,白有德又是那种大块头的结实,所以就衬得曹勋像一只小弱鸡。
被曹勋这般用近乎侮辱的目光打量着,白有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目光有些……漠然?
森森原本以为他会害怕,或者感到屈辱,正如她自己面临这种状况时的表现一样。
但是她想错了。
白有德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轻蔑?
森森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语言不通,其实也不全是坏事啊。
白有德肯定是不懂曹勋的挑衅,所以才会如此无动于衷的。
接下来,就要看她的了。
想到这里,虽然她心里也很害怕,但是森森还是哆哆嗦嗦地上前,然后给曹勋行礼。
曹勋看到她之后,顿时眼前一亮。
森森目若秋水,粉面桃腮,螓首低垂,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娇媚。
只是她现在做妇人打扮,曹勋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免礼。”曹勋啧啧地说道,“你竟然成亲了啊?还嫁给了这男人?”
森森站在白有德的面前,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挡住他。
——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要好好地保护好自己买来的相公。
“是啊。”她低着头说道,“世子,他是外族人,不懂礼数,还请您不要见怪。”
曹勋没有见怪。
他就是心里气不顺。
“怎么就偏偏买了一个蛮子,还是一个哑巴啊?”
“不是的,相公不是哑巴。”森森急于解释,脸都红了。
虽然她的相公听不懂,但是她还是不想让曹勋那样说他,也太侮辱人了。
她之前还觉得,曹勋这个人虽然浪荡,但是也还算讲道理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可是现在看看他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容琉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笑着说道:“恭喜世子了啊。”
“嫂子。”曹勋对她还颇为客气,拱了拱手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听说森森已经成亲了,所以过来看看她。”
“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容琉也没有和他客气。
曹勋“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嫂子,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
“既然是开玩笑,那你还带着通事大人过来做什么?”
文心刚刚偷偷地告诉容琉,曹勋身后的那个眼生的大人,就是之前卫耘让人带着森森去找的那个通事。
好家伙,现在竟然连翻译都带来了,你说你不是故意来找事的?
森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白有德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搭在了森森的肩膀上,左手则搂住了她的腰。
她好像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他应该是一个当官的?
虽然他们的言语不通,但是白有德是一个男人。
他能看出来曹勋眼中对森森的觊觎。
他现在只是一个奴隶,但是对方却是权贵,而且即便容琉和他说话,也带着笑意,所以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身份一定不低。
曹勋本来还是嬉皮笑脸的,但是看到他这样做之后,便觉得被挑衅了,脸色瞬间突变。
他现在就算是看在容琉的面子上,也不想再忍让了,当即挥拳朝着白有德的面门打来,口中还骂道:“臭蛮子,你真是找死!”
白有德连忙把森森护在了身后,然后直接抓住了曹勋的手。
曹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死死地钳制住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森森顿时焦急万分,连忙说道:“你快松手,快松手啊。”
她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求情。
白有德却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把她给拎了起来。
森森听后:“……”
容琉见状十分生气,怒声说道:“世子,你够了!就算打狗也还得看主人呢!你现在在我门前逞凶,是冲着我来的吗?”
她之前一直纵容你,就是以为你是一个纨绔,整天嬉皮笑脸的,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白有德松开了握住曹勋的手,然后把森森紧紧地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话。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
白有德在被森森买下来之前,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开口和人说话了,所以导致他失语了。
森森这几日一直在教他说汉语,所以很快就让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但是,依然是言语不通。
曹勋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然后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了一些忌惮。
——强者总是能够让人生出佩服和忌惮的。
即使他现在的身份十分低微,也能让人另眼相看。
曹勋舔了舔后槽牙,然后问通事:“他刚刚说了什么啊?”
通事心里十分难受,自己都这么大的年龄了,还要被卷入到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里。
哎,人微言轻,这可怎么办啊?
他老脸通红地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容琉听后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所以,曹勋你是过来助攻的吗?
曹勋果然也被气到了。
他才不是过来助攻的呢!
他今天带着通事过来,就是想要羞辱森森的相公,让他知难而退的!
就算,就算他不能够得到森森,森森也不应该找一个蛮子。
哪怕她找一个落魄的秀才什么的,曹勋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他就有一种被对比,然后生出那种“我竟然输给他”的憋屈感。
曹勋从来都是被人众星捧月地拍马屁哄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所以,他不服气。
他今天,就是冲着这个蛮子来的。
曹勋看着森森眼中那星星点点的泪光,看着她看向“奸夫”时那满满的感动,心里顿时更堵了!
他气急败坏地对着通事喊道:“你告诉那个蛮子我是谁!告诉他,森森是我看中的女人,他凭什么要抢走我的女人?”
森森听后哭喊道:“世子,您非得这样做来害奴婢吗?”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好的一个相公,曹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两个人之间生出嫌隙!
明明幸福已经触手可及了,却要被曹勋这样破坏!
森森这会儿,真是恨上了曹勋,以至于害怕都没有战胜恨意。
容琉也觉得离谱,呵斥道:“世子,你适可而止吧!来人,快去把大人给找回来!”
可是曹勋现在就是个爱上头的。
这会儿别说是把卫耘给找回来了,就是天王老子在这,他这口气也得出。
他跳着脚喊通事。
通事能怎么办啊?
他现在两边都得罪不起,但是很显然,小霸王是眼前的威胁,更紧急。
所以他哆哆嗦嗦地翻译了过去。
白有德眉头微皱,但是很快又松开了,他轻轻地抱着已经站不住,想要蹲下痛哭的森森,缓缓地开口——
当通事哆哆嗦嗦地把这句话翻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
白有德把森森送到了容琉的身边,然后对她拱手行礼,请她帮忙照顾一下。
森森却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不行,他会被曹勋给打死的。
就算曹勋打不过他,那之后也不会放过他的。
森森飞快地想着主意。
可是她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会儿,她可真是太恨自己了,怎么这么笨啊!
她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废物。
她求救般地看向容琉。
夫人救命啊!
容琉却隐隐地觉得,应该让白有德来处理这件事。
她觉得,白有德现在是胸有成竹的。
而且小霸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要白有德现在不吃什么大亏,以后卫耘会出面调停,不会让曹勋再来头脑发热了。
曹勋今天,纯属是受到了刺激。
他这脾气要是不改的话,早晚都得付出代价。
“让白有德试试吧,你要相信你的相公。”容琉缓缓地说道。
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能出什么大事啊?
森森听了容琉的话,虽然她还是很担心,但是听完容琉的话之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然后低声抽噎了起来。
曹勋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的,忍不住骂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找了这么个玩意儿,以后受罪的肯定都是你自己!你知道什么叫蛮子吗?他死了,你都得嫁给他的儿子!”
森森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但是还是小声说道:“他没有儿子。”
“那你以后不给他生吗?”
森森听后更加惊慌失措了。
那,那岂不是就乱伦了吗?
“他那就是一个蛮子!”曹勋恶狠狠地说道。
森森听后摇了摇头:“我不信……”
白有德没有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平静地走到曹勋的面前,然后对他拱了拱手,随后指着拐角的巷子,又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曹勋看穿了他的意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这个蛮子吗?走!咱们过去看看!”
白有德却对他背后的小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要和曹勋单独过去说话。
曹勋听后犹豫了一下,对于白有德的身手有些发怵。
这时候白有德走到自己摊位前,然后拿起捆菜的麻绳交给了曹勋,然后双手握紧,伸出手腕,示意他要是害怕的话,就可以把他给捆住。
容琉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这意思就是,就算我被你绑住了,照样也能把你给弄趴下?
她有点喜欢这种霸气啊!
文心是个心直口快的,见状说道:“世子,人家都已经这样说了,你还怕什么啊?”
森森现在满眼都是担心,泪珠像是不要钱似的哗哗地往下掉落。
如果不是彦儿扶住了她,估计她这会儿早就已经站不住了。
曹勋自然不肯在森森的面前落下下乘,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麻绳,咬着牙说道:“过去就过去,小爷难道还会怕了你这个蛮子不成?”
男人怎么能够说自己不行呢?
白有德和曹勋,缓缓地走进了小巷里。
容琉自然不放心,给了便衣锦衣卫一个眼色,后者悄无声息地绕到巷子的另一头去盯着了。
万一这两个男人闹得厉害了,也可以及时制止。
然而她们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儿,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曹勋和白有德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白有德的面色依旧从容,而曹勋就有些气急败坏了,脸红脖子粗的,甚至都没有和众人打招呼,就直接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森森连忙扑到白有德的面前,伸手从他的肩膀摸到腰,又摸了他的胳膊,“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都怪她不好,招惹了那个小霸王,却让自己的相公受到了侮辱。
白有德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明白她的关切之意,低头对她笑了笑,然后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了耳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哎呦。”文心双手捂住了眼,然而那手缝大的,什么都能看到。
容琉也笑了。
这些外族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果然更加炽热。
森森很想问问白有德,刚才到底是怎么以“弱”制“强”,毫发未伤就把小霸王给气走的,可是那通事也跟着走了,现在根本就无从问起啊。
不过她现在非常高兴。
因为她的相公,真的好厉害啊!
她在为白有德感到骄傲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于自己的软弱。
不行,她以后一定要保护相公的。
白有德帮森森擦拭着眼泪。
森森听到文心的笑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现在的举止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她十分不好意思,连忙挣脱开来,面红耳赤地指着菜摊,示意白有德坐过去卖菜。
白有德倒是也很听话,回到了摊位前,但是一双眼睛始终停留在森森的身上。
容琉看到刚才那个锦衣卫绕了回来,便知道答案有希望了。
只是那个人的面色,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啊?
容琉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她现在快来告诉她们,白有德到底是如何克敌制胜的啊?
白有德看了那个锦衣卫一眼,又很快把目光转回到了森森的身上。
看样子,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锦衣卫在暗中观察过,但是他并不在意的意思?
也是,胜利者还在乎什么啊?
可怜的锦衣卫小伙儿,今年才十八岁,还没有成亲。
来到容琉面前行礼,脸色红的像个猴屁股一样。
容琉听后惊讶地问道:“元光,你——”
大家都是熟人了,怎么今天这么不好意思啊?
难道,是看上了她身边的谁?
是文心吗?
还是常桐?
彦儿肯定不可能,徐媞能弄死他。
元光听后讷讷地说道:“夫人,属下能不能向卫大人回禀之后再……”
容琉听后更惊讶了。
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不能言说的秘密吗?
虽然她很好奇,但是容琉闻言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你先去禀告吧。”
如果事关隐秘的话,她也可以不问的。
文心的心,这会儿被勾得实在是太痒痒了。
“夫人,您晚上一定记得问问卫大人,明日来告诉我啊!”
白有德真是太牛逼了。
但是他到底牛在哪里啊?
卫耘听后笑着说道:“牛在他的牛牛上啊!”
容琉听后两眼溜圆。
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啊!
白有德,你真是太牛了!
——原来,白有德把曹勋带到巷子里之后,直接宽衣解带,把衣裳全都给脱了。
如果被绑着手的话,他原本是打算只脱裤子的。
不过既然没有被绑,那就全都脱了吧。
曹勋被他的动作给震惊到了。
果然是一个蛮子啊!
但是——
他确实有资本。
虽然他很想用“男人以色侍人”之类羞辱的话来骂人,但是终究,还是折服于他的实力。
容琉听后好奇地问道:“那曹勋呢?”
他们有没有比划比划啊?
卫耘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直接把她给按在了床上,“你再关心试试看!”
这些是你该关心的吗?
第二天,文心果然又来找容琉,打听昨天的事情。
容琉实在是没办法和一个未婚的小姑娘谈论这些,便随口说道:“大人没告诉我,要不,你去问问森森吧。”
她万万没有想到,话音刚落,森森的脸瞬间就红成了一片。
容琉听后有些好奇。
——森森是怎么知道的?
文心用手肘碰了碰森森,嫌弃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现在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脸红。”
森森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脸红什么啊?”文心根本就不相信。
森森听后顿时语塞。
她确实尝试着比划着去问白有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白有德却……
却对她耍起了流氓。
他竟然脱裤子。
明明她不是那个意思的啊。
难道她看起来就像是那么欲求不满的样子吗?
哎,无法沟通,真是让人头疼啊。
文心最后到底也没有问出来。
不过容琉私下还是告诉了森森。
森森听后瞪大了眼睛:“!”
白有德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那岂不是对着世子耍流氓吗?
难道他不觉得凉飕飕的吗?
容琉听后却哈哈大笑道:“兵不血刃,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白有德这个人真是有趣啊。”
森森呆呆地看着她,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夫人,那倘若是大人的话,也会这样做吗?”
她怎么感觉容琉这么赞同呢?
实在是哪里不对劲啊。
还是看看英明神武的卫大人会怎么办吧。
容琉听后笑着说道:“那自然不用,因为身份不一样啊。曹勋不敢在大人面前撒野。但是白有德,不能和曹勋硬碰硬,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难而退,不仅要有实力,还要有急智,还要会看人,洞察人心啊。”
这一招,对于曹勋这种虽然纨绔,但是也算不上坏的人很好用,但是对于别人,尤其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根本就没有用。
森森听得懵懵懂懂的。
但是夫人说好,那就是好的。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她怕自己的胆子会被吓破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森森和白有德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足。
而白有德,慢慢地也习惯了中原的生活,摸透了他小媳妇的性情,两个人竟然有几分蜜里调油的意思。
森森娇小可爱,白有德强悍勇猛,两个人站在一处,意外的和谐。
嗯,据说他们的生活也挺和谐的。
转眼之间,又到了年底了。
腊八这日,容琉带着人在医馆施完粥之后,不到中午就回家了,在烧着地龙的温暖房间里,抱着汤婆子歪在炕上,脸色有些苍白。
她的小日子到了,备孕又失败了。
她和卫耘备孕都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喜讯。
虽说这也算正常,但是又让人有些焦虑。
尤其,她还知道,自己和卫耘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能就是缘分还没有到吧。
她本来是懒得动弹的,但是赶上施粥的日子,还是去照看了一下。
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没有清扫的地方,积雪甚至没过了脚踝。
她今天一早醒来,看见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就让人给卫耘送了鹤氅和鹿皮靴过去。
卫耘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嗐,这还怀个屁啊。
卫耘和她说的很模糊,只是说自己在办案,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并没有细说。
他人没有出京,但是就是不见人影。
容琉自己猜测,可能还是名单的事情?
不过据文心说,姜百秋这半个月,还去了她家送了四五次猪肉呢。
也不知道,卫耘有没有换上她送过去的靴子和鹤氅……
她正在思忖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披着斗篷的彦儿走了进来。
虽然她在廊下已经抖落了身上的雪,但是容琉还是看到了她头上的雪。
“还在下着呢!”容琉笑着说道。
“这会儿小点了,”彦儿把披风解下来挂在门口,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走近,然后说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从前下雪的时候不觉得冷,可是今天却感觉格外冷。”
“起风了。”容琉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说道。
“可千万别再有雪灾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彦儿走到火盆前的小杌子上坐下,然后拿起火箸拨弄着炭火说道,“您这几日身上都不舒服,就不要出门了。这会儿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就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弹,或许是想偷懒了吧。”
彦儿笑着说道:“您这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偷懒的时间,现在都已经腊月了,您也该好好歇着了。”
容琉又问起了她八宝粥的事情。
今天宫里会赏赐八宝粥,交好的人家也会相互馈赠,这些事情的人情往来,都是由彦儿来操持的。
“各处都已经送去了,也收到了不少,您放心吧。今年,咱们还收到了战王府送来的八宝粥呢!”
“嗯?”容琉听后就来了兴趣,“王府今年也送粥过来了?”
战大爷很少和外人来往,府里也没有主持中馈的女人,所以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不掺和的。
那今年……
难道是常桐?
“是常桐去帮忙了吗?”
彦儿笑着点了点头。
“王爷真是太喜欢常桐了。”彦儿想起来还忍俊不禁,“因为府里没有女眷,没有办法邀请常姑娘去玩,所以他硬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出来一个本家的老太太,说是他的侄媳妇……”
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请常桐上门了。
常桐的母亲对于王府的意图也已经很清楚了。
她见过沈独,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所以并不拦着,只是私下告诫女儿,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
好在常桐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很放心的姑娘,所以常母也不是很担心。
看起来,今天这粥,实际上应该是常桐在张罗的。
真是太好了。
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她应该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主持王府的中馈了吧。
想起常桐温和却坚毅的眉眼,再想想沈独温润如玉的性子,容琉真是十分看好这一对。
看来,礼物现在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现在就只有宫里的赏赐还没有到了。”彦儿轻声说道。
往年都有,没道理今年就没有啊,尤其卫耘现在身兼数职,忙得连家门都顾不上了,这样的劳模,理应被厚待啊。
“或许是耽误了吧,外面雪那么大。”容琉笑着说道。
“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往年来的时候也不会很早,到的时候粥早就凉透了。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毡子,回头就可以磕头谢恩了。”彦儿想得十分周到。
今天这鬼天气,实在是让人想要像猫一样,蜷在热热的炕上,盖着被子,喝着热茶,哪里都不想去。
正在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小丫鬟回禀的声音,说是宫里来人赐粥了。
容琉这会儿就是再不想动弹,也得乖乖的出去磕头谢恩啊。
娘的,想喝这口粥实在是太难了。
过来送粥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对容琉十分客气。
容琉自然懂得规矩,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下塞给了他。
没想到,容琉突然握紧了手。
因为——
她的掌心,也被那个小太监塞了什么东西。
容琉现在心如擂鼓。
她隐隐地感觉,那似乎是一张纸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卫耘让人给她带来的。
已经有半个月都不着家的人了,这已经让容琉操碎了心。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够不胡思乱想呢?
等到彦儿把人送出去之后,容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跑回了屋里,然后松开了手掌。
果然是一张细细的纸卷。
容琉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很陌生,内容简短,却又触目惊心。
上面写着——救惠妃。
姑姑!
容琉瞬时就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天灵盖。
左秋出事了。
可是前天容琉才进宫去看过左秋,偷偷地给左秋带去了三千两银票。
银票的面额从五两到一百两不等,她充分考虑到了左秋赏人的需要。
在宫里,才是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即使再受宠,皇上赏赐的金银也不多,大多数都是一些首饰陈设这些无法变卖的东西。
——你可以拥有,但是你也只能拥有这些东西。
而且,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到现在,一直都在大力推崇后宫要勤俭节约。
他省的是皇上的钱,这要是钱不够花的话,就得后宫妃嫔的娘家来出了。
容琉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够进宫去看望左秋,平时她就是递了帖子进去,左秋也不见她。
这次,左秋其实也不想见她,还是容琉让徐媞告诉卫耘,然后找人给她带话,这才见了一面。
说来也生气,人家徐媞还隔三差五的就能回家呢,卫耘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的和他算账。
再说容琉见到左秋之后,后者穿着一身宫装,端庄大气,比从前看起来富贵了许多。
但是眼里的光,也黯淡了许多。
容琉知道,自从她弟弟出事之后,左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左秋宫里有很多宫人,而且她也不肯把其他人屏退,所以容琉有心想要问她在宫里到底怎么样,也没法开口。
她知道,这是姑姑在对她的一种保护。
在那些宫人之中,肯定有别人的耳目,甚至包括皇后的耳目。
左秋对她也并不热络,仿佛就像是在应对普通的命妇那般。
卫耘之前告诉过容琉,左秋身边的兰草,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那三千两银子,她是偷偷地交给了兰草。
左秋进宫之后,被皇上专宠了几个月,一时风头无双。
现在,皇上似乎已经淡了下来,但是去她那里的次数还是最多的。
皇后估计在背地里,都要把一口银牙给咬碎了。
可是容琉现在仔细地回想,那一天,怎么看左秋,也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啊。
那今天这张纸条……
到底是诱自己入陷阱,还是左秋真的出事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等着。
想进宫是进不去的,但是得先打听消息。
容琉刚想要吩咐彦儿去锦衣卫衙门找人,就听见徐媞在院子里喊道。
“夫人,属下来了。”
容琉连忙让他进去。
徐媞站在廊下,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然后回禀道:“夫人,惠妃娘娘触怒了太后,现在已经被罚跪在雪地里了!”
就连锦衣卫,都收到了消息!
容琉放下怀里的小八爷,然后趿上鞋就往外走。
“夫人,您别冲动啊。”彦儿连忙拦住了她说道,“您现在就算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进宫啊……”
“我知道。”
事情都到了临头,容琉反而显得出奇地冷静。
“那您这是……”这话是徐媞问的。
这会儿他正张开双臂,紧张地准备拦住容琉,害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大人现在也不在,哎,真是没有个主心骨啊。
容琉咬着牙说道:“彦儿,快给我拿大衣裳来,咱们走。”
“夫人,咱们要去哪里啊?”彦儿一边帮她穿衣裳,一边满怀希冀地问道。
她希望夫人能够有什么办法。
“咱们去找叶夫人。”容琉几乎把嘴唇都咬破了。
现在是这么冷的天气,还下了那么厚的雪,左秋也不知道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多久了。
那是要把人给冻坏的啊!
现在既然是得罪了太后,那她现在也只能想到去找叶夫人帮忙转圜了。
只是叶夫人向来行踪不定,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徐媞令人套马,片刻都不敢耽误,然后直奔叶夫人的宅邸而去。
幸亏之前容琉曾经帮叶夫人的儿子看过病,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更幸运的是,叶夫人今天在家。
“容琉,你怎么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叶夫人正带着她的几个男宠在打叶子牌,看到容琉先是感到高兴,但是目光触及到她苍白的面色之后,又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容琉直接跪倒在地。
她现在实在是太无耻了,这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
但是她的姑姑现在在冰冷的雪地里跪着,那个承诺要保护她余生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叶夫人,是容琉现在唯一的指望。
男人的愧疚,它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
从左秋的身上,容琉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很短暂。
左秋刚进宫的时候得到了皇上的盛宠,引来了无数后宫女人的嫉妒。
但是结果呢?
前几日,战败的高丽使团进京,然后献上了他们的高丽公主。
皇上现在已经把高丽公主在后宫安顿下来了。
那个高丽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公主,但是却貌美如花,性情柔顺如水。
皇上倘若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又怎么会把人留下来的?
他完全可以赏赐给别人的啊!
从前求左秋回心转意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说他现在有多么的孤独,想要左秋这个灵魂伴侣回去陪他。
可是真回去了,又怎么样呢?
是,左秋现在依旧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子,但是还不是有了别人?
男人的嘴,听听也就算了,千万不能把他们的话当真,容琉气愤地想。
就是因为不爱了,因为厌倦了,所以从前小心翼翼的呵护和保护也没有了,左秋才会最终被太后借题发挥处置。
容琉想,一定是皇后添油加醋地去告状了,太后也见不得左秋那般受宠,所以故意给她立规矩。
可是,现在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太后的心,到底得有多冷多硬啊。
因为现在是后宫的事情,容琉实在是求不到别人啊。
所以她现在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叶夫人的身上。
她深深地拜了下去,哽咽着说道:“求夫人救命啊!”
“有话起来慢慢说。”叶夫人轻声说道。
她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等着听容琉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容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我和惠妃娘娘有旧,知道她的身体一直都很羸弱,虽然她触怒了太后,她也难辞其咎,但是还请夫人能够帮忙转圜一下,饶她一命吧。”
这样的惩罚,是真的会出人命的啊!
叶夫人听后思忖了片刻,大概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她是一个做生意的人,所以得好好的掂量掂量才行啊。
容琉心里清楚,她和叶夫人之间的交情并不深厚。
医生和患者家属,银货两讫,因此人家并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助她。
她必须要拿出一些能够进行交换的东西。
容琉几乎要把嘴唇都咬破了,然后说道:“夫人,日后您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需要,容琉一定随叫随到。”
叶夫人闻言,连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哎呀,你看你,跟我还这么见外啊。我刚才是在想,应该怎么样才能够让太后姐姐能够平息怒火,我可不是不打算帮你啊。”
听叶夫人这样说,看起来,她觉得这笔生意还是可以做的。
容琉听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多谢夫人。”
“来人,套车,咱们进宫。”叶夫人吩咐道。
别人进宫都需要提前递牌子进去才行,但是叶夫人却不需要。
现在心急如焚的容琉,也被叶夫人拉上了马车。
“一会儿我进宫去找太后姐姐求情,你就在外面的马车上等我。这样你很快就能够得到消息,也不用太过于着急了。”
叶夫人真是一个面面俱到的生意人,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能够让人觉得很舒服。
容琉点了点头,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之色:“今天只能仰仗夫人您了。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容琉一定铭记于心。”
“咱们之间,说这些话就显得生分了。”马车辚辚而行,叶夫人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感慨之色,“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容琉的双手紧紧地拧着手里的帕子。
不知道她的姑姑现在该有多冷、多疼、又该有多难以坚持啊!
容琉现在很想去看看左秋。
由于下雪天路况很不好,马车走得比平时要慢得多。
容琉越发觉得心急如焚,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往外面看。
冰冷的寒风吹到了脸上,感觉就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叶夫人见状,摇了摇头说道:“容琉,你要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你就算是再着急也无能为力啊,不如好好的想想之后应该怎么办吧。”
容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苦笑着说道:“多谢夫人您的提点,实在是逃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啊。”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叶夫人笑着说道,“太后姐姐也不是一个狠毒之人,她这应该只是小惩大诫而已。你那个姑姑,也是一个厉害人物,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宫里基本上就只有她的传说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容琉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出声。
叶夫人又接着说道:“不过在我看来,她还算是一个很识趣的人,并没有和皇后对着干。原本我一直以为,她进宫是为了给她的弟弟……”
容琉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惊讶,随即她又垂下了眼眸。
她这才意识到,这些都是人精啊。
左秋进宫其实就是为了替她的弟弟报仇。
这个目的,隐藏得再好,也总会有明眼人能够看得出来的。
叶夫人看出来了,那皇后呢?甚至是皇上呢?
容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一样,压得她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的姑姑甚至还没有挨到皇后的衣角,现在自己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很难说今天的事情,和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要复仇,还得靠势单力薄的姑姑自己。
要是指望皇上的话……容琉觉得前所未有的悲观。
她姑姑的这条路,选的实在是太难了,可是却又……别无选择。
不管叶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容琉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显露出什么情绪。
她未必能够给左秋帮上什么忙,但是也绝对不能拖她的后腿。
叶夫人说了这番话,是想要提醒她什么,还是在对她发出警告呢?
叶夫人在这件事情之中,有自己的立场吗?
容琉一边想着这些,心情竟然比先前六神无主的时候平静了很多。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宫门口,叶夫人叮嘱了容琉几句,然后自己下了马车。
容琉等啊等,时间仿佛都变得漫长而煎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从马车侧壁的窗户上看到一顶红顶小轿从宫门里被抬了出来。
容琉觉得那肯定是叶夫人的轿子。
她抬腿掀开帘子就往外面走,却不曾想自己已经枯坐了许久,她的腿早就已经被冻麻木了。
脚下一个不稳,她竟然直接跌下了马车。
车夫惊呼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扶她又不敢。
容琉用手掌撑了一下地,但是还是倒了下去,手肘和膝盖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好在地上还有一些积雪,这才稍微缓冲了一下。
不过即便如此,容琉也摔得一时之间起不来。
看到车夫左右为难的样子,她咬了咬牙说道:“没事,我没事,我缓缓自己就能够起来了。”
叶夫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见容琉跌倒在地,连忙快步过来扶她,然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琉努力地对叶夫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无碍。”
她抓紧叶夫人的袖子,然后问道:“夫人,惠妃娘娘她——”
叶夫人看了看送她出来的太监和宫女,然后低声说道:“皇上已经把惠妃娘娘抱回寝宫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吧。”
左秋没事了。
最后还是皇上“英雄救美”了。
容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再骂皇上是渣男了。
只要左秋现在没事就好。
跪在这冰天雪地里,该是何等酷刑啊?
“你没事吧?”叶夫人看到了她的掌心一片血红。
容琉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夫人,咱们还是上车说话吧。”
“好。”
马车开始往回走。
叶夫人又关心了容琉几句之后,突然问道:“你没有怀孕吧?”
容琉惊讶于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关心她的肚子了。
战大爷就是一个直肠子,最近每次见到她都会问她,怎么还没有怀上,他都等着抱小崽子呢!
当然,顺带着还得骂方丝丝几句,然后再想念一下姜淮。
——实在是离得太远了,想见一面实在是太难了。
叶夫人却说道:“那就好。”
她伸手握住了容琉冰凉的手,然后说道:“你等了这么久,手都变得冰凉了。”
“没事,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感谢夫人您了。我……”
“等等。”叶夫人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说道,“你先别着急说感谢,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您请讲。”
容琉还以为她要提什么条件。
这也很正常,她也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事情人家都已经帮忙做了,该付的报酬,她绝对不会含糊的。
结果叶夫人却说道:“惠妃娘娘,她小产了。”
容琉听了这话,只觉得两耳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左秋流产了?
她盼望了那么久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左秋一直在调理自己的身体,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
容琉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弥补从前的遗憾,还是想要提高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毕竟母凭子贵。
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她期待了许久的孩子啊,就这样没有了?
原来,惩罚其实远远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左秋又该如何面对呢?
容琉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如刀绞。
姑姑——
当初,她真的就算是用绳子绑着左秋,也不该让她再回到那个渣男的身边啊。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这是左秋在宫里葬送的第二个孩子了!
容琉的眼眶有些湿润,突然生出了一种掉头回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