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西林塔惊魂

子宁县，巍巍大周的西北边陲，向来以“西北粮仓”的赫赫美誉名扬四方。一条名为西林河的清澈河流，宛如一条碧玉丝带，缠绵地环绕着这座县城，河水潺潺，波光潋滟，为这片土地增添了几分灵动。

距河岸约莫百步开外，一座九层西林塔巍然矗立，它造型古朴，线条优美，犹如春笋破土，拔地而起，别具一番秀丽风韵。这片区域，无疑是子宁县最富人气的热闹地段之一。恰逢一年一度的盂兰节，天色刚刚沉入暮色，河岸边早已摩肩接踵，挤满了前来河边放灯祈福的百姓。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夹杂着孩童们银铃般的嬉笑声，汇聚成一曲生机勃勃的市井乐章。

就在这片热闹喧嚣之中，异变陡生。一声沉闷的巨响，自西林塔下突然炸开，仿佛惊雷乍破。

“砰——”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呼喊：“有人跳塔啦！”

一时间，人群骚动不安，好似被投入一颗巨石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有人提着灯笼，好奇地向塔下涌去，想要一探究竟；也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肝胆俱裂，仓皇地朝着家的方向奔逃。

很快，一队捕快风驰电掣般赶到，领头的捕快声色俱厉地呵斥道：“都让开！嚷嚷个什么东西？滚滚滚！”

年轻的捕快走到塔下，当看到那具浑身是血、七窍流血的尸体时，禁不住骂出声：“我他娘的……”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纷纷猜测着死者的身份，试图从那张因重重摔击而变形扭曲的脸上辨认出熟悉的面孔。然而，令人扼腕的是，尸体脸部朝地，摔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几名捕快在塔下四周仔细搜查，却一无所获，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秦捕头，”塔下的一位小贩壮着胆子上前禀报，“这塔，少说也有八年没开过了，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咱们谁也上不去啊。”

秦三，这位经验丰富的捕头，闻言点了点头，当即吩咐手下：“去，把仵作请过来。大家仔细检查尸体，我先上塔看看。”

秦三拾级而上，塔内的光线昏暗，厚厚一层积灰在灯火的映照下泛起一层朦胧的白雾。从一楼到七楼，他清晰地看到了许多脚印，这些脚印，都是单人双脚的，而且，只有向上的痕迹，却没有任何向下的痕迹。

秦三来回审视了几遍，心中已有了判断：“看来，这的确是自杀无疑了。只有上塔的脚印，却没有下来的脚印，这说明，跳塔之人，就止步于此了。”他暗自思忖，若是真有凶手，脚印不可能如此干净，更何况，凶手也该有下来的脚印才对。

不久，仵作带着工具赶到。他一丝不苟地验看了尸体，然后在秦三耳边低语：“秦捕头，死者确实是摔死的，看这情形，八成是自杀。”

“我们也没查到什么可疑的人。”捕快们也纷纷附和道。

“行吧，”秦三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将尸体抬走，“大家都散了吧。家里若有年轻男子失踪的，明天一早，来县衙报失踪，然后前来认尸。”

几个杂役抬着木板走了过来，准备将尸体抬走。就在这时，嘈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声：“这尸体，不能动。”

与秦三一同前来办案的乔路，素来性子急躁，为人也有些莽撞。他当即大声喝斥道：“谁在那里多嘴！衙门办案，轮得到你这三脚猫指手画脚吗？滚开！”

乔路吼完，借着明灭的灯光，才看清了说话之人。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量清瘦，一头墨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眉宇间飞扬着一股英气，一双澄澈的眼眸，更是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她虽然衣着朴素，算不上华贵，但周身散流露出的那股从容淡定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忽视。

女子的目光越过乔路，径直落在秦三身上，微微颔首，说道：“秦捕头，在下宁宴。这具尸体，暂时不能移动。”

秦三当了几十年的捕头，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见过，可这还是头一次，在办案过程中，被一个黄毛丫头拦住去路。他疑惑地看向宁宴，问道：“为何动不得？”

周围的百姓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纷纷侧目，好奇地猜测着这个姑娘的身份和目的。

“莫不是死者的家属？”有人低声猜测道。

秦三也捕捉到了这话，他盯着宁宴，问道：“你认识死者？”

“并不认识。”宁宴淡淡地回应道，“我之所以说不能动，是因为一旦移动了这具尸体，就会破坏现场的痕迹，到时候，这个案子查起来，就会变得愈发困难。”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起案件的内情？”秦三追问道。

“内情我也不清楚。”宁宴的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提醒您，现在是查破此案的最佳时机，趁着尸体未被移动，赶紧彻查，才是上策。”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动手调查，远比事后追查要容易得多。

乔路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他一脸不忿地说道：“查案要是像你说得这么简单，那人人都能做捕快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宁宴瞥了他一眼，说道：“那随你们吧。”

她转身欲走，那年轻的捕快乔路却一把拉住她，没好气地说道：“你站住！什么叫随我们？你这语气，是觉得自己比我们都强吗？有本事你来查啊！”

他朝着宁宴瞪了一眼，又转头对围观的百姓们喊道：“说实话，真不是我以大欺小，实在是这小姑娘说话太不中听了。来来来，”乔路不依不饶地拉住宁宴的胳膊，指着地上的尸体，“你说得轻松，你来查！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百姓的担忧。大家都清楚，秦三这伙捕快，在子宁县也算是地头蛇，就连县太爷，有时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眼前的这个姑娘，年纪轻轻，看上去又文文静静的，得罪了他们，肯定要吃亏。

宁宴随手拂开乔路的手，眉梢微微一挑，冷声道：“我要是能将这起案子查出个眉目来，你待如何？”

“喊你爹！”乔路毫不犹豫地吼道。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和宁宴杠上。秦三在一旁抱着手臂，并没有阻止乔路的鲁莽行为，只是斜睨着宁宴，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态发展。

“喊爹就不必了。”宁宴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往后你若在县衙见到我，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宁爷’便可。”

“行！喊就喊！”乔路怒火中烧，脱口而出，“不过，要是你查不出什么名堂，这案子，你就是凶手！”

周围的百姓们听了这话，更是替宁宴捏了一把汗。

宁宴收回视线，绕着尸体走了两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道：“随便。”

“大家都听见了啊！”乔路得意洋洋地嚷嚷起来，“可不是我欺负她，是她自己太狂了！”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一行身着华服的侍卫簇拥着一位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这位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身姿颀长，一身鲜红的长袍，在暮色中如同枝头肆意张扬的娇艳花朵。他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问道：“这么热闹，都在干什么呢？”

秦三见状，连忙上前行礼，恭敬地禀报道：“启禀裴将军，这里有人跳塔自杀，小的正奉命查案。”

他简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裴延狭长的凤眸微微一挑，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宁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