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斑疑云

昏黄的灯火下，宁宴的目光与那位气势汹汹的总兵裴延不期而遇。乾潭府总兵裴延，这个名字在宁宴穿越至此的短暂时日里，早已烙印在她的脑海，并非因为什么赫赫战功，而是源于他那罄竹难书的恶行。当地百姓私下里常说，比起外敌入侵，他们更惧怕这位总兵。传闻，曾有人不慎在他脚边迈过，竟被他残忍地吊于城楼之上，三天三夜，汲干了鲜血，待人救下时，已成一副枯槁的人干。此等暴行，使得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有所冒犯。

“打赌，倒是件有趣之事。”裴延下了马，嗓音带着一丝玩味。话音刚落，便有人殷勤地递上椅子，他姿态闲适地坐下，慢悠悠地品起了热茶。茶香袅袅中，他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同审视一件玩物般，在眼前的尸体上缓缓逡巡。片刻后，他抬起眼，下颌微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宁宴：“你确定，此人并非跳塔寻死？”

宁宴镇定地点了点头。

“呵！”裴延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指向那具冰冷的尸体，语调带着一丝戏谑：“那就，好好查查。”

宁宴应声，目光中并未流露丝毫惧意。

裴延的这份兴致，宁宴实在难以揣度。然而，想不明白的事，也无需过多纠结，她快步走到尸体旁，着手开始勘验。围观的百姓挤挤攘攘，嘈杂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她能行吗？”乔路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秦三则面无表情，一双冷冽的目光紧盯着宁宴的一举一动。

宁宴仔细地翻看了尸体的各个部位，随即转向一旁的仵作，语调平静地问道：“尸僵与尸斑，可曾仔细检查过？”

仵作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小姑娘，你这是外行话了。人刚死，身体尚温热，哪来什么尸僵？至于尸斑，那也得再等上一个时辰，才能显现。”

“哦？是吗？那这尸僵，为何已然出现了？”宁宴扫了一眼仵作，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辩的肯定。她继续说道：“你先将他衣服脱了。若我所料不差，前胸处，应当已经有尸斑显现。”

仵作断然否定：“绝无可能！”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尸体，试图用事实证明宁宴的无知。然而，他的手在触碰到尸体胸膛的刹那，却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错，尸僵，真的出现了。

“这……这怎么可能？！”仵作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秦三也上前触摸，脸上瞬间泛起了凝重之色。他们办案多年，阅人无数，对此类常识早已烂熟于心，宁宴的话，竟然成了事实。

仵作手忙脚乱地翻过死者身体，解开前襟，在灯笼的光线下，赫然显露出了一层淡淡的，却清晰可见的尸斑。“这……我……这不可能啊。”他慌乱地试图找寻借口，“天气炎热，尸僵和尸斑绝不可能这么快出现。”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啧啧的惊叹声，那些仵作查不出的疑点，宁宴却轻松地解决了。“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真本事。”有人低声议论道。

一旁的裴延显然对这喧闹的议论感到厌烦，他随意地扫视了周围一眼，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不急，再等等。”宁宴并未理会旁人的惊叹，也无意刁难那位仵作。她转而仔细查看死者周身的骨骼碎裂程度，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朝着塔的方向迈步。走了两个来回，她停下脚步，对秦三说道：“此处距离塔脚，约有四丈之遥！”

“那又如何？”年轻的捕快乔路依旧心存不服，他认为刚才的尸斑出现，不过是巧合，宁宴只是运气好罢了。“你倒是说说看？”

“你们先前上去过，确定脚印只停留在七层吗？”宁宴问道。

秦三点了点头。

“这塔，究竟有多高？”

“十丈。”

宁宴颔首，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提高了声音问道：“刚才，是哪位亲眼看见有人跳下来的？”

人群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那么，又是谁，在最先喊出‘有人跳楼了’？”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是我，是我喊的。”

宁宴看向那名年轻人，语气温和地问道：“请你详细说一说，你看到当时的情况。”

秦三心中微动，这话，他已经问过了，并且做了详细的笔录。一旁的乔路直接将笔录递给了宁宴：“都在这里，你自己看。赶紧的，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宁宴垂眸仔细阅读着笔录。笔录显示，年轻人名叫徐迢，今晚是陪同母亲前来此处放灯祈福。当时，他正从驴车上下来，冷不防地便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了那具骤然落地的尸体。

“这声音，在场各位，可有听到？”宁宴再次环顾众人。不少人点头应道：“是，听到了，声音很大。我还以为是什么炉子烧炸了呢。”

宁宴没有继续追问。

“你怎的还不上塔看看？”乔路忍不住讥讽道：“装模作样，一点本事都没有。”

宁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这么多人上去过，现场已被破坏，再去，已无意义。”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影射我们不会保护现场吗？”乔路顿时不满起来。

宁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再次拨开人群，缓步走向了那座巍峨的塔。她绕着塔身，缓缓踱步，河边的灯火通明，沿河的商贩也还在叫卖，然而，由于塔已经关闭，塔脚处一片漆黑，人迹罕至，只有几辆驴车零星地停在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宁宴身上，议论纷纷，猜测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想逃跑了吧？”突然有人提醒道，因为此刻，宁宴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她不敢！”乔路猛地拔出腰间的刀，恶狠狠地说道：“要是敢耍我们，我一刀砍了她！”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乔路吓了一跳，正欲开口，却见宁宴不知何时，已悄然绕到了他身后，神情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你……你是鬼吗？怎么从那里过来的？”乔路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是正常走过来的，只是此处太黑，你看不见而已。”宁宴平静地解释道。

秦三面色依旧冰冷，他看向宁宴，沉声问道：“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已经有结果了。”宁宴走到尸体旁。秦三微怔，结果？什么结果？

宁宴已指着尸体，开始娓娓道来：“此人，并非跳塔而死。而且，他的死亡时间，至少还要往前推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