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贼好看

“好嘞，您就擎好吧！”金光爸说着就要走开，杨大宾又把他叫住：“给我捎包红塔山。”说着，他从鼓囊囊的裤兜里摸出钱包，抽出张红票子，递了过去。

肖涌志眼疾手快地凑上前，一把接过钱，咧嘴笑道：“我去给您跑腿，我腿脚快。”金光爸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不能长时间站立和快走，这种跑腿的活儿，自然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事。

杨大宾眼皮抬了抬，瞟了他一眼，“麻溜儿的，赶紧回来，还等着你烤串呢。”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肖涌志已经一溜烟跑出去好几米远了。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动力辅路也逐渐热闹起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吃过晚饭，收拾停当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摇着蒲扇，家长里短地闲聊着。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暖黄色的光晕，电视节目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出来，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都敞开大门，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迎来送往。

对于动力厂的工人们来说，这大概是一天之中最为放松和惬意的时刻了。

肖涌志以最快的速度在路口的小烟摊上买好烟，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杨大宾接过烟，熟练地拆开，给周围的人散了一圈，几个人便开始一边撸串，一边天南海北地吹起了牛。

“杨哥，来来来，这串羊腰子您尝尝，吃了它，保证您雄风不倒！再来串肥牛，祝您日子长长久久！”一个看起来像是专门负责侍候人的小弟，满脸堆笑，殷勤地将刚端上桌的肉串摆到了杨大宾的手边。

“哦哈哈哈……”一桌人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杨大宾听了，也颇为得意地笑了。这种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的感觉，是他最为享受的。他那张肥胖的脸，在路灯和烤炉火光的映照下，油光锃亮，像一颗光溜溜的卤蛋。一双下三白眼总是带着几分傲慢，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人。他拿起一瓶啤酒，用瓶底在桌子上轻轻地磕了磕，豪气地说道：“来，各位兄弟，咱们走一个。”

肖涌志正聚精会神地翻动着烤炉上的肉串。只见那厚实肥美的鱿鱼，在滚烫的碳火炙烤下，慢慢地卷曲起来，颜色也逐渐发生变化，原本透明的大虾，也迅速变得通红诱人。再刷上一层店家特制的海鲜酱料，那香味，简直让人垂涎欲滴，魂牵梦萦。

“烤鱿鱼、烤大虾，新鲜出炉喽！香掉下巴！”肖涌志故意拉长了声音，夸张地吆喝着，让这边的加桌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杨大宾神气地甩了甩油腻的头发，大手在桌子上空划拉了一圈，语气豪迈地说道：“大家伙儿敞开了吃，跟着我杨大宾，保管亏不了你们！”

众人一手拿着滋滋冒油的肉串，一手举着冰镇啤酒，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应和着他。

夜色越来越深沉，路边的食客也渐渐散去。肖涌志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他见缝插针地收拾着空酒瓶，清点着竹签子，卖力地擦拭着桌子，仔细地清扫着地面。看到哪桌客人桌上的肉串凉了，就赶紧拿回去重新烤一遍，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团团乱转。

突然，杨大宾那桌的对话，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跟你们说，咱们厂里新来了个贼拉好看的女的，还是个大学生呢，今年刚毕业分配进厂。”杨大宾似乎是喝得有些高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我今天去冷作分厂修外墙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车间里站着个美女，虽然那玻璃脏得要命，我也没太看清楚，但我跟你们说，光看个影子，都他 妈的好看！后来我就忍不住走进车间里头，想仔细看看……”

冷作分厂？美女？肖涌志擦桌子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我走到她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哎呦喂，真是漂亮得不像话！”

“啊哈哈哈哈哈……杨哥，您……也太直接了吧。”

“我跟你们说啊，我杨大宾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那脸蛋儿，那身段儿，还有那股子娇滴滴的小劲儿……其他那些所谓的好看女人，跟她一比，简直啥也不是！俗，太俗气了！”

“那您跟人家搭讪了吗杨哥？认识了吗？”

“我问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可她，她压根就没……没搭理我，嘿嘿，”杨大宾打了个饱嗝，酒意更浓了，也更加兴奋了，“不过没关系，她不理我，我自有我的妙招儿！我直接跑到他们分厂的办公室去打听了。嘿，梁大姐啥都跟我说了，全都告诉我了，嘿嘿嘿……”

从杨大宾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肖涌志终于得知，他们冷作分厂今年新分配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名叫齐希烛，是哈工大毕业的高材生。按照厂里的惯例，新来的大学生进厂第一年，都要被分配到各个工段进行实习。肖涌志听了，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冷作分厂的工作环境恶劣，常年和钢铁打交道，在那里工作的工人，包括那些女工在内，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蓬头垢面的，他居然隔着几乎看不清人影的脏玻璃，就能断定人家是个大美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跑到深山老林里当了三年和尚呢。

只听杨大宾的一个小弟在一旁极尽奉承之能事，谄媚地说道：“既然杨哥您看上了，那就大胆地去交个朋友呗。依您的条件，放眼咱们整个动力厂，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您呢？”

“那是，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简直是天作之合啊！”这几个人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毫无底线，但杨大宾听了，却觉得十分有道理。

“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不瞒你们说，我和赵小静早就吹了，只是她死活不肯放手，非要缠着我。我早就跟她挑明了，我和她之间早就OVER了！”此时的杨大宾，两只眼睛已经被酒精染得通红，嘴角还沾着肉串上残留的酱料，他旁若无人地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炝拌萝卜丝，筷子还没夹到菜，舌头就伸得老长，迫不及待地吧唧着嘴说道：“我杨大宾不是跟你们吹牛，咱们整个动力厂，能配得上我的人，还真没几个……就算勉强有那么几个，我还未必能看得上眼呢……嘿嘿嘿……”

肖涌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收回目光，将散落在四周的垃圾全都捡起来，装进垃圾袋里，然后扎紧袋口，扔到了附近的垃圾站里。

此时，两侧居民楼的窗户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城市也开始慢慢进入了休眠状态。八月末的夜风，带着一丝丝凉意，拂过脸颊，让人感到有些舒适。肖涌志慢慢地往回走，金光爸早就催着他早点回家休息了，但他还是打算帮金光爸把摆放在外面的桌椅板凳都收拾好，再把烤架搬回屋里，然后再回家。

“哎，哥们儿，麻烦你把这些串再给热一热。”杨大宾这一桌人吃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肉串凉了之后，上面的油脂都凝固住了，根本没法入口，即使再次加热，口感也大不如从前了。

但肖涌志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伸手接过递过来的不锈钢托盘，拿起上面的肉串，啪啪啪地磕打掉肉串上已经凝固的调料，然后重新把火调大，重新刷上酱料，仔细地翻烤，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至极。

当他把重新烤好的肉串端上桌时，无意中又听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