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房事急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绒布，轻轻覆盖着这座喧嚣的城市。烧烤店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肉串的焦香和啤酒的醇厚。这里仿佛是一个小型的信息中转站，食客们不仅热衷于倾诉，更乐此不疲地传播着各种八卦消息。只要在这儿待上一个小时，方圆几里的大小事，你都能摸个门儿清。

“对了，今天安排的事，你们都记牢了吧？该咋办咋办，谁也不许掉链子！事儿成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以后咱们还像往常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杨大宾喝得面红耳赤，但显然还没忘今晚的“主题”。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逐一点着在座的五个人，语气带着几分醉意，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哥，您就擎好吧！您吩咐的事儿，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给您办妥喽！”

“那是！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又不是头一回了，哥还不信我们？”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其中一个忽然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哥，那个……咱厂里这次分房的事，啥时候能定下来啊？您那儿有没有啥内部消息？”

“就是啊，杨哥，这事儿只能问您，问别人都不顶用啊！”另一个人也赶紧附和道。

杨大宾得意地一甩头，咧嘴一笑：“嘿，这事儿你们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也不怕跟你们透露点儿风声，这次分房的事儿，已经定了！明天就公布！”

“啥？明天就公布？这么快？！不是说最快也得等到九月份吗？”先前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真的假的啊？”又有人表示怀疑。

“爱信不信！”杨大宾有些不悦了，一把将手中的烤串扔回盘子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我的话还能有假？！领导说了，下面的人都来诉苦说情，给谁不给谁啊？索性就提前公布，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嘿嘿嘿，谁找关系也没用！”

“哥，哥，那我家的……我妈可是……”杨大宾左手边的那人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杨大宾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道：“那我可不能泄露天机啊！你明天自己去看榜吧！”见对方有些失望，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暗示说道：“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

这个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肖涌志的心中炸开了花。动力厂这次分房，他爸和他哥都报了名，能不能轮上，实在是个未知数。肖涌志家一共六口人，有五个都在上班，按理说经济条件还算不错，吃喝不愁。然而，住房问题就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肖家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其实，不光是肖家，周围的邻居们也都住得十分拥挤，一到晚上，翻个身、放个屁都得小心翼翼地憋着。动力厂作为一个拥有上万名职工的大厂，又有几户人家敢夸口说自己家住得宽敞舒适呢？

肖涌志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残局，迅速熄灭烤架上的火焰，将烤架搬进屋内，又仔细地打扫了一遍周围的地面，然后才匆匆换了身衣服。在金爸金妈的催促下，他急匆匆地往家赶去。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妈，让她也高兴高兴。

肖涌志家和金光家住在同一条街上，两家中间只隔了两栋楼。都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红砖老楼，水泥地面，木质窗框，一到冬天就四处漏风。即使这样，在当时也算是令人羡慕的好房子了，尤其是因为它们离动力厂很近，从家下楼，几分钟就能走到厂里。

肖涌志走进182号楼1单元，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201室的房门，这便是他的家。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套间，不过住了三户人家。推开门，是一条窄窄的走廊，大概只有一米半宽。走廊左手边的第一间是肖涌志家，第二间住着李卫国一家三口。李卫国家的门紧挨着厕所，正对面是没有门的厨房。右手边的第一间房，原先的住户刚刚搬走。肖涌志的母亲王琴孜早就对这间房垂涎三尺了，她心里盘算着，不管是她家老头子，还是她家老大，这次要是能分到房子，她哪怕是跪下来求人，也要想方设法换到这间房。哪怕多花点钱，她也认了。这样，老大结婚的事儿也就能提上日程了。至于房子怎么装修，家具怎么摆放，她已经在心里规划得一清二楚了。

肖涌志轻轻推开了自家的房门。门没有锁，家里人都知道他去金光家帮忙了，特意给他留着门。他没有开灯，而是摸黑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又从门后摘下自己的毛巾，然后才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此时，这套房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了，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厨房是三家合用的，靠窗户的左侧是肖涌志家的地盘，右侧是对门那家的位置，靠近门边的地方则是水池和李卫国家的领地。肖涌志拉亮了自己家的灯，顺手把厨房的门帘挂上，然后从橱柜底下拿出一个脸盆。这个橱柜是特意改造加高过的，家里的脸盆和咸菜坛子都放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水龙头，把脸盆放到水龙头下面接水，这样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然后，他又从暖瓶里倒了半瓶热水兑进去。他准备在厨房里简单地擦洗一下。一晚上烧烤下来，他感觉自己都快被烤入味了。这时候，他真想站在车间澡堂的喷头下，痛痛快快地冲个澡，可惜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只能简单地擦洗一下了。

王琴孜听到二儿子回来的动静，便起身跟到了厨房。人们常说“老大憨，老二精”，她这个二儿子也不例外，聪明懂事，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让她脸上也跟着有光。因此，她不自觉地就对这个二儿子多了几分偏爱。

“妈，把你吵醒了？”肖涌志轻声问道。

“没，我起来上厕所。衣服就放盆里吧，明天我给你洗。”王琴孜示意儿子赶紧洗完去睡觉。

“妈，我今天听到分房子的消息了。”肖涌志一边擦洗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琴孜原本正要转身回屋，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你说啥？你从哪儿听说的？”

“杨厂长的侄子今天在金光家吃烧烤，我听他说的。他说这次厂里提前了，明天就要公布分房结果。”

王琴孜顿时愣住了，喃喃自语道：“明天？这也太早了吧？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日子吗？”

“说是厂领导怕找的人太多，麻烦事太多，就提前公布了。”肖涌志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