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厂房惊鸿

打发走两个宝贝女儿，王琴孜便催促着还在赖床的爷仨赶紧起来。待他们围坐在饭桌旁，她这才压低声音，将昨晚从二儿子口中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伴肖克勤。

“你说的是真的？”肖克勤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

“千真万确！”王琴孜语气肯定，“我亲耳听见小杨科长和他的那些哥们说的，说是厂领导已经拍板定案了，今天就要公布。”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你可别管是真是假，赶紧去问问情况！老大结婚在即，这房子要是再分不上，人家秀芳那边能没意见？这次要是错过了，说不定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其实，这些话无需她多说，一家人都心知肚明。眼前的现实问题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谁不想拥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呢？这几乎成了他们一家人共同的梦想。

肖克勤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做任何事情都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人了。俗话说，分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所有人都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力争上游时，你若是不想点办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

“行了，别说了，”肖克勤放下碗筷，语气略带烦躁，“我一上班就去找我师弟。”他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饭，便匆匆出了门。他心里盘算着，最好能在路上就堵到师弟，省得再去办公室找。

肖涌志兄弟俩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也出门上班去了。令肖涌志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今天竟然真的遇到了杨大宾口中的那位“绝世美女”——齐希烛。

冷作分厂是动力厂的核心部门，承担着动力厂的大型部件装配和焊接任务。整个分厂拥有五百多名职工，其中焊工就有两百多人，而肖涌志便是这众多焊工中的一员。

早上，肖涌志准时到岗，在登记簿上签到。他一边与工友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麻利地换上工作服，等待班长从调度室取回今天的工艺通知单和生产通知单。不知为何，原本喧闹的班组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远处。只见班长王志刚正领着一个姑娘，缓缓地向他们走来。肖涌志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断定，这位姑娘就是杨大宾口中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大学生，齐希烛。

齐希烛人如其名，宛如一株挺拔修长的竹子，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即使她穿着一身略显笨拙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也丝毫无法掩盖她那与生俱来的出众气质。她的秀发被包裹在工作帽里，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泽，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她越走越近，四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却比刚才小了许多，带着窃窃私语的味道。

“我的天呐，这……这是谁啊？怎么跑到咱们班组来了？”

“是班长领来的吗？班长是专门领到咱们这儿来的吗？她不应该是在办公室吗？”

……

肖涌志强迫自己侧过脸，假装专注地望向窗外，然而他的眼睛余光却始终无法从齐希烛身上移开。他能感觉到，班长和齐希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如同小鹿乱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早已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工友们开始向班长打探消息：“班长，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今天的任务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怎么还派个‘监工’过来？”

这些问题表面上是在询问工作任务，实际上却句句都指向齐希烛，想要探听她的来历。

“行了啊，都别瞎打听！”班长王志刚将几份工单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又指着齐希烛，提高嗓门说道：“这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这个月在我们工段实习。好了，都赶紧忙去吧！今天的活儿可不少呢！”

动力厂每年八月份都会接收一批从各个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然后将他们分配到各个部门。第一年，这些大学生会在车间的各个工段进行实习，熟悉基层工作；第二年，他们就会被调回研究所、工艺处或者各个管理部门，从事技术或管理工作。总而言之，他们最终都会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与他们这些普通工人有着天壤之别。

肖涌志拿了自己和师傅的工单，便径直走向仓库，准备领取今天需要的物料。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悸动中清醒过来。对待工作，他向来一丝不苟，绝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马虎。

今天的任务是焊接机架，这种机架是用来支撑电机的，结构十分复杂，需要精湛的焊接技术。对于肖涌志来说，这项工作早已熟能生巧，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他先是细心地为师傅苏福华的大茶缸里续上茶叶，然后倒满开水，又拎了一把结实的椅子过来，对着师傅说道：“师傅，今天的活儿比较轻松，您就别上操作台了，就在下面歇着，帮我看着点，有什么问题您就直接告诉我。”

师傅苏福华乐呵呵地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大茶缸子，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语气带着一丝关切地嘱咐道：“今天的活儿虽然不难，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严格按照工序来，打底焊的时候一定要填满焊缝，千万别着急，把焊根清理干净了再进行下一道工序。”

清根，是焊接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道工序，它的作用是清除焊缝中的氧化皮和飞溅物，确保后续焊接能够紧密结合。

“好的师傅，我知道了，”肖涌志乖巧地点点头，认真地听着师傅的指导，“您放心吧，我保证每个工序都做到一丝不苟，绝对不会偷工减料。”

“好了，去忙吧，”苏福华满意地一挥手，打发走了这个让他省心的小徒弟。他还有不到几年的时间就要退休了，所以在退休之前，他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将这个小徒弟好好地带出来，让他能够独当一面。

当初，他之所以会选择肖涌志作为自己的徒弟，除了他沉稳踏实、焊接技术扎实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小子做事认真，而且是认真到了有些“轴”的地步。

经过自己多次反复的细致观察，他发现，只要是自己吩咐的事情，肖涌志都会不折不扣地完成，绝对不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而且，只要他学会了的东西，就会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比如清根这件事，清得好，焊件的质量就好，能够经久耐用，避免发生安全事故。但是，它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现在的工人除了每月固定的基础工资之外，收入的主要来源就是计件工资，很多人为了追求速度和产量，往往会在清根这道工序上偷工减料，能省则省。因为焊根是否清理，清理得是否干净，从外表上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即使进行探伤检查，也很难发现问题。

繁忙而充实的工作总是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肖涌志提前完成了他和师傅两个人的工作量。他已经提前让师傅去澡堂洗澡，准备下班了，不然等会儿澡堂里的人肯定会非常拥挤。师傅是全国劳模，是动力厂的一块宝，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收过徒弟了，却偏偏选择了自己，可以说，师傅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要知道，在工厂里，师徒关系非常重要，遇到一个好师傅和一个坏师傅，那人生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而且，师傅上了年纪之后，身体肯定没法和年轻人相比，所以他必须尽心尽力地把师傅照顾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