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飞来锅

肖涌志向来对流言蜚语敬而远之，那些嚼舌根的人说的话，在他听来不堪入耳，所以他总是躲得远远的。然而，世事难料，第二天中午，他却亲眼撞见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八卦。

每日午餐时分，动力厂的食堂便会涌入如潮的人群，辛勤劳作了一上午的职工们早已饥肠辘辘，只盼着下课铃一响，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食堂。

时针指向11点25分，梁翠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她手里拎着一个饭盒，脚步风风火火，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向众人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径直走向齐希烛，将一个套着透明塑料袋的饭盒塞到她怀里，嗓门提高了几度，热情洋溢地说：“小齐，来来来，这是给你的！赶紧趁热吃了吧。”

齐希烛猝不及防，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连忙推辞道：“梁福利员，这可使不得，我没让您帮我带饭啊。况且，现在还没到食堂开饭的时间呢。提前吃饭可是违反车间操作规程的。”

“哎呦，这可不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饭，”梁翠英挤眉弄眼，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故意大声嚷嚷道，“再说啦，这也不是从食堂打的饭菜，是从外面饭店专门买的，红烧肉，地三鲜，香着呢！”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至于这饭是谁送的嘛，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谁送的。”组装组里一个面色蜡黄的女工立刻接话道，“肯定是小杨科长送的呗，梁姐，我猜得对不对啊？”

梁翠英正要开口承认，齐希烛却突然将饭盒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语气平淡地说：“从哪里拿来的，请您还拿到哪里去，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说完，她便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饭盒，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休息室，全然不顾身后梁翠英的大呼小叫。

齐希烛用完午餐回到休息室时，梁翠英早已不见踪影，她带来的饭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是被拿回去了。齐希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烦闷不已。她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虽然在大学时期，也曾有男生对自己表达好感，偷偷写情书，或者托人捎话，但从未遇到过这种当着众多同事的面示好的情况，这让她感到十分担忧，担心给领导和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觉得她工作不努力，刚来就想着谈对象，想着调动工作。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对那个小杨科长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特别是他接二连三地让梁翠英来找自己这件事，让她更加反感。她担心自己拒绝他之后，他非但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变本加厉，采取更加过分的举动。

自己孤身一人在厂里，甚至在H市都没有一个亲人，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找谁商量。

“唉，要是自己的家在这里就好了。”她心里默默地想，只可惜她的家不在本地，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整个下午，齐希烛都闷闷不乐，独自一人默默地埋头工作。

不远处的肖涌志将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齐希烛今天的工作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把电机转子上的六个孔分别装上螺丝。她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先将六个螺栓全部装上，然后再逐一拧上几扣，拧完一圈之后，继续拧下一圈，每次都只拧上四五扣。

肖涌志今天提前完成了工作任务，他先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又去了一趟仓库，思索片刻后，又走到车间角落的砂轮处，仔细地磨了磨手中的工具刀。

每次经过组装工段时，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齐希烛，只见她微微低着头，将秀发紧紧地包裹在工作帽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天鹅，孤单而落寞。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向齐希烛走了过去。

“小齐，我来帮你一起装吧，你还有这么多没装完，明天就要送到我们焊接工序了。”肖涌志说完，也不等齐希烛同意，便径自拿起螺丝，开始往电机转子上安装。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手上的力道也很大，没过一会儿，一个螺丝就被他拧得紧紧的。接着，他又拿起一个螺丝，继续安装起来。

齐希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等肖涌志装完一个转子，她立刻开口阻止道。

“快停下来！你这样安装是错误的，不能这样装，快卸下来，全部卸下来重新装。”说着，她便动手开始卸螺丝。

肖涌志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就是拧六个螺丝而已吗？这难道不是只要有手就能干的活吗？怎么还会有对错之分呢？况且自己都已经拧得很紧了，非常到位，根本没有偷懒应付，怎么就错了呢？

她是不愿意让自己帮忙吧，是觉得自己在故意跟她套近乎？他感到有些下不来台了。

“你要是不想让我帮忙，我可以不帮。我只是怕你今天装不完，耽误我们明天的进度。但你不能说我装错了。”肖涌志放下手中的螺丝，一板一眼地小声辩解道。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齐希烛连忙解释道：“我很感谢你来帮忙，但是你的安装方法确实是错误的。”她抬起头，眼睛直视着他，非常认真地说。

“拧个螺丝还能有什么方法？怎么就错了？那你倒是说说看，正确的安装方法是什么？”肖涌志感到难以理解。想要拒绝别人，找个更恰当的理由不好吗？

“这六个螺丝要逐一安装，逐步拧紧，最后达到同时拧紧的状态。你那样先把一个拧到底再拧下一个，会让结构装配应力不平衡的。”

肖涌志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对安装这个活并不熟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还蛮有道理的。

这时，那位面色蜡黄的女工又开始说话了，她离他们这边并不近，却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哎呀妈呀，齐工，你说的那是啥理论啊，理论也得联系实际啊，要是都按你那种方法，我们一天的活就得变成两天，两天的活就得变成四天。想累死谁呀。啧啧啧，大学生，就是道道多。俺们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