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孽缘伊始

齐希烛并未停下手中动作，甚至头都未抬一下。她心里清楚，说话之人名叫钱招娣，近来总是与梁翠英沆瀣一气，对自己的事情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

肖涌志不愿因自己给齐希烛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连忙开口道：“既然各位意见相左，不如我们找个公允之人来评判一番。正好方工就在我们工段，我去请教一下他的高见。”

方工，本名方程，乃是工艺处新工艺组的工程师。他深耕焊接装配新技术领域已有五载，在技术层面，冷作分厂上下无不对其心悦诚服。众人皆认可，方程确是一位拥有真才实学之人。

方程听闻肖涌志提出的疑问，对齐希烛的做法表示赞赏：“小齐的见解十分正确，保持螺丝同步拧紧，这无疑是实现部件应力平衡，延长结构使用寿命的最佳途径。在一些国际知名企业，这早已成为一种规范。我们引进的大型机组规范也在紧锣密鼓地翻译之中，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装配流程将会对此提出明确要求。”方程的解释条理清晰，深入浅出，令人信服。

肖涌志听后茅塞顿开，对这位刚进厂的女大学生不由得刮目相看，心中暗叹她的专业素养之高。

齐希烛万万没有想到，人的无赖程度，竟能达到如此地步，这完全超出了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想象。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梁翠英的介绍，此事便可就此作罢。然而，事与愿违，下班后刚走出车间大门，她便看到了杨大宾的身影。

他翘首以盼地站在路旁，目光焦急地向厂内张望。齐希烛选择视而不见，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修竹！修竹！”杨大宾一见到齐希烛，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还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语气熟稔地喊着她的名字，“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齐希烛顿时慌了神，下班的职工如潮水般涌出，尽管他们都归心似箭，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边走边饶有兴致地围观这场“好戏”。齐希烛恨不得能立刻找到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放慢脚步，压低声音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跟着我。”她不敢大声斥责，只希望尽量减少被人注意到的可能。

然而，杨大宾却毫不在意，依然与齐希烛并肩走着，还不时地与熟人打着招呼：“哎哎，你们先走，我这边还有点事，回头再找你们喝酒。”说话间，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瞥齐希烛一眼。熟人们心领神会，纷纷识趣地避让开来。

齐希烛原本打算去食堂解决晚饭，但现在她却不敢再往人头攒动的食堂走去。对全厂职工而言，没有什么比男男女女的八卦更能下饭的了。

她急匆匆地向动力厂的大门走去，希望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话说清楚，让杨大宾明白，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困扰到自己。

然而，动力厂下班时，成千上万的职工同时涌出，无论哪条路都挤满了人。齐希烛无奈之下，只能在路边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对杨大宾说道：“我已经跟梁翠英说得清清楚楚，我们之间并不合适，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早在梁翠英第一次回复自己时，杨大宾就已经明白了齐希烛的意思。尽管梁翠英努力将话说得委婉，不敢把话说死，只说小齐还要再考虑考虑，她还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杨科长是谁，自己会好好劝劝她的。

齐希烛的拒绝反而激起了杨大宾更大的兴趣。果然是自己看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没那么容易屈服。

他让梁翠英好好地跟小齐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在他心里，自己可是动力厂的“小衙内”，想要什么都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然而，梁翠英连续三次无功而返，让杨大宾有些颜面扫地。他决定放下身段，亲自出马，给足齐希烛面子。

齐希烛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让他心里很是不悦。他强忍着心中的恼怒，努力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和颜悦色地说：“修竹，这一定是梁姐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你产生了误会。这么说吧，我非常欣赏你，希望能有机会认识一下你。至于说谈恋爱，那总得需要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才能最终决定是否在一起。我今天亲自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不妨从普通朋友做起，以后再慢慢发展。”

齐希烛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哪来的自信，竟然在这里自说自话，自作多情！

“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不想跟你做朋友，普通朋友也不想，更没有以后。”

齐希烛抬起头，因为急恼而泛起红晕的脸庞，显得既严肃又冷艳，与他平时见惯了的那些谄媚讨好的表情截然不同。杨大宾不禁有些失神，等他回过神来时，齐希烛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阴沉着脸，心情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他杨大宾在动力厂，那可是如同“小衙内”般的存在！谁不知道他叔叔是动力厂的二把手？平时那些名字后面带“长”的人都要让他三分，屁股后面追着的大姑娘更是数不胜数。这种拿腔作调的女人他还是头一回见，真是给脸不要脸！

没过几天，对门的新主人终于出现了。

这天中午，王琴孜正在家里收拾着桌子，忽然听到201的房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对面的房间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前，小心地挑起门帘，向外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模样斯斯文文的，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一看就是个干部。

对方注意到王琴孜正在打量自己，连忙主动打招呼道：“阿姨您好。厂里刚分了这间房子给我，我打算过些天就搬过来住。”

王琴孜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便放下门帘回到了屋内。她透过门帘的缝隙，偷偷地注视着对方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他一定是在规划房间的摆设吧，哪里放床，哪里放桌子，哪里放柜子……她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如果不是厂里这次突然改变政策，要向大学生倾斜，这间房子肯定就是自己家的了！到时候，让大儿子在那屋结婚，过一两年再生个大胖孙子……可如今呢？不敢想，不能想，一想就愁得不行！她不由自主地将这种不快转移到了对门的新邻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