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枕边风

肖涌志有些腼腆地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支支吾吾地说道：“苏师傅，那个……刚才小齐她夸我了。”

苏福华闻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打趣道：“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这榆木疙瘩徒弟也能被人夸了？快说说，人家小齐是怎么夸你的，我这当师傅的，也好跟着乐呵乐呵。”

“她说我……聪明，一点就通。”肖涌志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说……说我应该继续学习，提升自己。”

苏福华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话说得在理！咱们技术处的陈威，不就是靠着夜大文凭翻身的吗？现在也能独当一面，是个好例子。”

在这个年代，读电大、夜大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家境殷实，想混个文凭好往办公室调动，或者是一些中专、大专毕业生想提升学历。像肖涌志这样，一个车间工人想要进修的，还真是凤毛麟角。齐希烛一句看似随意的鼓励，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自从得到齐希烛的建议后，肖涌志便将读夜大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回想起刚上班那会儿，无论是家人还是身边的同事，包括组长、段长等等，耳提面命最多的就是：“好好干活儿，多跟师傅学技术，只要把技术学到手，走到哪里都不怕饿死。”

所以，当齐希烛对他说：“你可以多看看书，最好能系统地学习一下理论知识。你现在技术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再有理论的支撑，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理论联系实际，你有不会的就来问我，我也有不懂的就去请教你。”

肖涌志简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心中暗自窃喜，自己这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每当他想起齐希烛当时对他说的话，心中就如同沉寂的锅底，开始微微泛起细小的气泡，仿佛那即将沸腾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地涌动着，带来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北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刮在脸上，发出刺耳的呼啸声，雪花被卷起，如同一群失去方向的幽灵，四处飘荡。王琴孜的心情，也如同这寒冬的天气一般，充满了压抑和烦躁，却又无处发泄。

先是大儿子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吵着买集资房，接着是小儿子，简直成了对门方程的跟屁虫，人家一回到家，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东问西的。最让她生气的是小女儿，竟然成了对门小媳妇的免费丫鬟，成天帮着人家带孩子、收拾屋子，简直是寸步不离，恨不得直接住在人家家里算了。

她气呼呼地向老伴抱怨道：“老大是被他那个对象给吃得死死的，非要买那个鸟不拉屎的集资房，六千块钱啊！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把咱们的棺材本都掏空了，也拿不出来啊！再说，那地方能住人吗？”

也难怪王琴孜如此不满，动力厂的集资房位置偏僻得简直离谱，比三产所在的“山上”还要远，附近就是殡仪馆，周围只有一趟晚开早停的公交车，连买个菜都费劲。大儿子上班本来就够累了，现在是出了厂过条马路就到家，如果搬到那里去住，每天光是上下班路上就要折腾两个小时。虽然大儿子的对象在三产上班，骑自行车十分钟就能到，可也得替自己儿子考虑考虑啊，这大冷天的，一个小时的路程，非得把人冻成冰棍不可！

更何况，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厂幼儿园五分钟，离厂小学三分钟，离厂医院也只要六分钟的路程，可那“山上”呢？要啥没啥，简直就像一座孤岛一样。

“你倒是说句话啊？死老头子！”王琴孜越想越生气，嘴里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地抱怨道：“他们还说什么不办婚礼、不拍结婚照、不请婚假，就要一身新衣服和一床新被子。他们这是寒碜谁呢？要是啥都不准备，人家背后还不得骂我们家亏待她？以后有得她说嘴！再说，咱们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也不少了，就等着他结婚的时候往回收一收。可倒好，现在给我来这么一出。”

“你别听他们的，这事儿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反了天了呢！”肖老头儿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决站在老伴这边。他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但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今天他在单位里听到了一件事，让他心里极度不痛快。

前些日子，厂里分房、集资房报名的时候，大家伙儿议论纷纷，几乎都是统一口径：集资房太坑爹了，简直就是在抢钱，想方设法地把工人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给搜刮回去。这房子绝对不能报名，谁都不报，厂里要是没人买，就只能降价出售，等到降到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价格时再考虑。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集资房名单公布出来之后，让很多人都惊掉了下巴，当初吵嚷着最凶的两个人，竟然都赫然在列。有人觉得奇怪，便去问他们：“你们当初不是说坚决不报名吗？怎么出尔反尔了？”

其中一个人说是自己老婆的主意，自己在家里没有地位，说了不算，只能听那个败家老娘们儿的。另一个人的理由更是牵强，说是亲戚想要买房，但是没有资格，就占用了自己的名额，自己从中捞点儿好处。

人都有从众心理，当初说不买的时候有多齐心，现在看到人家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心里就有多眼红。

肖克勤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不能说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但当初家里确实是不想花这笔钱的。可是现在看来，房子只会越来越难买，就算是花钱，也有大把的人排队抢，而且还要看你有没有资格。

他把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灭，又在裤子上用力地搓了搓手，这才转过头来，对老伴说道：“那个集资房，我觉得……也可以考虑考虑。”

王琴孜听了，顿时惊呆了，合着自己说了半天集资房的缺点，反倒把他给说动了。她急忙说道：“你疯了吧，老头子？你日子不过了？而且，你要想清楚，一旦报了集资房，就不能再参与分房了，那就得一辈子住在‘山上’！”

肖克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觉得以后分房会越来越难，下批分房不知道是明年还是后年，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到时候就没有资格分房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老二过了年就虚岁二十三了，前几天我们厂的老唐还张罗着要把他姑娘介绍给老二认识，总不能让他也像他哥那样，二十七八了也结不了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