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蹭饭记

王琴孜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要是能让老大他们先在‘山上’租个房子过渡一下，然后继续排队等分房，你说行不行？”

老肖吧嗒了一口旱烟，慢悠悠地吐出个烟圈，没好气地说道：“租房住？一个月少说也得三十块租金吧？你想想，这年头钱多难挣啊，一年就是三百六，用不了几年，这租金都能顶上买房的钱了！”

“六千块钱的总额，一个月三十块的租金，满打满算也就能租十六年零八个月。”一直埋头写作业的肖盈盈，突然抬起头，语出惊人。

王琴孜吓了一跳，扭头瞪着小女儿：“哟，你还知道回家啊？我还以为你成天住在对门了呢！也不知道人家烦不烦你，一天到晚往人家跑！”

“章路阿姨才不烦我呢，她可喜欢我了！”肖盈盈说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天天也喜欢我！”

一提到天天，王琴孜顿时没了脾气。天天是对门方程和章路的宝贝儿子，刚搬来的时候才一岁半，现在都快两岁了。

都说“老头子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家的好”，可天天这个孩子，那真是没得挑。长得白白胖胖的，活像年画上的福娃娃，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亲一口。那股子机灵劲儿更不用提了，他爸他妈带着他出门，见了谁都主动打招呼问好，整个楼道就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一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懵懂无知、爱哭闹的时候，天天却格外乖巧懂事。用他妈妈章路的话说，只要好好跟他说清楚道理，他就明白。听说在幼儿园里还是个小班长，不到两岁的孩子，管着一群快三岁的娃娃，真是人见人爱。

“去，把天天给我抱过来。”王琴孜压低声音，对小女儿吩咐道。

大儿子方程跟天天他爸同岁，要是他早早结了婚，说不定自己的孙子也能像天天这么大了。现在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解解眼馋。

“不去！”肖盈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作业本在空中挥得呼呼作响，“我爸又抽烟，二手烟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对小孩子。”

王琴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就你事儿多，一天天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

“书上写的！”肖盈盈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还要算啥？我帮你们算！”

“赶紧写你的作业去吧，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少管。”王琴孜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王琴孜正要跟老伴儿继续商量房子的事，突然，201室的房门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是隔壁李卫东的姐姐李彩英带着女儿丁颖出门了。紧接着，隔壁就传来李卫东老婆杜梅那河东狮吼般的叫骂声。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李卫东，你看看，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都几点了？你能不能跟你姐说说，让她有点儿自知之明，让她要点儿脸行不行？一天天的，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她娘俩就跟长在这儿了似的，这不是她家！不是！她嫁出去了，这是我家！我家！放着自己家宽敞明亮的房子不住，非得赖在这儿，啊？她回自己家待着能死吗？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街坊邻居谁家有这样的大姑姐……”

隔壁又开始鸡飞狗跳了。王琴孜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杜梅接下来要说什么。这几年来，三天两头都要上演这么一出。

李卫东家是201室三户人家里最不安生的，表面上是一家三口，实际上约等于五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李卫东家的这套房子是他家老太爷留下来的。李老太爷中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他早早地就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女儿接了他的班进了动力厂，儿子则分到了这套房子娶媳妇。

一碗水端平，谁也没落下。

李卫东没有正式工作，和媳妇杜梅在外面做点小生意，主要经营各种蟑螂药、老鼠药、花草虫药之类的，勉强糊口，日子过得不富裕。他们有个女儿，名叫李珊，今年九岁了，在读小学三年级。

李彩英有正式工作，嫁的老公也是动力厂的正式职工。家里条件还算不错，住着一间带厨房的房子，小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女儿丁颖比李珊大一岁，今年十岁了。

李珊小的时候，杜梅和李卫东忙着做生意，根本没时间照顾孩子，多亏了李彩英帮忙。每天下午放学后，李彩英都会把丁颖和李珊一起接到弟弟家，让姐妹俩一起玩，自己在厨房里忙活晚饭。有时候吃完饭再回家，有时候等弟弟弟妹回来，她就赶紧回自己家。

当时，杜梅心里别提有多感激这个大姑姐了。白天累死累活地回到家，桌子上就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真是太知足了。

所以，她很大方地让李卫东多给大姑姐拿点买菜钱。人家给自己接孩子做饭，就已经够意思了，不能再让人家搭钱。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渐渐变了味。李珊渐渐长大，放学后完全可以自己回家，而且201室还有王琴孜在，杜梅也放心让李珊自己在家。况且，在动力厂这种父母上班，孩子脖子上挂着钥匙自己回家的景象，简直是司空见惯。

可是，李彩英却依然每天下班后带着孩子来弟弟家待着，几乎每顿饭都在这儿吃。吃完饭就和孩子们一起看电视，有时候还直接在弟弟家眯一觉，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不情不愿地领着丁颖回家。

天天挤在一起，几年下来，矛盾自然就产生了。杜梅的怨言越来越多，而李彩英则仗着自己前几年对弟弟家有恩，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李卫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不能骂老婆，也不能怪姐姐。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找出一大堆衣服，跑到厨房去洗。用那洋铁皮打的大洗衣盆，还有那块旧木头的搓衣板，吭哧吭哧地使劲儿搓，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衣服上。

王琴孜对李卫东家里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她还要充当和事佬，劝劝架。但是，她心里也顶烦李彩英，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能算计了。她赖在弟弟家不走，虽然嘴上说是跟家里男人感情不好，动不动就吵架，但实际上，还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