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沪城路远

列车如钢铁巨龙般咆哮着，提速，奔驰，宣告着为期二十四小时的漫长旅程正式开启。

肖涌志熟门熟路地问清了开水间的方位，便像一条灵活的泥鳅，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才将两个水杯都灌满了热水。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食物的袋子从行李架上取下，生怕惊扰了周围的乘客。

“这可是我妈一大清早就去早市上采买的，她老人家就怕咱俩在火车上吃不好。” 肖涌志一边说着，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小桌上摆，“这是马老四家的牛肉馅饼，那可是早市一绝；这是清爽解腻的大拌菜；还有这于记大麻花，香酥可口，保准你喜欢。” 随着食物被逐一取出，诱人的香气瞬间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我也带了些吃的。” 齐希烛笑着回应道，“我带了红肠、面包，还有方便面。”

“你那些都是能久放的，还是先尝尝我妈准备的这些吧。” 肖涌志热情地招呼着， “我妈还特意给咱们准备了熏肉大饼，酱牛肉，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黄瓜和柿子。咱俩要是在火车上吃不完，下了车还得拎着，多麻烦！” 说着，肖涌志便递给齐希烛一双筷子和一个饭盒盖， “快尝尝吧。”

“那我就不客气，借你点光了。” 齐希烛也不推辞，拿起筷子便开始品尝。

“不不不，应该是我借你的光才对。” 肖涌志笑着解释道，“我妈是听说我跟你一起出差，才这么用心地准备这些东西的。她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我们沪上的小姑娘，可不就得这么照顾着嘛！吃吃喝喝，男人都要打点周全才行。” 坐在对面的大叔，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笑呵呵地插话道。

齐希烛微微抬起头，淡淡地瞥了那大叔一眼，随即低下头轻声说道：“您可能搞错了，我不是沪上人，我是本地的。”

然而，那位中年大叔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怎么会呢？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阅人无数，我这双眼睛可灵着呢！小姑娘你这模样，像极了我们沪上人！”

齐希烛闻言，便不再理会，只是默默地低头吃着东西。肖涌志见状，连忙接过话头，主动向那位大叔打听起沪上的风土人情来，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午饭过后，肖涌志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干净，然后从行李中拿出一本《焊接原理》，笑着对齐希烛说道：“最近在啃这本书，不过有很多地方不太懂。方哥最近又忙着备考，我也不好总是打扰他。要不，齐老师您帮我辅导辅导？”

“好吧，谁让我吃了阿姨这么多好吃的呢，看在阿姨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看看吧。” 齐希烛笑着答应了。

嘈杂的火车上，男人们大声吆喝着，推杯换盏，玩牌行令；小孩子们则哭闹着，在车厢里追逐打闹；大人们则忙着训斥、哄劝孩子，车厢里不时还传来年轻夫妻的争吵声，列车员的叫卖声，以及女人们家长里短的议论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直吵得人头昏脑胀。

然而，这节小小的车厢却仿佛暂时变成了一间教室，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两人沉浸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世界里，一个虚心请教，一个耐心解答，气氛和谐而融洽。

齐希烛之前只是钦佩肖涌志的勤奋好学，但此刻，她却更加佩服他的天赋异禀。或许是因为他有实际工作经验的缘故，对于书本上那些晦涩难懂的原理，他总是能够很快地理解，真正做到了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而且，他的记忆力也十分惊人，那些枯燥乏味的原理、公式，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齐希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当初中考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考高中，然后考大学呢？以你的资质，一定可以考上的啊，怎么会去考了技校呢？”

“唉，咱们动力厂的子弟，似乎从小就注定好了未来要走的路。” 肖涌志有些无奈地说道， “在动力厂的医院出生，两三岁的时候上动力厂的托儿所幼儿园，然后是动力小学、动力中学。中学毕业之后，大家都要去考技校，能考上的，以后就可以进厂当正式工，考不上的，就只能想办法去三产混日子。动力中学的教学质量一直都不太好，一年也出不了几个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那就基本与大学无缘了。普通高中毕业了再想进厂，那可就难上加难了。没有一技之长，去三产都难。”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像我们这种普通职工的子弟，都是大帮哄着长大的，能弄到一个好岗位，再拜到一位好师傅，就已经很万幸了。只有那些干部家的子弟，或者特别看重孩子学习的家庭，才会拼尽全力，让孩子去考高中。”

齐希烛听后，心里不禁替他感到惋惜。随即，她又鼓励道：“你现在开始学习也还不晚啊。我们学校的成人教育办得非常好，是全省第一，绝对不比那些普通的专科学校差。而且，走到哪里，人家都认可。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的。加油，我看好你！”

“我现在语文、数学复习得还可以，就是英语有点拖后腿。” 肖涌志有些苦恼地说道，“你知道吗？方哥为了考研，拿着一本砖头厚的词典，天天背单词，可厉害了！” 说着，他还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那本词典的厚度。

“我小妹的英语都比我好呢，她年初的时候还抢着看方哥儿子方天天的《英语画报》，现在都开始看《英语世界》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学英语只要找到了窍门，其实也并不难。” 齐希烛循循善诱地引导道，“无他，唯手熟尔，耳熟尔，口熟尔。”

两个人就这样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嘀咕咕地聊着，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光熄灭了，喧闹了一整天的车厢终于暂时安静了下来。肖涌志小心翼翼地爬到中铺躺下，然而，他的大脑却依然兴奋不已，久久无法平静。他轻轻地翻了个身，俯下身子，伸手去够小桌上的水杯，眼睛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下铺的齐希烛。只见女孩侧躺着，头微微地靠近胸部，双腿微微蜷曲着，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脑后，她微微蹙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列车飞速地前进着，窗外的景色时明时暗，变幻不定。昏暗的光线映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种莫名的美感。

“哐啷！哐啷！” 前进的列车发出有节奏的、巨大的声响，肖涌志连忙轻轻地缩回身子，生怕惊扰了下铺的女孩。

天亮了，经过一整夜的奔波，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两人轮流去洗漱，打开水，吃早饭。

经过一夜的旅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亲密自然了许多。对面的中年大叔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都这么爱学习，有共同语言！不错，不错！”

齐希烛只顾着埋头翻看书本，装作没有听见。肖涌志则只是嘿嘿地傻笑着，装作没有听懂。他们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两人的心底，早已暗生情愫。

列车离沪城越来越近了，徐州、蚌埠、南京……肖涌志发现，齐希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总是长时间地盯着窗外，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