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见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219更新时间:25/09/14 02:00:58

每次当班级生活委员将那薄薄的汇款单递到齐希烛手中时,她心中总是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感到一丝丝欣慰,因为这代表着父亲从未真正将她遗忘;另一方面,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给予的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除此之外,父女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冷漠得如同陌生人一般。哪怕是在汇款单的附言上,也从未出现过一句温暖的问候,一个关怀的字眼。

这种疏离的状态,在她大学毕业那年,悄然发生了转变……

当那张承载着未来方向的就业派遣证终于尘埃落定,齐希烛怀着忐忑的心情,给远方的父亲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饱含深情地感谢父亲多年来的默默支持,详细汇报了自己四年大学生涯所取得的各项成绩,同时也告知父亲,自己已被分配到H市动力厂工作。

在信的末尾,她用略带坚定的语气强调,从下个月开始,她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工资,无需再接受父亲寄来的生活费用。

没过多久,一封来自父亲的回信,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在信中用简短的语句祝贺她顺利完成学业,即将踏入人生的新阶段。更让她意外的是,父亲还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小心翼翼地向她索要一张近期的生活照,希望能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如今的模样。

就这样,一条细若游丝的纽带,在父女之间重新建立起来。齐希烛起初并不想与父亲有任何联系,她害怕母亲知道后会伤心,会责怪她。

最初,她总能找到不得不回信的理由,比如礼貌的回应,或是简单的报平安。但渐渐地,通信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难以割舍的期盼。

她总是尽可能地拖延回信的时间,缩短信件的内容,希望以此来降低被母亲发现的风险。

然而,这种联系一旦建立,便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而执着,难以轻易斩断。就好像一个从小渴望糖果的孩子,长大后总是会被那些色彩斑斓的甜蜜所吸引。

她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过与父亲相见的场景,想象着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情形。是冷漠地质问他为何抛弃自己,还是声泪俱下地向他索取这些年缺失的父爱?每当想到可能会有那样的一天,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隐隐作痛。

然而,当真正面对面的那一刻来临,一切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想象中对面不相识的尴尬,更没有故事里抱头痛哭的悲喜交加。

齐百汶脸上带着平静而略显欣喜的表情,仿佛迎接一个远归的孩子,他用自然而亲切的口吻说道:“阿竹,快坐,到家了,别客气,随便一点。”他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伸出手,示意女儿坐到沙发上。

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狭长的空间,窗户不大,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啪!”齐百汶走到门边,拉了一下灯绳,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紧接着,他又按下一个开关,头顶的吊扇开始呼呼地转动起来,带来一丝凉意。

进门右手边的窗户下,摆放着一张略显陈旧的三人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沙发巾,沙发巾上装饰着长长的流苏和几何图案。沙发前是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和几本略显泛黄的书籍。

茶几的右侧,放置着一把高背的沙发椅。与之相对的,靠墙摆放着一排中式风格的组合柜,中间镶嵌着一台大电视,两侧则设计成博古架,上面陈列着几件精美的瓷器。在博古架最大的一格里,一个精致的紫砂盆静静地伫立着,里面栽种着一株郁郁葱葱的文竹,翠绿的叶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组合柜的左侧,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一道窄窄的木质楼梯,仅容一人通行。

这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齐希烛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眼,便将房间里的陈设尽收眼底。她没有过多停留,将手中的提包放在脚边,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靠近门口的一端,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博古架上的那盆文竹上。

齐百汶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拉过一把单人沙发椅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为女儿倒了一杯茶:“来,喝杯菊花茶,夏天喝这个败火。”

“谢谢!”齐希烛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她不卑不亢地说了两个字,拿起茶杯,轻轻地在嘴边抿了一小口。

她对茶具的材质和出产并不了解,只觉得造型格外雅致。

“上海的天气热,你还适应吗?”齐百汶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问道。

“的确比我们那边潮热,还好,明天就回程了。”齐希烛淡淡地回答道。

当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时,天气便成了最好的开场白。你那边的天气,我这边的天气,阴晴雨雪,都可以随意聊上几句。

齐百汶就像一位普通的邻家长辈一样,和女儿拉起了家常。齐希烛很喜欢父亲这种交流方式,他斯文,体面,绅士,既不会热情地过分拉拢,也不会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一条笔挺的米色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看起来就像她大学里那些学识渊博的老教授一样,这让她感到很舒服,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话题从天气开始,慢慢地展开。齐百汶询问女儿这次来上海的原因,齐希烛简单地做了介绍。她本以为父亲对这些冰冷的机械知识一窍不通,没想到父亲却似乎是内行,他问得十分仔细,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齐希烛只好认真而详细地回答他。

“很好,你做得很好,你的同事也很不错。”齐百汶真诚地夸赞道。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弄堂里传来一阵男孩的嬉闹声。紧接着,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风一般地冲了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阿姨提着书包,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总算到家了,我说小祖宗,你能不能慢一点,我这老腰啊。”老阿姨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听到有人回来,齐希烛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向门口。

男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有人,他理都没理,径直往楼梯上跑去。齐百汶见状,连忙喊住他:“赫煊,没看到人吗?叫姐姐。”

男孩并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姐姐”,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人却早已跑到了楼上。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声“姐姐”的真正含义,只以为是平常的礼貌客套。

站在门口的老阿姨却愣住了,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齐希烛,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手中的书包“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伸出一根细瘦弯曲的手指,指着齐希烛,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齐百汶:“这……她……是那个?”

齐百汶笑着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呐。”然后他又转过头,对着齐希烛说道:“这是你大姑姑,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