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衣锦还乡

夜幕低垂，一列钢铁巨兽正撕裂着夜空，朝着远方疾驰。车厢内，人们昏昏欲睡，只有车轮与铁轨摩擦的轰鸣声，单调而重复。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趟旅程的意义非凡，它象征着一段人生的落幕，以及另一段人生的开启，注定与过往彻底诀别。

肖涌志与齐希烛并肩而坐，历经近三十个小时的颠簸，他们终于踏上了故土。熟悉的晚风拂过脸庞，空气中弥漫着家乡特有的气息，一种久违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列车尚未完全停稳，车厢内已是人头攒动，旅客们迫不及待地从行李架、座位底下翻找出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这个年代，远行一趟实属不易，谁人不带些地方特产？尤其是从经济发达的上海归来，更是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搬空，只叹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车窗外，翘首以盼的亲友们扯着嗓子呼喊着熟悉的名字，一旦相见，便迫不及待地接过行李，领着亲人快步离开。

肖涌志熟练地将车窗全部打开，探出身子，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出发前，他已提前通知了好友李齐前来接站。果然，不一会儿，便看到李齐正沿着车窗，焦急地寻找着他们。肖涌志连忙挥舞手臂，高声呼喊：“李齐——”一声洪亮的嗓音，瞬间穿透了嘈杂的人群，传入李齐的耳中。常年在车间工作，高噪音环境早已练就了他这副大嗓门。

他将行李逐一从车窗递给李齐，指着其中两个较大的包裹，说道：“这两件是你的。”

李齐顿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回应：“好嘞，您二位一路辛苦啦！”

待肖涌志和齐希烛费力地从拥挤的车厢里挤下来，李齐早已一手拎起一个行李袋，兴高采烈地在前方开路：“待会儿你俩直接上我家，我已经和胖子、金光说好了，他们也过来，咱们兄弟几个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好久没聚了，就在我家吃个便饭。”

三人归心似箭，迅速登上101路无轨电车，一路兴致勃勃地聊着在上海的所见所闻，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齐希烛婉言谢绝了李齐的邀请，独自返回184单身宿舍。而肖涌志则与李齐一同前往李齐的住所，胖子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远远地瞧见三人走来，立刻飞奔至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通知金光。

当金光匆匆赶到时，肖涌志的行李箱已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打开，里面的物品铺满了整张床。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李齐委托代购的连衣裙。肖涌志如数家珍地介绍道：“每个花色一包，一包五条，总共八包。每种花色都有一件大码、一件小码，以及三件中码。卖货的大姐说了，这样搭配着最好卖。”

李齐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包接着一包地仔细查看：“这件好看……这件也不错！都好，都好！”他心中已然盘算着如何将这些“宝贝”销售一空。

胖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道：“快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吧！我先声明啊，必须给我对象留一条，我大发慈悲让你赚我五毛钱！”

“没问题，一分钱都不赚你的。”李齐对兄弟向来慷慨，“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你现在哪个对象？”

“什么哪个？我一直都只有一个。”胖子略显心虚地辩解道。

“没错，黄了一个又接上一个，一直都只有一个。”金光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胖子的老底。

“切，谁像你，死脑筋。”胖子意有所指地说道，暗讽金光对乔安娜痴心一片，始终不渝。

金光懒得搭理他，转头询问肖涌志：“你不是说也给我们带了礼物吗？在哪呢？快拿出来瞧瞧！”

肖涌志从床上的衣服堆里拽出一捆包裹严实的衣物，解开绳子，展示给大家看：“这是上海批发市场最畅销的T恤衫，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批发价搞到五件。咱们四个一人一件，还有我哥一件。”他仔细检查着领口处的标签，说道：“这件是L码，是李齐的。哎，胖子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我几乎把老板的仓库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件加大码的，老板说是给欧洲客户定制的，只剩下几件存货。”

胖子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直接套上了新T恤，“够哥们儿！回头请你吃烧烤。”

“这三件都是一个码的，金光你先挑一件，剩下的我拿回家。”

“还等回家干嘛？赶紧的，现在就穿上试试。”

四个年轻人穿上款式相同、图案各异的T恤衫，互相打量着，都觉得帅气十足。

李齐兴奋地将T恤领子竖起，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蛤蟆镜戴上，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摆出一副冷酷的姿态：“帅不帅？像不像大老板？”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香港电影里的黑帮老大！”胖子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哎，我还是缺钱啊，不然的话，让涌志给我带一百件，不，三百件回来。哥们儿我就发财了！”李齐摘下墨镜，一头栽倒在衣服堆里，懊恼地说道，“我跟你们说，这T恤要是拿到批发市场，价格至少翻一倍，要是拿到地下商场，能翻两倍，要是摆地摊零售，能翻三倍！”

“真的假的？”三个人都惊讶得不敢相信。

“要是骗你们，我就是孙子！”

“那、要不，你拿去、拿去卖了吧。”胖子听说能赚这么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白拿了。

“那怎么行，涌志千里迢迢给咱们带回来的，怎么能卖。这生意嘛，开了个好头，以后还怕没机会吗？”

李齐又滔滔不绝地向哥儿几个传授他的生意经，听得三人频频点头。最后，李齐转向肖涌志，说道：“咱姐那条裙子的钱我出了，不用她自己掏腰包。”

肖涌志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走之前她已经给我钱了。”

“这条裙子能卖多少钱，全靠咱姐了。”李齐神秘兮兮地一笑，挑出三条款式各异的连衣裙，说道，“我一会儿就把这三条裙子熨烫平整，让咱姐一天换一件，就在咱们厂门口那块儿溜达两圈，再去安乐街的地下商场里转转。我跟你们说，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这叫什么？这就叫广告效应！”

事实证明，李齐的预判极为准确。上海流行的连衣裙，再加上肖琳琳出众的容貌，使得李齐以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成功售出了三十多条连衣裙。甚至还有人追着他询问是否还有货源。为了抓住商机，他又“千方百计”地搞到了十条连衣裙，并以更高的价格卖了出去。当他将利润分给肖涌志时，肖涌志彻底惊呆了。仅仅是出差时顺便带回来的几十条连衣裙，竟然赚到了他半年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