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谣言惑

齐希烛眼角瞥见梁翠英那张涂得猩红的脸，就觉得一阵腻歪。她深知这尊大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里虽烦，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开门见山，速战速决。她灵巧地避开梁翠英伸过来的胳膊，语气疏离但客气：“梁姐，您有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梁翠英故作神秘地环顾四周，拿手绢捂着嘴，压低声音：“哎哟，这事儿，我可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你们小姑娘脸皮薄。”

“到底啥事儿啊？梁姐您快说，我也想听听。”何影人未到声先至，她刚换完工作服，从工具箱后面探出头，一听有热闹，立刻凑了上来。

梁翠英心中暗骂：这死丫头，自己送上门来找难堪，可别怪我！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门：“那我就直说了啊，小齐，最近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跟小肖好上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齐希烛这一天都如芒在背，被各种目光审视着。此刻，梁翠英这一嗓子，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千层浪。休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小肖人长得精神，心眼儿也好，技术更没得挑……”

她话还没说完，周围就有人开始窃笑。梁翠英是奉了杨大宾的命令来探听消息的，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不过，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不是大家想的那样。”齐希烛不卑不亢，语气平静。

“哎哟，我就说嘛！”梁翠英夸张地拍着手，笑得花枝乱颤，“小杨科长可紧张你了，一听到这风言风语，立马打电话让我来问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齐希烛的表情严肃起来，“麻烦你转告他，我的事，不用他操心。”

“这哪是麻烦？你这就是见外了。小杨科长可是……”

“小杨科长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冷作分厂的事，他也要管。你告诉他，要是有人敢欺负小齐，我肖涌志第一个不答应！”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打断了梁翠英的话。肖涌志洗完澡回来，手里拎着洗澡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眼神如刀，冷冷地盯着梁翠英。

梁翠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梁姐，我们处没处对象，跟谁处对象，还要向你们后勤报备吗？这好像不在你们的工作范围之内吧？”肖涌志双手抱在胸前，逼近一步，继续追问道，“我听说，别的车间防暑降温费都发下来了，咱们分厂的，什么时候发呀？”

看热闹哪有挣钱重要？一听这话，立刻有人跟着肖涌志起哄：“对啊，我家那口子的前天就发了，咱们分厂每次都比别人慢半拍。”

“还有白糖，别的分厂早就领完了，我说小梁，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跟厂长说一声，让他给你配个帮手，别光占着茅坑不拉屎。”又有人加入了声讨的队伍。

梁翠英顿时慌了手脚，她哪个领导都不敢得罪，连忙辩解道：“这怎么能怪我呢？这得走流程，一层一层地批下来才能发嘛！”

“你说说，差谁的签字？明天我替你去催。”肖涌志得理不饶人，寸步不让。

梁翠英彻底乱了阵脚，支支吾吾地说：“明天上午就发，本来你们不说，也是要明天发的。”说完，她扭着腰，像一阵风似的逃离了现场。

肖涌志和齐希烛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饭后，肖涌志就被全家人堵在了屋里，接受了一场“三堂会审”。主审官是老妈王琴孜，她问一句，肖涌志就老老实实地答一句。

“那姑娘，多大了？”王琴孜率先发问。

“比我大一岁。”肖涌志如实回答。

王琴孜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满意。

“还是个大学生？”

“嗯，咱们省最好的大学毕业的。方哥说，她读的焊接专业，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王琴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虽然不懂什么焊接专业，但“全国第一”这四个字，足够让她震惊了。

“家是厂里的不？”

“她家不是咱们市的，在XXX农场。”

“家里情况咋样？”

“家里就她和她妈两个人。有二十多亩地，六间大瓦房。”

王琴孜彻底无语了。虽然人家在农场，可那姑娘的妈，一个人住六间房，他们家可好，前几个月还一家六口挤在一间房里呢！

“二哥，二哥，”肖盈盈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她是在农村考上大学的？那她学习肯定特别特别好！她上的什么高中啊？”

“她上的是省重点，初中就开始住校。”

“哇哦！”肖盈盈激动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捡到宝了！一定要牢牢抓住啊！”她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接着又说道，“来来来，我们认真研究一下，怎么样才能成功追到她。”

“一边儿去，别在这儿添乱，赶紧看你的书去！”王琴孜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赶人。

肖盈盈吐了吐舌头，爬上二层铺，一会儿打手势，一会儿张嘴鼓励她哥，急得不得了。

肖妈转头看了看肖爸，肖爸心领神会，向老伴儿点了点头。

王琴孜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涌志啊，我和你爸的意思是，这事儿啊，不太合适，你们俩不般配。咱家啥条件，人家啥条件，差太多了。咱们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有多大的能耐，就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

王琴孜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小儿子可是这一片炙手可热的最佳女婿人选，有多少人都明里暗里地跟她打听过，想把女儿嫁给他，其中不乏领导、有实权的人家的千金。可不管家里条件再好，那也没有大学生啊！

在这个厂子里，干部和工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干部们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不用穿沾满油污的工作服。而工人们，则几乎都要穿着厚重、难看的工作服和工作鞋，在冬冷夏热的车间里，挥汗如雨地干着体力活。

干部和工人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最近几年，厂里对大学生的倾斜越来越明显，尤其体现在分房子上。要不是因为有大学生插队，自己大儿子也不至于迟迟分不到房子，不得不咬牙花大价钱买房。